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过上了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总觉得背后有人要害他。病急乱投医下拨通了陆承佑的电话,让他出来见一面。
两个人又去了上次的大排档,曹林做小伏低地给陆承佑倒酒,恭维够了,才终于说:“兄弟,你上次说我很可能有难,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陆承佑一脸讳莫如深:“你真信我?”
“当然啊。”
“行,”陆承佑端起一杯酒喝光,身体前倾,胳膊肘撑腿上,侧头看着曹林:“万建集团你知道吗?”
“知道啊,大名鼎鼎的公司,很少有人不知道。”
“那家公司要被查了,”陆承佑说:“我之前是那边的员工,听到这个消息后辞了职,临走那天无意中听到老板跟一人打电话。”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吊起曹林足够的好奇心,才说:“老板提起了七八年前一位姓曹的村主任暴毙的事,说那件事是个祸害,凡是知情的都要干干净净地解决掉。”
曹林脸上豆大的汗淌了下来,眼里写满惊恐。
“老板当时手里拿了两张照片,”陆承佑继续煞有介事地说:“其中一张照片上的人是你。”
最近风声很紧,天气变幻不定。
郊外有家农家小馆,规模不大,菜品全是家常的,价格低廉亲民。
骆院士到的时候,李卫民已经在那等着了。穿了身简单的运动装,戴了副眼镜,拿着手机在发消息。
骆院士过去,跟李卫民握手。
“请你吃顿饭可真是不容易啊,”骆院士说:“都两年了才约上这么一顿。”
李卫民笑笑:“这不是工作忙吗,不然我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得给你这个老同学的面子啊。”
说完把目光放在骆院士身后的陆承佑身上,问:“这就是你那个得意门生?”
“别提了,我耗费心血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才,结果被人整进监狱里去了。”骆院士满脸的痛心疾首:“当年判决结果出来后,我差点儿没被气走。”
李卫民差不多明白骆院士的这场饭局是什么意思了。
他往椅子里坐下来,给骆院士倒茶:“那你可得保重啊,你要是走了,咱的科技事业起码得倒退十年。”
“我这个学生要是一直被这么埋没着,”骆院士说:“就是五十年咱都再也培养不出一个像他这样的天才了。”
李卫民仍是点头:“是,你说得对。”
他看了看一边的陆承佑:“当年的案子我都听说了,确实疑点很多,法院的判决结果也有待商榷。按一般情况来说,正当防卫是可以判无罪的,可对正当防卫的判别比较麻烦,一直没有一个很清晰的评判标准。尤其在这件案子里,蒋顺是对一位叫尹若心的女孩进行了蓄意绑架及殴打,严格来说承佑是属于路见不平,这种行为更容易会被判断为防卫过当。可就算是防卫过当,也远远判不了七年这么长时间。案宗我都看过了,有些地方说得比较含糊。目前我手里是有一些证据能证明蒋原平当年确实左右了这个案子,只是证据比较模糊,要是没有其它更有力的材料,我们还是动不了他。”
骆院士问:“那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要找其它证据,最好是能把蒋原平钉死在十字架上,让他再也不能翻身。”
“我手里有一条证据。”陆承佑淡声开口。
李卫民来了兴致:“你有什么证据?”
“万建集团。”
陆承佑只说了这四个字,李卫民已经明白了,眉眼舒展开,笑道:“你要是有这条证据,那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跟你还有你老师保证,只要这次能拿住蒋原平的七寸,你的案子我一定促成重审。”
骆院士客气道:“那就要多麻烦你费心了。”
“这本来就是我这几年一直都想做的,”李卫民说:“只可惜蒋原平这只老狐狸做事太谨慎,把柄不好捏。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他突然死了儿子,人变得有点儿癫狂,露出了马脚,我们对他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一顿饭吃完,几人在门口道别。临上车前,李卫民想到什么,把陆承佑叫过来。
“我刚忘跟你说了,你回去以后得好好劝劝阿惹那丫头,别再让她写举报信了。这几年她每年都写,基本大部分信都被蒋原平的人半路截走了,能被我们看到的只有那么一两封。我跟老骆担心蒋原平会对她不利,得时不时地派人去盯着,太浪费警力了。后来我又想了个招,示意下面的人重视中医发展,尤其要保障一些中医传承人的利益,找了个时机把尹若心树立成了个典型。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又受上面重视,一旦出了事会造成一场不小的轰动,所以蒋原平才不敢对她做什么。”
陆承佑并不知道尹若心一直在写举报信的事。
他不止让一个人提醒她,不要再管有关于这件案子的任何事,看来她从没有听过。
“我知道了,回去以后我会跟她说,”陆承佑感激地对李卫民颔了颔首:“这些年多谢您关照她。”
“老骆是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又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在牢里那几年受了那么多罪,还能不计名利地帮老骆的团队攻克了不少难题,说到底是我们欠了你的。你在牢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惹那丫头,我们当然得替你好好照看,她但凡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几个老家伙就没一点儿脸面再见你了。”
李卫民拍了拍陆承佑的肩膀,转身上车。临走时又把车窗降下,说:“对了,还有件事挺奇怪的。有好几个在阿惹楼下保护过她安全的警察跟我提过,说这丫头晚上睡觉总会开着灯,整整一夜里,她窗户里的灯光就没有灭过。这丫头是有睡觉不关灯的习惯吗?”
陆承佑想起自从出狱后,有好几次都看见尹若心睡觉时开着灯。
以前屋里只要稍微透点儿光,她都是睡不着的。
国外送来几套定制婚纱,两套传统白纱,另外几套是鹅黄色、粉色、淡紫色和雪蓝色。
范莹莹一套套试,问尹若心哪套好看,尹若心说都好看。
确实都挺好看,让范莹莹都想多办几场婚礼,一套穿一次了。
“是不是还是穿白纱比较好,其它的不太庄重吧?”范莹莹对着镜子看身上雪白色的抹肩婚纱礼服:“如果是你结婚,你穿哪套?”
尹若心看来看去,还是分不出来,为难地说:“你问我就问错人了,我有选择困难症,而且做了选择后往往都会后悔。”
“那你选择陆承佑后悔了吗?”
“没有,”尹若心斩钉截铁:“这是唯一一件我没有犹豫过的事。”
不仅不会后悔,甚至没有犹豫过。
她知道陆承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好的人。
范莹莹笑她是走火入魔了,别的女生都喜欢陆承佑的外形和家庭财力,后来他坐了牢,家里破产,痴迷他的女生怎么乌泱泱地来,就怎么乌泱泱地走。
也就只有尹若心还这么死心塌地。
范莹莹纠结了半天,定好了结婚当天要穿的婚纱,设计师过来帮她改尺寸。
“我要赶在婚礼前瘦到九十斤才行。”范莹莹说:“要美死当天的所有宾客。”
“你现在就已经要美死啦。”
范莹莹笑:“就你嘴甜,怪不得陆承佑这么喜欢亲你,一有空就跟你黏着。”
“他哪有。”尹若心回忆一遍两个人最近的相处,说道:“是我黏他比较多。”
等设计师量好尺寸,范莹莹把他们打发走,往尹若心身边一坐,豪迈地把她肩膀搂住:“阿惹,我觉得陆承佑不是真的对你冷淡,而是因为他坐过牢,他觉得自己没有前途了,怕拖累你。你想想,他以前多风光啊,是我们市的高考状元,谁提起他都要夸一句前途无量。可现在呢,他档案上有污点,大学只上了半年就被开除,这种落差换谁谁受得了?而你现在事业有成,他肯定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
尹若心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眸里泛起一片红。她艰涩地开口:“其实我经常会觉得,是我毁了陆承佑的前途,我把他本该光明灿烂的人生毁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怎么对他好都觉得不够。”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那件事错的不是你,是蒋顺造的孽。”
“可如果没有我,陆承佑就不会牵扯上命案,不会被人骂是个嫉妒成性的小人,不会被迫退学,更不会坐牢。”尹若心深呼口气,继续说:“他在牢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不能再去学校,我也想退学,我害怕大学,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恐惧。后来我想,我不能这样。我起码要有一个好的未来,这样才能在他出狱以后给他好的生活。
“他在牢里没有自由,明明没有做错事却要对自己进行反省,要进行劳改,晚上要在规定的时间睡觉,睡觉的时候还不能关灯。我试着跟他过一样的生活,晚上睡觉的时候习惯了不关灯,早上很早就跟着铃声起床。我还找骆院士要了一份监狱里的菜单,我照着菜单准备每天要吃的饭。除了工作外,没有必要我不会去任何地方乱走。我报名参加各种志愿活动,去扫大街或是去养老院照顾老人。我只有这么生活,才能感觉好过一点儿。”
范莹莹听得没忍住掉了泪,心疼地说:“都会好起来的,已经好起来了,不是吗?你跟陆承佑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磨难了。”
尹若心笑了笑,点点头:“嗯。我要陆承佑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第96章 她不知道
最近风声很大, 乌云压顶,剑拔弩张,什么事都不顺。上头的人不断施压,许多陈年旧案都翻了出来, 蒋原平想找人摆平却发现力不从心。
秘书来找他, 告诉他那个姓曹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去了警局, 提起多年前的一桩人命案子。目前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确认那桩案子是蒋原平帮着压下去的。
蒋原平敏感地嗅到大势已去,也知道再挣扎也是无用,天罗地网下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可实在不甘心,在风雨到来前, 他有件事必须要办。
他摆手让秘书附耳过来,说:“有个人你去帮我带到一个地方。”
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到了,尹若心挑好礼物, 去之前打了个电话, 说她再有二十分钟就能赶到。
天上下着雨, 路上行人寥寥。她提着礼物从商店里出来,这个天气不好打车, 路上的空车全都不停,打车软件在排长队。
她往前走了走, 想去一个容易打到车的地方。开始入秋, 气温转冷,路上落了些银杏叶。
离十字路口远了些,她撑着伞往路上看。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她往后退了退, 那辆车上却突然走下来一个陌生人,手脚麻利地捂住她的嘴把她强行塞进了后备箱, 扭住她的双手拿绳索绑住,又把她两只脚绑在一起,往她嘴上贴了个黑色胶布。
后备箱砰地一声被关上,尹若心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那人坐上车,在大雨里往前开。
人行道上的伞被风吹得往前滚。
老爷子等了很久,一直不见尹若心过来。倒是陆承佑那小子先来了,来了以后第一件事是找尹若心。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收集证据,很久都没跟尹若心见面,今天借着老爷子的生辰好不容易能来见她,她却不在。
老爷子觉得奇怪,看着落地窗外越来越大的雨,稀奇地说:“阿惹怎么还没来,她平常可是从来不迟到的。”
陆承佑觉得不对劲,拿出手机想给尹若心打个电话,临拨出前手指顿住,转而打开一个隐藏软件。
界面上显示了尹若心所在的位置,她并没有在往这边赶,反倒是在迅速朝着离京的方向走,很快就要到外省。
陆承佑心下猛地一沉,拿上外面那辆劳斯莱斯库里南的钥匙,坐上车踩下油门往前狂奔。
路上他给警局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他直接说:“我要报警。”
尹若心尝试着踢踹后备箱门,乞求路上能有交警发现这辆车的不对劲过来检查。
可是一直没有。
出京一路顺畅,车子继续往南,大概两三个小时后在一处后山停下。秘书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把尹若心从里面提出来,往地上一扔。
这边也在下雨,雨势很大,地上满是泥泞。尹若心两只手被绳子磨得生疼,雨水不停往她脸上砸,她抬起头,在泼天大雨里看到了蒋原平。
蒋原平这几年迅速衰老,头发变得全白,脸上皱纹横生。他是个家庭观念很强的人,独生子的离世给他造成了太大打击,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报仇一路癫狂下去。
尹若心惊恐地往后退,嘴巴被胶布贴住,说不出话。
秘书把她嘴上的胶布撕开。
尹若心骂:“蒋原平,你疯了吗!”
“我本来是不想这么疯的,”蒋原平站在雨里,撑着伞,看着她说:“可你去问问陆承佑他做了什么?那小子出狱以后低调得不行,我还以为他真是认命了,想就这么混一辈子呢。谁知道他是在憋着劲跟我作对,想把我置于死地!是我小看他了,没能在监狱里把他毒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你跟你儿子一样,”尹若心说:“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你还有脸提我儿子。”蒋原平眼里涌起一阵刻骨的仇恨:“不是你,我儿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航天设计师,所有见到他的人没有不尊敬他的!是你害死了他,你让他连二十岁都没有活过!”
蒋原平越说越疯魔,脸上满是纵横的恨意:“尹若心,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你最清楚。我儿子是怎么死的,是陆承佑还是你杀了他,你必须给我想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想起来吗,如果我没有忘记那天的事,我能清楚地知道是我杀了人,我就一定不会让陆承佑坐牢。”
“想不起来也要想!我不能让我儿子就这么白白死了,你跟陆承佑必须有一个人给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