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知道自己留着也是拖累,不敢拖延,转身向目前离自己还算近的黑羽汽修店跑去。
刚刚那一拳打出了八分力道,雷豹一点不落地全受了下来,牙龈间都是血腥气,说出来的字都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余绯!你疯了,不就是一句话!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服软这种事儿我可以做,但看不得她做。”余绯轻描淡写,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是对你这种社会渣滓的话,就更不需要考虑这个情况了。”
“还等什么!”雷豹站起来,火冒三丈:“下手用不着留情面!”
眼前顷刻间飞来一个黑影,余绯敏锐地躲过一拳,转身一个肘击落空,踉跄两步,站定。
今天雷豹身边带的显然不是小喽啰,而余绯的膝盖和脚腕上有些儿时旧伤,一到冬天便容易疼,今日刚好发作。
他后背微微发汗,但眼底的阴狠却是一分都没敛着。
这样一个寻常时分怎么看都翩若惊鸿的少年,此刻浑身上下都是冷漠与狠厉。
又一人上前,风声过耳,脚下生霜,拳脚拉开架势,一掌直逼余绯左侧。同时右方趁虚而入,余绯躲闪不及,挨了一拳,后退时险些摔倒。
趁着双方空开一段距离,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竟有些莫名的快意。
雷豹不等他缓神,拳风威猛,逆风而上。余绯看准时机,抬手挡拳,同时腿一个横扫,直击对方下半身。雷豹恐慌了一阵,立马后退收了拳,骂道:“你故意呢吧!”
余绯挺想说,其实这一招还是跟顾烟学来的。
此刻穿堂风疾啸而过,猎猎风声卷起树叶,尘埃应风而起,有些迷眼。
在冬天,体力消耗原本就比夏天要厉害,余绯晚上没吃东西,说实话还真有些受不住。
又是几个回合,就在他体力告急之际,身后有人大喊一声:“余绯!”
脚步声渐进,顾烟带着老鹰,及他的一堆汽修学徒来了。
黑压压一片铺开,人数的差距一下子拉大,局面顿时扭转。
雷豹不是傻子,叫人扛起自己就跑。
老鹰要追,被余绯喊停:“好了,不用去。”
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余绯才意识到自己膝盖疼得厉害,腿下一软,半跪于泥土之间。
“余绯!”顾烟立即滑跪于地,将他用力抱在自己怀中:“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别担心,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有点累。”余绯实话实说。
他甚至还有心思想,老鹰的这一帮徒弟怎么跟他的分身似的?
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发寸头高个子紧身衣——好家伙,清一色啊。
他又花了好些时间让顾烟相信,自己真的能走,不用老鹰扛。
余绯看老鹰那张脸,似乎也不怎么愿意扛自己的样子......
终于回到家,余绯几乎是被顾烟按着怼进屋,压在沙发上的。
“等着别动!”顾烟翻来翻去,哐当哐啷一阵响后,终于搬过来一个小医药箱,找出消毒棉签和酒精。
刚才巷子里黑,顾烟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余绯也没有受伤,现在客厅灯开了,她看见余绯嘴角的血迹,直接原地炸了。
要不是她还有点理智,真就直接冲出去招呼上老鹰和他的分身们,把雷豹胖揍一顿了。
顾烟生气的同时,心疼更甚。
她把眼泪憋了回去,安静地用棉签蘸了酒精:“你过来。”
余绯听话地靠过去,还不忘安慰她:“皮外伤,养几天马上就好了,没什么的。”
“打人不打脸,他们怎么敢的!”顾烟气得手上力气一重,余绯立马“嘶”了一声。
“嗳!不好意思,我轻点儿......”顾烟手忙脚乱。
余绯看着自己女朋友担心成这样,反而笑了出来。
“还笑!这么没心没肺的,我都快气死了!”顾烟也懒怠和他多争执,只:“别动,马上就好了。疼的话,我给你吹吹。”
余绯也就乖乖不动了。
顾烟给他处理好那些伤,把医药箱归整好:“大猫的妈妈昨天送来了手杆面,你想吃吗?”
余绯说:“想。”
“那我去给你下一碗。”顾烟话不多说,加快了步子,立即从余绯眼前消失了。
直到她钻进厨房,才终于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其实,那也不过是一个比同龄人要心思多些的男孩罢了。
可他怎么能,愿意为她做这么多牺牲呢?
顾烟想不出什么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报答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对他好——比如给他的这碗面里,加鹌鹑蛋加生菜加火腿肠再里脊肉又加爆浆牛肉丸子......
十分钟之后,顾烟盯着那碗面,自己都比余绯先行笑了出来。
余绯也笑:“看来在你眼里,我这样算严重伤病员啊,吃这么好。”
顾烟没说什么,自己上楼去了。
很快,她又下楼,还抱着一床被子,丢在对面沙发上:“我今天有点害怕,所以晚上你睡我家里。”
“我睡相不好,到时候压着你伤口就不好了。所以我今晚上睡沙发——停,知道你要反驳,给我闭上你的嘴。你一个伤病员,今晚上不许跟我客气,否则我会打你的。”
“你若是打我两下,我心里倒是真能好受些。”余绯这种时候都没忘记跟她开玩笑。
顾烟白了他一眼,继续嘴硬:“少说话,赶紧吃。你手上还有伤,吃完碗放着,我来洗。”
但余绯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等顾烟洗了个澡下楼,发现不仅碗被洗了,而且就连厨房,他都顺带收拾了。
顾烟也懒怠说他了,钻进沙发上的被子里,闭上眼睛。
——但要说能睡得着,那肯定是假的。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
余绯并不知道她没睡着,见她呼吸频率平稳,以为睡得正深,便轻轻掀开那一床被褥,一手探到她的膝弯下,一手托起顾烟后颈,轻松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准备将她放到床上去睡。
顾烟脊背沾到床垫的那一刻,她伸手,将余绯勾向自己。
余绯失笑:“怎么没睡着?”
顾烟却没有回答她,虔诚地靠近他的脸。
她闭上眼,亲吻了他脸颊上的伤口,然后落下一滴泪。
所谓的吻痕并不能覆盖伤痕,残存的血液会慢慢干涸,伤疤也会结痂。
这个吻,也并不会为这一处伤痕做什么。
它依旧疼痛,表面依旧枯槁坚硬,若是用力扯,还会变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但至少可以证明,我爱你。
第28章 不好惹的归国二人组√
在那之后,雷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转眼间,又是一个新的年。
付若素回了北风巷,跟顾烟布了一桌子的小菜。过年的那些天里,顾烟家总是热热闹闹的,除去乐队三人,还有很多她的小弟会来拜年。
拜年就拜了,关键是还没有空着手来的。付若素推脱不了,因此每来一位,便一定要请进家里去坐一坐。
余绯家里的过年气氛也不输给京城的任何一个家庭,甚至还要忙上许多。他家里亲戚多得很,关系盘根错节,都说过年七天乐,他却得累上八天不止。
终于在年里得了空闲,这晚顾烟化了妆,推门跑向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余绯。
后者递给顾烟一杯顶着螺旋式厚奶油,上面还撒着奥利奥碎和榛果仁的新品奶茶,自己则握着一杯加了黄糖的黑咖啡。
天气实在太冷了,顾烟抱着奶茶,掀开余绯的大衣就往里钻,只露一个脑袋。
一旁的司机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这一开口,顾烟才发现旁边是有辆车的,吐了吐舌头。
余绯失笑,替顾烟打开车门,待她坐稳后,自己才钻进了车里,朝司机道:“走吧。”
司机咳嗽两声,红了脸:“收到。”
因为珍珠耐嚼,此时顾烟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唔们处哪泥?(我们去哪里)”
余绯瞧着她,模样可爱极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捏她脸的冲动,娓娓道来:“还记得高一你生日那会儿,我跟你提过一个在国外的朋友吗?”
“记得啊。就你送我练舞室那天,你说,旁边那间是他休息室。”这一点,顾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他叫江延灼,我们都喊他阿延或者阿灼。”余绯言简意赅:“他回来了,带你去认识一下。”
顾烟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好。”
对于江延灼,她并不是第一次听说。
余绯提的次数不多,反倒是肖泊亦在茶余饭后会跟她说一些江延灼的事。
大体上,能用五个词概括他:长得帅,人聪明,做事高调,装逼之王,脾气超差。
很快,私家车停在一家奢华的机车俱乐部。
余绯先行下车,牵着顾烟往里走,一边介绍:“之前和你说阿延说的不多,是想着百闻不如一见来得直白。这家店是阿延的堂哥开的,关于机车,阿延最懂行。我和老肖原本都不会开摩托,是他教的我们俩。”
顾烟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还没往里走几步,肖泊亦便迎了出来:“奶茶妹!老余!这儿!好巧不巧,我正想去门口接你们呢!”
“那希望你下次能早点儿出发。”顾烟白了他一眼:“接了跟没接一样。”
肖泊亦被说了也没脾气,只见他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下次一定!来,给你介绍我跟老余的发小,我们仨可是铁三角,这下才终归是齐了!”
他走在前面,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顾烟透过门缝,看见了应声抬头的江延灼。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硬朗的少年,眉宇之间隐约透着些戾气。神情像是没睡醒,懒洋洋的。
发色漆黑,耳朵上戴着一枚金红色的耳钉。
相比之下,余绯的深棕色头发,显得特别温柔。
而顾烟对江延灼的第一印象,却不属于肖泊亦之前给出的那五个词中的任何一个。
她对这人的初步判断,可以用一个字概括——骚。
同时顾烟也很开心,她知道这人回国了,零班肯定会比以往更有意思。
江延灼看见顾烟,笑了笑,举了下杯子,隔空碰了个杯:“喜欢我兄弟?有眼光。”
他正脸迎上来,眼下还有颗泪痣。
顾烟嘴角抽搐——好吧,这货是真的骚。
江延灼撑着膝盖站起来,顾烟下意识后退几步。
不同于余绯为人,虽然他在南桥街一拳能打十个,但平时是收敛着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很难和“街头混混”联系到一起。
而江延灼不同,他每时每刻气场全开,一分都不收着。加上他身量也高,仿佛一举一动都在挑衅人家似的,嚣张极了。
顾烟心里无语:这也难怪从小架没少打,她一女的见了都想往人脸上招呼两拳。
只见江延灼走近,右手单指吊儿郎当地转着钥匙圈,朝余绯和肖泊亦努了努下巴:“这么久没见,比一场?看看手生不生。”
顾烟认得,那是摩托车的钥匙。
肖泊亦跃跃欲试,余绯则婉拒:“不了,你们俩玩儿。”
他笑了笑,清和温慢:“答应过她,高考之前,不做危险运动了。”
“嚯。”江延灼笑着打量顾烟,眼底跟刚才相比,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居然能让余绯听话成这样,真不简单。”
一口京片儿,说得溜极了,拽里拽起的。
顾烟轻笑:“你才看出来。”
但说实话,其实要不是江延灼提起,顾烟连自己都快忘了,自个儿确实曾对余绯说过,摩托车太危险,以后不要骑。
这样看,余绯还真是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那就我跟咱们江爷比一场!”肖泊亦踮起脚尖勾住江延灼的脖子,伸出一根手指:“不过话说在前头,你可得让让我......”
接下来的几天,江延灼都跟大家待在一块儿。一来二去,顾烟也就和这个家伙混熟了。
年关过后,京城二中开学。
江延灼一进零班,气氛顿时肃杀起来。
其实,在顾烟来零班之前的整个高一学年,江延灼的名字一直在零班的名单上。
高二临近开学时,由于实在不知道他的归期,柏老师才在暂时把江延灼的名字给去掉了。
传闻中,他是在校外把人家打成了残疾,用钱私了之后,出国避嫌来着。
顾烟问过余绯,这件事是真是假。
余绯给出的回答是:“一半是真的。”
“出国那半?”顾烟试探。
“打残那半。”余绯纠正。
余绯想起这个,也不免头疼。校内校外斗殴,性质毕竟不一样,而江延灼已经屡次犯禁。
“他这个人,控制不住脾气的。出国避嫌是假的,他只是不想再在他那个家里待着才出了国。避嫌之类,不在阿延的字典里。”余绯说。
顾烟:“哈,哈哈。”
所以就是说,既然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也难怪大家看见江延灼回来了,会是这种反应。
毕竟这种事情,解释和不解释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但江延灼才到零班不久,学校里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插班生。
当柏老师将那个皮肤如苍山白雪的女生带进班,并介绍说这是转校生冷兮芮时,顾烟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
京城隔壁区的六中冷兮芮,她先前也有些耳闻。
由于京城二中和六中之间距离较远,所以之前也只听说过名字,没见过真人。
眼前的冷兮芮,面孔淡淡的,眼里没什么生气,但胜在气质好,有点早期港风美人的样子。
顾烟没想到,那个横行霸道的冷兮芮居然长这样。一眼看过去,怎么样都不像是那个六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反倒看起来......脾气还不错?
“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痛不痒的笑。
顾烟微微回头,身后江延灼撑着脑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讲台上的新同学,嘴角微微勾着,仿佛有些想法。
不等顾烟反应过来,江延灼已经举了手,语气拽的二五八万:“柏老师,我缺个同桌。”
顾烟内心:干得漂亮!
而那个“冷兮芮”想都没想,还没等柏老师开口,拖着书包就往江延灼的方向走,“啪!”一下把东西摔在江延灼的桌上。
气氛有些微妙,顾烟感受到了江延灼奇怪的磁场,但碍于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便没有声张。
甫一下课,顾烟便立刻转了过去,朝尚在低头看书的“冷兮芮”伸出手:“你好,我是顾烟,抽烟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