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踏月来——西来君【完结】
时间:2023-07-19 14:42:02

  “大哥留下吧。”九歌毫不犹豫地说。
  “为何?”见九歌没有丝毫纠结,柴桑有些意外。
  “陛下问我人选,我说了,其中缘由却不能告诉陛下。”
  柴桑没有再追问,翌日,大军继续向南,南昭容留在了蔺州。
  之后一个月,顺风顺水,大军一路攻到了卫州城下。
  卫州背靠汶江,是泞南在汶江以北的最后一道防线,卫州一旦失守,泞南与大周就剩汶江这一道天险,大周一旦渡江,泞南危如累卵。
  此时泞南朝堂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韩载匀在蔺州守了二十年,风平浪静,如今短短三天,就被柴桑攻破。而韩载匀本人,未死未降,不知所踪。
  泞南王孙均立即下令召集兵马北渡支援,人才上了岸,柴桑就已经打到了卫州城下。
  泞南承平已久,根本没有打仗的准备,中原乱了几十年,自顾尚且不暇,谁能知道柴桑转头打起了泞南的主意。
  一时间,柴桑当年北击刘修的事迹在泞南境内再度疯传,甚至有传言柴桑是白虎星转世,主杀伐,所到之处,攻无不克。
  孙均哭笑不得,他现在心里慌的紧,坐着宝座都觉得烫屁股,民间不知谁还在煽风点火,长他人志气。
  “别吵了!”看着底下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窝蜂似的谁也不让谁,实在让他头疼。
  “主战的站这边”,孙均手一挥,指向西侧。
  又指了指东侧:“主和的站这边。”
  底下有人叹了一口气,军国大事,王上却如此草率,实在有些荒唐。然而却毫无办法,只能听从孙均的指挥,站到自己支持的阵营。
  待众人站定,孙均从王座上站起来,挨个点了点人数,然后随性地说:“既然主战的多,那先打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离开,留下满朝文武在原地目瞪口呆。
  卫州的守将姓吴,吴家先祖靠军功封侯,是泞南有名的世家,只是这些年,泞南无仗可打,靠着荫封度日,这才渐渐败落。
  现在守在卫州的,叫吴士良。
  柴桑还在几百里之外时,吴士良似乎就预料到了有一天他终会兵临卫州城下,于是早早下令坚壁清野,躲进卫州,严防死守。
  即使阵营不同,双方敌对,柴桑也不得不感叹,这是眼下最聪明的做法。
  此时的卫州,城墙四周,光秃秃的一片,大周军队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暴露在卫州守军的视野下。
  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柴桑只得先驻扎在卫州城外十里处,一边休整,一边寻觅机会。
  此次南征,虽有皇子在京,奈何年纪太小,无法分担朝政,于是柴桑一路南行,奏章一路送来,常常是白日里攻城,晚上还要批阅奏章。
  九歌见他熬的实在辛苦,有时也会让他闭上眼听,自己在一旁念着,只是这样的时候少,不是他不信九歌,实在是他有一个毛病,凡事亲眼看着,才会
  放心。
  一日,柴桑正在帐内看着奏章,似是遇到了棘手的事,看着看着便不自觉皱起眉来。
  林沐突然掀帘进来:“大哥,后方传来消息。”
  “哪里的消息?”柴桑正看到关键处,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有抬头。
  “蔺州的消息。”
  他顿时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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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九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几步走到林沐面前:“蔺州怎么了?”
  “南大哥的父亲找到了!”林沐突然眉目舒展,换上一副笑颜。
  九歌狠狠地瞪了林沐一眼,一脚踩在他脚面上。
  直疼得林沐龇牙咧嘴,脸皱成一团,跟柴桑告状:“大哥,你看她!”
  得知蔺州没事,柴桑的心顿时放松下来,又为南昭容高兴,然而看着林沐,嘴里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快说,怎么回事?”九歌催促道。之前张婉同她说起南昭容的父亲在泞南,她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如今真是意外之喜。
  林沐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南昭容的父亲南亭山流落泞南多年,听闻大周军队大举进攻,而自己的儿子正是蔺州城的守将,便马不停蹄跨过大半个泞南赶往蔺州。
  谁知好不容易到了蔺州城下,已是子时,城门大关,守城的士兵见他自称是南昭容的父亲,不敢怠慢,马上去请来南昭容。
  然而当夜,无论南亭山在城下如何大骂,南昭容就是不开城门,南亭山只得在蜷缩在城门下,捱了一夜。
  翌日天一亮,南昭容赶紧打开城门,将父亲接了回去,南亭山却因为赶了几天的路,又吹了一夜的冷风,进了蔺州就病倒了。
  林沐说完,柴桑立马修书一封,又赐下一些膳补的药材,派他专程前去蔺州慰问南亭山。
  随后,帐内只剩柴桑和九歌两人,九歌便将当日张婉央求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她既找过来,为何不和我说?”柴桑轻声问道。况且,这也并不算什么为难的事。
  九歌走上前,坐在柴桑的身侧,抬头看向他:“天子是君父,如今天下有多少臣民妻离子散,若因着一个人的缘故大费周章,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
  柴桑心知九歌说的不错,但南昭容毕竟待她不同,而且日后……
  “再有这样的事,你应下来,同我讲一声,做与不做,我自会考虑”,说着,柴桑将九歌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都温柔了下来:“犯不着因为我,得罪亲近的人。”
  九歌知道柴桑这是为自己好,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将难题一味抛给柴桑,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那不行”九歌断然拒绝,随后又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没有沾到陛下的光,别人凭什么来沾。”
  柴桑猛然被她这副样子逗笑,眼底却闪过一丝担忧。
  过度的筹谋和算计,固然是坏事,但像她这样刚正,全然不为自己打算,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柴桑望着不远处的卫州,愁眉不展。
  半个月了,攻城一事毫无进展,吴士良守着的卫州,固若金汤。
  吴士良,柴桑不断咀嚼着这个名字,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如此沉寂。
  在等待大周军队的日子里,吴士良把城墙加高了一丈,护城河挖的更宽更深,连通了汶水,如今的卫州像一座孤岛。
  大周军队过不去,泞南的人马却来去自如。
  只因卫州背靠汶水,对岸便是泞南最富庶的土地,根本不用屯粮,物资补给源源不断通过水路运来。
  方便,而且安全,因为大周没有船。
  因为没有船,远远地看着泞南的船队驶入卫州,却毫无办法,只能望洋兴叹。
  “收兵。”柴桑沉着脸,调转马头,回了军营。
  九歌在帐中来回走了大半个时辰,不停地搓着手,一见柴桑进来,几步迎了上去:“开封的急件。”
  柴桑心里咯噔一声,迅速从九歌手里接过信件,忐忑地拆开来。
  看完了信,瞬间脸色一变。
  “出什么事了?”九歌眉头紧锁,满眼的焦急。
  自接到信,她心里不安的情绪便在不住地滋生蔓延,这个时候接到开封的急件,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不好了。”柴桑垂下眸,声音变得低沉。
  听到”不好了“三个字,九歌恍惚了一下。
  若是寻常病症,柴桑不会用“不好了”这三个字,开封也不会如此仓惶地送来急件。
  除非……
  “陛下打算回京?”九歌猜测道。
  柴桑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九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卫州还继续打吗?”
  柴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九歌:“你是和我一起回,还是同大军一道?”
  “我同大军一道。”九歌没有思索,几乎脱口而出。
  纵然事出有因,可沿途几百里,她为何要上赶着,看他为另一个女人着急上火。
  “叫他们进来吧。”
  随后,李彦明等人一一进来。
  “宫中有急事,我要连夜回京。”李彦明等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开口问。
  柴桑本就无意隐瞒,再加上帐内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便直说了:“皇后不好了。”
  “我走后”不等众人反应,柴桑嘱咐道:“李将军,以你为首,准备退兵,六月中之前,务必离开此处。”
  李彦明领命。
  安排妥当后,众人散去,柴桑独独留下了慕容柏舟。
  “有件事要拜托你”,柴桑褪下了盔甲,一身常服,让柏舟恍然想起了当初在澶州时。
  “帮我照顾好她。”显然,这不是命令,而是经年老友的托付。
  “好。”柏舟性子平和,此刻却觉得眼眶有些热,他当然知道柴桑说的是什么。
  子时的军营,黑黢黢一片,九歌站在晦暗处,看着柴桑纵马,向另一个女人飞奔而去。
  “走了?”冷不丁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猛地颤了一下。
  “嗯。”九歌很快平复心情,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这样一个人,图他什么呢?”李鸢没有在发问,她只是不解。
  她好像很久之前就问过九歌这个问题,彼时她还羡慕,九歌有这样一个可以为之奋不顾身的人。
  可是一路走来,她当初的那点艳羡荡然无存。
  这哪是什么福气?
  “不止皇后,宫中还有皇子在。”九歌缓缓说道。皇后一旦有什么不测,皇子年幼,独居宫中,就怕有些人,起了别的心思。
  “你就是这样骗自己的?”见九歌话里话外都在为柴桑解释和开脱,李鸢心里的火一下压不住了。
  她承认柴桑是人中龙凤,在朝事上杀伐决断,没人能说一个不字。但在感情的事上,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瞻前顾后,顾虑重重。
  “我了解他。”九歌没有多做解释,拉起李鸢的手一起往帐里走:“再不睡天都亮了。”
  柴桑之所以叮嘱六月中必须退兵,是因为汶水一带每年六月中都会阴雨连绵,有时连下一个月之久。
  但他没想到,今年的雨来早了。
  他前脚刚走,卫州便断断续续下起了小雨,初时李彦明等人没有在意,仍在按部就班地清点人马,收拾辎重,耽搁了三五日,路开始泥泞难走,雨却没有停的势头。
  李彦明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始分批撤军,自己留下断后。
  然而一向闭城不出的吴士良却突然回过了神,率五千人马杀出城来,直打了李彦明一个措手不及。
  李彦明终归是有经验的老将,鏖战一番后顺利脱身。
  “将军,还追吗?”身边的牙将请示道。
  “回城吧。”吴士良看着溃逃的大周军队,一脸的惋惜。
  可惜今日一箭射中的,不是柴桑。
  自接到了前线撤军等消息,南昭容每日登楼十几次,焦急地盼着大周军队的影子。
  没盼来大军,却在临近日暮时等到了一辆马车。
  接到小兵通禀,南昭容一路小跑到门口,只见柏舟一身青色长袍,立在马车一侧。
  “这是?”南昭容望着柏舟身边的马车,一脸的疑惑,柏舟出行,何须用马车?
  “是九歌,她发着热,吹不了风,还请南大哥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柏舟简单交代道。
  南昭容听完,心里一阵发慌,也顾不得和柏舟说话,长腿一伸,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视线昏暗,但他一眼就看到,九歌裹着大氅,蜷缩在角落里。
  “九歌?”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然后移到她身侧,摸了摸她的额头。
  果然烫得厉害。
  “大哥。”九歌的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几分嘶哑。
  “没事了”,南昭容压住心中的着急,安抚道:“到蔺州了,我抱你下去。”
  九歌小声“嗯”了一声,她此刻昏昏沉沉的,说一个字都费劲。
  南昭容一路往里走,脚步越来越快,柏舟在一旁小心护着。到了西厢房,等不得柏舟开门,一脚将门踹开跨了进去。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不是什么重症,只是普通风寒,开了几副药,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但南昭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安。
  九歌从小很少生病,上一次还是师傅去世后,心中大恸,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
  这次……
  煎好药,看着九歌服下后,南昭容与柏舟在书房坐着。
  彼此十分熟稔,也就省去了寒暄,柏舟将柴桑走后撤军的事粗略说了一番。
  南昭容没有多说什么,行军打仗,不可能算无遗策,此次出征泞南,终归还是大胜。
  又聊了许久,南昭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说:“你若有命在身,就先去复命,九歌在我这儿你放心。”
  柏舟摇摇头:“她在这里,我复不了命。”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点个收,谢谢
第61章
  大军驻在城外,李鸢陪着父亲进京复命。
  刚一入城,便听见宫城方向传来钟声,一声,两声……
  李彦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直到钟声全部落地,城内恢复了宁静,验证了他的猜想。
  二十七声,大丧之音。
  这恐怕就是陛下明知今日大军回朝,却未能出城相迎的原因。
  他知道今日不是时候,但他皇命在身,还得进宫复命。
  长乐宫中。
  玉娘安静地躺在床上,柴桑坐在床边,历哥儿乖巧地站在床头。
  “把皇子带下去。”
  兰若听命上前,牵起历哥儿的手,送他回自己的寝宫。
  屋子里有些闷,柴桑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霎时一股热气扑来,堵得人更喘不过气。
  他只得又关上。
  他没有再回床边,他有点害怕看到玉娘那张脸。
  他脑海中又闪过了出征途中,自称是齐云山老道的那个形象。
  一身青袍,头挽道髻,手拿拂尘,背上一把宝剑,长髯飘在胸前。
  “五月底务必离开泞南返京。”
  他连夜回开封那日,五月二十七。
  “陛下此生,月缺难圆,断弦难续。”
  他与玉娘,是断弦再续,但老道说,断弦难续,而玉娘一向康健,此刻却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柴桑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他征战杀伐,手染鲜血,业障深重,但她是无辜的。除了皇后的尊荣,她一无所有。
  可她还是逃不过,就像当年在青玉巷,死在刘昂刀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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