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站在套间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他还是第一次观察女人的哭泣。林晚梦泪盈于睫的样子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彼时不知身在何地的“她”也会有这么伤心的时刻吗？叶凌霄剑眉微拧，有些好奇。
笃笃——
叶凌霄弯起指节，轻声叩门。
闻声，林晚梦当即撑着床起身，慌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想要粉饰太平。
但浓密羽睫上挂着的盈盈粉泪却将她出卖了。
晶莹的泪珠好似细碎星辰，正熠熠闪光，那种破碎的美感让叶凌霄不忍移开视线。
发现男人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林晚梦心虚地嗫嚅：“一根睫毛掉眼睛里了。”
生怕不够逼真，她还佯装无奈地摊摊手：“唉，睫毛太长真是苦恼。”
本想用句自嘲来掩饰紧张的心绪，没想到话说出口会那么尴尬，而且表演痕迹还那么重！
她真想扒开脑袋看看自己是怎么想的。
叶凌霄以为她会楚楚可怜地请求他帮忙，毕竟八千万对他来说只是小数目，可没想到她还在强撑着。
“还是想恢复自由？”叶凌霄不动声色地抛出橄榄枝。
“嗯，行李我马上收拾好，今晚就可以走。”林晚梦回答得干脆，心里却一阵懊悔。
早知道会背上八千万的债款，她当初就该狮子大开口一下，跟叶凌霄要八千万的。
不满于女人的不领情，叶凌霄脸色黑了几分，但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因为你的配合保密，我的事进展顺利。除了离婚，没有别的要求？”他已经仁至义尽。
林晚梦惊呆，这个男人是不是会读心术？居然把她的心思看穿了。
“不必了，本来我也没做什么。”林晚梦苦笑摇头，指甲嵌进掌心，勉强支撑。
生活是艰难，可那她也不想乘人之危，否则就变成跟父亲一样的人了。
殊不知，她的恪守原则快把某总裁给气死了。
他绞尽脑汁给她送钱，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忽地，叶凌霄怔住：他这是把林晚梦当成“她”了吗？
恢复冷静之后，男人脸上温度褪去，再覆寒霜：“明天跟我去老宅，跟奶奶说过了再离开。”
“好。”林晚梦礼貌颔首。
两人没有领结婚证，不用去民政局，只要叶家肯放她走，这个婚也就算离了。
她认为叶家不会阻拦两人离婚，毕竟叶凌霄已经苏醒，凭他的条件叶家一定能为他挑到更合适的太太。
然而，林晚梦还是太乐观了。
次日两人抵达老宅，叶老夫人一听说孙子和孙媳妇要离婚，大受刺激，晕倒后直接被送往医院。
“现在该怎么办？”林晚梦蹙着眉心，没料到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暂时不离婚，作为补偿你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叶凌霄以为这次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他开口要八千万了。
未成想没过多久林晚梦再次语出惊人。
“我想代表琴御公司跟叶氏集团旗下的锐丽服饰合作。”林晚梦语气笃定。
紧接着，她简练地向叶凌霄阐述了合作构想。
思忖片刻，叶凌霄冷冷道：“明天带着你的项目企划案到公司谈。”
“好！”她眼神一亮，口气顷刻间积极起来，毕竟能让生人勿近的叶凌霄松口已实属不易。
真没想到，父亲强迫她嫁的男人到最后却成了她身边除母亲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不过，那生孩子的事怎么办？
第六章 他有喜欢的人
叶凌霄敏锐的眸光从女人脸上掠过，已然读懂她的疑虑。
“奶奶不会再让你做手术。”他的语气不带任何起伏。
这话将林晚梦点醒：既然叶凌霄不是植物人，也就不用多此一举，用做手术的方式让她怀孕了。
欸？也就是说叶凌霄那方面没问题吗？
想到这里，林晚梦略带探究的视线无意识地向下幽幽打量，表情着实有些滑稽。
叶凌霄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面色瞬间黑成锅底，眼底折射出尖锐的刀锋，义正言辞地为自己正名：“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咳——”林晚梦匆忙收回视线，求生欲直线暴增，抿着嘴干笑点头：“了解了解……”
所幸叶老夫人没有大碍，醒来后只要见孙子和孙媳妇。
“唉，你们才结婚几天啊，可不能说离就离。梦梦，是不是凌霄欺负你了？说出来，我给你做主。”叶老夫人不时地咳嗽两声，似乎还未完全恢复。
林晚梦还真说不上叶凌霄是对她好还是不好，只能乖巧地笑笑：“奶奶，他没欺负我。”
“我们不会离婚了。”叶凌霄的话算是给叶老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叶老夫人没有再细问，握起叶凌霄和林晚梦的手，放在一起，“好，这才是奶奶的好孩子。”
说完，叶老夫人还偷偷朝林晚梦眨了眨眼。
林晚梦微微一怔，这才明白敢情这老太太是在演戏。
倒也不难理解，老太太必定是知道她孙子的脾气，所以以为离婚是叶凌霄提出来的。刚才使眼色是在安抚自己，意思是说她有办法让两人不离婚。
顶着叶太太的名号对自己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林晚梦便没再计较。
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
哪怕住在同一屋檐下，公事公办的叶凌霄也不会去看一眼林晚梦的项目企划案。
对于岌岌可危的琴御公司来说，分秒必争都是慢的。但林晚梦还是遵守了叶凌霄的规矩，按照正常流程预约，终于在上午十点踏进叶氏集团。
“夫人不好意思，总裁正在开会，请您在办公室稍等。”秘书郑井引林晚梦进入总裁办公室，并特意为她准备了清茶甜点。
望着不断闪动的手机屏幕，林晚梦如坐针毡。
自从知道她接手琴御公司，各个催款方就像发疯似的轰炸她的手机。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的她，难免心慌，哪还有心思喝茶吃点心。
她紧攥着手上的文件夹，伸长脖颈翘首远望，只盼叶凌霄尽快结束会议。
因为项目一旦敲定，叶氏的资金到位，琴御就有了回环的余地。
忽然，门被打开，林晚梦迅速起身。
可看清来人后，她正要脱口而出的项目介绍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进门的不是叶凌霄，而是一个女人。
她身穿黑色吊带包臀裙，一头波浪卷发，身材高挑婀娜，气质又娇又妖。
“您好。”即便不知对方身份，林晚梦还是礼貌问候，举止落落大方。
女人斜吊眼角，盯了林晚梦几秒，鼻腔里才发出一声冷哼：“你就是林晚梦？”
对方高高在上的态度让林晚梦感到十分不适，旋即收起了和善神色，漠然反问：“你是？”
“叶氏集团设计总监，夏青。”夏青高傲地撩拨了一下长发，语气刻薄，像是句句都要压过林晚梦。
林晚梦暗暗不解：一位叶氏集团的员工何以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难道是因为叶凌霄？
很快，夏青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别以为装乖装柔弱就能锁住凌霄。他有喜欢的人，不想一辈子独守空房还是趁早离婚得好。”夏青撇着嘴，脸上满是不屑。
但透过夏青那双妖媚的狐狸眼，林晚梦读到了不一样的情绪——不甘。
“哦。”林晚梦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足够让人恼火的音节，似乎对夏青的警告毫不在意。
夏青愣了一秒，纳闷林晚梦怎么会反应如此平静。
“你就不好奇凌霄喜欢的人是谁？”夏青没了进门时的镇定，一着急声调都跟着高了几分。
“第一，至少他喜欢的人不是你。第二，无论他喜欢谁，不还是娶了我？”林晚梦漫不经心地耸耸肩。
越是表现得毫不费力，越能戳到对方的心。
“你！”被惹怒的夏青柳眉倒竖，抬手就要打人。
林晚梦瞳光一凛，快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挑眉诘问：“怎么？说不过就动手？”
短短几日，林晚梦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现在的她清醒地意识到，不争不抢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欺骗与欺凌。
没料到看上去毫无战斗力的林晚梦气场会那么大，但夏青仍不善罢甘休。
她急火攻心地指着林晚梦的鼻子，尖声骂道：“林晚梦！你居然敢对我这么放肆！你知不知道我跟凌霄是什么关系？就凭你，还真把自己当叶太太了？”
忽然，一道森冷男声赫然落下。
“她就是叶太太。”叶凌霄走进来，冷颜俊如神祇，脚步凛然生风，压倒性的气势让办公室的气温不自觉下降了几度。
“凌霄——”夏青一改怒色，半嗔半怪地围到叶凌霄身边，“这么不懂规矩的女人配不上你。”
叶凌霄扫了一眼林晚梦那张清瘦却不失凌厉的小脸，冷声反问夏青：“公司规定你可以随意进出我的办公室？”
这话显然是指夏青也不是个懂规矩的人。
“可她都能随便进，我为什么不能？”夏青没以为叶凌霄会偏向林晚梦，先是怔了怔，又不满争辩。
这时郑秘书忙解释道：“抱歉总裁，是我请夫人进来等的。她预约的时间到了，可您正在开会。”
叶凌霄挑眉看向夏青，眼神暗含威压：“你还有事？”
不好跟叶凌霄硬刚，夏青咬牙瞪了一眼林晚梦，恨恨离开。
反观林晚梦，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神色。
虽然知道叶凌霄大概是不想她给他丢人，但他肯为她解围，还是让林晚梦冰冷的心生起一丝暖意。
不过令她好奇的是，叶凌霄对待夏青好像比较容忍。传闻叶凌霄身边没有久留的女人，那他与夏青是什么关系？
第七章 我不是慈善家
当下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林晚梦直奔主题，将项目企划案摆在叶凌霄面前，条理清晰地讲述起她的设想。
叶凌霄反倒因此产生一丝惊讶。他本以为这个女人会向他或抱怨或诉苦，没成想她对夏青的事只字未提。
“总的来说，这次设计是走轻奢路线。既提升款式材质的水准，又不增加过多成本。客户群体扩大，销量增高，利润翻倍。对琴御和锐丽来说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林晚梦自信满满地做出最后总结，满心期待着叶凌霄的回应。
然而，叶凌霄的一句话却让她从头顶凉到脚心。
“这样的企划案只会让双方赔得血本无归。”叶凌霄冷着脸，像拨开碍眼的纸屑一样将她的企划案从面前无情推开。
仿佛被施了定身魔法，林晚梦僵在原地，竟说不出一句话。
被她当作救命稻草一样的设计图稿和企划案，却在叶凌霄的眼中不值一文？
她需要一个解释。
“门在你身后。”叶凌霄寒声下了逐客令，对林晚梦的一脸茫然视而不见。
半晌，林晚梦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拳头，固执询问：“我想知道为什么。”
正签署着一份份文件的叶凌霄动作微顿，一抬头恰好对上女人那双含满泪珠也不服输的杏眸，胸口就像被人锤了绵软的一拳，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京城不乏顶级服装设计公司，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他抛出一个看似寻常的问题。
林晚梦迟疑几秒，硬着头皮给出答案：“我对我的设计方案足够自信。”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叶凌霄点评她的项目企划案之前，她或许会回答得更有底气。
“产品设计不伦不类，成本不降反增，目标客户定位不精准，你拿什么盈利？”叶凌霄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几个致命点。
他以为她会被激怒再次变成那个会咬人的兔子。
然而却见林晚梦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语气笃定：“我可以修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她承认叶凌霄是个绝对合格的甲方，也承认她是个稚嫩的商人，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我是商人，不是艺术家，更不是慈善家。”叶凌霄没有改变行事原则，断然拒绝了她。
倾尽心血做出的方案惨遭拒绝，对林晚梦无疑又是一次打击。离开叶氏集团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发木的。
办公室里，叶凌霄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前，遥望女人受伤的背影，眼底蕴藏复杂。
……
林晚梦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琴御的。可坐在会议桌前的她无论心情如何颓丧，这一公司的人还是在眼巴巴地等着她主持大局。
是啊，如果她撒手不管，这些员工又能依靠谁呢，依靠她那个出事就拉老婆孩子挡枪的父亲吗？
调整好心态，她做出一个早就在心里酝酿的决定。
“现在公司陷入困境，裁撤员工成为必然。对于被辞退和主动离职的员工，公司补偿相应的遣散费。对于留下的员工，公司会补齐所欠工资。”
她从容地吩咐着，掌心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旁边周权一惊，赶忙小声提醒：“林总，公司账面上资金有限，要是给员工们发了工资和遣散费，可就彻底没钱了。”
周权是琴御公司的代理总经理，在林晚梦接手后做回副总。
“无论如何不能亏待了苦守公司的员工们，按我说的做吧。”林晚梦不假思索，眼神坚定。
反正公司已经负债累累，账面的那点资金也是杯水车薪，不如用来造福员工。毕竟员工是公司正常运转的动力之一。
她这样做一来给员工打了剂强心针，二来也能清理干净父亲林柏留下的眼线。
结束会议后，林晚梦低头无语，手指揉捏着两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跳如擂鼓。
她脑海中反复回想叶凌霄点评企划案时所说的话。终于，她还是被他说服了。
紧接着，她全神贯注地修改起企划案，甚至都没发现周权又返回会议室。
遭受过一次次打击后，林晚梦的自我修复能力已经直线提高。在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后，她展露笑颜，“大功告成！”
周权惊讶：看不出来林总还是个乐天派，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不对，该不会是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吧？
“林总，您没事吧？”周权关心询问。
林晚梦笑着摇摇头，缓声问道：“现在公司真的一穷二白了，你觉得哪个客户最有可能跟我们合作新项目？”
“恐怕……没有。”周权无奈叹气。
料到他会这样说，林晚梦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
可没成想她给周权看了新的企划案后，他竟然两眼放光。
“林总，这个项目简直太好了！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资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