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网络上的浪潮灼烧到顶点后又急剧降温,原因无他,只因一则打假博文的出现。
警方证实在网络上发博要在台风前夕向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生表白的高中女生根本不存在,IP账号下是油腻的中年大叔,靠网络上的流量变现挣钱,故事是他编的,没有人会傻到台风天去海边表白,更没有表白对象会答应这样荒唐且危险的想法。
博文被删,热度一落千丈,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瞬间偃旗息鼓,一切平静下来,唯一不平静的,只剩下窗外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
…
6月24日凌晨。
发出的消息,拨打的电话都已经三个小时没有回音。
文件处理了一半,没来由心烦,咖啡冷掉,文件冰冷,看了眼手机界面,陈星烈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似乎有预料般。
他给司唯嫣拨去了第一个电话,一分半后显示无人接听而挂掉,第二个电话铃响三声后直接显示电话已经关机。
而翁星的电话,永远失联,没有人接听。
水流顺着玻璃窗往下滑落,狂风刮断花园里的树,一切昏暗得不像话。
未几,车库里驶出一辆黑色越野,房间里被惊醒的保姆,撑着伞往外跑,“先生,陈先生。”
“台风要来了,雨大,不宜出门……”
花圃里的玫瑰被压倒一片,花瓣零落,一地残败。
黑色越野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几个小时漫长得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陈星烈冒着大雨,去了那间公寓,房间里一片漆黑,处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却见不到一个人。
磕到木桌而掉落的粉钻蝴蝶尾戒,来不及更换已经要开败的鲜花,床头上她曾经买给他和她情侣款的小兔颈枕。
没吃完的酸梅糕,已经回潮,粉质黏腻,粘在一起,被人毫不客气地丢进垃圾桶里。
房屋冰冷,没有一丝居住的人气。
物业监控查过了,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一时段的监控都被人删掉,没留下痕迹。
她失踪很久了。
陆行之冒雨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雷电声轰隆,空气潮湿而寒冷,他哥坐在椅子上,碎发漆黑,手背绷起青筋,冷白皮肤,气息低沉得吓人。
“哥。”手指扣墙皮,陆行之眸里是悔恨,“嫣嫣也丢了。”
“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他们。”他转身,一拳砸在墙壁上。
“宋扬呢。”烟盒里的烟抽得只剩下两只,啪嗒一声点烟器声响,陈星烈咬着烟嘴,爆珠被捏破,薄荷,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一齐涌入。
陆行之低头翻手机找宋扬的联系方式,暴风太大,信号时断时续,电话还没播出去,陈星烈搭上大衣起身,直接下了楼。
不敢耽搁,陆行之跟着追下去。
轰隆一声巨大的引擎声响,凌晨的夜里,路灯坏了几盏,陆行之跟在后面追:“哥,你要去哪儿找?”
他追上去,在暴雨中拍打车窗,越野才放缓了一点速度,他湿哒哒的坐上越野车后座。
转过岔口,上了高速,临近海边的路因为涨潮被封上,转而上了国道,直奔南郊监狱。
凌晨三点,监狱走廊刺眼明亮的LED灯亮起,两名狱警走进监牢1203,押解出还在睡觉的周维豪。
冰冷雨花石映照着明亮的白光,男人衬衫半湿,锁骨往下隐可见结实劲瘦的腹肌,一身黑色冲锋衣,人高,气压低,眉目间尽是戾气。
狱警脚步声渐渐清晰。
带着镣铐,站在强光之下,周维豪抬头看了眼男人的背影,半嗤,“陈星……”
“咚!”剧烈一声,瞬间,周维豪被那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最后一个字啐着血咽下去,还没说出一个字,重重一脚又踹过来。
周维豪被踢倒在地,手铐砸在地上,浑身很快青紫起来,嘴边全是血。
两名狱警都在拉陈星烈,试图阻止他进一步的殴打动作。
周维豪抬头看他,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在陈星烈脸上看到失控的情绪,他笑起来,嘴里吐出一颗牙齿,连着血水。
狱警把他们分隔开来,电击棒备在手边,陆行之也拉着他。
“陈星烈,你的弱点,怎么了?”他笑起来,眼底沾了血,模样像个疯子。
“要死了吗?”
下一秒重重一电击棒直接击打在周维豪的颈侧,他几乎是瞬间被打趴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面部肌肉扭曲。
“她有一根手指出事,我会让人一点一点在监狱里把你撕碎。”陈星烈弯腰贴在他耳边低低开口。
“终身监/禁,你还满意吗?”
狂风掀着树枝拍打铁皮棚,声音一阵一阵发出巨大声响,水流顺着排水管往下流,水泥地上已经积攒起一摊雨水。
废弃工厂里四面通风,气温冷得只有七八度,照着外面的树影,幽深可怖。
麻药药效过了,翁星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就是几只硕大的老鼠围在墙角吃馊掉的饭菜。
牙齿齿磨咀嚼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一股馊味儿,周遭漆黑一片,只有时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
墙壁冰冷,铁链冰冷,翁星手被拴着,因久未进水而嘴唇干裂,胃里很空,饥饿得腹部一阵痉挛,冷风一阵一阵吹,裸露在裙子外的肌肤都是冰冷的,仿佛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
老鼠蟑螂蜘蛛爬过,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的敲打铁皮,还有时不时的轰隆雷鸣声响。
压抑着心底恐惧,翁星张了张嘴唇,嗓音嘶哑地喊了声,“嫣嫣。”
没有人回应。
膝盖磨破皮,有血丝渗出,翁星往前挪了挪,她想够到面前不远处的塑料胶盒里的雨水喝。
只是被人绑架,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见陈星烈,她要和他结婚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记得绑架她的人是个男人,力气很大,手法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手背有伤,皮肤粗糙,是赌徒,还是恶棍。
她回去时嫣嫣已经不在,她应该也被绑架了,只是和她不在同一个地方。
可究竟是什么人会绑架她呢,周维豪已经入狱,剩下的人她想象不出来。
没能够到那塑料胶盒,手腕还被铁链磨出了血口,脏灰沾在伤口上,很疼。
又冷又饿又渴,手腕上都是伤,翁星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她蜷缩成一团,无力的趴下。
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度过一个春秋年岁。
浑身酸痛,只能蜷缩佝偻着以至于体温不流失得那么快,闭上眼眸,翁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潜意识里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想见陈星烈,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能死,她死了,他们都会很难过。
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彻彻底底成为灰白,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她很想很想他。
水声哗啦,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又或者三个小时,外面雨势不那么大了,雷声停了,只有树枝还在随着风不断晃动。
隐约听见引擎声,渐渐近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传来。
手指指甲扣地面,指缝里都是脏灰,翁星迷迷糊糊的,她想醒来,可是没有力气,她太疲惫了。
直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几乎是刺骨的寒冷瞬间袭来,头发连带裙子都湿透,翁星哆嗦着睁开眼,天空比刚才亮了些,雨声小之后能听得见隐约的鸡鸣,似乎快天亮了。
翁星看清了面前站着的女人,长发盘着,黛色旗袍外套了件大衣,温柔假面下是极冷酷一双眼睛,她手里拿着倒水的铁盆,低眸看她,眼神里有报复的痛快。
“白枳。”嘴唇干裂的地方沾了凉水浸出血,翁星几乎是从嗓子里扣出这两个字。
她浑身湿透,止不住的颤抖,跪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狼狈不堪。
白枳接过林琳递来的黑手套戴上,“翁星。”
她勾唇笑起来,弯腰捏住她下颌,“你后悔了吗?”
“后悔没选择宋墨白,后悔回来了吗?”她眼白里掺了红血丝,嗓音冰冷,携着屋外的冷气:“后悔一直和我抢陈星烈吗?”
死咬着唇角,翁星缓慢摇头,眼泪浸湿眼眶,“不。”
听到这个回答后,手指用力,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掐出红痕,白枳提高了声音,“因为你,七年前我在榆海成了一个笑话。”
“我本来可以嫁他的,所有人都会祝福我。”可最后她成了被退婚的那一个。
“他甚至不惜用朝夕来换。”眼底神色渐变偏执,紧捏佛珠的另一只手重重地空气前砸了一下,“啊!你就这么值得他爱吗!”
“翁星,你知道吗,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几乎就嫉妒得要疯掉!”她弯腰,手指下移直接掐住了翁星的脖子,“只有你,让我恨了这么多年,却又无可奈何。”
脖颈被掐住,求生本能,翁星伸手去掰,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力气 ,氧气一点一点流失,窒息感一点一点撅住她。
“本来,你好好待在美国,永远不回来,我就算恨着你,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黑色皮质手套用力,水珠和额发间汗珠滴落在上面,而翁星因为缺氧而神色痛苦,几乎濒临窒息。
林琳在旁边看得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上前来,她去拉白枳的手,“小姐,小姐,她要死了。”
“小姐。”
颈间力道松了,白枳松开手,像回过神来,眼眸里的疯狂偏执静默湮灭,她嫌恶似的拍了拍手套,“结束了。”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潦倒狼狈,浑身湿透,没人会爱你了,翁星。”
一直守在门边的身材魁梧眉眼凶狠的男人看了眼怀表,开口,“白小姐,快天亮了。”
食指轻转佛珠,白枳抬头看了眼暗窗外的天空,闭眼感受着微亮日光照在眼皮上的感觉,她轻轻开口:“走吧。”
男人走进来,解开镣铐,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直接将翁星的手和身体绑起来,连带着塞了一团手帕纸进她嘴里。
脖颈处留下一条深深的勒痕。
林琳撑开伞追上白枳往外走,翁星被人箍着往外走。
高跟硌得脚腕生疼,走一步踉跄两步,走出那工厂,抬眼看了眼四周,翁星才发现这是郊区。
杂草疯长,荒无人烟,只有一片远远望过去的漫无边际的海。
咸湿的风拂过脸侧,眼角的泪风干,有些凝结的盐粒。
翁星用力将高跟往地下轧,试图在这僻静小路上留下痕迹。
一脸凶相的男人回头瞪她,直接不客气的推着她往前走。
手腕被麻绳磨得生疼,翁星忍着疼,拿食指去够手腕手链,一颗一颗地把碎钻扣下来撒在沿路走过的凹凼里。
天色仍旧灰暗,东面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似乎还有不到几个钟就要天亮了。
白枳回头看她,细雨如丝,勾起她耳边发丝,念佛原因,她常年以假面具示人,面相也真变得温婉起来。
旗袍下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她站在黑伞下,回头望过来,“不要挣扎了翁星,下一场暴雨很快就来了。”
台风梅花登录,海潮上涨,灯塔的水位线会到这几年的最高点,水位线下的世界发生了多肮脏的事也不会有人知晓,所有犯罪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翁星在这样灰暗的天色中抬头看向她,站在风中,被绳子绑着仍倔强的不肯弯腰。
眼尾泛红,眼神里透出哀凉和绝望。
“鲁平,带她上车吧。”
似乎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平时开的那辆银白保时捷换成了一辆破旧的白色金杯车。
拉开副驾驶,林琳畏畏缩缩地把座位全擦了一遍,她才坐上去。
翁星则被塞进后座,捆绑着搁在座椅上。
林琳小心翼翼的爬上车,坐在她旁边,局促害怕到看也不敢看他。
处理好指纹和痕迹,鲁平坐上驾驶座,点火踩油门,沿着水泥路往外开。
“林琳,把帕纸扯了。”白枳的声音不缓不慢。
林琳弯下腰,哆哆嗦嗦的伸手扯掉她口中含的纸团。
“咳。”低低地咳嗽出来,喉咙和脖子都一动就疼。
窗外景物飞速掠过,路边一盏路灯也没有,行驶的方向是去海边,最偏僻的海岸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翁星,这七年来,你应该没什么烦恼吧。”不像她,早就被周维豪逼成了一个疯子。
找/人/绑/架,她还是变成了和周维豪一样的人,漠视法律,对人的死亡已经感到麻木。
“有话对我说吗,最后一次了。”
“没有我,结果也是一样。”翁星声音很细,没有力气。
“他不会选择你。”
捏佛珠的手用力,白玉菩提的裂纹更深一道,白枳闭眼冷冷道:“堵上她嘴。”
半个小时后。
灯塔水位线已经淹过三分之一,低处的礁石被淹没,海风很大,带着咸湿的腥味,天是灰色的,海水变成深蓝,浪潮翻涌,不知疲倦的冲刷礁石。
细雨如棉针,黏在手臂上,很冷。
发绳断了,长发略湿,有些凌乱地散开,翁星被男人推着站上了悬崖边。
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拍打着崖石,石灰岩被海水腐化,留下一冲即没的岩石粉末。
站在崖壁,一切可触及到的温暖都显得那么遥远。
白枳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匕首,她站在她面前,眼底竟然浮起泪光,“星星,你知道,台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