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还我?”
“你不是说要为孤做个新的吗,旧的你想要,孤便给。”
他说得诚恳,不似作假。
可他分明知道,她所说的新做一个,是故意骗他,意在要回她的信物。
危静颜想不通,却也不妨碍她上前去试着拿回她的香囊,她最近的谋算就是为此物,有机会自是不肯放过。
她伸手靠近他的手掌,当触及香囊时,一把抓过,急速收回,等她讲香囊抓在手里时,桓筠祯的手还摊开举着,一丝戏弄的意思都没有。
真就如此简单?
香囊之上还残留着他的温热,他戴的久了,原本的气味消失的差不多,只余下几分属于他的龙涎之香。
算计对付拿不回来的香囊,被三皇子要挟着来一趟,事情就办成了,危静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堵得慌。
桓筠祯收回手,无论神情还是气质,都回到了谦谦君子上来了,还有心思和危静颜说笑:“下次你想要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言就是,孤能给你的,都给。”
他好像回到了被她识破真面目之前的样子了,情深意重,体贴照顾,却让危静颜后背一凉。
“我要离开。”
“请便。”
危静颜从慎王府离开后,她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目的达成了,却因三皇子过于好说话,而更加不安了。
“小姐,还去公主府吗?”乔幽见她有点奇怪,不由问道。
危静颜摆手,“不去了,回府。”
刑部的人按三皇子的说法,今日就撤走,她再去也没多大意义了,影响一两日的生意,还不至于闹到太后跟前。
她要先回府缓缓,捋捋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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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之内,目送着危静颜离去的桓筠祯习惯性地去摸腰间之物,不出意外地他摸了个空,他浅浅一笑,君子风度不失。
他恢复了往常水平,目睹了这一切的程元章从暗处走出,问他道:“信物她拿回去了,公主府势力不受你我牵制不说,天高海阔,你就不怕国公府小姐飞出你的领地了?”
国公府小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换做别人,哪会看穿三皇子的本性,她不但知晓了,还成功脱离了慎王势力,将来如何,真不好说。
桓筠祯笑了笑道:“飞得再高,也要有落脚之处,归宿在这里,迟早要回来。”
程元章对此持有怀疑,他曾经也说过国公府小姐是他掌中之人,这会不还是飞走了,能不能飞回来,他一个人说了是不算的,“又不止一处落脚之处,就不许国公府小姐有别的归宿?”
“孤会是她唯一的归宿。”
第42章 他舍不得
香囊握在手中, 心神不知飘向了何处。
危静颜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执着的人轻易放了手,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
她们弹劾了程元章不假,可程元章并无太大的损失, 他为什么和解得如此之快?
担心她们在太后跟前说他的坏话, 那为何三皇子要故意查封她们的钱庄, 虽只一两日,那可是她们在洛京城中最挣钱的铺子, 莫非是警告?
他知道她们的产业, 只要他愿意,他将来还可以继续阻碍她们的生意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既是警告,他占了上风, 又为何归还她的香囊?他那些共享权势和引诱她合作的鬼话又是怎么回事?
危静颜拿起剪刀, 一下又一下, 将香囊剪碎, 毁尸灭迹,方得心安。
香囊成了碎片,香料渣滓散落桌案,她的心思也跟着发散开来。
桓筠祯一连串的言行举止,皆让她措手不及,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要从她的措手不及里得到什么。
她又将他的话回想了一下,有个词在他的包裹在他的言语中, 出现的次数不低, “权势”, 对就是这个词, 她因钱庄被封,半路被劫,又被他似真实似荒谬的话一打乱,当时听到这戳中她心思的词,完全没有想着要反驳他,以她的人设她应该要斥责他污蔑她的“真心”的。
原来如此,他弄那么复杂一出,只是为了探查她的目的,而且他还得了手,所以他会毫无代价地将香囊还给了她。
她的目标是下一任天子的皇后之位,三皇子摸清了她的诉求,所谓他的一切能分她一半,是在说如若合作,事成之后,他能保证皇后之位归她。
查封钱庄是其中一环,这确实是警告,桓筠祯是在告诉她,她的老底已经被揭穿了,趁早归顺得好。
呵,危静颜不由冷笑,三皇子他想得美。
他得了储君之位,她就只能选他,这没错,但前提是,他能将那个位置收入囊中,而她,不会让他如愿。
三皇子之所以自信满满,是因为他不知道她已备了后路,也不知道他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五皇子和她已有来往。
这一局,她还没输,他亦没赢。
香炉中一缕轻烟飘浮,宁神之香在一切都有了眉目之后,便起了作用,她将香囊碎片烧干净,人逐渐冷静下来。
正午时分,夏风送爽,危静颜午觉初醒,碧纱窗外,石榴正红,流莺婉啭。
幽静的清葭院内,因一人的到来,扰了安宁。
危静姝忽然来访,她不似以往咋咋呼呼,却也是不请自来。
危静颜从竹塌上起身,轻飘飘地扫了来人一眼,淡然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危静姝换了笑脸,言语中多了几分亲昵,“看姐姐说的,你我姐妹,没事我就不能来看望姐姐吗?”
她比以前多了些许稳重,经过上一次教训,又在庄子里待了些时日,也算是有些长进了,不过危静颜也没忘了她做过的事情,对她依旧不冷不淡。
备一份热茶,上些瓜果,危静颜敷衍着她那些其意不在此的话家常的行径。
“姐姐还不知道吧,咱们那个姑姑前两日又回来了,被大伯挡在了府外,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进府,连祖母求情都不抵用,听说下人们说,她的脸色可难看了。”
危静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危静颜的脸色,然危静颜神色不变,她也看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姐姐还在怪我吗?我不是故意的,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才差点酿成大祸,要早知道咱们那个姑姑图谋不轨,我是绝不会做那事的,我知错了,也受过惩罚了,姐姐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说完,她悄悄地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危静颜。
危静颜神色终是有了变化,她浅浅一笑,将人无情戳破道:“你是有事想问,还是有事相求?”
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一次小小的教训,危静姝是改不了的,若不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她岂会伏低做小来道歉。
已铺垫这么长,危静姝耐心本就快要耗尽了,听她这么一说,便也不在藏着掖着,压着声音问道:“大伯不同意姐姐和慎王殿下的亲事,姐姐可是要放弃了?”
危静姝早得了消息,或者说,国公府的人差不多都已知晓了,在危俞培和莘国公争吵过后,她等了好些天,一直没有等到危静颜的动作,忍不住来了清葭院,了解详情。
危静颜眼神一暗,面上却是不显,“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妹妹打听这个做什么?”
许是她笑意未消,危静姝捏着手里的帕子,胆子大了起来,她眼睛一亮道:“姐姐是知道的,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慎王殿下联姻能让我们莘国公府飞黄腾达,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太可惜了,姐姐你说呢?”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危静颜已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她并不明说,似笑非笑地道:“接着说下去。”
得了她疑似鼓励的话,危静姝没了顾忌,将她的成算说了出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伯不同意,姐姐总不能为了亲事忤逆父亲,而有利于国公府未来的机会,也不能这么白白溜走,所以要不要从府中另选一人,成了这桩亲事?”
果然如此,她来的目的是为了三皇子,危静颜敛了笑容,严肃地说:“妹妹与我说有什么用,这哪是我一个小辈能做得了主的。”
危静姝连忙接话道:“府里不好说,可姐姐不是和慎王殿下很熟悉吗,只要姐姐愿意引见,慎王殿下满意了,长辈们也会同意的。”
她殷切地看着危静颜,能不能换人,国公府说了不算,慎王说了才算,危静颜若是能将她介绍给慎王,剩下的就都好办了,她这也是为了国公府的未来着想。
危静姝的算盘打得很响,说什么从府中另选一人,这府里另外适合的不就她危静姝一人,危静颜心中冷笑一声,脸皮厚到不顾他人的死活也是一种本事了,就不能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我父亲不让我再见慎王,父命不可违,妹妹若是能说服我父亲,我也愿意为国公府的未来让步。”
同意当然是不可能同意的,危静颜也懒得跟危静姝争辩,直接推到她父亲身上,反正这种事不管是危静姝还是别的谁,都不可能跟她父亲提起,更不要说,她再过些时日,就要将她和五皇子的关系慢慢透露给国公府中的人。
早消了这些人的心思,免得将来难做。
危静姝却是不服气,“姐姐当真不愿为国公府的未来考虑?”
“并非不愿,而是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和三皇子划清界限,她不会傻到再送上门去,他可是极其不好对付的。
得不到想要的答复,危静姝立马拉下了脸,神情不悦地离开了清葭院,临走前,还很不满地看了危静颜一眼。
清葭院恢复了宁静,危静颜的心又起了波澜,不能拖延了,尽早和五皇子稳固下来,才是正理,不然,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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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销雨霁后,碧空如洗,清风送爽,危静颜着轻绢夏衣,应五皇子之邀,出府相会。
她换了马车,那辆普通的青布帷幔的马车已被处理掉,再不乘用。
也算的上是一报还一报了,她发现三皇子的端倪,是因为盯紧了他乘坐的马车,而她自己入了他的套,也是被人盯住了马车。
早该换了,和三皇子相关的,处理干净才不留后患。
这次,她换了一辆红柚木马车,马车四面皆用精致的丝绸装饰,虽无莘国公府的标记,可外人一看便知,马车上的人非富即贵。
外表更为华丽的马车,制作工期比青布帷幔马车短,也不如其舒适,危静颜乘坐时不太习惯。
车轮滚滚,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车帘掀开,她起身下马车,伸手准备迎接她下车的却不是乔幽,而是不知何时已候在车旁的桓筠祁。
“殿下何时到的?”
“刚到。”她来得比约定的时辰要早上许多,桓筠祁心情甚好,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和她玩笑道:“恭请小姐下车。”
五皇子一贯如此,情绪外放,从不隐瞒,不似某人藏得极深,捉摸不透。
危静颜也乐得配合了起来,她搭上了他的手,轻咳一声回道:“你很不错,小姐一会有赏。”
她就着他的搀扶,稳稳地落地。
“我就期待着小姐的赏赐了。”
说罢,桓筠祁从身后的侍从手里接过一顶帷帽,戴在了危静颜的头上。
危静颜摸着头上的白纱帷帽,好奇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桓筠祁遗憾着帷幔遮了她的面容,又期待着她和他的相处,“城西城隍庙有庙会,本殿带你去玩,又舍不得别人将你瞧了去,不得已委屈你一下,还请勿要见怪。”
他自己都没有看够,别的男人休想窥探半分。
第43章 失算之处
洛京城城西, 庙会自城隍庙开始,绵延十里,商贩云集,游人香客熙熙攘攘啊, 来往不绝。
危静颜甚少有机会逛庙会, 对所见景色皆有兴趣, 五皇子桓筠祁跟在她的身侧,时时留心着, 若有游人无意间未曾注意到危静颜的位置, 他便抬起胳臂,护在她的身前, 以免她和游人装上。
庙会上,市井喧嚣迎面而来, 民间烟火热闹非凡, 危静颜应接不暇, 各处叫卖声不绝于耳, 阵阵事物香味飘浮空中,先往何处方向而去,成了纠结之选。
桓筠祁看出了她的小小的烦恼,很是热心地介绍道:“东侧是卖杂货的,寻常用的物件, 逗趣的小玩意都有, 南边是卖吃食的,冰糖葫芦、油茶、瓜果之类的应有尽有, 往西是花鸟市, 有各色鲜花, 各类飞禽走兽, 卖蛐蛐和斗蛐蛐都很有名,往北走有杂耍、说书唱戏一应俱全,你想先看哪个?”
他有耐心地同她一一介绍着,等着她慢慢做出决定。
帷帽相隔,也不影响着危静颜悄悄端详着五皇子的神情,他总是意气风发,不由牵动他人的情绪,让人羡慕他身上那份肆意。
她好奇问道:“你对庙会很熟悉,是经常来吗?”
通身贵气在市井之中也并不突兀,危静颜对五皇子多了许多的好感。
桓筠祁对她是有问必答的,“算吧,我跟京中一些世家子弟交情不浅,也随着他们一起胡闹过,在洛京城里热闹的地方也差不多都见识过。”
五皇子自小便是一帆风顺,母族显贵,曹皇贵妃宠爱,皇帝看重,各处巴结他的人都不在少数,有什么好玩的,那些世家子弟们总不忘邀请他。
他将那话一说完,见危静颜若有所思,以为她想到别的不好的地方去了,又赶忙解释道:“我跟着他们是去见识一下,不该碰的绝对没碰,你别误会了,我不是那等沉迷酒色享乐的人。”
危静颜其实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她是觉得五皇子性子活泼而已,他紧张地解释着,毫不掩饰的心思,她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
她打趣道:“当真没有?没有同别的女子逛过庙会吗?”
“怎么可能会有,我只……好啊,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差一点就在这人来人往地街道上说了出来,要不是注意到她眉眼弯弯,并无生气,而是笑意盈盈,他便不顾场合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来。
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轻率地说出口,桓筠祁暗自苦恼着,和她一起,总免不了慌乱,没了一贯的气概了。
危静颜轻轻地笑着,将心思悄悄地隐藏,她指了指东边道:“先去摊贩那边,可以吗?我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物件。”
桓筠祁依着她,一通朝东侧而去。
不多时已至,眼前之景让危静颜微微惊讶,平日里空旷之所,目下已是席棚、商摊满布,布匹丝绸,古玩珍宝,字画金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她和五皇子缓步前行,她算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对庙会虽有耳闻,实际却没见过几回,今日了有了机会,见着什么都是新奇的。
小摊贩上的泥人、布娃、纸蝴蝶甚至竹木刀之类的孩童的小玩意儿,她都兴致勃勃,跟在她身后的桓筠祁悄悄观察着,有她拿起来过的小物件,他就嘱咐侍从买下。
这番动作自然也没瞒得过危静颜,她和五皇子来庙会,因此处人多,各自都只带了一人来,她身边跟着乔幽,五皇子身边跟着一护卫,那护卫手中提着各种小玩意,已经再拿不下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