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时淮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苏晚烟轻舒一口气,整个人稍稍放松。
身旁没了冷冽的乌木沉香和难以忽视的男性气息,苏晚烟终是自在了些,渐渐和周围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尹辰的朋友苏晚烟大都也认识,多年不见也有旧可叙,他们也识趣没有提方才那茬,气氛倒也融洽。
“晚烟,楼下有个露天吧台,听他们说那里的调酒师可厉害了,要不要一起去喝点?”
苏晚烟多年来饮食自律,没有饮酒的习惯,于是委婉拒绝,“你们去吧,我这个一杯倒就不瞎掺和了。”
房间里的人走了不少,此时倒是宁静。
苏晚烟百无聊赖坐了会儿,起了离开的心思,但想着方才给宋江星发消息她迟迟未回,不好抛下她直接走,只好多待会儿。
苏晚烟今日在俱乐部一直忙着交材料,然后又是指导姜樱训练,好长一段时间没喝水,现下口干舌燥。
她看见桌上放着几瓶瓶身精致的饮品,上面印着她不认识的欧洲小国语言,犹豫片刻,倒了小半杯。
左右不过是甜甜的饮料,就算加了酒精也不过是低度数,喝点无大碍。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错的。
刚饮一口,刺鼻浓烈的酒味席卷喉鼻,苏晚烟呛得不轻,放下酒杯,不住咳嗽。
这...怎么是酒啊,度数还不低,她刚才一口喝下去...难受死了。
苏晚烟呛得眼角泛起泪花,一手拍拍胸脯,一手去够桌上的纸巾。
刚扭过头,视线中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冷白手背上,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手指修长,禁欲迷人。
这只漂亮的手正拿着一包纸巾。
“拿着,擦擦。”
听见这温沉的嗓音,苏晚烟抬头,时淮弋那张深邃俊美的脸庞闯入视线。
“你...”
怎么回来了?不是谈生意去了吗?
时淮弋垂眸,看着眼前被烈酒呛得乌眸水润,眼尾泛红的苏晚烟,手里的纸巾递到她面前。
苏晚烟知道此刻自己看上去有些狼狈,偏偏还被他撞见,丢脸被放大了好几倍。
她接过他手里的纸巾,侧过身,默默擦着自己脸。
时淮弋不知从哪儿拿了一瓶果汁,拉开易拉罐环,送到她面前,“喝几口润润。”
苏晚烟收拾好仪容,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心里还有未消散的因窘迫升起的小别扭,“不用。”
话音刚落,喉咙一痒,她又咳起来。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那么喜欢喝酒,她就呛了一口,咳得像得了肺炎似的。
感受到时淮弋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苏晚烟心里有点小崩溃。
和前男友重逢难道不应该是风光漂亮吗?为什么她偏偏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像个白痴啊啊啊!
所幸时淮弋还挺有教养,安静坐在一旁,待她缓过来后,将打开的果汁递过去。
苏晚烟犹豫片刻,喉间的难受和干渴还是让她没有骨气地伸手接了过去。
喝了几口甘甜的果汁,苏晚烟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谢啊。”
她唇间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将果汁放回桌上。
时淮弋看着她谨慎文静的样子,又扫了眼搁在桌上的果汁。
多喝一口仿佛要她十个亿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坐回之前的位子,黑眸平静淡然,“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个月了。”
时淮弋淡淡嗯了声,“在知悦做教练?”
苏晚烟闷闷“昂”了声。
他这是在和她叙旧?堂堂时家总裁身价每分钟都在涨幅,竟有闲情在这儿和她聊天?
这是...做为一个前男友的体面?
过场的问候话说完,两人又陷入沉默。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苏晚烟咬咬唇,起身准备逃离这修罗场,身后冷冽的声音响起。
“苏晚烟。”
他直呼她姓名的场景太过熟悉,恍惚之间,苏晚烟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她拿着数学题追着问时淮弋,最后看着他写下的那堆密密麻麻公式时却头皮发麻率先投降逃跑。
彼时,他在背后也是这样喊她名字,面色冷峻。
以至于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这样喊她,苏晚烟条件反射心紧了紧,愣愣转过身,“啊?”
时淮弋深邃浩瀚的目光与她相接,对视两秒,他起身,“我也准备回去,顺路一起。”
“不用了,我,我还得去找江星。”
“那个,江星她应该还要玩会儿,我等会儿和她一块走。”
时淮弋静默两秒,没再坚持。
“宋江星在楼下吧台。”
-
苏晚烟下了楼,果然在露天吧台处看见宋江星的身影。
宋江星瞧见她,笑眯眯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烟烟,要不要喝点什么?”
苏晚烟摇摇头,“我不喝酒。”
她刚才还错把烈酒当饮料灌了一大口,对酒原本就算不上的印象更加糟糕。
“瞧你这乖乖女的样儿,”宋江星皱眉捏捏她软嫩的脸,“你早成年了,如今退役了不用比赛,还这么严于律己啊?适度的放纵有益身心健康。”
苏晚烟看着宋江星端过来的一杯鸡尾酒,刺鼻的味道席卷心头,她皱起黛眉往后躲,“我真不喝,星星你就饶了我吧。”
夜里风凉,苏晚烟声音里带了点小鼻音,宋江星见她那委屈的小模样儿,觉得好笑又无奈,“行行行,不勉强你了。”
苏晚烟算着时间,估摸着时淮弋已经离开,便也拉着宋江星告辞。
月明星稀,苏晚烟撑着伞走进澜湾别墅区,到了自家门前。
收伞的时候,她注意到旁边那栋别墅楼下停着的黑色卡宴,平日是没有的。
浓密的睫毛垂下,苏晚烟甩甩伞上残留的水珠。
“烟烟,回来了?”季岚从屋里出来,看见苏晚烟站在门外,揽着她进了屋,“回来怎么不喊一声?呆愣着站在门口吹风呢?”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和星星一起玩了会儿,”苏晚烟换好鞋进了客厅,看见沙发上的苏行盛,微微扬起笑,“爸。”
“烟烟回来了,”苏行盛在外出差两周才回来,看着许久没见的女儿不由笑呵呵,“和江星出去多玩玩也好,前些年训练太辛苦,你现在就该好好放松放松。”
“陪爸爸看会儿电视?”
苏晚烟靠在沙发后面,环住苏行盛脖子,嗓音柔柔地撒娇,“下次好不好啊爸爸?明天我要早起上班,现在去洗漱了。”
季岚听见这话,脸色微微不悦,“不是说你现在这个工作很轻松吗,怎么又排了早班?”
“学生周末有空,自然要多练会儿了,我总得对人家负责呀,”苏晚烟拿好包包上了楼,“好了妈妈,您别多想,我回房间了。”
苏晚烟洗完澡出来,坐在床边给姜樱发了条消息提醒她明早的训练,那边很快给她发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十几岁的姑娘发的表情包都是古灵精怪的,苏晚烟盯着手机莞尔一笑,退出来刷了会儿微博,突然感觉膝盖有些隐隐作痛。
她微微皱眉,放下手机在床头柜里找出药贴。
膝盖上有曾经落下的伤,之前做了两次手术留了点后遗症,阴雨天有时会不太舒服。
贴好药膏,她定了闹钟便睡下。
第二天六点多她便起床,在外面溜溜狗,适当小跑会儿,直到背部稍稍出汗,于是打道回府。
经过隔壁别墅时,她不经意一瞥,看见昨晚出现的黑色卡宴依旧停在原地。
身旁的牧羊犬在门前嗅了会儿也格外兴奋,撒腿便往里跑。
“球球快回来,隔壁才是我们家!”
苏晚烟牵着绳子往外走,奈何球球力气也不小,四条腿用力往前蹬,嘴里还发出不满的抗议声,一人一狗僵持在原地。
“汪,汪汪!”
“球球,”苏晚烟连忙蹲下捂住它的嘴,“别叫,人家说不定还在睡觉呢。”
球球吐着舌头,两眼期翼盯着二楼窗户。
苏晚烟拉也拉不走,蹲在它身边,垂着脑袋,拉长尾音央求,“乖球球,咱们走吧。”
“汪汪!”(不走,就不走!)
苏晚烟没辙了。
“烟烟?”
听见有人叫她,苏晚烟抬头,“舒阿姨?”
“舒阿姨,不好意思啊,球球吵着你们了,我现在就带它走...”
“没有没有,我早就起来了,这人上了年纪也睡不着,”舒影熟稔揉揉球球的头,随后重新望向苏晚烟,眼里透出显而易见的欣喜,“烟烟有一阵没回爸妈这边了吧?真是巧哦,我们家淮弋也是昨天回来住了一晚,说起来你俩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苏晚烟看着球球兴奋地围着那辆黑色卡宴嗅啊嗅,才反应过来它赖着不走的原因。
时淮弋的魅力就这么大吗,连可爱的修勾都被他拿捏住了。
“啊,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苏晚烟回过神,笑着回,并没有提昨晚猝不及防的重逢。
她刚结束晨跑,姣好的面容染着淡淡的红晕,如新月初升,桃花眸带着柔和的笑,妥妥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
舒影和季岚从当少女时便交好,苏晚烟她也是看着长大,一直喜欢得不得了,“烟烟还没吃早饭吧?我刚做好的粥,进来喝点?”
苏晚烟看着舒阿姨柔暖的笑,下意识想点头,但想起时淮弋还在里面,怕再碰上面,她只能委婉拒绝,“谢谢舒阿姨,我还是回家吃吧,我爸正等着我呢。”
“这样啊,那下次再来啊。”
苏晚烟和舒影道了别,牵着还恋恋不舍的球球离开。
第3章 徐徐图之
◎补偿◎
回到家,她换鞋进了客厅,便看见季岚已坐在饭桌旁。
“去跑步了?”季岚注意到她腿上贴的膏药,皱皱眉,“医生说了要减少膝盖磨损,别还像以前那样没节制地跑了。”
“知道妈妈,我就和球球出去走了走,没怎么跑,”她扶着栏杆上楼,“我洗个澡再下来吃饭。”
苏晚烟洗漱后换好衣服重新下楼,坐在季岚对面开始吃早饭。
季岚皱着的眉头自看见她膝盖上的膏药后就没松缓过,“昨天腿又疼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都说了吗偶尔疼一下是正常现象,平日注意保养就好。”
“那你注意保养了吗?”季岚看着对面女儿赶时间吃得急急忙忙,脸一沉,放下碗筷。
“你看看前些年你自己做运动员的时候惹了多少伤病?如今好不容易退了役,也不老实待在家好好休养,马不停蹄又和那个什么知悦签合同做了教练,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围着冰场转!”
苏晚烟对季岚突如其来的脾气有些无奈,“妈,好好的你干嘛生气?”
“我是心疼你,当初让你学花滑就是图个爱好,你倒好,学上了瘾,走了运动员那条路,好,反正家里也不缺钱,妈妈也支持你的梦想,让你在满世界参加比赛,如今你满载荣誉而归,就不能放下花滑这件事,试着做做其他的吗?”
苏晚烟慢慢放下碗筷。
“妈,我没有满载荣誉而归。”
她想起退役前最后那场比赛,记忆里的酸楚和不甘席卷而来。
那时她在比赛后台,身体上是难耐的疼痛,耳边是母亲哽咽的哭腔,还有父亲满脸焦急...
退出那场比赛是她此生的遗憾。
苏晚烟闭了闭眼,压下心中难平的情绪,缓声开口,“妈,我现在上冰时间很少,大多时候只是辅助学生或是做示范,更没有以前的体能训练,身体真的没有负担,平日里也规律作息,一切都很好。”
“退役后做教练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热爱花滑事业,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后继者提供一些经验和帮助,这是我觉得有意义的事。”
“你一心觉得自己的事业重要,那父母的这颗担忧的心就不重要了?”季岚忧心忡忡又看了眼她的膝盖,“你真能照顾好自己怎么腿又疼了?你真能照顾好自己怎么房间里还有护腰垫?”
“烟烟,你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去年那场比赛妈妈劝你退赛让你不甘心了?你心里放不下所以才不肯离开冰场的是不是...”
“好了妈妈,别说了。”苏晚烟没了胃口,不想提及去年的记忆。
她看了看时间,起身。
“上课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季岚脸色也不好看,放下碗筷靠着椅背,“你要去我拦不住,但家里司机调不出来,王叔送你爸去公司,李叔今天休假。”
苏晚烟穿鞋的动作没停下,“那我自己打车。”
说完,她摸摸一旁球球的头,随后开门离开。
昨夜下了雨之后,今日倒是个难得的晴天。
苏晚烟从家里出来后,沿着街边走了许久。
澜湾别墅区本就离市区远,加上一大清早时间还早,打车平台都没司机接单。
苏晚烟看着快到上课时间,有点着急。
这时,寂静的马路上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苏晚烟忙回过头。
竟是那辆黑色卡宴。
苏晚烟忙侧过身,希望车里的人没注意到自己。
只是,汽车经过她时,停在了路边。
苏晚烟回头,看见后排车窗缓缓落下,时淮弋那张深邃冷峻的侧脸出现在视野中。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苏晚烟也不好直接掉头离开,硬着头皮开口,“早。”
时淮弋一双黑眸在她身上划过,平淡道,“早。”
前排的司机也认识苏晚烟,降下车窗热情打招呼,“苏小姐好,您一大早准备去哪儿啊?”
苏晚烟莞尔一笑,“陈叔好,我正准备去上课呢。”
“能不能麻烦你稍我一程”这话她差点脱口而出,在意识到时淮弋也在的时候,她又咽了回去。
她才不要和他那样的冰块儿坐一起。
陈叔依旧亲切,“苏小姐怎么没坐车?这里离市区远着呢,不好打车,不如我送你一程?”
“没事,我正在打,”她努力扯出一个笑,晃了晃手机,“应该快打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信。
司机见苏晚烟婉拒,回头去看时淮弋。
时淮弋神色淡淡,目光没再落到她身上,示意司机开车,“去公司。”
司机领命,踩下油门准备离开。
“等等。”
听见清脆的女声,时淮弋抬眸重新望向车窗外,苏晚烟纠结的神色尽收眼底。
还有二十分钟,这会儿是不能指望打车了,这条路上本来车流量就少况且她能蹭车的不就只有这个还算说得上的邻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