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江南的那一夜是因为自己见不得那些苟活的贱民而痛下杀手,但她没有丝毫的心里有愧,反而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之后心中竟有些后怕,她在害怕什么?
“咕噜噜。”
浴桶中,徐彬彬将整个人都埋了下去,胸膛中传来些许的窒息感。
哗啦!
她冒头而出,伸出双手摸了一把脸,眼中氲着几分释然,死,就是她的结果,只不过,她比未来早了一步。
月已上树梢
温宴还在书房忙碌,门口有身影晃了一下,他未抬眸,轻叹了一口气。
徐彬彬抓到了那只白猫,进到书房时候找了个位置坐下:“我该回去了。”
温宴看了一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大白了:“就在这里歇下吧。”
怀中的猫不闹,白毛摸起来非常的顺手:“不了。”
温宴道:“放心吧,徐将军最近应该也没有时间管你,宫中的事够他忙一阵子了。”
猫,窜在了地上,徐彬彬打了个哈欠,将腿盘了起来:“覃稣最近怎么样。”
温宴:“不错。”
覃稣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这是太子府中的第一个妃子怀上的第一个孩子,太子府上上下下都跟供祖宗一样伺候着,生怕嗑着碰着。
困意渐深,她不知何时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恍惚中,自己好像被移动了,在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徐彬彬环了一下四周,这个屋子的陈设是她没有见过的,床幔外也站满了好几个身影,悄然的都没有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徐彬彬撑起身:“有水吗?”
她的喉咙真的是干的发痒。
听见床榻上的人发出声音,屋内等候的下人一个个都往里面涌去。
“您醒了。”
“奴婢伺候您洗漱。”
徐彬彬一一往她们的身上扫去,都是些生人,啊,想起来了,她昨晚在温宴的府邸过夜,那这些便都是太子府的下人了。
一杯温水入喉,徐彬彬感觉人顿时就清醒了不少。
这些丫鬟伺候得非常细致,连徐彬彬的忌口都问的一清二楚,送来的衣裳颜色都是衬她心意的。
“徐小姐,请移步外室用午膳。”
原来她一觉又睡到了大中午。
徐彬彬手中捧着暖炉:“带我去见覃稣。”
她见那些丫鬟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嘴角都同时扯了好几下,支棱着都不开口。
这位,这么就要宣誓主权,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带进他屋里的小姐,想来是很宠爱的,但是如今覃侧妃有孕在身,万一两位出了点差错,她们的人头都不够砍的。
并且说不定,这位徐小姐会是太子位。
徐彬彬勾了勾唇角:“带路。”
这些丫头片子在想什么她清楚的很。
她一路哼着歌,带着愉悦的心情随着那些丫鬟去了覃稣的院子。
温宴府中的墙比将军府的要高出许多,连长廊都挂着纱幔,熄灭的灯笼在风中摇晃,装在柱子上发出响声,剪裁的花草连一片枯叶都不曾看见。
绕过这些七拐八拐,带路的丫鬟终于在一个紧闭的院子门前停下了脚步:“请容奴婢去请示一声。”
无聊的,她揣着暖炉来回的走动暖和身子,直到院子中传来覃稣的声音:“徐姐姐?是你吗?”
徐彬彬:“......不是我。”
覃稣跨出门槛,见到了系着浅绿色大氅的徐彬彬,鼻尖被冻的发红,整张脸都要埋进了大氅的毛领中,她的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喜:“徐姐姐,我好想你!”
覃稣闯入她的怀中,徐彬彬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点,不是怀孕了吗。”
耳根子,忽然变的红了起来,覃稣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中:“你走了好久。”
徐彬彬的确走了很久,她拍了拍覃稣的后背:“进去说,外面冷。”
这天,冷的出奇。
尽管穿了不少的衣物,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刺骨的冷风还是会找到缝隙钻进来剐蹭这她的肌肤。
两人在屋内交谈了许久,大部门都是覃稣问,徐彬彬答,掩去了一些徐彬彬不想回答的部门,在那几个月发生的趣事徐彬彬都清楚的告知了覃稣。
她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托徐彬彬的福嫁给了温宴之后,进入太子府更如一只进了牢笼的金丝雀,早已经失去了人生的自由。
所以每一次和徐彬彬的见面她都会非常的开心,她可以从徐彬彬的话中知道一些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些惊羡的美景。
她很期待,每一次和徐彬彬的见面,尽管徐彬彬离开太子府后,她院子里的丫鬟告诉她,昨晚温宴将徐彬彬抱进了自己的寝殿,两人共度了一个夜晚之后,尽管心中的确有些荡漾,但她还是会期待和徐彬彬的下一次见面。
她没有拒绝亲稣的好意,在她的院子里用了晚膳之后才离开,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府中的灯已然都亮了起来,伺候的下人告诉她,徐如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府。
那条通往书房的路,依旧光突突的。
第二天,徐彬彬差下人将那条路上的土都松了好几遍,她自己拿着小铲子,蹲在地上,衣摆上全是泥土。
将那些种好的白玫瑰周边的土用铲子又覆盖了好几遍。
辣子鸡:“我来提供饲料了!“
它撅起一条腿,尿液往地上滋去,引的徐彬彬一阵的恶嚎:“尿到老-子手上了混蛋!”
辣子鸡:“它不受我控制啊!”
一人一狗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了很久,等到迟暮,徐如斯才回到了将军府,眼神停在洗手的徐彬彬手掌上,指甲缝 中沾满了泥土,她正用力的搓着,手掌一片的赤红,徐如斯在她身后出声:“要下雪了。”
他望向路旁的花枝,看起来有些腌坏,甚至有一些还种的扭扭捏捏的,还是要跟上次一样人难过府里的花匠再顺捋一遍,不然依序彬彬的手法,这些花撑不了几天。
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将指甲缝的泥土冲洗干净,听见徐将军的声音,徐彬彬撑着膝盖起身,转身看见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站在廊亭之下,身后是来回走动的下人,他的身姿不动,身后的人就犹如走马灯一样身影模糊。
徐如斯下了那唯一的一层台阶,黑靴踩在石子铺成的路上,恍惚的瞬间,眼神定格在了半空中,那一片的雪花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泛红的唇边,徐彬彬伸出手指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她抬眸看向徐如斯,眼神转到他的肩膀上,黑色的布料,雪花就非常的显眼,甚至能看清每片雪花不同的形状,徐彬彬未曾出声,伸出手掌感受那一片又一片落在她手心的冰花。
渐而,雪花飞舞,肉眼可见的大雪倾盆而下。
辣子鸡:“下雪了!这波男主跳了预言家!”
他刚说完不过几分钟后就落了京都的第一场雪。
辣子鸡:“第一场雪第一场雪。”
京都的第一场雪,淋在了他们的肩头。
小厮送来了油伞,却不敢靠近正在雪中发癫的徐彬彬,只能将伞撑在了徐如斯的身侧:“大人,小心着凉。”
雪,落在她的眉梢,眼睫上,早晨梳起的发髻已经紊乱,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了住,颇有些白了头的趋势。
她在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油伞的内面。
徐彬彬侧眸,撇了一眼徐将军撑伞的手指,她浑然不觉,在伞的另外一边,徐如斯身后的长发已被雪覆盖。
京都年年都有大雪,徐彬彬往年也会如此的高兴吗,这种喜悦如她往常的不同,甚至如一个顽童一样初次见了没有见过的初雪,眼中满满的都是希翼。
第48章 碎丹沉珠13
大雪连下了一整夜,雪停十分,徐彬彬将辣子鸡扔在了雪地里,顿时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坑,扑腾着的瞬间辣子鸡还在兴奋的叫唤着再来一次。
徐彬彬兴奋的一整夜都没有休息,眼下已经有了略微的黑眼圈,双手冻的通红,下人花了不少时间清扫的道路又被她胡乱的撒去,管家只能等小姐玩弄够了之后再来清扫。
天,略沉。
她嘶吼的嗓子有些微哑,抱着一团雪冲进了徐将军的寝殿中,猝然看只着了里衣的徐如斯,在下人震惊的眼神中,那一团雪砸在了他的背后,屋中的暖气,很快就将地上的一团雪白融化了去。
她望着下人跪在地上擦拭那剩下的水渍,徐如斯也穿好了衣服。
再次扶了一下腰封,徐如斯的眼镜停在她的脸上:“一夜没睡吗。”
徐彬彬瞌睡缠满,认真的点了点头。
“天凉,少出门,今晚我不回府。”
她靠在椅上,伸出自己的手掌,透过手掌的间隙看他:“徐将军最近经常不回家。”
她的腕间,还留着被山匪捆绑过的伤痕,本就肌若剩雪,怎么看,那痕迹都忽略不掉,收回心绪,徐如斯道:“事务多,年前都会有些忙。”
“好好好,那我就只好出去找男人玩啰。”
徐如斯垂眸叹气:“最好不要。”
她还想说什么,被门外下人的说话声打断。
“大人,覃公子求见。”
徐彬彬扬起了唇角:“男人找我来啰。”
说着便已经往屋外跑去,等徐如斯追去的时候两个人在她堆好的雪人旁有说有笑,和那两个雪人相衬,不管怎么怎么看都是一副讽刺的画面,他盯了两人许久,最终还是什么话都不曾说独自驾马离去。
廊亭上的高大身影已经消失,徐彬彬眯了眯眼睛,完全没有听覃承言的嘴里在说些什么,她如今能影响徐将军的心绪,反而让自己不安。
“......梅园的花开的正好,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他等徐彬彬的回复等了有一会,徐彬彬回神,缓慢的眨了一下双眼:“好啊。”
京都的东边有一座不小的梅园,每年的初雪,梅花开的甚美,闻名而来的达官贵族络绎不绝,梅园的门口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覃承言有提前知会,所以两人便在园工的带领下没有阻拦的进了去。
里面的人不少,基本是肩膀碰肩膀,公子们的打趣声,小姐们的嬉笑声,徐彬彬从一众人的身上扫过,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但是不代表‘徐彬彬’不认识。
园中道路上的雪还没有来得及清理,踩在地面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梅枝上搭着厚重的白雪,未开的花苞蕰着淡淡的粉色,苞间点着一点白。
红墙黑瓦,但如今黑瓦上全是如席的雪,屋脊上挂着亮晶晶的冰柱也没有清理,要是直直的掉下来插进身体里可不好受。
“那不是徐彬彬吗?好久没看见过她了。”
“她旁边那个是覃承言吧,听说他明年春考呢。”
“这两人是怎么搭在一起的?覃公子这也能看上?”
“你小点声,她耳朵尖着呢。”
“哼,谁怕她不成。”
“那你不怕她哥哥吗?”
“......真是晦气,摊上这个妹妹。”
“嘘。”
徐彬彬看了一眼说晦气的那个小姐,心底暗暗的记下了她的模样,别落单啊亲爱的。
覃承言本想牵她的手,但这里人多眼杂,为了徐彬彬的声誉最终还是忍住了:“彬彬,要折些梅吗?”
徐彬彬望着开的正艳的梅花,摇头道:“不了,本来花期就很短暂,让它自然的死去吧。”
她只折了一朵花苞,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便扔在了身后。
忽然,园林的门口传来一阵的喧嚣,不少的侍卫涌了进来,徐彬彬只看了一眼久别开了眼神,带头的那个她见过,是温宴身边的那个侍卫。
“什么事儿啊这么吵。”
“好像是有人来了。”
“谁啊这么大的排场。”
“我天!是太子!”
“快走,快走。”
“真是太子。”
一瞬间,那些园里的热都一哄而散,太子殿下分明没有遣人,但大家好像都比较害怕,一个个跑的比来的时候都快。
是因为那个侍卫脸上写着赶紧滚这三个字吗。
覃承言有些不想与温宴碰面,牵起了徐彬彬的的手掌:“我们也走吧。”
徐彬彬恍若未闻,纹丝不动:“为什么要走。”
覃承言正想去扶她的眉梢,那边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徐姐姐,哥哥。”
徐彬彬侧身,朝他们招手:“嗨。”
温宴的眼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心中不知为何卷起了一丝的尘埃,飘忽不定了很久才落定。
覃稣被温宴困在怀中,连走路都有些小心翼翼。
覃承言见礼:“太子殿下。”
温宴笑了笑:“我只是一个陪夫人出来赏梅的夫君而已,你生疏了。”
两人的确生疏了许多。
徐彬彬的手伸进了大氅中,捧着暖炉,脸埋的很低,像是缩紧了脖子一样。
覃稣想过去徐彬彬的身侧,但是被温宴阻止了:“地滑,别乱走动。”
覃稣的耳根子一下就热了,只能点点头。
温宴扫去徐彬彬的脸上,想在她的眉宇间看出点什么东西,哪怕是一点也行,但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望向怀中的覃稣,两人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啊。
覃稣知道,他之所以搂着自己,一半是因为太子想引起徐彬彬的注意,她就是因为知道今天哥哥一定会邀约徐彬彬来赏梅,所以才装起胆子找来温宴,果不其然,在提了徐彬彬也在之后温宴才有了一丝的动容。
她也想,让温宴看看哥哥和徐彬彬在一起的模样。
四人面面相觑,寒冷的风中饱含着一种令人不解的气氛。
徐彬彬冻的脚尖发麻,用力的吸了吸鼻头:“覃稣啊,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她的话中,带着几分轻挑,似是看出了覃稣此番的意图一样。
覃稣愣神了片刻:“我就是,来赏梅。”
声音低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哥哥和夫君都围着她转了呢。
徐彬彬笑了笑:“天寒地冻的,你们慢慢赏梅,我们就先回去了。”
覃稣悄咪咪的撇了一眼温宴:“徐姐姐,这就要走了吗。”
温宴眼中还带着笑意,甚至难得笑意黯然的看着两人。
徐彬彬主动挽上了覃承言的手臂:“我们来得早,该看的都已经看了,那我们走了,改天见。”
她的指尖泛红,不知道是冷的原因还是因为双手一直捧着暖炉的缘由,上了马车之后,覃承言立马就抱住了她:“彬彬,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徐彬彬歪头:“已经晚了。”
他放开徐彬彬,扶上她的眉梢,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闭上了一只眼,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覃承言的鼻尖挨着她的鼻尖:“他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