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刻的周晋辰,就和走出手术室的大夫一样,只想说一句病人没救了,他已经尽了力。
简静得的是社交绝症。
周晋辰也不再挣扎,非要把简静在说话上面的艺术感扶上墙不可,他拿起药酒,“把左边袖子拉下来一点。”
简静照做。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摔得是左肩膀?”
周晋辰面无表情的拧开瓶盖,“昨天那角度跌下去,只可能是摔到左肩。”
他观察力好敏锐,脑子转的真快。简静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生个小宝宝,能完全遗传他的智力就好了。
简元让催得那么急,要不然满足一下他?否则那只老狐狸怎么肯按时支付每个月的零花钱呐。
可是他们现在连嘴都没亲过,怎么上床啊!总不能真就张开腿说来就来。
简静觉得她有必要在这件事上点心了。
但那种大do特do的情形。简静光是想想,面上就热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自己觉得脸颊滚烫,总感觉周晋辰呼在她肩上的气息,也暖暖的。
后来实在没忍住,当着周晋辰的面儿,简静就咬着手指,吃吃地笑了。
周晋辰正拿了根药棉仔细给她上药,他低着头,专注在她那一团淤青上,鸦没雀静的传来一声痴笑,他不免抬起头来看简静。
她赶紧放下手,出乎意料地问,“老周,我这么一黄花大闺女,香肩半露的,你会不会动别的心思?”
简静就这么无风起浪的,沉浸在了自己想象出来的、莫须有的女性魅力里。
看的出来简静很卖力在营造一种氛围感,居然连香肩半露这么文雅的词都用上了。
但周晋辰还是那副在讲台上严谨端正的样子。
没有肯定,也没否认。
过了一分多钟,简静觉得实在尴尬,看药也涂得差不多了,她赶紧把衣服穿好。顺便把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给踢出去。
人家周教授根本没这意思好吗!造人大业还没面世,就已经要被掐死在萌芽状态。
简静揪着睡衣解释了下,“我开玩笑的,你不用理我。”
“不开玩笑。”
她听见周晋辰说。
他站起来把用过的棉签棒丢进垃圾桶里。
周晋辰转过头,逆着薄薄的光雾,柔和的目光笼罩住床上惊讶抬头的简静,语气又像做开通报告般认真,对她说,“我会。”
他会动心。
看着她精心养出来的,肌理细腻,纯白如杏枝初雪的皮肤,他会动心。
谁知道呢?周晋辰根本不想用什么费事的棉签,如果可以,他更愿用手。那层纤弱的,在日光照射下近乎透明的表皮组织下,可以清楚看见她的细小的、青红交错的毛细血管。
如果用力摁下去,或是含上一口,想必立马就会留下印记。一定先是红红的几道,过不了多久,又变成淤青,覆加、交叠在她原本的伤痕上。
只是想一想她那个样子。周晋辰就起了反应,他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了条宽松的裤子。
简静瞠目结舌了几秒。很快又拍着床笑起来,“老周你真是!哈哈!简直太会了!”
仿佛周晋辰刚讲了一个特好笑的段子。
周晋辰涩着唇角,没说什么,转身又去了浴室。他还得再洗一个冷水澡。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明白,成天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办法?
简静趁着水声没有停下来,火速从行李箱里拿出套衣服,一件浅色的短款长袖针织上衣,配条黑色高腰裤。又翻出顶渔夫帽来,她今天要去拜访一位伯伯,是个很有名望的收藏家,不宜穿得太花里胡哨。
她连首饰都只是戴了一条CHAUMET的细银链子。
为出门方便,周晋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衬衫和西裤。
和平时一板一眼梳上去时不同,他漆黑的额发跳搭在眉毛上方,有一股散漫下来的少年气。
简静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她给自己订下的规矩,为了避免被周教授的色相引诱,防止长出她最讨厌的恋爱脑,每次就许看两秒。
看多了身边人为爱伤神甚至伤身,尤其是在亲身经历过一次背叛后,她真的对搞对象那点酸里来醋里去的破事,发自内心地感到厌倦。
简静的盘算是,他们都已经跳过这一步俗套的环节,直接到结婚了,不能再往回走,按顺序解锁人生下一个关卡,就很OK。
情情爱爱的,都是婚姻里的不稳定因素,还不如他们现在这样利落。
她随意地把头发绑起来,“你用好了吧?那我进去洗漱了。”
“嗯。”
周晋辰又叫住她,“等一下,你这里没有扎到。”
简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哪儿?告诉我哪一绺头发这么叛逆?是Wendy、Vicky还是Linda?”
“......她们是谁?”
周晋辰被问得莫名其妙。
简静稍微解释了下,“因为我的头发不算多,所以每一团都有名字。”
“......”
周晋辰更莫名其妙了。她真是闲的。
他走过去替她把腻在脖颈里的那一撮长发拢起来,重新为她扎过了一个马尾。
简静僵硬着大片后背肌肉,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吐息一下下呼在她的后颈上,热热的。
周晋辰仿若下了一道赦令,“好了。”
简静一听见就撒腿跑了。躲瘟神似的。
“......”
他们去外滩一家餐厅吃午饭。
周晋辰的用餐礼仪是无可指摘的,餐具轻拿轻放,细嚼慢咽,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简静最怕的就是一个静。
她开始找话题,“你昨晚不是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了。”
“还可以。”
简静又说,“那还可以是好了还是没好啊?”
周晋辰皱了下眉,“你以后,不要站那么高耍花腔,不安全。”
“我那不是为了给你做法吗?”
周晋辰把切好的牛排递还给她,“做法有用吗?”
简静纳闷道,“没用为什么证监会要禁止?还三令五申的,说不许用算卦来预测股市。”
周晋辰意有所指地一笑,“那不是用来禁止你的,会这么做,自然有他特定的对象。”
“谁啊!谁啊!”
简静拉着他问。她老早就觉得这条规定哪儿透着古怪,但就是想不出。
周晋辰放下刀叉,“我打个比方,都知道医院不能鉴定胎儿性别,对不对?”
“嗯,这有什么关系?”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手肘撑在桌上,继续说,“我作为医生,按规定不能讲,但我恰好有一个在医院门口摆摊算命的哥们儿,算过的都知道他很准,这后面的事情还需要我说吗?”
简静恍然大悟地喔了好长一句。
她激动地拿叉子敲桌,“我说呢!我还以为真有谁用阴阳学推演股市有那么准!原来......”
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看向她,眼里满满当当写着被打扰。
周晋辰不停地对旁边桌的人说抱歉。
他握一下简静的手,“安静点宝贝,都在看你呢。”
没想到她比刚才声音更大了,“叫我啥!你叫我啥!”
“......”
第9章 一尾鱼
简静那炸裂的阵仗,不像是周晋辰叫了她一句宝贝,倒像是喊她奶奶。
周晋辰也跟她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先坐下,这是公共场合。”
简静迷迷瞪瞪的,还沉浸在那一句宝贝带来的强烈冲击里。
没注意到周晋辰招手唤来服务生,“给每桌送一瓶petrus,替我们表示一下歉意。”
“好的,先生。”
后来这顿饭简静吃得很消停,脸上是那种稀里糊涂的安静。
她根本没敢再看周晋辰,只顾闷着头吃,连平时碰都不碰的芦笋,也往嘴里送。
周晋辰想要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
等简静察觉到很难吃,吐出来的时候,一张餐布递到了她面前,“擦擦。”
她仍旧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怎么?”周晋辰想引得她开腔,故意说,“你这头是抬不起来了?”
简静不能听这话,“呸!你才抬不起头。”
见周晋辰唇边始终带着要笑不笑的弧度。她嘀咕了一句,“谁要你突然犯规?”
周晋辰好兴致地和她理论,“喔?哪条律法规定了,不能叫自己太太宝贝?”
简静摇头说没有。
“那我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周晋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杯底晃了晃红酒。
简静抬头,正对上他温软的目光,她一时失语。脑子里冒出来的,是闻元安从前形容周晋辰的一句话。
闻元安是文学系的博士,她自然有奇峭比喻,不像简静,撑死了也只会讲一句,他生得真好看,像个男狐狸精。
她记得闻博士说,周晋辰这人的耐看,打眼一瞧,好像和别人的好看没什么不同,但又不尽相同。孤冷清贵太笼统,并不足以涵盖周晋辰带给人的、全面的意象。他就像是蚌壳里的磨砺出的一颗温润珍珠,周身晕着柔和的光芒,让看见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沉下来、慢下来。
简静捏着拳头,“在没必要演戏的时候说这些话,就叫做违反规定。”
周晋辰一步步给她挖坑,“这么说,你一直说的喜欢我,也全都是在演戏了?”
“......我那是真喜欢你。”
周晋辰问,“你都喜欢我什么?”
他就在等这句话,知道是假的,就是很想听她说。
哪里知道简静老实交代。她说,“喜欢你给我长脸,喜欢你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喜欢别人羡慕我。这是我匣子里那些帝王绿成色的翡翠都比不了的。”
“.......”
周晋辰语塞。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这也太实在,明明白白的,就把他这个大活人跟那些珠宝首饰比较上了。
简静擦完嘴问他,“我要去闵伯伯那儿,你和我一起去吗?”
“你哪个闵伯伯?”
周晋臣问。这地界上有头脸又姓闵的,粗粗一想便有两三家。
“闵臻林。”
他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起吧。”
简静没料到他会答应,周晋臣一贯不掺和她的事情,真要带去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好。毕竟她婚宴都没有请人家,这次还托他在纽约拍卖行,带回了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
都怪简元让!她本来说要请的,她爸非说闵伯伯忙,不要拿这种小事烦他。
简静藏不住事儿。坐车往佘山庄园去的时候,一路都在打腹稿,脸上也写满了——我有心事。
一直到下了车,简静都还在劝退周晋臣,“要不然你就到车上等我?”
周晋臣看出她的不安。他不惯强人所难,只说,“那我就到外边儿。”
简静用力点了点头,“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去,叫了两声伯伯,没人应。
闵家的佣人出来说,“简小姐,先生在后院听曲子。”
简静道了声谢,“那我直接过去。”
“哎,简小姐,您先等一下,先生还有客人......”
已经绕过前厅的简静没有听见这半截子阻拦。为了不让周晋臣久等,她是小跑过去的,闵家的佣人看着她惊险地跨过院门,却没有防住,她在下台阶的时候踩上了一块青苔。
咔叽一下子。简静直接滑跪到了石桌旁,她的手还往上攀,带着砸碎了好几个瓷盏子。
闵臻林被他这大侄女吓得不轻,“快起来快起来,我看摔着没有?”
简静环顾了一圈周围。好多人啊。
闵伯伯对面还坐着一位模样顶贵气的女士。看着也就五十出头,穿戴倒没有多显赫,但她脖子上的玉牌,简静认得,是在苏富比春拍会上,竞价尤为激烈的那一块,最后好像是拍出了八千万。
简静跪着冲闵臻林笑,“闵伯伯好久不见。我先给您磕一个,您看我这大礼,还标准吗?”
“......”
闵臻林把她扶起来,“坐吧,这是叶阿姨,叫人。”
闵臻林到这把岁数都没结婚,家里一直缺个女主人,但他又从不带人进门的,也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来,现在这阿姨竟能出入如自家,还一起喝茶听曲。
简静料想他二人关系不简单。她自作聪明的,“嗐,就直接叫伯母吧,还叫什么阿姨呢。”
说着她就拿茶敬了叶阿姨一下,“祝您和闵伯伯百年好合,早生......”
完了!说顺嘴了,人这么大年纪了,哪来的孩子生啊。
简静又顺势改口道,“早生晚生,都不如不生。”
叶襄君:“......”
闵臻林让人把镯子拿上来,简静道了句谢,就揣进了包里,“伯伯什么时候去北京逛逛?”
“上岁数了,懒得走动。”
闵臻林边喝口茶,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叶襄君,这位大小姐最讨厌别人提北京了。
但今天还好,叶女士像是在琢磨别的事情,倒没见她动气。
叶襄君开口说,“你叫什么名字?”
简静赶紧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叫简静。简单的简,安静的静。”
没给叶襄君再说话的机会,她尽力挽回着在这位伯母面前的形象,撩了一下头发就开始胡扯,“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插花、品茶,谈禅论道,读一些诗词歌赋。闲下来也会做点慈善公益。”
闵臻林:“......”
他用一种极为震惊的目光看着简静,她知道慈善基金会的门朝哪边开吗?
这真是他那位侄女儿?她最大的爱好难道不应该是花钱吗?这镯子都小三千万呐。
简静瞧闵伯伯这样打量,她拱了一下他的手臂,“闵伯伯,收起你惊讶的眼神,这是我新添的爱好。”
闵臻林配合地笑起来,“好好好,年轻人爱好多,是好事。”
才说完,他自己也觉得特尴尬,端起一杯茶来喝了口。
简静又坐了一小会儿,想起门外的周晋臣,她起身告辞。
等她走了以后,佣人们才敢上前打扫,问先生说,“这些碎瓷片怎么处理?”
“扔了吧。”
这都是他的孤品。
闵臻林忍痛看了眼,简静少来几趟也罢。
叶襄君笑着摇了摇头,“深圳那个项目,把审核材料都拿给我,我去给你试试。”
闵臻林诧异地看她,“你去肯定是马到功成,但我怎么好劳动你啊?”
叶襄君放下茶盏,胶原蛋白已经开始消退的脸上,不复当年的玲珑剔透,但举手投足仍然自成一派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