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伎现在就是下九流的活计。
“可会刺绣嘛？”高娘子温柔地询问，反正她们正好要开教坊，就当是来学技艺的，也无妨。
余娘子有些羞愧，“我刺绣不太好。”
沉默。
宋思意也没打算把这张白纸扔进染缸里，重新再造一次，“那做做点心什么的愿意吗？每日在灶台上，会很辛苦。”
余娘子急急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不回去，我什么都可以学！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我名下有一处铺子，是做点心的，正好缺人手。”宋思意顿了顿，细眯起眼睛，警告说道，“但是，你要清楚，我这里不是难民所。做得不好，也是要被赶走的。”
“你先跟着我们住吧，我们那里还有位置。”高娘子劝慰道。
“好了，明天我来带你去铺子，今日已经晚了，早些休息。”宋思意给了高娘子两人一个眼神，决定先回去。
宋思意离开铺子，回到家中，刚要踏进门口，转身又朝隔壁而去。
“咦，宋小姐？”书玉打开门，有些惊讶，马上挠挠头，问道，“您是来叫我们吃饭的吗？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过去。”
按照惯例，周嘉时都是到隔壁用餐的。
“不是，我有点事找嘉时哥。”宋思意摇摇头，冲书玉微微一笑。
“怎么了？”周嘉时清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书玉马上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请宋思意进去，“宋小姐，你有事直接找少爷吧，不需要通传什么的。”
耽误了您的事，我怕少爷打死我。
书玉很识相地没有说出这句话。
宋思意点点头，小跳着往里面走。周嘉时正长身玉立，站在庭前，温柔地看着想自己跑来的女孩子。
“怎么了，有什么事找我吗？”周嘉时宠溺一笑。
“嘉时哥，我好像惹了点麻烦，好像又不是麻烦。”宋思意没有去找宋明诚，就是怕自己的哥哥向爹娘告状。
毕竟余娘子出身烟花，肯定不受长辈们的待见。
或许，谭氏她们不会理解宋思意的做法。
“嗯？”周嘉时侧头，温柔地看着宋思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思意将来龙去脉一一说给周嘉时听，又补充说道，“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怜。只是那江天城会不会来找我麻烦啊？”
周嘉时沉默片刻，揉了揉宋思意的脑袋，“你这丫头啊。”
宋思意不好意思地低头。
周嘉时并没有指责宋思意的做法，也没用鄙夷余娘子，而是替宋思意分析道，“既然，你愿意帮那个余娘子，我当然支持你的决定。只是还是要注意一下，免得你的善心被人利用。至于江天城……”
“还有几日就是春闱了，他不会有精力的。等他翻过时间，想起来了，你让你朋友低调点，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的。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宋思意重重点头。
“我知道你一贯同情其他女子的遭遇，我会支持你的。”周嘉时垂下眸子，“你愿意来告诉我，或者求助我，我也很高兴。”
很荣幸能有机会被你依赖。
宋思意松了一口气，别扭地转过身去，她怎么觉得，嘉时哥看着她的眼眼神，那么温柔，快要把自己看晕过去了。
第104章
余娘子原名余声声, 在秦楼被叫做余笙笙。
现在终于有机会叫回‘声声’的名字了。
声声不太会刺绣，最后还是跟着宋思意去思周莫做些奶茶。
莫雨在江城府继承了送宋思意开加盟店的想法，除去石姐开的分号，芳姐也开了新的分号, 成为了店铺掌柜。
可见加盟模式是可行的。
对于宋思意来说, 她现在最缺的不是资金，不是技术, 不是配方, 是人才。
想要铺开发展, 最缺的就是帮她做事的人。
莫风和莫雨就是很合适的人，也帮着她把铺面在江城府张开了, 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可以进账。
但是在京城，人还是少了点。
如果可以的话, 宋思意也希望把余声声抬起来，成为新的帮手。
余声声除了身子有些娇弱，但是性子不算娇弱。
从她隐忍多年, 给自己攒足赎身的银子, 再到不愿意成为江天城的累赘，执意自己离开就可以看出来, 她除了被养的不知世事一些以外，人绝对是没问题的。
“这几日如何？”宋思意看着动作勤快的余声声, 忍不住发问。
余声声的笑容很灿烂，“还行，你教我的几种做小料的法子我都学会了。”
“嗯。”宋思意表示知晓。
余声声这几日都在后厨忙活, 不愿意到前面去。这跟当时王娇蕊的心态很接近。
不一样的是, 王娇蕊是因为被欺辱了，不愿意再被人说闲话。余声声是因为自己曾经在秦楼楚馆做过花魁, 怕被别人认出来，影响思周莫的名声。
的确，现在对于乐伎花魁，大多数人都是自带轻视的。
还有就是，余声声自己担心江天城发现她，她不知道如何面对。
宋思意表示理解，也让余声声先在后厨干活。
“春闱就在眼前，等江天城反应过来，去寻你，找不到你，不知道会不会难过。”宋思意觉得江天城若是真的像话本中的书生一样，为了花魁娘子付出真心，余声声倒也不必过于逃避。
余声声低着头，只是轻轻摇头，“我会影响他做官的，别人会怎么瞧他？我若只是花魁，别人顶多说他一句风流。若他真的娶了我，一辈子都要受人嘲笑，我不愿意。”
宋思意也不打算多劝。
余声声重新打起精神，随口问道，“别说我了。我听说你姐姐也要成亲了。”
宋思意点头，“八字已经有一撇了，说说也无妨。等这次春闱过去，去，婚期也就到了。我大哥这次春闱，若是能斩获一二，再加上庄重自己若是能考个进士，对于两家来说，都是喜上加喜的事。”
“真好。”余声声眼里带着艳羡，“那你呢？你姐姐才比你大上半岁，如今也要成亲了。”
“我？”宋思意微微一愣。
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婚事。
说起来，因为宋思意一贯是个主意大的，谭氏她们都忘记催宋思意婚事了。
又因为宋思慧的婚事一直不顺，家里主要也把心思放在了姐姐身上。
可能等姐姐婚事一了，就会开始操心她的事吧。
“你没想过这事吗？”余声声细柔的嗓音，划过宋思意的耳朵。
宋思意头一回这么认真的开始思考自己的婚事问题。说起来她之前根本未曾沾染过这些事，再加上来到宋家以后，一心为着填饱肚子，到后来想着做大自己的事业，根本没细想过这件事。
真要说起来的话……
宋思意眼前浮现了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
天呐！
宋思意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怎么想到嘉时哥，真是罪过。
“我以前没想过，但是……”宋思意咬着唇，不确定地想着。
不得不说，一个女子要成亲，该考虑的事情很多。比如男子的品性，男子的上进心，又或者男子的家庭背景。
还有，这个男子是不是喜欢自己。
宋思意低着头，把脑海里熟悉的男子都过了一遍，但是抹不去那双温柔的眼睛。
不过，一想到周嘉时的母亲林氏，宋思意就忍不住抽了抽嘴巴。
再说，嘉时哥也不见得就喜欢自己……虽然宋思意隐约觉得不是如此。
“算了，这事，之后再说。”宋思意摇摇头，“眼下要紧的事不是这个。”
“好吧。”
“行了，江天城那里，既然你自己想回避，我自然也会帮你，你就好好做事就好。”
“多谢你。”余声声坚定地点点头。
*
春闱的到来，到底是给本就热闹的京城又添了一把火。
大街小巷热闹得紧，尤其是贡院门口，更是热闹非凡。
有本身就要考试的举子，有巡逻的卫兵，也有来送考的家人。宋思意一家也在其中。
周嘉时和宋明诚早就收拾妥当了，时刻准备进入考场。
“你们两个是好孩子，可要好好考。”孙氏笑眯了眼睛，站在边上，嘱托道。
“没错没错，我们在外面等你们出来。”
“祝大哥和嘉时哥，都金榜题名。”宋思意笑得甜甜的。
“放心吧，我们必然全力以赴。”宋明诚点头笑道。
周嘉时也在一旁微微一笑。
“少爷时辰不早了。”书玉在一旁轻轻提醒，瞥了一眼宋思意，就知道自家少爷在想啥。
“好了，时辰到了，赶紧进去吧。”宋大志催促着。
周嘉时和宋明诚从身边书童手中拿过吃食，一同走进了贡院，还是不是冲大家挥手，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
等到两个人的身影确实消失在贡院门口，大家才回了家。
会试一共三场，九天六夜。每个举子在那种环境下作答，呆上这么久的时间，都是很疲惫的。
宋思意专门为两个人准备了不少简单方便的吃食。若不是她发明不出来方便面，她也想带一份进去。
不过，她在贡院门口，还看到了江天城。
这人明显焦躁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声声不见了的缘故。
进考场之前，就冲着自己的小厮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有些不悦，最后进去之前也拖了一阵子，是比较晚进贡院的。
但是这件事不在宋思意操心的范围内，对于她而言，这都不重要。
不过一晃眼，她就跟着谭氏她们一道回了家。
宋思意对自己的大哥，还有周嘉时这两个人的水平很有信心，但是还是怀着一种祝福祈祷的心，在家里摆上了不少祈祷的摆件。
全家人这几日对着摆件虔诚地祝愿着。
“保佑我儿及他的好友两人都能金榜题名。”谭氏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低着头。
宋思意在一旁忍不住偷笑。
“还要连着几日考试，这会试真的比之前的几场考试还要难。”谭氏又重新燃了三炷香，插在摆件的面前，口中还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若是他们能金榜题名，我必去寺庙，多多给你捐些香油钱。”
宋思意耸了耸肩，“娘，你都拜了五六天了。菩萨都听累了。”
“多拜拜，总是没错的。你这丫头，没个正形。”
宋思意抿着嘴，点点头，“行行行，我一会儿再来拜拜。哥哥他马上就出来了，也休息不了几日又得进去考试，我还是多去做些好吃的，回头好带进去。”
“那你多做些易克化的，免得你哥在里面吃了不舒服。”
九天六夜，不仅是两个考试的人，全家人都围着科考团团转。
等九天六夜彻底过去，才把憔悴的两个人接出来。
“好好休息。”宋大志将两个人带回来。
“我先回去了。”周嘉时侧头看了一眼宋思意，眼睛里富有深意，“今日实在是形容憔悴。”
“行，你先回去休整一下，一会儿我们做好了饭菜，你再过来。”谭氏简直就把周嘉时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儿子。
“多谢伯母。”周嘉时颔首，带着书玉他们离去。
宋明诚向周嘉时，才专门细细说起了自己在考场的经历，“这次的三场考试，我的把握还是有些的，只是不确定最后的结果。”
“你从小不说大话，既然说有些把握，那想来就是好的。”宋大志有些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原本还碍于外人在场，叔叔们都没怎么说话，现在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来，“明诚真是替咱们宋家争气。”
“没错没错，说不清能考个会元出来，倒是在皇帝陛下面前，点个状元。”
“简直不得了。”
眼看两个叔叔越说越离谱，宋明诚赶紧制止，“二叔，三叔。会元和状元，我想都不曾想过。你们万不可乱说，传出去就不好了。”
“没错没错，能中个进士，就已经是光宗耀祖了，你们两个不要胡说八道。”爷爷老宋头拿着烟杆子敲了一下两个儿子，忍不住训斥道，“你们要是在外头胡咧咧，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爹，我们错了。”宋二志他们赶紧认错。
也不怪他们，都是小农民出身，难免有种替自己侄子骄傲的感觉。
“好了，距离放榜还有时间，先别聊这些了。明诚你快去洗个澡松快一下。”孙氏出来打了个圆场。
宋明诚感激地一笑，“多谢奶。”
第105章
月光之下, 周嘉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站在窗前，平静地抬头望着窗外。
此刻，虽然他面无表情，内心翻涌的情绪却已经到达了顶峰, 有些迫不及待, 又有些想要回避。
会试已经过去，有些东西就逐渐占据了他的思绪。
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毕竟是春寒未退, 还是夜晚。一阵冷风袭来, 周嘉时忍不住轻咳一声, “咳。”
外头的书玉马上就发现少爷的房间没关上窗户，“少爷, 您还不睡呢？”
“我再赏会月就睡，你先去睡吧。”周嘉时收回视线, 转头同外头的书玉说了一声。
“哦。”书玉应了一声，转头嘀嘀咕咕说道，“您哪里是赏月, 分明就是在想思意小姐。”
……
周嘉时无奈地听着书玉的嘀嘀咕咕, 被戳中心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假装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