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良久,只听到白清越有些暗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呜咽,“你们先离开吧,我想自己和爹爹说会话。”
南霁想留下来,“阿宁。”
白清越却是轻轻推了一下南霁,“都走。”
蔓枝和菱枝将祭拜用到的东西全部放下,抹了一下眼泪,叩拜了一下白明延,便离开了。
凝儿也没有多说什么,满含泪水的跟着蔓枝和菱枝离开。
最后留下南霁,他放开白清越,只是在最后握紧了一下白清越的手,便也起身离开了。
白清越笔直的跪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拿过蔓枝和菱枝留下的黄纸烧了起来。
同时也缓缓开口:“爹爹,你知道吗?我今年十七了,哥哥也二十九了。哥哥成了亲,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还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您当祖父了。”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我的爹爹长什么样,会是高大伟岸的,还是书生儒雅的?这些都不得而知,因为我不曾见过您。有时候,我很羡慕哥哥,因为哥哥有过父母疼爱。而我,从我有记忆以来,便只有哥哥的存在。”
“我真的很想您,无时无刻不在想。我时常在想,你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找到你,然后我们一家团聚。可我没有想到,和你再见面,会是这副光景。”
白清越一边说着,一边将黄纸一张张丢进火堆里面。
“我也很羡慕凝儿阿姊,因为她和你度过了十几年。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呢?我也曾埋怨过你,如果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不回来?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们吗?”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但是白清越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的平静。
“你知道吗?我十三岁就去南楚国当了丞相,这个连哥哥都不知道哦,我只告诉你听。在南楚的三年,殚精竭虑,我每天都要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做,每走一步我都要算好下一步。”
白清越烧完了手上的黄纸,她摊开自己的双手,“不知不觉,我杀了很多人,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她的眼前仿佛布满了红色,“在南楚,人人都说我是心狠手辣的白宁丞相。回到西屿,人人都说我是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
“面具,都是面具。戴久了假面具,好像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那个心狠手辣的丞相,也是温柔善解人意的白大小姐。可到底哪个才是我呢?爹爹你知道吗?”
白清越问着,但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都不是我,我是残忍的,可我也是怜悯的。我能不动声色地要了一个人的命,也能怜悯百姓所遭受的苦难。你说,我是不是要神经分裂了?”
“可如果我是在你们疼爱下长大的话,我不会是这个样子啊。我会是什么样呢?”白清越开始思考了起来,“我想我会是有些娇蛮的,自我的,娇气十足。擦破点皮都要你们哄我,要你们买很多绫罗绸缎,各种宝石哄我开心。”
说到这里,白清越自己笑了起来,笑中带泪。
“只是很可惜,这个世上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所期望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事实上,我的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性命,每个晚上我都能梦见他们向我追魂索命。”
“即使我知道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可我还是陷入梦魇之中,不得安宁。”
白清越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卸掉自己身上的重担。
风轻轻吹过,拂过她的脸颊,就像是在回应她的思绪,她的不安,她的难过,她的……期待。
“这一生啊,我背负的太多了。我真的很累,但我还不能停下。我还要将娘亲救出来呢,我还想我们一家团聚呢。”
到时候,我的心愿就了了,就了无牵挂啦。
“我一定会将娘亲救出来的,爹爹,你信我。”
一阵风吹过,刮起树上的树叶,沙沙的响,仿佛是在肯定她说的话。
接下来,白清越一直跪着,她跪的笔直。
南霁从不远处看到她瘦削的身影,心脏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霁等人重又回到白清越身边,南霁跪在白清越的身边。
白清越看向了南霁,南霁也看向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上,让自己的热度传递给她。
“我在。”
他声音很轻,但是这两个字却说的很重。
白清越再度红了眼眶,没有说话。
她强打着精神看向一旁的凝儿,又扯了一个笑容,“我想听阿姊你说你和爹爹的事情,那一定很美好。”
南霁却握紧了她的手,明知自己听起来会难过,还是要听,是给自己找虐吗?
你就这么不放过自己?
第134章 白清越奔溃 失去意识
凝儿这次也看出了白清越眼里的勉强,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但是白清越却是再度开口:“我想听。”
这样一般渴望的眼神,凝儿拒绝不了。
于是她开始说了起来。
之前凝儿都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下他们的生活,现在倒是说的详细了。
白清越听的认真,有时还会随着凝儿说的事情轻笑。
可一直关注着白清越的南霁却知道,她在难过。
明明是自己的爹爹,却要通过另一个人将他的事情说与自己听。
在说到五年前发生在怀良巷子里面的一件争吵的时候,白清越突然出声打断:“你是说,你们住在怀良巷子?右拐弯第一家?”
凝儿虽然不解白清越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清越似乎陷入了回忆里面,嘴里喃喃自语,“怀良巷子,右拐弯第一家。寻城,怀良巷子,争吵声。”
“阿宁?”
见白清越似乎有些魔怔住的样子,南霁赶紧就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
就连一旁的凝儿还有蔓枝和菱枝也都慌了神。
“阿宁妹妹,你怎么了?”
“小姐?”
白清越却是突然一把抓住南霁的手臂,不自觉地用上了内力,狠狠的掐着。
南霁一声不吭,只是看向怀里的白清越,眼眸里面全是担忧。
“阿宁,你到底怎么了?”
怀里的人却是毫无征兆的落泪,嘴里念念有词,“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就差那么一步,就差那么一步我就可以见到他了,你知道吗?南霁,我就差那么一步我就会见到他了。”
白清越想起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曾经来过寻城,来过这个怀良巷子,替一位病人看病。
出来的时候,听到右拐弯那边似乎发生了争吵,其中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特别温和,似乎在劝架。
当时的她不想管这些闲事,况且只是邻里吵架,她没兴趣去管,也不想参与。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是第一次听到,却让她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
她鬼使神差的就往那边走去,却在拐弯的一步之遥想到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便急匆匆的改变脚步往反方向而去,不再管那边的事情。
所以,那时候,只要她再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她就可以见到他了是吗?
“是我,是我自己的错,都是我的错。”白清越还在不停的说着。
想到自己错过的事情,知道的这一刻,她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明明,明明当年我能够见到他的。是我,是我不肯再多走一步,是我往反方向离开了。十二岁那一年,我可以见到他的,我可以见到他的。”
白清越这般说着,眼泪是越来越多,南霁怎么也擦不完。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南霁还在安慰着。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在还有一步的时候选择了离开,我就可以见到他的,我就可以见到我的爹爹了。”
话语里的哽咽,让白清越一度感觉到了窒息,最后急火攻心,竟然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老天,你到底跟我开了一个什么样的玩笑?
随后,人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脑海里责怪当年的自己。
“阿宁。”
南霁见到白清越口吐鲜血,心下一慌,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
打横抱起白清越,“阿宁,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凝儿还有蔓枝和菱枝见到白清越吐血,心里也慌了。
“阿宁妹妹。”
“小姐。”
“龙隐,快去把寻城内最好的大夫带去别院,快去。”
“是。”
南霁抱着白清越来到山脚下,没有选择坐马车,直接将白清越抱进自己怀里,骑马离开。
就连进入寻城的时候都没有停下,大街上的百姓都只看到一名男子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不要命的骑着马在街上经过。
根本不怕会不会撞上百姓。
南霁抱着白清越回到宅院中,脚步不停的将人放在房间里。恰在此时,龙隐也提着一个老者到了。
“快,还不快过来看。”
老者背着医箱,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不急不忙。
嘴里还嘟囔着,“小伙子,请大夫也不是你这个请法吧?”
屋里面的南霁吼着,“罗嗦什么呢?还不赶紧来看病。”
老者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小伙子真是脾气暴躁。
但本着医者仁心,还是上前看了。
在老者诊脉期间,南霁一直等候在一旁,焦灼着看着。
老者皱起了眉头,“急火攻心,身上又带有寒症,此前还有些毒素未清干净,这姑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南霁急急的说着:“你不必知道,只需要救她。”
老者斜看了一眼南霁,“都不是什么大事,唯独这寒症,老夫实在没办法。”
南霁自然知道这寒症他没办法,他问的是别的。
“除去寒症,其余的可有大碍?”
“无妨,老夫等会去开个药方,你们按着抓药就是。”老者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小伙子啊,你怎么照顾的你夫人?”
夫人?
南霁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就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她。”
“这姑娘忧思过甚,显然是心里有事。身体上的病老夫能治,可这心病,老夫就没办法了。”
老者拿出银针在白清越的手上扎针,好了之后,又接着说着:“你作为她的夫君,实在是失责。你的夫人都这样了,你现在才来关心?”
南霁乖乖听教训,“是,是我没多注意。”
“岂止是没多注意。”老者本来不想多说的,只是见到南霁态度良好,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老夫是过来人,两夫妻啊,最需要的就是沟通。看你们是刚成婚没多久吧?”
老者开始在一旁写药方了,南霁挂念着白清越,但还是回答。
“是,我们刚成婚没多久。”
“这就对了,你啊,平时要多多注意她的情绪,最好能引导她把自己的心里事说与你听。心里的事情没了,心病自然就好了。”
“是,我一定多多注意。”
“好了,去抓药吧。”
老者背起了自己的药箱,“要是有什么,就再去找老夫吧。只是记着,别再这么请大夫了。”
南霁态度出奇的好,“是。”
让龙隐将人送了出去,有让人去抓药。
南霁坐在床边,看着白清越仍旧紧闭的眼眸,抓起了她的手。
“阿宁。”
第135章 上官易的到来
南霁当然知道她在忧思什么,可是却没有办法让她收手。
她那么倔强且固执,哪里肯听呢?
等到凝儿和蔓枝菱枝赶回来的时候,南霁还守在白清越的床前。
“公子,小姐她?”
“她没事。”南霁想向蔓枝和菱枝了解一下当年的事情,所以在替白清越掖好被角之后就把全部人都叫了出去。
“阿宁所说的五年前在怀良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说白清越说的很明显,但是他还是想要了解的更清楚一些。
蔓枝和菱枝闻言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愧疚的表情。
“抱歉公子,当年我们并没有跟在小姐身边。”
南霁皱了一下眉,“难道就没人知道?”
蔓枝思索了一番,“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南霁刚问完,一直在暗处的影就出现了,“是我。”
南霁看向了影,“当年的事情,你说给我听。”
影今天也是跟着白清越他们去祭拜了白清越的父亲,但他一直跟在暗处并没有出现。
所以白清越那一番自责的话,影自然也清楚。
“当年主子奉庄主的命令来到寻城怀良巷子,给一户人家治病,主子的时间很赶,因为还有一个重症病人在等着主子。从那户人家出来之后,主子要立即赶去,但是听到了右拐角那里的争吵。”
影说的情况和白清越自己说出来的一般无二,“我跟在主子身边,见到主子一反常态的要去看一下情况。我也听到右拐角那里似乎动起了手,主子刚要迈出脚步,想到那个重症病人还在等着,不敢耽误,转身就离开了。”
听完这全部,南霁等人都沉默了下来。
所以她怪罪自己,是因为自己因为出诊而误了自己见父亲的那个机会。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尽自己医者的责任的话……,想到这里,南霁叹了口气。
阿宁怎么可能会弃病人而不顾?
南霁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都下去吧。”
而他自己再度回到房间去照顾白清越了。
白清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醒来的时候,南霁还守在这里。
见她醒来,眼里终于有了笑意,“阿宁,你醒来了。”
哪知,白清越就定睛看着床帐,根本没有回应南霁。
“阿宁?”南霁担忧的喊了一声,小心斟酌着说话的语句,“你刚醒来,肯定饿了吧?我让蔓枝她们准备一下吃的,你起来吃好不好?”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阿宁。”
白清越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南霁怎么叫她都没有反应。
“阿宁我知道你难过,我也知道你在自责当年的自己。但是阿宁,所有的事情都有定数,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展望未来。如果爹爹见到你这个样子,他也不会开心的。”
听到南霁提到爹爹,白清越终于有了反应,泪水从眼角划过掉入枕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