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响起脚步声,陆震骁身后跟着一位医生两名护士,三人结伴进了房门。
“陆戾去做复健了,确定不再看他一眼?”
宋茱抬眸,久久地注视对方,片刻后声音发冷,“不了,你们陆家的冤债,自己处理。”
“呵。”
陆震骁皱眉笑笑,“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喜欢陆戾。”
“催产药。”
宋茱不想跟对方扯皮,直接示意一旁的护士帮她打针。
“等等。”
陆震骁眼神奇怪,他有几秒钟的犹豫,在宋茱剑一样锋利的目光射过来时突然道,“你真的要死在S国?”
“不然呢?”
“陆戾的母亲就是难产死的,我只是觉得……”
“陆戾的母亲是自杀,难产死的是你的白月光,对方是迫不得已,我是蓄意为之。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一样,所以陆先生,请您不要自我感动。把事情赶紧办完,对我们大家都好。”
陆震骁眼眸震动,有难以看见的红,随即他脸色恢复冷漠,摆摆手,“给她打针。”
针头刺入身体,竟是一点也不疼。
宋茱等着药效发作,脸色一如往常的冷静。
先是极为有规律的宫缩,像把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然后撕碎的难过,随即而来的便是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屠戮身体的残忍。
宋茱戴着牙套,满头满脸的冷汗。
浑身的力气都在手上,又好像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她突然有点后悔把宁宁也骗走了。
白色的灯光,蓝色的手术衣,还有像是被猛兽撕扯下半身的难过与委屈。
“唔!”
宋茱忍不住喊了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全身都是异样的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味道,生命之中不可承受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传来。
麻药被推进身体,像是把她推进深渊。
“产妇大出血!”
“快,给产妇输血啊。”
“孩子出来了一个,是男孩,还有一个……”
“血止不住,止不住了……”
“……”
“唔!”
宋茱双手死死扯着身下的床单,牙齿几乎咬崩,她用尽了所有方法挤出最后一点力气释放,就感觉一阵畅快,伴随来的是昏沉沉的麻痒。
“血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产妇陷入昏迷……”
一群人的兵荒马乱里,宋茱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
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刻,她听到孩童的哭泣,还好,两个孩子都在哭。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宋茱彻底昏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等宋茱再次醒来,天已经全黑了。
两个孩子裹在襁褓里就放在她旁边。
陆震骁也在,对方脸上竟有一分少有的温情,他仔细地望着两个孩子,声音里微微发抖,“没想到你这破落千金挺有能耐,真的是龙凤胎。孩子小名已经起好了,长孙名字叫阳阳,小孙女名字叫月月,他们是我们陆家这一代的日和月。”
宋茱嘴唇干裂,脸色白如银纸,她根本没有看婴儿一眼,而是冷漠地盯住对方,“为什么还不送我走?”
“你大出血,刚抢救过来,等你住两天院,能下地了之后我会送走你。到时候计划不变,就说你是产后得病死的,碍不着什么事。”
给陆家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样好的福气得传续下来。
这两个就是送福童子,等大儿子陆之诺婚期到了,一定也能给他生大胖孙子和可爱的孙女。
这宋茱还是有点功劳的,所以让她养两天也还可以接受。
“我马上要走。”
宋茱哆嗦着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血飞溅出来落在孩子脸上,两个孩子撕扯心肝地哭喊起来,病房里闹作一团。
宋茱不为所动,她坚持下床,任凭两个孩子哭的再凶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我得走,马上走。陆先生,我就是死,也要立刻马上出国!”
宋茱小小单薄的身躯迎上去站在陆震骁面前,坚毅的灵魂有种果决残忍的味道。
陆戾已经对她有点意思了,耽误一秒钟,事情就会有变化。
陆震骁会低估陆戾,她不会犯这种错误。
能那么狠的断手,能只身去缅国,能以私生子的身份待在陆家。
不是正常人干的出来的。
万一被陆戾知道她背叛了,她就再也见不到厉厌了。
白色的病号服下两条瘦削单薄的腿,裤缝里染透了红色的血,宋茱手掌微微发抖,手背上伤口流下来的血染红了整个手心。
她眼神冷冽,骨子里那股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倔强,像长白山上的青松,小小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请陆先生履行诺言,我要离开这里,我有家人在异国他乡等我。”
一字一顿,染了血沁了冰,又带了两分无法言语的悲剧。
陆震骁动了动唇,眼角余光落在两个几乎哭死过去的婴儿身上,声音发沉,“好,我送你走。”
宋茱刚才还死灰一片的眼神里突然涌出一束光,她颤巍巍地扶上一旁的墙,借力喘了喘,喘了又喘,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往下落,“好,谢谢,真的谢谢。”
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宋茱背靠墙角,将全身的重量托付,右手手指摸到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缓缓转动,脱落。
最后将钻戒完好地放在桌面上,宋茱长长出了一口气。
血在流,泪在流,内心却叫嚣着狂喜。
往往极痛之后,才会察觉到自由的甜意。
离这里30公里之外的停机坪上,宋茱坐着轮椅被人推上飞机。
万里层云落在身后,宋茱微微闭上双眼。
在太平洋上空。
在陆戾找不到的地方。
自由了。
第70章 她死了
雪下了整整一夜,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群人在医院进进出出,地板上浊水的痕迹明显,化开的雪带来寒意,却冰封了某些应该真相大白的消息。
陆戾用力攥紧了左手。
麻木僵硬的手感让他的眼神有几分阴郁,左手放在虚空,他展开,握了握,握了又握。
雪反射的光落在极分明的指节间,染上一股禁欲的味道。
赵离推门进来。
“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陆戾放开手。
“……”
赵离脸色难看,尽力显得正常,“和平常一样。”
“那是什么样?陆震骁挪动我账户的钱了?动我车了?西山公馆收回去了?”
“……”
长久的沉默,陆戾缓缓抬眸,他不爽地看向一言不发的赵离,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间咬出来,“我他妈雇你来不是看你这张臭脸的,有什么事儿说!耐心有限。”
赵离眼神飘忽,片刻后道,“陆老先生这两天什么也没动,一直在大少爷的东临公馆,好像是在帮大少爷物色联姻对象。”
陆戾直愣愣地看着他。
赵离起身,“公司的事情我会继续跟着,没什么事情的话,戾爷,我就先走了。”
“站那。”
陆戾冷淡开口,“有事瞒着我。说吧,没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
“只是公司那些破烂事,没别的大事。”
赵离说完就去开门,一开门碰上来看陆戾的封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片刻后赵离闪开身子,封让进门。
病房里气氛古怪。
封让放下水果,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挠了挠头。
赵离鼓足勇气朝门口迈了一大步,最后叹了口气,还是退回病房里,将房间门关的死死的。
“赵离不说,你说。”
陆戾将视线对准封让,一脸阴翳,“啰嗦一个字,怠慢一个字,我他妈弄死你。”
封让吓的脸色发白,仔仔细细研究陆戾脸上的表情,几秒钟之后豁出去道,“嫂子昨天晚上生了,龙凤胎。”
陆戾,“……”
有那么几秒钟的断片,片刻后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
陆戾唇角勾着笑,“草!他妈的,老子的种出生了。真的是龙凤胎。草!他妈的,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他妈见过龙凤胎呢。等宋茱醒了,她要什么,老子给她什么。”
封让眼泪突然就飙了出来,他不忍心地看了陆戾一眼,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片刻后扭过头去,“戾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陆戾一头雾水。
“二少爷!二少爷!他们都在说 茱儿她大出血,她出事了!”
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宁宁撞开病房的门,满脸泪水地看向陆戾,“茱儿大出血,生了孩子之后就没了。茱儿她死了。二少爷,这是假的对不对?茱儿答应过我,要好好的啊,她还说呢,她一定能扛过去的。她怎么能死呢?”
赵离脸色发急走上前去一把捂住宁宁的嘴,“别说了,二少爷还不知道。”
封让的头死死地沉下去。
陆戾突然就笑了,他笑的儒雅风流,清俊矜贵,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是不是宋茱让你这么说的?她到底有多少怪点子啊。我告诉过她,只要她生下孩子,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倒也不必这样试探。”
宁宁眼神惊恐,血红的眼尾流下两行泪。
赵离则是一脸同情与不忍。
病房里安静的很。
谁也没有再开口。
只是陆戾在垂眸淡淡地笑。
婴儿的哭喊声越来越近,像是宣布死亡的神。
门被人打开,两个护士抱着婴儿走到陆戾跟前,管家盛刚紧随其后。
安春兰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缓缓越过人群走到陆戾面前,接过护士怀中的女婴递到陆戾怀里。
“看看吧,宋茱拼了命为你生下的孩子。”
婴儿的哭声吵闹的人脑仁疼。
陆戾抱着那软软的一团,脸上的笑僵住,他缓缓垂眸,看着那婴儿。
婴儿好似有心理感应一般也仰头望向他。
“不可能。”
下一秒,陆戾将婴儿胡乱地塞到封让怀里,下床扯住安春兰的衣领,眼眶血红,“你们把宋茱藏哪了?你们究竟想要我什么?!”
“我给!你们要什么我都给!陆氏的股份,房子,雇佣兵,都可以成为交换宋茱的筹码!说,想要什么,只要我给的起。”
安春兰叹了口气,“我和你向来就没什么仇怨,我为什么要骗你。宋茱越到生产的日子身体就越差。她什么样,你不是一直看着吗?难道你心里就没什么预感?”
“我他妈有什么预感?!医生他妈的用命跟我保证宋茱没事,宋茱没事。我为什么要有预感!把宋茱还我!”
陆戾扯住安春兰衣领的动作改为掐住对方的脖子,他双手用力掐紧,恨不能掐死她。
“把宋茱还我!”
极大的恐慌变成了极浓的愤怒。
陆戾眼睁睁看着安春兰的眼球突出,只感觉到报复的快感,还有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恨,爱,怨。
“戾爷,您放开老夫人,您就算把老夫人掐死,二少奶奶也回不来了啊!”
赵离和已经吓呆了的宁宁一左一右地救人。
“放开啊戾爷,放开老夫人,跟老夫人没关系啊,我们都查遍了,二少奶奶肚子太大了,身体太瘦弱,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有全程的手术记录,二少奶奶真的没了。戾爷,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啊!”
陆戾却像是入了魔,他目眦尽裂,双手用的力一点点绞紧,像蟒蛇屠杀猎物般死死咬住不放。
他声音发了狠,整个人像是被血染了色,青筋一根根暴起,精神逐渐癫狂。
“把宋茱还我!快把宋茱还给我!我只要宋茱,宋茱不来,我就弄死你们所有人!快把宋茱还我!把宋茱还给我……”
把宋茱还我啊,还我……
第60章 陆戾发了疯
“二少爷!二少爷我给您跪下,您放过老夫人,真的是二少奶奶难产脱力去的。您就算是杀了老夫人也没用,二少奶奶也回不来了。”
管家盛刚直挺挺跪在陆戾面前用力叩头,说着将口袋里的一沓照片捧出来让陆戾看。
陆戾一眼都不看,手上的力道用的更狠。
他执拗地盯住满脸发胀的安春兰,冷笑,“宋茱不来,你们都得死。我说话,就算数。”
盛刚脸色大急,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手收好照片,另一手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
视频外放出声,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陆戾身子就僵了。
赵离和宁宁赶紧将陆戾的手拨开,救下差点被掐死的安春兰。
此时的安春兰已经昏死过去。
盛刚找准机会将照片送过去,一张又一张地翻给陆戾看。
陆戾眼尾发红,视线飘忽,一转脸盯住对方的手机,将刚才的视频放了又放,看了又看。
“呵。”
片刻后陆戾冷笑出声,随即而来的便是疯lele狂的大笑。
“砰!”
手机被陆戾甩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揪起管家盛刚的衣领,将对方提到一旁的墙上,死死摁住,“你们喜欢玩,好啊,老子他妈陪你们玩!”
“赵离,关门。”
“封让,带着我的人把外面封死。我和陆家的仇,就今天一笔笔地算。”
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股惊人的戾气,森寒的眼眸之下,安春兰和盛刚被绑在凳子上。
宁宁站在一角根本不知道陆戾究竟要干什么。
但无论陆戾干什么,她都会支持他,宋茱就这么死了,突然死了,一定得要个说法。
凭什么宋茱就在陆戾失势的时候死了呢?
陆家人有多么想弄死这对夫妻她是知道的。
“二少爷,那些照片你都看过了,有没有动过手脚,您是知道的。”
盛刚苦口婆心地劝,他实在没想到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陆戾这个阎罗居然还真的上心了。
万一被他查出来……
盛刚全身打了个寒战,眼角余光注意到一脸惨白的安春兰,心中直念阿弥陀佛。
这一次闹腾,陆戾很有可能死无全尸,还查什么啊?
陆戾穿着病号服,穿出了一种清冷感,他整个人静静的,俊颜矜贵,他坐在病床上,一张又一张地翻着宋茱分娩时的照片。
整个房间透露出一股难言的憋闷。
赵离有种想要把照片抢过来的冲动。
宋茱死的好啊。
就因为宋茱,陆戾都不像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