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辰一个急刹车,“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哪有女孩子叫小野的。
但简静不管,她取完就叫上了,回到家就摸着肚子,“小野,我们吃饭饭咯。不过只能吃你爸做的菜,相当一般,忍忍也就过去了。等你生下来,妈妈再带你吃好的。”
“......”
到后来,冯瑜每天都要去看她,发现周晋辰也老是出差,她就和简元让商量,看能不能把女儿接回来住。
简元让还有一丝的犹豫,“要不然,咱们派几个人手过去,你就这样把静静接过来,女婿会不会有想法?”
但还没等冯瑜开口,周晋辰自己就先提了出来,说他也不常在家,简静又一天天的更不能离人了,如果不麻烦的话,他想和简静过去打扰一阵子。
冯瑜静静听他说,只觉得周晋辰很善于识人心,总是快一步,在旁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之前,他会把话先说来。
简静搬回家的那一天,她扶着肚子,站在台阶上指挥,“周晋辰,你来抱着我的首饰盒,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周晋辰接过她小心捧在手里的檀木盒,另一只手把她搀着,扶到客厅里坐下,“你不要动了,就在这歇着。”
照他的意思,即便要去岳父家里住,也最好轻车简从,左右生完孩子,还是要回来住的,没必要弄得跟大撤退似的。
但简静坚持说,这些东西她一天都离不开,一定要全部带走,否则就睡不着觉。
周晋辰拿起一枚翠绿欲滴的翡翠耳环,“合着你短了这个,也会睡不着觉吗?”
“当然会。互相尊重你懂不懂?”
简静抢下来,放进丝绒盒里,“怎么你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你那破书呀!我也没骂你无聊。”
“......”
周晋辰不敢跟她往深了争。
她现在很会拿宝宝说事,但凡反驳不了,说不赢的时候,就要捂着肚子说不舒服。
这天简元让高兴,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京酱肉丝。
一家人坐拢吃饭时,周晋辰先举了举杯,“感谢爸妈对我们的照顾,这段时间要多担待了。”
简元让看了一眼冯瑜。他实在是满意这个姑爷,跟着受了一杯,“不麻烦,当父母的嘛,总是为儿女操心的。”
冯瑜问了句,“就是你妈妈那边,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她在纽约。”
周晋辰想起送叶襄君出国的那一日。
还是五月中旬,那时简静还没有怀孕,他们刚和好。周晋辰没有告诉简静,叶襄君哪一天走,悄悄起了个早,从大院接了叶襄君去机场。
叶襄君冷着脸,不肯和他说话。
周晋辰也不去触她的霉头。他的话原本也不多,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交流的兴致。
除了简静时常能勾得他说笑几句。
上了机场高速,叶襄君才冷淡开口,“怪不得都说,这儿子娶了媳妇儿,就跟你不是一家了。”
“妈,你可能搞错了,”周晋辰握着方向盘,哂笑一下,“我们本来就没有家。”
他们那个家,五年争吵三年离婚的,根本不成样子。
叶襄君的指甲抠着鳄鱼皮的手袋,“你只说,到底有没有和简静商量?她就是不愿意去对不对?”
周晋辰说,“我没和她商量。”
犹豫不决的事情才需要协商,像这种板上钉钉的,不必浪费那个时间。
见叶襄君转头瞪着他。周晋辰才又说,“静静不会喜欢去美国的,她讨厌的事,我一丁点都不想勉强她。”
叶襄君还在怪他,“问都不问你就知道?兴许她会改变想法。”
周晋辰说,“如果她真的答应,也不是改变,那叫做委曲求全。”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受委屈。但他的小太阳不可以。
他不要她为谁黯淡,他要她一生都明亮。
她无忧无虑的长大,横冲直撞地走到今天,不应该为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周晋辰还没伟大到这个份上。
简元让又给周晋辰夹菜,是他自己做的那道肉丝,“尝尝爸爸的手艺。”
周晋辰刚要动筷子,简静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老头儿好多年不做这道菜了。我刚替你试了一下,贼难吃,你注意点表情管理。”
“......”
简静吃完饭,没坐多久就犯困,冯瑜扶她上了楼,又在浴室外面守着她洗完了澡,才替她关上房门。
她打着哈欠下楼时,简元让刚和周晋辰下完一盘棋。
周晋辰起身说,“辛苦妈了。”
冯瑜听得次数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这孩子怎么总那么客气?”
等到周晋辰都回了卧室,简元让还坐在茶室里,手里拈着一个炮,盯着那盘残局出神。
冯瑜问了声,“不睡觉了你?”
“这小子的棋路,让人琢磨不透。”
虽然简元让赢多输少,但就是觉得耐人寻味。
冯瑜坐下看了一眼,“这不是你赢了吗?”
“赢的局都他让我的,我还看不出来这个!”简元让指了指棋盘给她看,“你看,他的棋招子乍一看很温和,没什么特别的,但越下到后头越霸道,我根本没有赢面。”
冯瑜把棋都收起来,“你这女婿,本来也是个一眼看不穿的人,只要对你女儿好不就行了吗?”
简元让点点头,“那倒是。”
周晋辰回了房间,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简静那张四角垂着帐幔的法式公主床上,不停地变换姿势,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身下的床垫实在太软,入目又全是亮眼的粉色,还有一股直蹿脑门的香薰味道,完全是一个标准的、高中小女生的卧房。
但简静很怀念,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八音盒。她拨了拨中间那个跳芭蕾的小姑娘,“她跳舞的时候,这个裙子还会变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小时候我爸从米兰给我买的。”
周晋辰只能点头,“好看,好看。”
他边翻着书,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适应一下这个,和他极简主义的风格,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居所。
简静还没察觉到,周晋辰一直用手稍稍挡着鼻子。她接着说,“读初中的时候,谭斐妮来我家,想借这个八音盒去玩两天,我没给她,她就和我绝交了半年,你说我们俩到底谁小气?”
周晋辰没听,仍然重复着最后两个字,“是小气。”
“......”
简静终于放下八音盒,抬头看他,周晋辰感应到她的目光,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给你个选择题,你答个完形填空,你说怎么了!
她看他是这种态度,不明所以的,生气地往枕头上一躺,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周晋辰拉一拉她的袖子,“我刚才是......”
简静大力扯过来,“别说话,掉线了。”
“......”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听,在想别的事情。”
被子里传出用力的一声冷哼,“那你就想你的好了,我自己会跟自己玩儿。”
周晋辰无奈地笑一下,“玩什么?”
“别管,左脚绊右脚玩。”
“……”
简静怀孕到三十九周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休产假,整日都在家中休息。要是周晋辰不在,每天晚饭后,她爸妈就扶着她,到园子里面走两步。
春日一个暖洋洋的午后,简静躺在沙发上午睡。
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的小时候,在游乐场里玩滑梯,她那个时候胆子还小,滑梯又很高,她排在前面,章伯宁争先恐后的,催着她赶紧下去,别耽误大家时间。简静不敢,后来章伯宁就推了她一把,她尖叫着摔了下来。
从睡梦里惊醒的简静,条件反射地双腿一蹬,从沙发上滑掉了下来。
起初还不觉得有多痛,她扶着茶几,想要自己站起来,但她身形笨重,靠自己实在很难起得来。
简静大声而惊恐地喊了句妈。
正在外面浇花的冯瑜听了,丢下手里的花洒就跑进来,见她摔在地上,脸也煞白,吓得六神无主,忙忙叨叨地去扶她,“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简静就着她妈妈的手,摸上沙发坐下,“肚子不疼,屁股墩儿疼。”
冯瑜略放了一点心,“好好儿的,你怎么会摔下来?”
简静揉着腰,“做了个吓人的梦,把自己蹬下来了。”
“......”
冯瑜给她盖好毯子,“你再躺会儿,妈妈去给你端安胎药来,厨房里熬着呢。”
“我能不能不喝了?”
简静一想到那个味道就口里发苦。
冯瑜板起脸,“不行,知道你爸弄这方子,花了多大的精力吗?”
等冯瑜走远后,简静安安静静地躺着,手搭在肚子上,她明显感觉到,身下越来越酸软,隐隐还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肚子开始抽着痛,像扯着神经似的,一阵一阵。
淑姨刚把药汁倒在瓷盏里,还安慰冯瑜说,“不要紧的,我们怀孕的时候,也没少摔跤,还不是平安无事?”
冯瑜点了点头,刚端上药,就又听见一声比之前更惨痛的叫唤,“妈!你快来。”
她一惊,心乱如麻的,药盏也摔在了地上,清脆一声响。
冯瑜小跑着出去,“静静!是不是不舒服?”
“妈,我肚子好疼,肚子好疼。”
简静在沙发上侧了个身,头上冒出冷汗,滴在墨玉色的大理石瓷砖上,格外渗人。
冯瑜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抖着伸出手臂,“快!快去备车,去医院。打给她爸爸。”
淑姨也吓着了,“那、那我是先去叫司机,还是先打给先生?”
冯瑜也没了往日的娴静,“车啊!先去开车出来。”
她吃力地扶起女儿,“不怕,不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淑姨打完电话,扔下手机就过来搀简静。
我会不会生在车上啊?
简静害怕的,打着哭声问冯瑜,“那她就不能叫小野了,得叫周车生,多难听啊!”
冯瑜和淑姨合力把她弄上车,拍着她的手背说,“不会,阵痛起来到生产,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的。”
简元让是直接从集团去的医院,到的比家里的车还要更早一些。
他提前通知过医院,简静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在门口等,她一下车,就被护送着进了产房。
简静害怕,临进去之前还拉着冯瑜的手,“妈,周晋辰还没来吗?他说了陪我进手术室的。”
冯瑜见女婿迟迟不来,急得直跺脚,估计路上是出状况了。后来实在不能耽误,她穿上了无菌衣,陪着简静进去。
周晋辰那边得了消息,也往医院赶,偏偏他离得最远,路上又碰上堵车。等到了医院,产科在十六楼,才等了半分钟电梯,他的耐心就彻底告罄,拔腿从楼梯间一路跑了上去。
简元让坐在门口,紧张地搓着手,周晋辰累得扶墙喘气,“爸,怎么样了?”
简元让见他赶成这副样子,完全没了平日的风度,他站起来,替他拍拍背顺气,“目前一切顺利,你别着急。”
“她一定很怕,我答应了静静,要陪着她进去的。”
周晋辰说着,摇摇头啧一声,“我今天要在家就好了。”
简元让安慰他说,“不怪你,她预产期还没到,突然摔一跤,谁也料不到的事儿。她妈妈在里面陪她呢。”
一个多小时后,简静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她打了无痛,倒还剩了几分力气。出来时,只觉得走廊里的灯光白生生地晃眼,在护士推她出去前,她随手扯过盖在身上的毯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晋辰等得心烦意乱,这一个小时,是他生平度过最漫长的。差不多每隔一两分钟,就要看一次表,可那分钟就像是走不动似的。
终于听见有响动,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冯瑜手里抱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宝宝,他看了一眼,目光就匆匆往下撇,一看简静脸都被蒙了起来,周晋辰直接跌在了地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的!?刚不是说母女平安吗?
简元让要去扶他,满面喜色的冯瑜咦了一声,“高兴得这样啊小周?人都坐到地上去了。”
简静听见她妈妈的话,心里疑惑,周晋这么失态吗?那她得看看。
等她把脸上的布揪下来,歪头看他,就听见周晋辰一声吼,“简静!我说你什么好!”
“......”
简静的女儿最后没有取小野。
上户口时,周晋辰嫌这字太粗,换成了冶。冶游步春露的冶。
简静生完孩子以后,总觉得身上哪儿不得劲,才喂了一个月的奶,就连连摇头说不行了。冯瑜劝她稍微忍一忍,说孩子喝母乳是最好的,但周晋辰不肯勉强她,精挑细选了配方奶粉。
小冶满半岁时,他们就搬回了九章别墅住,家里请了两个育儿师照看。冯瑜从当了姥姥以后,也不大出去交际,每天白日里都要来报到。
起初简静觉得很方便,毕竟她休完产假,就要去上班,虽然客厅和婴儿房里都有监控,但交给两个外人,到底不放心,有冯瑜会好很多。
但慢慢就觉出不对,尤其是周末的时候。周晋辰不愿做个人的那个时间段。
周六一个下午,她从Gichen打完高尔夫回来,其实也没挥几下球杆,主要是拍照装逼。
简静热得一身汗,到家时四处静悄悄的,应该是小野睡了。
她也不敢惊动那位祖宗,一哭起来,就跟要把房子哭倒似的,不达目的决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