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离开了主干道，这会儿已经下高速，拐向了郊外的路。
道路很窄，仅有两条车道供车辆通行。
周围人烟稀少，随着车子的深入，原本的水泥路面也被泥路替代。
越往里走，两旁的树木越是茂密，连同草丛也是越走越深。
再走便是人迹罕至。
尤桃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对了，小学妹，还有一件事，我想解释下。”季允忽地出声，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尤桃看到季允凝重的表情时，大概就猜到了季允要说什么。
“其实……我是郁渊的小舅。”
尤桃并不惊讶，这个她自然也是猜到了。
季允和季烟是姐弟关系，季烟又是郁渊的妈妈，那么季允和郁渊的关系不言而喻。
“那学长，我已经和郁渊在一起了，我也应该喊您一声小舅的。”
季允听到那个“您”字手一抖，“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行。”
要搁着平时，他是肯定要勒令人不准把他叫得这么老的。
可眼下人没找到，他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车子已经进了山间，一侧是贴着山体在走，前方是个弯道，季允一打方向盘。
“我想说的是……郁渊在易感期说的没错，我确实和他一样，也是狐狸。”
尤桃神情微讶，虽然也猜得大差不差，但季允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一些震惊的。
看来郁渊母亲这一系的应该都是狐狸，那么郁康成大概是人？
“所以，当时你问我的时候，我骗了你，抱歉，至于原因，我现在不方便说……”
尤桃想起了当时季允因为她这个问题，还扯了一堆有的没的。
她摇摇头：“没关系，我理解的。”
“不过小学妹，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您说。”
“……”季允抿了抿唇：“我希望你能对这件事保密，不仅仅我的身份，还有郁渊也是，关于我们是狐狸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最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的。”
尤桃很自然地应下来，她肯定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到处乱说的。
且不论，说了会不会有人信，就算是有人信了，也根本没有说的必要。
说出来干嘛，为了满足虚荣心，去跟人炫耀自己男朋友是可爱小狐狸变的吗。
她一直都懂得，独享其实才是最令人欢愉的。
人都是自私自我的，与其炫耀，她更希望郁渊的这一面永不示于他人，独她所有。
这种心绪，大概是对等于郁渊之于她的占有欲。
和郁渊在一起越是久，尤其是她真正认真地对待两人的感情之后，这种想法就越是强烈。
对比上一世，她忽觉自己那几年真是没心没肺。
她那时候好像真的没有太对郁渊走心过，也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了用钱养着的小可怜而已。
不过还好，她活了过来，他们有了这一世。
而这一世，她见过了太多太多郁渊不为人知的一面，无论是内里的心性也好，外在的身份背景也罢。
也越来越知道，她的少年真的很需要她。
也无论如何，她想要守护好他。
“啊，对了。”尤桃忽地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来。
少女脸上霎时布满歉意：“易感期有一次郁渊变成小狐狸的样子来学校找我，我当时随口开了玩笑，跟程荔说了句那个小狐狸是郁渊变的。”尤桃立马又补充：“不过你放心，她没有相信，只当我在瞎扯，我下次不会开这种玩笑了。”
季允怔住，忽地放慢车速，双唇微微张着，片刻后才撇开了脸，淡声道：“她……她没关系。”
尤桃眨了眨眼。
这意思是，程荔知道这些也没关系了？
季允的反应似有些反常，她一时间没太看懂。
车子穿过郁郁葱葱的密林，又穿过了山谷。
终于在七绕八绕中拐到了平地。
视线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湖，湖的两旁满是花草，那一簇接一簇的花颜色各异，在碧草拥簇下绽放。
尤桃瞬时间想到了桃花源记。
过了这一片儿，尤桃这才看见了正前方坐落着的那栋别墅。
建筑风格极具特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虽看起来像是古堡，但却偏中式，有一种矛盾的美感。
车子停在别墅门前，季允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我们到了，他应该就在里面。”
第206章 我想杀了她
尤桃跟着下了车，踏上台阶。
目之所及尽是不可思议。
别墅有三层，外部无论是廊柱还是外壁都刻有浮雕，但并非是近年来所推崇的西式风格，更偏中雅。
廊檐两侧是斜飞的巨兽，初步辨认了下，似是古代凶兽。
尤桃略略看了两眼就进了屋内。
建筑内的所见更是令人咋舌，地毯样纹繁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处，一眼便知价值斐然。
内墙是大面积的壁画，细细密密地镶嵌着宝石珠翠，屋外日光铺进，满墙的璀璨细光。
尤桃从未见过如此壕横的建筑内置。
饶是尤家，也没能奢华至此。
尤家虽是京城豪门，却并不算顶级，但她从小跟着父母哥哥，大大小小的豪门宴会也参加过不少，更是见识过顶级豪门的住宅，没一个华丽成这样的。
就好像是把“我超有钱”刻满了整个屋子。
尤桃环顾四周，最后仰头，这才发现厅内完全挑空。
从顶部垂下的巨大吊塑，她一眼就认出了是狐狸，和室外凶兽交相呼应，九条硕大的狐尾如苍炙焰火。
那狐狸是纯正的白色，狐身是飞跃之姿，长度近十米，细看竟连毛发都是根根分明。
她内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郁渊会在这里。
这建筑独自坐落在隐秘的山林间，华丽到诡异。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郁渊。
她再多的问题也能等到找到郁渊再说。
尤桃大致看了几眼便没再细看，她紧跟着季允身后，一路小跑着。
季允步子踏得大，已经上了楼梯，喘息间给人解释：“这是郁渊的住处，除去跟你住和在研究生宿舍之外，其余时候他就是住这儿了。”
“他的？房子？”
季允：“对。”
尤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起初郁渊是没钱没家世还要靠他养着的小可怜，后来是豪门郁家的私生子。
现在却跟她说，这么壕的房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郁渊的？
说起来，她也是有别墅的人，这么一对比，她的别墅可真是普通极了。
但再多的疑问她也只是问了一句：“郁渊在哪儿？”
“跟我来。”
两人到了顶楼最左侧拐角，季允在一幅巨大的狐狸画像前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垂着眸子像是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才撩开那画，画后俨然是一扇门。
那是一扇极为普通且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木门，虚掩着，留了条缝隙。
季允给了她眼神，示意人就在里面。
尤桃缓缓地推开门，这才看到屋内的景象。
本以为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物品，但事实是空空荡荡，只左侧有一个巨大的落地木柜。
里面传来一些叮呤轻响，似乎是玻璃碰撞的声音，掩在木柜之后。
尤桃顺着声音走去，绕过木柜，这在看到了背身而立的少年。
从身后看不出他在做什么，只知道尤为专注。
少年脊背紧紧地绷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即使是在沉默之下，郁渊周身也仍是裹挟着铺天的戾气。
尤桃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他，但又更想叫醒他。
她垂在身侧的五指轻轻攥了攥，略有长度的指甲微陷进手心的软肉，她轻喊：“郁渊。”
少年没有反应，像是并未听见。
“郁渊。”她又喊了一声，稍稍提高了声音。
少年身型猛地一颤，僵了片刻，这才缓缓转身。
待到完全转过身，她才真正看清了少年的模样，果不其然。
那布满血丝的眼眸殷红一片，连带着整张脸都是阴鸷乖戾，脸部绷紧。
手中握着一个玻璃器皿，里面液体呈着苍蓝色。
郁渊身前的木桌上摆放着数十个瓶瓶罐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少年在看到她时，阴狠的神情猝然间变了呆滞，他微歪了下头，像是不解：“姐姐？”
尤桃笑：“是我。”
说着就缓缓走上前。
“姐姐为什么会来？”少年仍旧呆呆的，像是完全不理解。
尤桃三两步站到他的面前，“我在找你，我很担心你，我一直在找你。”
郁渊摇头：“姐姐才不会来。”
尤桃看出来了，郁渊大概又是失了智。
“我会来的。”她抬起手，想试着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看到郁渊不抵触，便真的摸了上去。
她轻声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找你的。”
少年方才的乖戾渐渐消退，头顶的两只小狐耳弯折，顶她的手心，又蹭了蹭。
尤桃看着他手中的玻璃器皿，问他：“你在做什么？”
“在调试剂。”郁渊说。
尤桃正要问这是什么试剂，少年又说了话。
他笑了笑，说：“我想杀了她。”
第207章 他们都想要我的尾巴
尤桃抚摸着他狐耳动作一顿。
尤桃当然知道这个“她”是在说谁。
郁渊这种极端的想法和言辞，早在他展示暴戾的那一面时她就已经见识过。
就如那时候，他也曾明确地表露过想要将她关起来。
初时她会害怕、恐惧，会避之不及，如今当她越来越深入到郁渊的自我世界中，她只会心疼和不忍。
她始终认为，他本不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阴鸷少年。
若年少时是欢愉的，那他本应向阳而生。
而不该是现在这般，竟会说出要杀自己母亲的话。
可那狠戾的神态中，更多却是悲悯与怜哀。
她的少年那样好，可为什么总是被无端伤害。
尤桃指尖轻轻抓握起他的狐耳，知道怎样的方式能够让他得到宽慰。
另一只手捧起他的颊侧，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不喜欢我。”他说。
或许是温柔的抚摸，少年方才的冷戾似乎正在缓缓褪去。
尤桃语气温和，循循善诱：“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狐狸，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她不了解他与父母之前的种种，劝慰时只觉苍白无力。
少年似在隐隐发颤：“她总是要我的尾巴，他们都想要我的尾巴。”
身后的狐尾像是被点名，又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召唤，从身后缓缓上攀、前移，横亘在两人之间。
“要……尾巴？”
尤桃十分不解，他转头看向季允。
季允就在不远处的木柜旁站着，看着他们，一直未曾上前。
他扬起手，朝着尤桃摇了摇手机，大概是在示意她查看手机消息。
尤桃打开手机。
季允的一条信息传进来：他随时都有可能情绪失控，你尽量安抚住他，我去准备镇静剂。
尤桃看完，内心百感交错，片刻后才朝着季允点了点头。
郁渊仍然在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尾巴。
转而却颇为执拗地说：“我的尾巴是姐姐的，我不要给别人。”
说着便将手中地器皿放置在桌边，双手捧起自己身前的狐尾，犹如献祭般地捧向尤桃。
眸间虔诚，似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一般。
狐尾顺势便朝着少女身上攀涌。
尤桃还未从他这几句话中反应过来，郁渊却突然急促喘息。
连同眼底情绪也忽地变了，整个人似有狂躁的迹象。
“所以我要把她杀了！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郁渊身体颤抖加剧，他猛地转身，又重新拿起桌上的试剂器皿。
又想倾身去拿其他的容器。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少年声调冷绝诡异：“这个可以杀了他们。”
尤桃慌乱中去制止，紧抓他颤抖不止的双手，知道这是季允说的情绪失控了。
她顿觉牙齿都在打颤。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晶蓝试剂色彩诡谲，她试图劝他松手，“你把这个先给我，好吗？”
却被他握得更紧。
急切的喘息声不断加重。
“郁渊，郁渊，你看看我。”
她复又捧起他的脸颊，想让他转移注意力。
涩意翻涌，尤桃这才发觉自己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溢了出来。
她唇间不停地颤：“你冷静一点，我们先不说这个好吗，你看看我，好不好？”
少年却似完全听不到，口中还在重复地喃喃。
尤桃无法，一把抱住了少年的腰，强硬地将人按在怀中。
试剂跌落，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混着晶蓝液体四溅。
少年顿如受了莫大刺激，开始剧烈挣扎。
她心碎地哭喃，泪水在他肩处衣物洇开一片水迹。
“郁渊，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会难过。”
季允已快步跑到身侧，带起粗重的喘息。
他扬起手中注射器，厉声道：“按住他！”
第208章 郁渊你乖…不怕啊……
郁渊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扎针了，一时间挣扎得更是厉害。
额前铺满了薄汗，少年薄唇抖动着。
晦暗的瞳眸在看到季允手中那注射器时，似有漫起恐惧，且渐而浓烈。
尤桃想起易感期的那一晚，她要给郁渊打抑制剂那时，他也是怕得很，可怜兮兮地喊疼。
她能感觉到，怀中的少年虽是在挣扎，但却又好像控制了力度，似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如果真的用力甩开她，就会伤到她。
尤桃知道，如果郁渊用蛮力，自己根本不可能按住的。
她紧抓住他腰间的衣物，另一只手用力地盖住他的后脑勺。
不停地安抚他：“郁渊你乖…不怕啊……我们打完针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