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吉祥夜【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8 17:17:50

  黄大显摸摸胖下巴,惊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
  “你表哥为什么说,从来不过生日啊?”景书皱着眉追问。
  这就是贺家的禁忌话题了……
  黄大显犹豫再三,附耳,“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
  景书猛点头。
  黄大显叹气,“我姥爷,也就是我表哥爷爷,是今天这个日子去世的。”
  黄大显也不敢把事儿全说了,就只提这么一句,而且,等会他估计还要回去挨表哥骂,爷爷忌日,被表哥逮到他在这玩得笑逐颜开,可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一直要像表哥一样走不出来吗?姥姥都让他出来跟大家玩……
  “黄大显!”贺家传来贺君与的呵斥。
  “完了完了,我死了。”黄大显垂头丧气跟景书挥挥手。
  景书望着贺家橘黄的灯光,窗户上映出一个人高挑瘦削的身影,笔直挺拔得像用尽全身力气去绷紧。
第63章 某年某月某日14
  莫名的,心里某个地方就酸酸地、微微地,疼了一下。
  握住胸口,那一抹浅浅的疼却隐去,只剩下这初秋的夜风,带着空气里淡淡燃烧的香火气息,轻轻拂过。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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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深重。
  19号院的喧哗早已散尽,西府海棠树下那张桌子空空的,几颗没打扫干净的花生壳记录着曾有过的热闹。
  初秋的二十三点,风拂过皮肤,已经能吹起细细的疙瘩。庭院灯亮着,橘黄的灯光将几只在秋风中残喘着挥着翅膀的蚊虫紧紧团在周围。
  景书站在灯下,整个院子与这灯相呼应的就只有对面那扇窗了。
  那是院子里唯一还亮着灯的窗户。
  那是贺君与房间的窗户。
  他还没睡。
  景书把准备工作做好,握紧手里的东西,屏住呼吸,一口气跑到窗下,敲响了窗子。
  笃笃。
  没有反应。
  再笃笃。
  终于,窗户上映出人影。
  “是我,景书。”她压低声音。
  窗户后的人没动。
  她又笃笃两声,“贺律师,开开。”
  终于,窗户开了。
  他穿得整整齐齐的样子出现,严肃着一张脸,唯独和白天不一样的是,他洗过的头发,不像白日里那样根根不乱,而是随意散着,还有几缕垂在额头,给他铁板似的脸添了些许慵懒和柔软。
  景书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扑通得又快了不少,她按了按胸口,把不安分的它压制住,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出来。”
  他穿着黑色,总显得身形单薄又瘦弱。
  景书想了想,人家恐怕不可能跟她哥景武一样跟着她翻墙越窗毫无难度,她觉得自己应该有点儿一姐风范,于是张开手,很是笃定地点着头,“你跳出来,我在这边接着你。”
  贺君与看了看只到自己腰际的窗台:……
  所以,在这个小猛女的眼里,他是多么弱小无助?
  他没跳,两手撑着窗,“干什么?叫我出去偷东西吗?”实在是,景家这姑娘的身手和行径,都不得不让他怀疑,这大半夜偷偷摸摸把他叫出去是要劫富济贫……
  景书眼一瞪,小声急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偷东西?你先出来,我接着你。”
  贺君与看了看门:我为什么要跳?
  他施施然打开卧室门,再穿过客厅,打开大门,大大方方走到她面前。
  景书挠了挠头发,嘿嘿嘿偷偷一笑,她这不是怕把奶奶和黄大显吵醒了吗?
  “有事吗?”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了不耐烦和不高兴,但人家不觉得,人家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捏住他衣袖,把他往西府海棠底下拉。
  他嫌弃地看了下这只手,嗯,他得摸着良心说,比他纯黑的衣服还是白了几个度的。
  西府海棠下的小木桌上多了一只小小的芝士蛋糕切角,明显是某个人的零食,上面插着一只蜡烛。
  景书把蜡烛点燃,一张小黑脸在烛光中堆满笑容,“快,马上要十二点了,你先许愿。”
  原来是给他过生日……
  真是多事!
  他脸一沉,转身就走。
第64章 某年某月某日 15
  景书怎么可能让贺君与走呢?
  “等等啊贺律师!”她一蹦就冲到贺君与前面去了,伸开双臂,坚决不让贺君与走。
  贺君与左挪右腾闯关,景书左拦右挡,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不知怎的,景书一个激动,就把贺君与拦腰抱住,然后扛起,直接一放,给放在了椅子上。
  贺君与懵了。
  发生了什么?
  景书也懵了,看着自己的手,她刚刚做了什么?
  贺君与没有从突然腾空而起随后紧急落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空气突然陷入安静。
  数秒后,景书反应过来,坐到贺君与对面,把一个小盒子推给他,怕自己刚才吓到他了,所以笑得很温柔,“送给你的。”
  贺君与只觉得辣眼睛,就……一只猛虎对你挤眉弄眼装hello kitty你是什么感觉?
  他赶紧把目光移到那只盒子上。
  这倒是个精致的小盒子,中国风小木盒,红底蓝边,描了金色繁复的云纹。
  “贺律师,你打开看看呗?”景书毫无知觉,继续hello kitty式甜笑。
  贺君与“抱着来都来了,坐都坐下了”的想法,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东西既出乎他意料,又尽在情理之中。
  是一条项链,链坠很特别,居然是一把小小的青龙偃月刀,应是用到了烧蓝工艺,做工很精致。
  景书的声音响起,“贺律师,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也许我把你叫出来有些冒昧,可是,我还是很想跟你说说话……”
  她瞟了瞟贺君与的脸色,才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孩学武生很奇怪?我是受到我爷爷的影响。从小,我爷爷就特别特别疼我,我奶奶说,我当真是骑在我爷爷脖子上长大的,小时候,爷爷上哪都驮着我,他唱戏的时候,我坐在第一排看他,他练功的时候,我舞着刀枪跟在他身后学。可是,他身为一个艺术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人接他的班,他没收到一个满意的弟子,就连我爸也不爱学,我妈也不让我哥学,我妈说,时代在发展,京剧早就没落了,没人再喜欢听戏……”
  景书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有我,作为业余爱好学着好玩,跟爷爷学了些,我是立誓要成为爷爷的衣钵传人的,我不信什么女孩不能唱武生,那从前,旦角还是男人唱呢!只是,还没等我学好,爷爷就去世了……”
  景书看着贺君与,眼神里全是怀念,仿佛回到小时候跟爷爷舞刀弄枪的日子,“贺律师,我的爷爷也不在了。”
  贺君与默然。
  “这把青龙偃月刀是爷爷送我的礼物,我一直带着,我始终相信,这是爷爷给我的护身符,仿佛爷爷在天上看着我,照顾着我,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它都能给我无穷的力量,陪伴我去战胜去克服,永远向前。”
  青龙偃月刀在烛光中色泽明亮,许是她经常抚摸的缘故,并没有因为年岁久远而黯淡。
  贺君与把小木盒推回去,“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不应该送给我。”
第65章 某年某月某日15
  景书又把盒子推还给他,“我已经不需要啦!我已经成为我爷爷希望的样子,有没有它我都不会再害怕!”
  贺君与凝视着那把小小的刀,“你爷爷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子?”
  景书歪了歪头,笑容似乎变得明亮而坦荡起来,“我爷爷希望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笑着面对。”
  她将青龙偃月刀拿出来,放在他手心里,“就连爷爷去世的时候,给我留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小书,不要哭鼻子呀,爷爷在天上看着你,如果你哭了,爷爷可是会笑话你的呢。”
  贺君与没有说话,那枚青龙偃月刀躺在他手心里,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所以,我没有哭。我相信爷爷看得见我,他一定希望看到一个快乐的我,看到一个按我自己的方式肆意活着,无忧无虑的我。”景书按住自己心口,“我也相信,爷爷没有走,只要我这里记得,爷爷就会一直在。”
  她忽然伸手,蜷起他的手指,将那枚青龙偃月刀包裹在他手心里,“所以,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呀,只要你一直记得,爷爷就会在你心里,他如果知道你不开心,他也会难过的。”
  他听着这些话,心里却在冷笑,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居然来教他做人,如果他告诉她,他活得年纪只怕比她爷爷还大,只怕她就笑不出来了,别吓得哭鼻子才好。
  只是,他并没有把手抽出来。
  秋夜微凉,他体温低,她一双小黑手这么包着他的手,倒是挺暖和。
  景书自己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看着眼前的黑白配,她嘿嘿一笑,把手收回来,点点头,“看来我妈让我防晒是有道理的。”
  “让你防晒打伞!知道的知道你家是搞艺术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家祖传挖煤!以后伸出手来皮肤比你对象还黑,我看你脸往哪搁!”闵女士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景书摇摇头,把她妈的声音甩掉,认真叮嘱贺君与,“贺律师,我发现你的手特别凉,是不是很冷啊?我们赶紧把蜡烛吹了,你回去睡觉吧。”
  芝士小切角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蜡油滴在蛋糕上,大概不能吃了,景书心里觉得挺可惜的,她最喜欢吃这款青提味儿的芝士蛋糕了好不好,就这一块儿,她原本还有点舍不得,要知道,这家私房烘焙店下次再做这个口味,得等一个星期!
  贺君与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点破她,“既然舍不得还拿来给我吃?”
  景书猛摇头,“没有没有!没有舍不得!真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告诉他,原本是想拿个馒头插根蜡烛来意思一下的,家里馒头一大筐子呢,后来想起,馒头上插香烛是给死人供奉的……
  “是不是想,早知道拿个馒头来敷衍一下我得了?”
  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维,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说“是呀”,一个“是”字都出口了,猛然反应过来,再次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第66章 某年某月某日17
  她简直想拍拍胸口平缓下这惊吓,贺律师怎么回事?连这都知道?他的眼睛是透视吗?
  贺君与冷笑一声,噗的一口吹灭了蜡烛,再取塑料叉子将蛋糕上滴的蜡油一点点刮去,然后,他将整块儿蛋糕一端,起身留给她一声“谢谢”,转身连人带蛋糕都走了……
  走了……
  景书巴巴地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叫他,“贺律师……”生日蛋糕不是要分享的吗?
  贺君与站定返身,“还有什么事?”
  庭院灯橘色的光将他包围着,给清冷的他笼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舔舔唇,摆手,“没事,就想说,你还没许愿呢!”去它的蛋糕!有贺律师好吃,不是,好看吗?
  “许过了。”
  许过了?景书看着贺君与的背影消失在贺家的门后:贺律师你许的什么愿啊?
  不会有人告诉她。
  初秋的深夜十一点半,吉祥胡同19号院西府海棠树下的小木桌上,只剩下空空的装过青龙偃月刀的小盒,和燃烧得只剩小半截的蜡烛。
  ————————————
  景家。
  景书蹑手蹑脚回到房间。
  景书的房间也很有特色,跟贺君与满满一墙壁陈列的都是书不一样,她满满一墙壁的宝贝——各种京剧脸谱不说,一排武器架,插满武行各式武器,她最大的衣柜和好几个衣箱里装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全是爷爷曾经的行头,红靠白靠黑靠霸王靠等等,还有靠旗靠领,光绣片就满满两箱子。
  她走到武器架前,轻轻抚摸那把真正的青龙偃月刀。
  “爸,我不想再舞刀弄枪,我不想跟您一样唱一辈子戏,穷一辈子!”
  那年,她五岁。
  “秋凌,我们老了,戏也老了,没人喜欢,师父的传承在我这一代,要断了。”
  那年,她六岁。
  “爷爷,您看我马步站得好不好?我舞个刀给您看看。”
  那年,她七岁。
  “爷爷,我真的想学,您把您的本事全教给我!”
  那年,她八岁。
  “书丫头,这刀重,等你再长大点,力气再大点,爷爷再教你。”
  那年,她十岁。
  “爷爷,你要等我,等我比武回来,你就把这刀给我使!你要记住!你看我力气多大!”
  那年,她十六岁。
  可惜,爷爷食言了,他最终没等到她回来,也来不及把毕身本事教给她。
  她从外地比赛回来,等着她的只有爷爷的灵堂和那把青龙偃月刀的链坠,爷爷答应把青龙偃月刀传给她了……
  她其实很难过的,可是爷爷不许她哭,她便真的不哭,只是把爷爷所有的宝贝都收拢起来。奶奶说,那是珍贵的文化遗产,是爷爷留给她的一生珍藏。
  她稍稍使力,便将青龙偃月刀提了起来。
  爷爷您看,我真的使得动这刀了呢……
  爷爷,我把链坠送给别人了,您一定是支持我的吧?您教我的,人生在世,头顶青天,心怀正气,侠肝义胆,不负良心。
  我希望,一个同样没有爷爷的人,能像我一样开心地活着。
  这个晚上的景书没有了青龙偃月刀小链坠的陪伴,依然睡得安宁又舒适,连奶奶进了房间都不知道。
  玉秋凌悄悄进来给她关灯的时候,她的手放在胸口,而她胸口常戴着青龙偃月刀项链的位置,却空空的。
  玉秋凌把她的手拿开,手放胸口睡觉会容易梦魇的。
  关灯的时候,注意到书桌上摊开的影集,那张伴舞的照片,还有照片里唱歌的男孩进入玉秋凌视线。
  玉秋凌回头看着睡梦中还在微笑的景书,暗暗叹了口气。
第67章 某年某月某日 85
  贺家。
  贺君与躺在床上,指尖缠绕着细细的金链,那枚青龙偃月刀就躺在他手指上。
  “贺律师,我发现你的手特别凉,是不是很冷啊……”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没错,他体温低,低于常人,而且,越到七月越低,尤其是中元这天,更是到最低点。
  今年不过立秋不久,温度却因为几场雨而迅速降下来,这样的夜里,也难怪景书那颗小热炭碰到他手只觉得凉。
  小热炭?他忽然觉得这个称呼还挺适合她。黑得跟块炭似的,还过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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