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孟州忽地支正身子,神色认真道:“她是如何死的?”
“咣当”一下,桌面上的六爻铜币又被打乱,出现了新的一卦。
解出卦象的那一刻,少年瞳孔猝然缩起,身体僵直,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卦面显示,“死于——”
“自杀!”
作者有话说:
[1]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入于坎窞——《周易》
[2]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2]《周易》
害怕大家被误导,所以我再次强调一下。
我个人认为没有离别的爱情是不圆满的,再加上解决人妖魔三族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之之可能要经历一场死劫,才能圆满。
不过也像是商孟州说的那样,万物有春,之之会活过来的。
再次强调:本文he。
第93章 太极山庄(九)
◎商孟州窥测到了未来,“这是死局,无解!”◎
自杀?
怎么会是自杀?
她为什么要自杀?明明……还有办法补救的不是吗?还是说他漏算了什么点?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 商孟州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可是这次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重新拿起六爻铜钱, 再次测算。
“咣当”一声。
铜钱再次被扔到桌面上,打乱。
少年狭着眸子,死死盯着六爻铜钱:“告诉我,她是谁?”
桌面宛如筛子一般抖动, 六爻铜钱‘咣当咣当’的在光滑平铺的桌面上转圈, 金钱卦迟迟不显示卦象……
“不显示么?”
商孟州皱起眉头, 嗓子眼里仿佛憋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上天在阻挠!也就是说,天意不愿让他知道后边的发展!
可这……为什么?
少年默然片刻, 抬了抬眼皮,不知是在对谁说, “明知三界有难,作壁上观便是‘天’的指示吗?若如此,为何又要让我知道那能影响三界命数之人?”
桌面上的金钱卦久久不曾掉落。
他垂下目光,纤长的手扣住那三枚铜币。
尽管商孟州知道天意不可违,天机不可泄露, 否则容易后患无穷。可他这次却是铁了心想要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于是, 他动用了眼睛的力量。
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水光潋滟, 他狭了狭眸,继续向下看,眼前的白雾恍然破散, 遮掩住少女身影的面纱也逐渐拉开,他亦看清了那名少女的样子。
天空中, 火与硝烟四处弥漫, 将原本碧蓝的苍穹染成了雾蒙蒙的颜色。
鲜血与夕阳交杂, 照映着大地。
土壤被染成了红褐色,始终无法凝固的鲜血便顺着土壤一点一点渗下去。
四周皆是尸体,满目疮痍。
有人的残肢与妖怪被斩成两半的尸首,还有被濒临重伤撑着一口气的除妖师封印在符篆中的魔族。
少女逆身站在疮痍满目的战场中间,宽松的红裳套在她的身上,衣摆沾了不少殷红的血迹。青丝如瀑般披散,只在尾端用一根红发带束起。
突然,她转过身来。
先入目的是与少年同般眸色的杏子眼。
少女的眼睛瞳孔非常浅,琥珀色的眼珠水汪汪的,在阳光的倒映下显得极其通透纯澈。
少年时期的幼态感随之时间消退,长开以后,就只剩下了尖尖的下巴。
她的眉骨微微下敛,清澈的眼神过分死寂,直视前方,有那么一瞬间,商孟州竟觉得她能看见他似的。
能看见他……
商孟州忍不住蹙起眉头。
旋即,他看见少女彻底转过身,衣袂纷飞,鲜红的发带飞扬,清风吹散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什么。
少年忍不住睁大瞳孔。
他试图想要通过她的唇形去分辨她说了什么话,可离得太远,他没办法看清,依稀间只得辩驳她在念一个人的名字。
商孟州倏尔发现,她不是在对着他说的,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一人。
他立即切换了视角。
身后的那人也随之暴露出来。
弥漫着硝烟的天际上,有一人停留在半空之中。
那人银发红眸,银白的发丝顺着清风四处飞扬,漂亮俊美的脸上平添着几分笑意,殷红的眼眸看上去深不可测,居高临下的瞰俯地面。
即便在这充满残秽的战场上,他周身也干净的没有一点血腥气。
大雾缭绕的天际像是成为了他的背景色,他只要一出现,所有人皆为之瞩目。
这是魔族的王,是他们的陛下……
这般傲慢之人却在突然瞥到路之鱼的身影时,变了脸色。
再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出现在了路之鱼的面前。
傲慢嚣张……全数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极其乖巧的态度,他的表情称得上是慌乱与茫然,他不敢离少女太近,故而站在距她几米开外的地方。
“之之……”
画面戛然而止,停留在了这里。
那股巨大的拉力将他从时空的间隙中拉了回来。
商孟州紧闭双眼,从一旁摸索着白绫,找到后胡乱将它缠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直至那股窒息与刺痛感渐渐消散,他才悄然松了口气。
看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太过投入,差点陷进去。
好在,最后及时被拉了回来。
……
想到那日的卦象,商孟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松开手,没有拽下遮在眼上的白绫。
没想到,能解开他阵法的人竟然是她啊。
商孟州原本只是对破解他阵法的人感点兴趣,便兴致冲冲的让人推着他过来,想要比试一场。
可当他看到路之鱼时,那日的卦象再度被他回忆起来……
糟糕透了。
他抬眸望向远方,清风温和地吹起他的白绫,少年的发也被吹得往后去扬。
明知此局是死局,无解。
可他在看到少女死因的那一刻,竟然产生一股想要改命的冲动,好在,理智制止了他的行动。
窥测天命已是不妥,他更是无法去改变这一切。
这般想着,商孟州强打起精神,将注意集中到游戏里来。
这不仅是个游戏,更是,有关智力的比拼。
“地图上标有五个点……七里泊、牡丹亭、山水小榭、朝遥桥以及浮玉山,其中七里泊与牡丹亭距离最近,浮玉山最远,朝遥桥是连接两山的通道。”
“倘若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去那么显眼的位置,不安全……”他凝眉思考着,“可换成旁人,非主帅而是小兵呢?”
少年支着脸颊,自言自语:
“路之鱼应当与我是一样的想法,她不会去那些地方……这样算来,”
他打开了传讯符,联系暗卫中的一人道:“朝牡丹亭前进,那里势必会有一人。”
云衔山的山体布局呈现山谷状,两面山中间低凹而狭窄,山峰多有岩石构成,其间多有涧溪流过。
在云衔山处于山谷最底端中央有一片大湖,名为七里泊,而牡丹亭与七里泊位置不远。
沉默许久的管事突然开口:“少主联系的是阿七吗?”
商孟州颔首,“嗯,阿七性子跳脱,最耐不住性子,况且……他正愁没地施展呢,让他去测测那帮人的实力也好。”
依他看,只要不是路之鱼,那么其余几人去这几个点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现在,我们前往牡丹亭,等到阿七击溃‘敌人’后,占据这个点。”
“至于路之鱼……”在她的战术策略没出来前,他现在也判断不出这家伙到底藏哪儿了。
商孟州收起地图,挥了挥手示意管事推着他前进。
*
“嗖”一阵飞剑而过没入密林,树叶簌簌两声后,接着没了声响。
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后,一名容貌出色的少年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镶黑边的劲装,身量高挑,脊背骨十分端正,抱着长剑隐在密林中,时不时地皱起眉头。
他能感觉到,外边有人路过,脚步轻巧,应当是商孟州的暗卫。
慕千里悄悄露出一只眼睛,黑眼珠深邃透明,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外边。
密林外那人穿着一袭黑衣劲装,腰间别着一枚玉牌。这个玉牌他们每个人都有,据师姐说,这是身份证明的标识,倘若此玉牌被他人所毁,他便算是‘死亡’,可从阵法里出去。
同样,其他人亦是如此。
在这个游戏当中,只要在战斗中毁掉他人的玉牌,那人便也算失败。
他收回视线,盘算着那人的武力值。
应当不弱……和他能斗个五五开。
慕千里没有躲的念头,悄然拔剑,一旦他发现男人有放松警惕的打算,便会立即冲出去与之打斗。
一是试探试探他们的武功路数,为其他人传送经验,二是……能拖一个是一个。
他们这边还有师姐和小师侄这两个不能打的人呢。
眼看男人快要走远,慕千里不再警惕下去,找准时机飞快掠出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铛——”
他拔剑而出,刺向那人,没想到那人警惕性也十分高,立即转身抽剑,两剑相撞,发出铮铮作响之音。
名为阿七的青年手上力道加大,唇角一勾,边笑边道:“不错!身形灵动,招式轻巧,你是上清的人?”
慕千里足尖轻点,跃至他身后,提剑砍过去,淡声道:“关你何事?”
对外人,慕千里的态度向来不热络。
眼见阿七抵挡住他的几番攻击,少年暗暗后退,手中的长剑剑影翻飞,一道道银白的剑气四处散开来,接着,他忽然一个跨步,横扫过去,挥出一片光幕。
阿七见状,连忙避开,却还是被那道剑气波及一些。
他活动了下筋骨,笑道:“武功不错……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了。”
慕千里面上没露怯,只是心底将此人又提高了一个警戒线。
看得出来这个暗卫也是个用剑高手,内力不错,挡住了他的几次攻击,在之后的几轮中,两人也是不分上下。他一边与之打斗,一边暗自担忧起路之鱼来。
倘若师姐碰到这群人,该怎么办才好啊?
“喂喂喂,与我打斗你还敢分神想别的?”
这个家伙简直将他们少主的仪态学了个八分。
极其……不礼貌。
慕千里再次跳开他的攻击圈,道:“名字?”
这人挺厉害的,问个名字之后告诉师姐他们,让他们也留心一些。
阿七笑意盈盈地指了指自己,“我么?我叫阿七。”他十分大度的告知了自己的名字,转而问起了慕千里,“你呢?”
“慕千里。”少年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话,算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是上清宗之人。”
第94章 太极山庄(十)
◎三魔主路思归◎
九重渊
薛缠负手站在冥河两畔的高山上。
在外界看来, 魔界似乎一片荒芜,代表着混乱与无序,事实上魔界是有山的, 山脉高耸成峰,连绵不绝,就是黑了点,不仅如此, 繁华的都城从王城外部蔓延, 站在两岸高山处, 一眼便是那气势恢弘的王殿。接着便是围绕着王城建造的各位魔主的宫殿以及最外圈的商业街。
那种荒芜无序的画面还停留在那些对魔界无所认知的人们身上。
而此刻——
立于山峰之巅,瞰俯着翻腾不息的冥河的男人, 乌黑的长发被冥河两畔的风吹得向后扬,发中有几缕发丝悄然现出了银色的轨迹, 即便如此,他那漆黑的眸子中也没出现什么明显的情绪。
远处魔渊沸腾,魔界的恶念又一次增多,搅得人愈发不安稳。
薛缠出现在此,一是顺手清理这波恶念, 二是镇压冥河下边的那群魑魅魍魉。
这群家伙原本放出去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还不到时机。
解决完这些后, 薛缠负手立于空中,盯着远方久久不得平息的魔渊,沉吟下来。
恰逢这时, 言让突然出现在薛缠身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道:“陛下, 您找我?”
“嗯。”薛缠未曾转身, 居高临下的瞰俯河面,“魔界恶念增多,魔渊下的黑暗力量再度滋生,传我口谕,让思归去一趟,清理一下那群扰人的东西。”
言让道:“陛下是想让路殿吸收那些力量?”
言让口中的路殿便是三魔主路思归。
他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他并不是一入魔界就为魔主,而是等他的形态转为成年体时才被封为魔主,居于高位。
且,他并不是像他们一样,半路是人最后堕落为魔,他似乎一出生便是魔,他的出生地就是魔渊。
所以魔渊下残留的黑暗力量除了陛下能吸收之外,也就只有路思归有这个资格。
另外,之所以说他特殊,除了他一出生就是魔这个身份外还有一点,那便是他一出生就有三岁,是个幼童体的形态,被苏青禾从魔渊抱了出来。
“嗯。”薛缠的嗓音很轻很轻,用那种撩人而不自知的语调继而说道,“他体内力量不稳,需要再吸收一些黑暗力量来稳定平衡。”
“是,我明白了。”言让应下,正准备退后时,又听薛缠道,“之后你去妖界一趟,替我给妖王花昼传个话,便说……魔尊备下酒席请他一叙,地点就在魔界九重渊,问他敢不敢来?”
“是,属下明白。”
话音落下,言让见薛缠再没什么吩咐,便冲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悄然退下。
……
“哧。”
少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讽的气音。
“区区小鬼就敢来寻我的麻烦?”
云别尘双手环抱,扬着下巴站在路中间,丝毫不惧眼前这只貌性丑陋的劣鬼。
面前的恶鬼身穿红色的袍服、长有牛鼻子,一只脚穿鞋着地、另一只脚挂在腰间,腰里还插有一把铁扇子。
云别尘曾在百鬼夜录(注:上清宗人手一本的妖怪科普书籍)上见到过这种鬼怪,据说是叫虚耗,能给人带来厄运、招来灾祸,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
他抽空看了一眼天色。
现在正值傍晚,夜幕还未高举,湛蓝色的染料更未扩散到整个苍穹,一望无际的天空上呈现出两种花色。
怪不得这群恶鬼会跑出来,原来是趁着天色已晚。
云别尘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一片凝重。
他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会出现鬼怪之类的东西,他原本以为只要干掉那几人便好,可现在来看……事态好像麻烦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