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与:……
他还要不要面子的了?
莫有霖拿了把小刀,“先别搬算了,我看看是什么。”
快递箱打开,里面全是各种瓶子和真空袋,透过透明的包装,可以看到做好的熟食。
那些腊肉腊肠和腊鱼,因为她说了邮寄过来自己也不会做,徐鹏程就把它们全做好了,包装好寄来……
第230章 10-12 那就飞吧
“咦?老家寄来这么多吃的啊?”景书看见道。
莫有霖回神,“是啊……”
她眼睛有些酸,对景书笑了笑,“是徐鹏程寄来给邻居们的,毕竟我们也在这住了这么久。”
“哦……”景书觉得莫有霖有些不对劲,但不知从何说起。
“麻烦你分给大家吧。”莫有霖最后看了一眼那箱东西。
“你自己分不好吗?”
莫有霖道,“还是麻烦你吧,我这堵着路呢,我赶紧走了,大家也早点通行。”
景书想想也是,点头答应下来。
莫有霖也点点头,上车。
车,在胡同里缓慢行驶,离19号院渐行渐远。
莫有霖回望,看见她曾经不喜欢的景家那个咋呼的女孩儿,和贺家那个清高的律师,并肩站在一块儿,望着她离开。
若说这两人之间没有那么点意思,她是不信的,只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仅仅只是看上去,就完全不是一路的人,会有好结果吗?
她是不信的……
女孩儿似乎知道她在回头看,还朝着她挥了挥手。
好吧,再见了,吉祥胡同。
明明对这个脏乱挤的地方厌恶至极,一心一意只想搬离,此刻终于离开,心里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记得那么清楚,那年暑假,大学毕业的她和他,穿着新买的某个学生群体里最流行的休闲品牌衣服,拎着简单的行李,初生牛犊一般闯进这座陌生的城市。
复杂的立交桥、飞速的生活节奏、首都特有的繁华和庄严、竞争激烈的发展环境、高额的房屋租金,和他们窘迫的钱包都成反比,这一切,让他们既紧张又激动。
可是没有害怕。
他们最后选择了住在吉祥胡同的大杂院,离公司不远,房租不贵,小小一间,却也让他们欢喜。
那时候她踌躇满志:最多两年,两年他们就要飞黄腾达,从这里搬出去!
然而,过了一个又一个两年……
手机忽的响了。
是他。
接通,两人却是彼此沉默。
尴尬几秒后,他在那边问,“我看那个……快递,你签收了。”
“嗯,是啊。”
“我还怕赶不上你搬家。”
“刚好。我今天搬。”
“呵……”他轻缓地笑了下,“新房子都收拾好了?”
“嗯。”
“那就好。”
又是沉默。
“那个腊肉是蒸好的,有原味、麻辣、豉香几种,我都贴了标签,鱼油炸过,比腊肉多两个口味,青花椒和酸辣,香肠……”
她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没有告诉他,她连东西带箱子都送给景书了……
她从来是个果断的人。
如果注定留不住,那就让一切断得更彻底一些,不留任何念想。
所以,他还在絮絮叨叨说什么呢?就像一部裹脚布似的情感剧,水了一集又一集,不过是浪费时间,就该直接跳到最终章。
“听说你找到新工作了?”她打断他的唠叨,她是出来了,不代表她老家同学老死不往来。
他怔了一会儿,勉强解释,“是……在政府部门做职工岗位,老人家的意思……天天在家待着,上个班总比混日子强,而且,老人家说,我这里先稳下来,你以后你回来……”
老人的确是这个意思,先做着这份工作,以后考正式编,等她回来,不管做什么,开个店也好,给人做事也好,他这是个铁饭碗,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是铁饭碗,才有保障。这是老人家朴素的生活观,只是,老人家不知道,她不会再回去了的……
徐鹏程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妥,但说都说了,心里倒是稳下来了,他问她,认真地,“有霖,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她笑,眼角有些酸,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每个人都不同吧,像他,是为了和爱的人相守,是为了平安到老,一生无波,而她,是为了乘风破浪。
“有霖……”任何一个决定,都不是轻易下的,都有疼痛和挣扎,“在哪里不是生活?不是活着?”
莫有霖仰头,望着天空,冬日萧冷的天幕,不见一只飞鸟,“徐鹏程,好好照顾你妈妈吧。”鸟儿离开了广阔的蓝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许久,徐鹏程才道,“对不起,有霖,以后……”
以后,老人家不再需要我,我再来陪你,可是,这样的以后是什么时候呢?一个没有既定终点的承诺不适合他们这个年龄的男女,何况,以后,她飞得那么远那么远了,他连她的尾羽都看不到了吧……
“以后……”莫有霖笑着接着他的话,“好好保重。”
电话终于此,她拿着手机,怔怔地发呆。
司机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事?
什么事?
她摸了摸脸,满手凉凉的液体。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离开这里了,却高兴不起来。
她告别的,不仅仅是吉祥胡同,也不是她这几年的时光,而是过去种种,所有,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
在父亲离开她以后,世上最后一个最亲的人也离她而去了。
她真的彻彻底底一个人。
从此,无拘无束,海阔天空。
也没有了退路,没有了后盾。
没有人再说:怕了就回家,累了还有我。
可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那就飞吧!即便她以后再也不会遇上比他更好的人。
第231章 10-13 向日葵究竟会向谁而开?
景书眼看着莫有霖渐行渐远,弯腰去搬地上那箱快递。
“你……”贺君与欲言又止。
景书以为贺律师担心自己搬不起来,大咧咧地一笑,“没问题啊,贺律师,我不是你,我搬得起来!”
贺君与:……
依着他脾气,他真要好好损她一顿:人这是不要了的,扔垃圾,你就真给搬回家!还呵呵傻笑当个宝!
但他的脑子如今有点消极怠工,不但指挥不了嘴,还指挥不了肢体。
他非但没有损她,还伸手帮她搭住箱子的一头——就算她力气大,这么箱东西也够呛吧?能帮一把是一把……
莫名其妙地就帮她把箱子抬了进去。
她仰着一张笑脸,把好几瓶塞到他怀里,“贺律师,我知道你不吃这些,但是奶奶好像爱吃的。”
他僵直着,抱着那几瓶,看着她的笑容,那句“我才不要嗟来之食”就说不出口了,只哼了哼,转身回家去了。
准备进家门的时候,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门廊下,冲他挥手,大大的笑容,容光不逊于华美的夕阳。
他忽然想起在医院看到的那束向日葵,并不比人更灿烂。
只是心里泛着酸,向日葵究竟会向谁而开?
吉祥胡同虽然老旧,但房子很好租,莫有霖刚搬出去,新的租客就搬进来了。
是个三四十岁的单身女人,很朴实的样子,在某家房产中介做销售。
“叫曾羽翎,翎姐,本地人,却什么亲戚都没有,真是奇怪。”不过短短时间,景书就把人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了,早上出胡同的时候,边走边跟贺君与说。
她不知道翎姐的年龄,也没问,打听年龄总归不礼貌,但19号院邻居私下里难免会议论:这个年纪,不说父母亲戚,男人呢?孩子呢?都没有吗?
景书对这些不好奇,她也不是啥没经过冷暖的小女孩,这个年纪一个人,肯定是有经历的,生活里的苦,必然尝够了,才会一个人在这个年纪蜗居在这样一个胡同里。
“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重,不管她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一大早,景书就发出深沉的感慨。
她和贺律师聊天,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情形,她一个人叽叽咯咯说个不停,贺律师鲜少发表意见,能偶尔附和一两句已经算表示他在听,她不是自言自语了。
但她习惯了,而且,这并不耽误她说啊,她的舞台!
她正说着呢,眼睛一亮,大步往前奔去。
贺君与微微皱眉,往前一看,胡同口果然杵着个讨厌的人。
“小二,你怎么来了?”景书的惊喜显而易见,而且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完蛋,她今天都没好好打扮呢!
俞淮樾看着她笑,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早点,“经过一家包子铺,我们从前吃过的,还开着呢,顺便买了点,来给你当早点。”
“太好了!”景书笑靥如花的。
贺君与在身后出现,不阴不阳地来了句,“你不是吃过早点了?”
景书一把抢过包子,回头一笑,“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吃饱了还能再吃仨那种人!你要不?这家包子可好吃了!你试试?”
景书浑然不觉贺律师的脸色,准备分包子给他吃。
贺君与脸色僵僵地,自去停车场,“我吃饱了。”他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要开,没工夫跟这俩磨,不像某个人,天天闲的,不用工作?
景书哈哈大笑,一只包子塞嘴里,“我忘了,你是吃三口就饱了的那种人!”
贺君与目光斜斜地看着她,“注意点形象,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后知后觉的景书:???
好像贺律师不太高兴了,完蛋,莫非这句话得罪他了?她真没有嘲笑的意思啊喂!
就听俞淮樾在一旁微笑道,“没事,吃吧,什么形象我没见过。”
贺君与:……
空气中的气氛……
这会儿有火源的话,立马能一点就着。
第232章 10-14 意义
景书去地铁站,俞淮樾也跟着去。
“你今天闲着吗?”景书把包子收起来,问。
俞淮樾笑道,“我每天都闲着。”
景书觉得奇怪,“还没定下来做什么工作?”
“嗯……”俞淮樾拉长了声音,“如果以后都不工作了,小书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如果你不工作,一定有你不工作的理由!”景书充分相信小二,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打小就不是游手好闲的。
俞淮樾笑了,“在琢磨一个事,已经起步,算不上工作,也许血本无归。”
“但一定很有意义!至少对小二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景书很笃定,能让小二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去做的事,一定是有意义的事。
“呵。”俞淮樾是真的笑出声了,“小书这么了解我?”也相信我?
“那当然。”景书理所当然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谁?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俞淮樾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嗯!但愿,我还能把它做好。”
“加油!”
眼看小二跟着她上地铁了,“你……顺路?”
“我陪你去上班啊!”俞淮樾笑着说。
景书眉头一皱。
“我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俞淮樾笑道,“听说你在遗嘱库工作,这工作我还挺好奇的,想跟你去看看。”
景书点点头,“这样啊,那走吧,我工作跟你的事业有关吗?”他们遗嘱库也接待过好些来采访的人的。
“算是吧……”
两人说说笑笑,搭乘早高峰的地铁,下地铁的时候,俞淮樾差点下不来,景书回头一看,用力把他拽出来的,还笑他,“小二,你就是太斯文了,打小就是这样!”
总是谦逊礼让,不争不抢。
“要不是我罩着你啊,总被人欺负!”
这是她小时候常说的话。
如今都大了,他却还记得,笑着拿出来说,“可不是吗?没你我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突然就和小时候有点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呢?景书突然觉得脸开始发热,心跳也砰砰加快了,走出地铁站,哎哟,阳光好刺眼啊,一定是阳光太大的缘故,大得人都有点恍惚了。
“小书,到你那去的人,都是快死的人吗?”他忽然问。
景书恍恍惚惚的,被小二这句给唤了回来,“咳咳”两声,马上正经起来,“不是啊,也有年青人,遗嘱的内容也各种各样,还有给自己游戏账号立遗嘱的年轻人呢。”
“是吗?”他喃喃道。
“嗯!”
“你说,立遗嘱的意义,除了分配财产还有什么呢?”
“这个……”景书想了想,道,“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吧?有的是为了财产分配,有的,是为了跟这个世界告别,也有怕自己有些话来不及说,有的是,最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是留给生者最后的牵挂,也许,仅仅是一个仪式,记录自己曾经来过。”
俞淮樾默然。
地铁站到遗嘱库的路并不长,两人走着,一会儿便到了。
进去,就听艾玲在和唐大姐聊天,在叹息着什么。
景书一进门,艾玲就看见了,还看见他身后的俞淮樾。
“哎,这位是……”艾玲跟她挤眼睛。
景书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我朋友,来看看我是怎么工作的。”
“哦?来当志愿者的吗?”唐大姐问。
他们这,也有志愿者常常来的。
景书刚想说不是,就听小二抢在她之前回话了,“是的。我叫俞淮樾,是景书的朋友,请多关照。”
第233章 10-15 写给谁
什么时候突发奇想要当志愿者了?
不过,景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既然他的事业跟她工作有点关联,来积累点经验也不错。
“你们刚说什么呢?唉声叹气的。”景书好奇地问。
“就说我们那片那钉子户啊!”
“还没答应搬呢?”
“没呢!”艾玲叹息,“谁做工作都做不通,说不是钱的问题,给多少钱也不搬,邻居都说,夫妻俩这里多少有点问题。”
艾玲指指脑袋,“俩老的身体也不太好。”
“孩子呢?没孩子吗?”
“有,但是在外地吧,几乎没看到回来过。这家人也很少跟大家来往,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挺怪的人家。”
说着话,就有人来了。
一家子,四口,来立遗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