“老子平时工作那么累，你教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田恬趁两人吵架，飞快夹菜，然后看战况快要升级了，三下五除二扒完饭，道：“我出去找弟弟。”
准备大吵一架的两个大人对这个理由还算满意，眼神示意她快走，别耽误他们发挥。
田恬走到楼下，对于找弟弟什么的，并不热衷。
何必呢？
她小时候待田冲是亲弟弟，有一回，田冲把别人家孩子推了，她觉得不对，把田冲训了，结果，李大妮和田勇反过来把她训了。
怎么说来着，“你弟弟就是不小心”、“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以后我们怎么放心你照顾弟弟？”
田冲就磕破了点手指的皮，人家那孩子可是连手肘都破了。
她就不明白，田冲推别人，那就是田冲不对，小时候不好好纠正，以后变本加厉怎么办？
可是，显然这个问题轮不到她操心。因为打了田冲，她被李大妮罚，一天没饭吃。
后面怎么处理，她没再管。
她只知道，弟弟那点小伤，爸妈紧张带他去医院，她以前烫伤过一次，爸妈却只说冲冲就好了。
自那之后，她就明白，她和弟弟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不一样。
夫妻俩把田冲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张，她又何必讨嫌，把李大妮的钱包拿回来，不让弟弟在外面吃拉面。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
他们可以说骂田冲，她不可以。
田冲可以肆意进入爸妈房间，随意花爸妈的钱，她不可以。
田冲说什么，爸妈都捧场，她说什么，爸妈当没听到。
这种明晃晃的对比，就好像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她只是局外人。
田恬拿着树枝的手忽地一顿。
要命，这个念头又冒出来了！
难道，真的是这样？
“喂！”
田恬抬头。
田冲甩着膀子跑过来，把钱包一扔，“你帮我把钱包拿回去。”
田恬抓着钱包，呵呵，怕李大妮骂，就让她拿回去，算盘珠子蹦她脸上了。
她定定看过去。
田冲心虚转了一圈眼珠子，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硬气起来：“快去，我去玩了！要是妈没拿到，我就说你花光了里面的钱。”
田恬伸手：“封口费。”
田冲顾左右而言他：“什么封口费？”
她的目光沿着田冲的口袋打量：“放在左边口袋里对吧？”
田冲没想到这么快被戳穿。
“你想想，你给我一毛钱，我帮你把钱包送上去，是不是很公平？不然我就和妈说，我见到你花光了所有钱，反正大家都知道钱包是你拿走了，就算你说我花光了钱，妈肯定也不会信啊。”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很好骗的。
田冲思来想去，可能觉得给个一毛钱不算太亏，终于扭扭捏捏地掏出一毛钱。
“给你了！”他不情不愿道。
田恬飞快接过，转身走了。
在李大妮和田勇的影响下，田冲对她也是挥来喝去，甚至于，不止两三次诬陷她，幸好她在李大妮和田勇心中的形象是听话，不然，等待她的就不止是一顿骂。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她仗着现在比他高比他大力气，过后都能找回场子，勉强镇压住田冲，不算输。
她自认不是个善良的人，做不来以德报怨。
所以，田冲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田冲。
过了楼梯转角，田恬打开钱包。
大隔层里没有见到一分钱，看来田冲拿完了明面上的所有钱。
还说是她花光？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坐实了这件事。
田恬仔细地在钱包里摸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隐秘的小夹层。
里面放着好几张一块钱。
田恬全都拿了。这是李大妮的私房钱，就算丢了也不敢声张。
每年过年，李大妮都会没收她的压岁钱，美其名曰帮她保管。
小时候她还会相信，大了后，她就知道那些钱有去无回。
现在，她只不过拿回属于她的钱。
田恬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家门口，里面还在吵架。
她悄无声息地将钱包放在门缝下。
她才不会那么傻，听田冲的话大咧咧地亲手把钱包送到李大妮手上。
钱包在她手里过了一道，那拿钱的事不就败露了？
所以，得让李大妮误认为是田冲亲手送回钱包的。
她探头在转角处张望了会儿，李大妮开了门，果然一下子看到了钱包。
“这混小子，肯定是不敢当面把钱包给我……”她骂骂咧咧地揣好了钱包。
田恬看时机已经到了，装作急急忙忙，喘着气跑出去：“妈，我刚才看到弟弟，他回来又跑了，我没追上。”
李大妮没好气地瞟了眼，“行了，干啥啥不成，快回去洗碗！”
“好好好。”田恬做出担心被骂的样子，低着头进去收拾碗筷。
今天她急着进去放钱，刷碗不是很认真，自己的碗倒是刷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碗随便冲一冲。她的碗外面有划痕，很好认，放的时候也是单独放在最里面，绝对不会和其他碗混淆。
从厨房出来，田恬看了一下鞋子。
很好，拖鞋都在，也就是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她轻盈地跑回床，从床头和墙的缝隙中抽出一个信封。
信封很薄，里面有三张一块钱，八张一毛钱，都是她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今天的几块钱，已经算是巨款了。
她小心地将信封放好，跪坐在床上，向着窗户忏悔。
“老天爷，我今天撒了谎，对不起，但我是迫不得已。”
“等我长大赚了钱，我一定把这些钱加倍捐给需要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
为了生存，为了不吃亏，她撒了谎。
这和书本上学习的知识不一样。
在田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思想在斗争。她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却无法与从小接受的教育相融洽。
田恬睁开眼，丧气地卸下肩膀的力气。
她喜欢看书，也一直践行书本上的五讲四美，努力做个书本上说的好孩子好学生。
撒谎是不对的，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不是书本上说的好孩子。
田恬双手扒在窗台上，望着广阔的蓝天。
可是，她也绝对不是坏孩子，对吧？
第5章
六月，天气炎热。
省城人口密集，更是热得喘不过气来。
早上卖完煎饼果子，田东成和齐韵送孩子去上学，接着马不停蹄回家。
田东成负责捞起卤好的猪耳朵、鸭脚、鸡胗等卤物，齐韵负责拌凉菜。
两人配合默契，很好装好车。
“老田，齐韵，今天又夫妻档去菜市场啊。”
“哎呀，有出摊了！”
邻居见到夫妻二人，出声招呼，等小吃摊的三轮车过去了，几人说开了。
“之前我们还笑人家有铁饭碗都不要，去搞什么劳什子卖小吃，人家生意多红火！”
“我算了一下，说不定人家一个月赚的钱有我们三个月那么多。”
“那又怎么样，这生意一阵一阵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亏了，我还是喜欢稳定一点，旱涝保收。”
“唉，不过齐韵也偷偷地和我透了底儿，他们辞职真不是为了做生意，就是想更方便地去找大女儿。”
一说到孩子，大家都沉默了。
当年这件事可是闹得相当大，家属区谁不知道这事儿。
就算再缺德的人都不会到这两口子跟前乱嚼丢孩子的舌根，这就是老田家两口子的逆鳞，谁敢碰就和谁拼命。
好半晌，才有人小声道：“他们还没放弃啊？”
“怎么放弃得了？那可是自家孩子啊，谁家孩子谁心疼。要真是按他们说的，全国各地去找，那才真是无底洞。”
“是啊，赚再多都得赔进去。”
齐韵和田东成并不知道邻居们的言论。
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在意。重来一辈子，他们看清了很多事情，别人的声音不重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更重要。
他们交了摊位费，很顺利在市场有了一个小摊位。
夫妻俩的凉菜干净卫生又好吃，再加上天气热，很快就积累了一批忠实客户。
“周女士，您又来了，今天有新凉菜，您尝尝。”齐韵一眼看到穿着黄裙子往这边来的熟客。
毕竟不是谁都会开小汽车特地过来买菜的。
齐韵问过周女士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小吃摊。周女士说，她是吃了员工在这儿买的凉菜，特别喜欢，特地问了地址过来。
周女士穿着特别时髦，不过人很好相处。齐韵用试吃的小纸碟装了一块无骨柠檬鸡爪送上去。
周女士犹豫地接过了，过了几秒，没忍住尝了一口，红唇立马弯了，用表情表达了她的惊艳与喜欢。
“我平时最烦吃鸡爪，没想到这个鸡爪居然没骨头，酸酸辣辣的，真开胃，”她一看，只有一盆子，爽快道，“我都要了！”
周女士这个都市丽人出现在菜市场，本来就是一件很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而且美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赏心悦目，周围人的眼神都往这边飘。
看周女士的表情，就能想象这个鸡爪有多好吃，再一听，居然全都要了，那怎么行？逛菜市场的人，最喜欢看菜市场的热闹，哪里有新菜，哪里开了新店，那都是要尝一尝的。
有个眼尖识货的大婶立马过来：“妹子，我也想买呢，你不能都买了啊。”
“我也想尝尝呢，老板娘，我经常在你这儿买凉菜的，你肯定认得我对不对？”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来半斤！”
齐韵很开心自家的新凉菜能这么受欢迎。
她看出周女士是真心想要的，可不能得罪，但是其他食客她也需要。
齐韵手脚麻利给周女士打包了半斤无骨柠檬鸡爪，给田东成递眼色，让他招呼其他人。
她请周女士到一边说话。
“周女士，您这是大订单，如果不是十分急需的话，或许可以等两个小时吗？现在才不到九点，我保证，两个小时一定可以备好货。这盒是我们请您品尝的。”
透明的塑料盒里，鲜黄的柠檬、翠绿的香菜、鲜红的小米辣点缀在上面，宛如一副鲜艳的夏日油画。
周女垂涎地看了一眼，接过，“行，要不你直接送货上门吧？”
她想了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送到这里，中午十二点前送到就行，如果可以的话，那我多要点，三十斤吧。”
齐韵没看名片，而是一咬牙，先点头答应下来，大不了出钱请家属院里的主妇们帮忙剔骨。
“不过一定要干净卫生啊。”周女士叮嘱道。
“那是一定的，我们都带手套的呢。”齐韵还展示了一下她和田东城的健康证。
“瞧你，我还没给定金呢，你就先送了我东西，”周女士心情看上去似乎很不错，递了钱过来，“那我们交易愉快？”
齐韵笑了：“交易愉快。”
等周女士走了，齐韵这才摊开手掌的名片。
一看，顿时瞪大眼睛，这不是上辈子十分有名的服装品牌“JIAO”吗？
周女士原来就是JIAO的品牌创始人周娇啊。
齐韵记得，上辈子这个品牌在网购时代特别出名，因为她们的品牌理念特别符合那个时代女性的追求。
她们会在每个包裹贴上标语，传达给每一位购买的客户。
——女人，是“娇”也是“骄”。
——女人，可以“娇”，可以“佼”，可以“狡”，可以“叫”。
电光火石间，齐韵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她迫不及待转身去找田东成，快速处理看眼前这一批客户后，她双眼发亮：“老公，我们做一个食品品牌！”
田东成惊呆了，天啊，妻子突然膨胀了啊。
多年夫妻，齐韵一看田东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将名片拍在丈夫的手心：“我们可以仿照她们的做法，把女儿的丢失信息印在每个包装上，这样岂不是所有买过我们东西的人都可能帮我们寻找女儿？”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都想去尝试。
更何况，这样的做法会大大增加这条信息的曝光几率，万一有人看到了呢？万一有人知道呢？
田东成听得心脏怦怦跳，对啊，他摘下手套抹了把脸，这才冷静下来。
“开工厂可要不少钱，媳妇儿，我们要努力工作啊！”
“那当然。”齐韵强迫自己平缓下来。
夫妻俩心动了，走这条路的好处显而易见。要是有了钱 ，说不定他们可以把货铺到全国各地，说不定可以上电视打广告，关键是，只要这个品牌可以支撑下去，他们找女儿的信息就可以一直印在上面，这不仅是一种可持久的做法，也代表了他们的信念！
齐韵动力满满，雷厉风行：“你在市场继续卖，我回去做周女士的大订单！”
为了感谢周女士对他们的启发，齐韵额外多赠送了五盒凉拌黄瓜。
周娇当时让助理结账，过后才知道这事，心中不由对齐韵赞赏不已，决定以后多多帮衬。
中午，田东成那边也没错过在小学门口摆摊，中午卖的是大饼卷凉拌菜，大饼就是早上做煎饼果子留下的原料，凉拌菜就是在菜市场卖的那些。
齐韵还没赶回来，少了一个人，田东成忙不过来，让田蜜帮忙收钱。
平时田蜜都是在一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田蜜小脸儿绷得老紧了。
爸爸妈妈说，每一笔钱都是寻找姐姐的资金，她一定不能出错！
“田蜜，今天怎么你收钱？你不会算错吧？”班上的同学都知道这是田蜜父母的摊位，平时也喜欢来这儿买。
“我数学也很好的。”田蜜说这话时并没多少底气。
嘤嘤嘤，她数学最差了。
田东成忍不住发出笑声。
田蜜杏眼圆瞪：“爸爸！”
田东成：“好好好，我错了，我不笑。”
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同班同学都知道怎么回事，跟着笑起来。一时间，小吃摊十分热闹，倒是吸引了更多小同学。
晚上。
齐韵和田东成盘账，田蜜揪着小手指，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齐韵手里的算盘。
呜呜，今天是她第一次收钱，可千万不能错，要不然以后妈妈肯定不让她继续干，可是收钱真的好有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