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对这类没什么兴趣,不知从何处打来了水,给她和商孟州一人一竹筒。随后递给无所事事刚听完教导的贺思明一本书,自己则坐在一旁辅佐。
他知道路之鱼对贺思明的期望是成长为一个温文儒雅的君子,所以平日在为人处世上难免严格要求了些。慕千里会理解师姐的用心,可小鹤年岁小,倘若不说明白,日后若是对师姐产生误会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便充当了中间这个调剂人的角色,绝不给贺思明多想的机会。好在小鹤自己也争气,明是非,分善恶,知道路之鱼是为他好。
“虞希要输了……”
正当路之鱼想得出神时,林继云突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回了战局。她眨了眨眸子,望向远方仍然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不解道:“从何见得?”
林继云神色依然平平淡淡的,好似真是个局外人来看一场难得一见的比拼。
“体力、耐力、各个方面。”他淡淡指出了江虞希的不足。
剑术是近身战,弓术是远程,她在没办法接触那位苏姑娘的情况下,剑术根本耐她不何。而那位苏姑娘看样子也反应过来了,故意将距离拉开,压根不给江虞希接近她的机会。
三道箭矢齐齐发出,“咻”的一下朝着江虞希而去。
江虞希连忙翻身闪避,知道自己快打不过了,扭着头向林继云求救,心道:不讲江湖道义就不讲了,大不了等下去向她赔罪!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打死了!
这么一想,连忙呼道:“师兄!快救救我!”
林继云抬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江虞希却是知道她这位师兄最见不得人撒娇,于是转了路数,一边与苏流萤对打,一边求饶撒娇。
苏流萤气道:“你耍赖!”
江虞希反驳道:“那你先停手!”说着她还要闪身躲避接下来的三箭。
“不可能!族中家训,长弓一旦拉开,非分出胜负不得停。”
江虞希咬咬牙。
‘好好好,你不停,你再不停我就真被打死了!’即便心中叫苦叫怨,但她这个人生来就犟,非要跟苏流萤杠上,挥剑“镑镑”地跟着长弓打拼。
见状,林继云只好叹气,“只此一次。攻下路,转上。”
江虞希一听,连忙扭转剑招,趁着苏流萤失神瞬间,长剑打掉了她的弓,胜负就此已分。
江虞希倒是没有什么获胜的喜悦,反倒庆幸这场比赛终于结束了,她这个人对这些向来看的轻,倒是苏流萤气她耍赖,不开心地跑过去找路之鱼评理。
路之鱼伸出手,笑眯眯道:“吃瓜子吗?”
“吃!”
苏流萤接过路之鱼的这把瓜子,早就将胜负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去,何况她来此本就不是为了比拼,她是来与路之鱼交朋友的!
她喜欢路姑娘这个性子!
不过……该怎么能和路姑娘进一步交好呢?
苏流萤拧着眉头,盘腿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望向路之鱼,看起来略显愁苦。
“少主……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启程了。”管事道。
商孟州不急不慢地说着:“城中住处准备好了吗?”
管事颔首:“准备好了,阿七先去租下了一处宅子,作为咱们暂时的休息之地,等天梯大赛结束后,我们再为少主挑个好的。”
商孟州道:“不用了。我不挑。”
他话刚一说完,身旁的苏流萤立即站起身,惊讶道:“你们是来参加天梯大赛的?”
路之鱼眉眼弯弯道:“是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想着之后该怎么与路姑娘交好关系呢,谁知……他们竟然也是要来参加天梯大赛的。
苏流萤就差把笑意写在了脸上,欣然道:“那进城后我为你们带路吧,这地我熟悉。”
路之鱼和商孟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啊。”
有个地头龙给他们带路,那就不怕那些不长眼的来找麻烦了。
*
入夜,夜幕降临。
刚安置好的路之鱼轻手轻脚地从房门中出来,先是探出头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没什么动静后,才阖上了门。
“咯吱”一声。
路之鱼连忙顿住,偏过头去看隔壁那扇门。入目,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见路之鱼僵在门跟前,头一次没有出声嘲笑,迈着小步从房中走出来,轻轻地关上门,走到路之鱼的跟前。
“你干嘛去?”商孟州小声道。
路之鱼嘘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少主登时不再开口。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远,绕过长廊后,见四处无人才大松了一口气,也放出了音量交谈。
“去探探敌情,顺便逛逛夜晚的无双城。”路之鱼道。
商孟州一听这话,眉开眼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少伯不让,他说晚上不安全,现在又是天梯大赛的紧要时期,街上鱼龙混杂,所以不许我一个人出去。”
路之鱼摊了摊手:“我也是啊!千里和阿尘明明是个师弟,却像是老妈子一样,逮着我念叨了许久……还有小鹤,这个小孩最近不知跟着千里学了些什么,张口之乎,闭口者也……我是想将他培养成像他兄长那般温润如玉的人,不是想培养一个小古板出来呀。”
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叹了口气。
明明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却还总是被人管着……
商孟州不可自禁地想着:起码自己只有少伯一个人,小鱼儿那里有一堆呢,更甚的是连小孩子都敢管……
这么想想,他可比路之鱼好过太多。
这处宅院不算大,路也不绕,众人的寝室相隔皆不太远。吐槽一番后,两人也知道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小心旁人追了来该怎么办?于是,拔腿朝着大门跑去。
忽地,两人脚步同时一顿,衣领像是被人从后边拽住了一样,纷纷侧头。
只见,面容清隽,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清冷气质的男人,微微敛了敛眼皮,明明他一句话都没说,可两人就是不敢反抗,被林继云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
期间,商孟州多次向路之鱼使眼色:他不是你大师兄么?你倒是反抗啊!
路之鱼翻了个白眼,揉了揉脖子,尽量使自己寻个舒服的姿势:废话!正是因为他是我师兄我才不敢反抗!
商孟州撇撇嘴:小鱼儿,你可真没出息!
路之鱼冷哼一声:洲洲小朋友,彼此彼此呀。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待林继云提着两人走远之后,草丛中突然冒出来两颗脑袋。云别尘和江虞希对视一眼,“走了吗?”
“应该走了。”
江虞希忽地松一口气,从草丛中爬出来,抖抖身上的树叶泥土,说道:“大师兄太吓人了。”
云别尘一个翻身闪出草丛,也跟着拍土:“趁着师兄把师姐他们抓回去,我们赶紧出去,再晚就跑不了了。”
江虞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得在理。”
两人把泥土抖落,四周环顾一眼,发现没有动静之后,悄悄往后门跑去。这处宅子的正门有人守着,也唯有后门看守不严。云别尘和江虞希像是做贼一样,悄然挪到后门边,一个把风,一个开门。
咔擦。
门一开,云别尘愣住,身后的江虞希还在不停催促道:“快点,你开了没——”说着也转过了身,一眼便瞧见蹲守在门外的小姑娘。
她惊呼道:“司苗?”
司苗双手环抱,倚在门扉边,接着抬起右手指了指他们的身后。
“身后?”江虞希连忙转身,一抬头瞬间麻木,“……师兄。”
第106章 云起时(四)
◎薛缠:我,恋爱脑◎
身后, 男人一袭青衣,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 不动声色的望着他们。
而在不远处的长廊上同样坐着两个被逮住的人,他们也不知道看了这幅被逮的场面看了多久,视线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在那两人身旁,慕千里斜斜倚在绿漆染色的圆柱上, 眉眼间闪过一份无可奈何的笑意, 低声道:“小鹤, 以后可别学他们。”
下方,坐在台阶上的贺思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将师叔的话听了进去。
反正已经被抓了,江虞希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大家都还没睡啊?”
商孟州支着脸颊, 叹息道:“哪里能睡得着?素来听闻无双城的夜市热闹,今日原本想着甩掉少伯出去溜达一圈,岂料……”
路之鱼盘着腿道:“师姐不讲江湖道义!刚才我们被师兄抓到的时候,你要是提醒一下,也不至于现在一网子全捞咯……”
江虞希叹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 大师兄耳力了得, 我哪还敢动嘛。”
就在他们身后, 听着他们议论自己的林继云眉头忍不住蹙起,静默半晌,沉吟道:“走吧。”
“诶?”路之鱼‘唰’地站起身, 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起来,“师兄?你同意我们出去了?”
林继云瞥她一眼, 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嗯。”
这群家伙个个精神抖索, 看着就不像是有睡意的样子, 就算他现在让他们回去睡觉,也不见得真的会有人睡得着,还不如趁着他在,带他们一块出去,免得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跑。
于是,原本东倒西歪没精打采的一群人立即起身,个个脸上容光焕发,有说有笑的跟着林继云出了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无双城坐落在中原南部,面积硕大,城中被两条河划出个十字型脉络,分为四个小面积,城中百姓便由这两条河向外立身安家。
夜晚的无双城各种光芒相交辉映,要比日间的无双城更多几分喧闹。长街两头灯火通明,彩带交织,琳琅车马不断,行人来来往往,脚步不停。
街上的茶肆、酒馆也挂着橘黄色的暖灯,人声喧嚷,苏白两堤,杨柳依依,枯黄色的树叶蝴蝶般轻轻飘落,站在堤岸,离着老远便能看见沿着泾河分支幽幽飘过来的那支画舫,顶上漆着黄漆,船身雕樑画凤。
曼妙女子多以面纱掩面,或站或坐,舞动乐器,对夜笙歌。
路之鱼跟商孟州两人一出来就欢乐极了,东跑跑西瞧瞧,到处看。一个是因为常年被管事管着,不许太晚出门,一个是从来没见过夜晚的古城。
“小鱼儿快看,那里有喷火的人!他好厉害!”
商孟州拉着路之鱼跑过去,在耍杂技的人面前乐得拍了半天手,待那人端着铜锣走到他们面前时,两人学着其他人有模有样地放了几枚铜钱,然后又跑到另一边去。
在他们身后,慕千里牵着贺思明艰难地从推搡喧嚷的人群里挤出来,焦急地望着前方,“师姐!子昂!”
眼看前边那两人快跑没影了,慕千里满脸愁容,想拉着贺思明往前追,可小孩实在是太小,在一堆人中完全露不出头来,差点要被挤窒息。
“师……师叔。”
贺思明在人山人海的‘屁股’中艰难地叫着慕千里。
听见这道细若蚊吟的声音,慕千里连忙低头,惊道:“小鹤!”
见状,慕千里也顾不得追赶路之鱼了,一手搂住贺思明的腰,足尖轻点,从人群中翻身遁出。
“千里、小鹤……”江虞希从后方追赶而来,身旁站了个抱着臂四顾的短发少年。显而易见,短发少年也不怎么安分,要不是江虞希时时刻刻拽着他的衣领,他随时能趁着她不注意跑掉。
林继云拎着司苗闲庭信步的往前边走,边走边注意前边几人的动静,人群一旦密集,他便提着司苗蹿上屋檐,能在月亮下站半天。
司苗:我想下去……我也想跟路之鱼去前边玩。
后边的人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路之鱼完全忘了个一干二净。她跟着商孟州四处玩玩,不知道跑了多远,见识过喷火的杂技人,欣赏过穿着华彩衣裳扮演着不倒翁的女子,聆听过画舫传来的歌声,总之,玩得十分痛快。
“呶,冰糖葫芦。”商孟州从一旁卖冰糖葫芦的商贩那里买来两串,顺手递给路之鱼。
路之鱼接过道了句谢,刚拿起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后边突然一阵推搡,挤的她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糖葫芦也没拿稳,“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女声从旁响起:“路姑娘。”
路之鱼:“啊?”
“你在作何?”
“……祭奠一下我一口没吃的糖葫芦。”路之鱼郁闷地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苏流萤以及她旁边的人,“苏姑娘,又见面了,这位是……”
苏流萤还是晌午那身打扮,她没背她的那把长弓,穿着一袭蓝裳,双螺髻发饰垂下来的两缕头发显得又可爱又俏皮。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面容温润,身材颀长,站在苏流萤旁要比她高了两个头。他已经过了及冠,所以发束全部束起,脖颈间一片光滑,宽肩窄腰,腰间还别了枚玉佩,仔细看依稀能瞧的见一个‘暮’字。
听得少女问他,男子颇为有礼的收起折扇,道:“在下苏欲暮,是流萤的兄长。”
路之鱼遂跟着道:“我名路净浅,这位是我的兄长商孟州。”
好在白天路之鱼未曾跟苏流萤透露商孟州太极山庄少主的身份,这会儿就算作是她的兄长一并介绍了。
不怪路之鱼这般谨慎,毕竟太极山庄有能‘通天命’的传言,这要是让这家伙的身份暴露出去,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所知,那说不定会徒生事端。
商孟州瞬间就想明白了路之鱼的目的,眉头微挑,没有反驳的意思,顺着她道:“你们好。”
苏流萤拧起眉头,奇怪道:“一个姓路……一个姓商?”
路之鱼笑道:“我随母姓。”
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苏流萤果然未再怀疑,对着苏欲暮道:“大哥,他们都是我今日结交的朋友,尤其是这位路姑娘,可厉害了呢。”
闻言,苏欲暮眸中闪过一抹思量,道:“诸位想必也是来参加天梯大赛的吧?”
路之鱼点点头,“是的。”
苏欲暮道:“天梯大赛在明日,两位今日可放松心情,观赏一下无双城的夜景,这样明日也有精神去比赛。”
路之鱼刚打算张嘴道谢,苏流萤就在一旁笑着出声:“是呀是呀,路姑娘、商公子,你们一定不知道我们无双城最大的美景是什么,我带你们去瞧,可好看了呢。”
苏欲暮:“……流萤,不得无礼,路姑娘他们想要去哪儿自有商定,你莫要勉强人家。”
路之鱼道:“不碍事的。横竖我与兄长也不通无双城的路,这下有苏姑娘带着我们观赏美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啦。”
商孟州跟着点头:“是呀是呀。”
见状,苏欲暮也没有再拦,而是跟着苏流萤前方带路。
等到路之鱼总算记起要跟师兄报备一声时,一转身,身后已经没了师兄师弟们的影。她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撒欢跑太远了,连带着商孟州一起找不到大队伍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