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提到我时都怎么说?”
“我无与伦比超凡脱俗貌美动人完美无缺的仙女大人。”我一瞬间把能想到的词汇全用上了。
路然没说话,开心地笑了起来。火苗透过牛皮纸映出昏黄的光照在她脸上,如若神迹。
四周人群雀跃声欢呼声似乎都黯淡了下去,世界仿佛只有我们脚下的方寸之间。
“好了,”路然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掌心微凉,“不惩罚你,来看看我写的什么。”
她轻轻把我拉到了她的那一边,依偎在我身旁。
我认真地去看,孔明灯上密密麻麻用蓝色的笔写满了字,上面是这样说的:
将来要和侍其在海边盖一个小房子,浅蓝色的,我们要自己一块一块搭起木板。夏天我们赤脚去沙滩上抓螃蟹,听贝壳里的声音。冬天窝在火炉旁边,看白雪铺满整个海岸。清晨海鸥鸣叫把我们唤醒,夜晚星光洒落,我们一起弹奏钢琴。请神明涂一抹蜂蜜在我们唇角,许多年后,我和他一起开心度过每一天。
“是不是……灯面有点小?”我看着这些话,情不自禁地笑,感觉那抹蜂蜜已经涂在了我的嘴边。
“是啊,”路然歪着头,“太影响我发挥了,我甚至能写一本书呢。”
“这个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不然都对不起你娟秀的字。”
“那可不,我小时候就开始练书法了。”
我们站在一起,轻轻拉住纸灯的边缘。
火焰如雀跃的小鸟一样跳动,火苗灼热,温暖的空气四散开来,推着纸灯上升。
我们慢慢松开手,仰头看着孔明灯缓缓升空。
那昏黄的光亮越飞越远,在漆黑的夜幕中混入三千明灯之中。无数的萤火组成了一副梦幻的画卷,祝福和心愿飞往那或许存在的神灵。
人群里有的喊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有的拉长声音呼唤某个人的名字,有的大哭起来……我们在这纷繁的众生之间互相依靠,看漫天灯火,明星点点。
“冷了吧?”我把自己的深蓝色牛仔夹克脱下来,搭在路然肩膀上。
“有点……”她弯起胳膊插入袖子里。
刚才她拉我手腕时我就发现了她手心微凉,我想她真是傻,出来玩也不看攻略,只听一句四季如春便不带厚衣服了。
哪里知道这个地方的温差。
“侍其,”她忽然说,“你小时候有什么愿望么?”
“嗯?”我转脸看她,路然仰着头,眼睛里映着光亮。
“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啊。”
“确实是有的,”我也望向天空,“说起来都是一些小孩的心性,最早的时候喜欢糖葫芦,想着以后一天买一个。后来看《火影忍者》,我感觉自己也是木叶村的一员。为此我买了护额和手里剑,在街巷里飞奔,说起来挺中二的。”
“不会啊,我们女孩有时也觉得自己是城堡里的公主。”
“女孩可能只是穿穿公主裙,”我轻声说,“我那时疯起来模仿火影跑,摔了个嘴啃泥。”
她忽然扑哧笑了一下,声音却不大。
“感觉这部动漫对我的影响挺大的,”我不由自主地说,“小时候我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看见鸣人孤独地坐在秋千上,我就想到了自己。”
“可你不是喜欢佐助么?”路然问。
“那是后来了,”我说,“刚开始是喜欢鸣人的,阳光开朗热情如火,然后喜欢我爱罗,觉得他也很孤独。很长时间之后喜欢了佐助,觉得我跟他很像。”
“颜值么?”她说。
“怎么会?”我摇了摇头,“只是感觉性格比较像,话少,对什么事都觉得无所谓。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鸣人了,只是觉得自己没那么阳光,没代入感。”
“你其实很幽默啊。”
“我是双子座啊,”我说,“感觉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开心的时候想说很多话。不高兴了,关上灯自己呆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你听过徐秉龙的《双子》么?大体上和我比较符合。”
“你是在提醒我下个月是你生日嘛?”路然说。
“是哦,”我笑笑,“那我得考虑考虑自己喜欢什么礼物了。”
“啾咪!”她忽然抬手在我们的视线里比了个心,“这就当礼物了好不好?”
“每天啾咪一个才行。”我笑着说。
“啊~”她声音略带哀嚎,“还一个多月……”
“好了好了,不用准备礼物的,”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其实我一直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生日,之前有几次bilibili给我发来祝福,我才发现已经是5月22号了。”
“小狗狗好惨哦……”路然忽地反过来在我脑袋上摩挲几下。
“你呢?”我问她,“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就那样呗,”她望向漫天灯火,“小时候我特别淘气,很闹,要不然也不会改学舞蹈了。还有比较特别的是,相比晴天,我更喜欢下雨。有一次放学下起了雨,我淋着雨一边跑一边跳,到家就被我妈打了。”
“啊?”
“因为我带了伞啊,只是不想用。”
“不怕感冒么?”
“那次回去就得了重感冒,”路然笑了笑,“一个多星期鼻子都不通气,难受死了。可后来再下雨我还是这样,我妈说这叫记吃不记打。”
“这也不算愿望啊。”我说。
“愿望也有啊,不过不是小时候了,”她想了想,“初中时特别喜欢看偶像剧,每次都想着这么多男生喜欢我,我到底选谁好呢?最纠结的一次是道明寺和花泽类,两个人都很帅……”
“有这么颜控么?”
“我是天秤座啊,”路然狡黠地说,“这个星座就是外貌协会啊。我曾经下楼时回头看一个很帅的学长,却不小心踩空了,好在只剩两三个台阶,基本没受伤。你听过一首歌叫《天秤》么?大体上和我比较……”
“你少来,”我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别总学我说话,还随便编了一个假的歌名……”
她抬头抿嘴,做了一个露出马脚的可爱表情。
“那最后选了谁?”我问。
“啊?”她睁大了眼睛。
“道明寺和花泽类……”
“噢,道明寺,”路然笑笑,“因为他纯真又炙热,内心像一个小男孩。而且特别特别专一,喜欢一个人就认准不变了,多强势。”
“呵!”我语气不屑。
“电视剧嘛,”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晃了晃,“你跟一个二次元较什么劲啊……”
“除了这些呢?”我问。
“那倒没什么了,”路然轻声说,“爸妈很宠我,想要什么都会买给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们轮换着来哄我高兴。老师和同学也都很好,好像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遗憾的事情。”
“除了那个下楼时看见的帅学长么?”我说。
“就见过那一次好吧……”路然拱了拱鼻子,“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可惜了,看来我没法会会他了。”
“还说我?”她忽然盯着我,“道明寺和花泽类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和你看过!”
“你看那灯飘好远……”我赶忙指着远方天际的孔明灯。
“你快坦白!你说你说!”路然一会儿拽我的胳膊,一会儿扯我的衣服,在我身旁像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快点说快点说……”
远方忽然升起了烟花,一个一个在天空四散开来,如同一个个绽放的花朵。鲜红的玫瑰、浅蓝的矢车菊、明黄的金丝桃……五彩斑斓的,如同万千明灯上华丽的背景板。
路然在我身边玩闹,时光在此刻仿佛停止了流动,化成了水,接着变为朦朦胧胧的白雾。
不能再回想了,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像是穿破时间射来的利箭,扎在人的心窝上。那时我还无法准确判断她对我有多重要,直到她成为了我的回忆。
她说许多年后我们要开心度过每一天,可现在她不见踪影。
第17章
“你们后天要去阿拉善放孔明灯么?”
听到我的话之后,最先给出反应的是小魔女。她蹦跳了两下,米色百褶裙一起一落。
“好啊好啊!”她吸了一口珍珠奶茶,“我要去!我还没去过草原呢。去蒙古包里制作奶茶,我要把椰果、芋圆和芝士奶盖全放进去!”
“蒙古奶茶不放这些东西的……”
季一冲一边纠正她,一边也吸了一口珍珠奶茶。我看见大颗的珍珠从吸管底端上升,随着奶色的茶液汩汩上涌。
他和小魔女选的是同一种奶茶,甚至辅料和糖度都差不多。
其实季一冲更喜欢喝柠檬水,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都选了奶茶。
他真是会藏,或者可能是我太过迟钝了。
“不放这些放什么?”陆娅转脸看他。
“奶皮子、奶豆腐,”他想了想,“还有炒米,对了,奶茶里边加的是盐。”
“啊……”小魔女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其实挺好喝的……据说……”季一冲对他自己的猜测也不太有信心。
“我可不喜欢咸的,还是甜的好。”
“咸的怎么了?咸的就低甜一等了么?我们咸口党永不为奴!”他振奋地举起右手,奶茶在夜色里如同清凉的火炬。
“就是甜的好!”小魔女反对。
“咸的才好,咸口代表着世界上最……”
而后他们俩互相拌起嘴来,甜咸之争又一次展开。陆娅反对的话比较简单,无非是就不好、我就不喜欢之类的。
季一冲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恨不得写一份论文出来。
“堂堂你呢?”我探头,隔着拌嘴的两个人看向唐小堂。
“去啊!”他一身利落的黑色衣服,“听说那里有英雄会,你听这名字,多适合我去。这俩白痴去了就是浪费……”
“你才是白痴呢!”陆娅和季一冲异口同声,忽然之间同仇敌忾起来。
“你都不知道英雄会是干啥的你去干啥?”季一冲说。
“你知道?”唐小堂斜着眼看他。
“越野赛明白么?Understand?”
“我不stand,”唐小堂挥手,可口可乐翻滚出无数气泡,“还能没有其他的?沙漠里来个真人CS多棒!”
“对啊,”小魔女赞同他的想法,“我要穿着修身的连体迷彩拍照。”
“到时我教你用狙击枪,”唐小堂说,“你们可别像刺激战场一样老是拖累我啊……”
“谁拖累你了?”陆娅抬起长腿踢了他一下,“上一次要不是我扔了个手.雷,你能有机会赢么?”
“你们是不是想太早了?”季一冲无奈地说,“那里有没有模拟训练场都不一定呢。”
“那么大个沙漠还能没有个靶场?”小魔女反问。
“对啊,那么大个沙漠。”唐小堂附和。
“那么大个沙漠会有个海市蜃楼满足你俩的想象的……”季一冲不由得吐槽。
我看着他们吵闹,喝了一口雪碧。
汽水冰凉,在舌尖上炸出无数的小气泡。入喉时嗓子似乎都随之降温,而后一落到底,食道如同冰河世纪中转瞬凝结的瀑布。
让人不由得感觉到爽利。
这里是联洋广场旁边的一个小巷子,十几米宽,两侧是高耸的大楼墙壁。贴着墙停满了一辆辆汽车,路上没几个人,几盏昏黄的路灯让巷子显得不那么幽暗。
时间大概是八九点钟,不远处进才中学传来长鸣的熄灯号。
白天的时候我在小姨家的客卧里呆着,一个人,小姨姨父如常地上班工作。大概四点多钟季一冲在群里说要请我们吃饭,立刻炸出了御坂美琴和军装兔子。
我在十几个表情包后面发了一个OK。
他说他又拿到了一笔稿费,大概两三万块钱,今晚开荤,馆子随便我们挑。
在联洋的一家淮扬菜馆吃饭时,他告诉我前天晚上给我看的那段话用在了小说里,反响不错。
我说你最近写的小说不是奇幻类型么?那段话怎么看都是言情风格啊。
他睁大眼睛说谁告诉你奇幻里面不能写言情了?曾经有个披着奇幻外衣写言情的作家登上了富豪榜首呢,两千万的版税。
我说两千万这个概念我只在两千万柔光自拍里听过。
他说文章憎命达,谁让他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女孩呢。
我心想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后真是悲催,而后那个人总会对你倒和秘密相关的苦水。
那时小魔女正在对面和堂堂互相打着手玩,没心没肺的。
忽然一声凌厉的枪响,子弹带着呼啸的破空声从我耳边擦过。
我清楚地感觉到那颗子弹贴着我飞了过去,耳朵甚至能感受到弹壳的灼热。这一瞬间我的头皮发麻,如有彻寒的冰水从我顶心直流到脚底。
我一生中第一次距离迸射的子弹如此之近,近到令人僵硬。
手中的雪碧坠落,砸在了地上,传来气泡逃逸的声音。
“59式!”唐小堂咆哮,“蹲下!”
我们四个人一瞬间同时原地蹲下,仿佛几个惊弓之鸟。没有谁知道子弹从什么地方射过来,为什么射过来。
我和唐小堂正要回头去看的时候,忽然一个漆黑的越野车直刺过来,刹在我们几人身边。
车门瞬间洞开,翻出了几个身影。
其中一个是表哥叶明,他面色冷硬,手上抱着一支通体漆黑的突击步.枪。其他三个人一水的黑色西装,也是严阵以待的样子,枪管贴着车头车尾伸出去。
忽然一阵密集的火药迸发声响起,急促得如同磅礴的雨点。子弹带着凄厉的风声袭来,“铿铿”不停地打在越野车上。
我甚至可以清楚听到车身铁皮凹陷的声音。
我们背靠在另一侧的车上,紧紧贴住,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怎么对面会有轻机枪?”唐小堂还算镇定,侧脸看着表哥。
“不知道,”表哥皱紧了眉头,却不犹疑,“开火!反击!”
车头车尾的男人们一瞬间扣动扳机,突击步.枪和微型.冲锋枪同时发射。
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痛。
“怎么了?”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自己身处浓厚潮湿的迷雾之中。
“暗杀,是暗杀。”表哥不低头,一边回答,一边把步.枪抬过车顶猛射。
“暗杀谁?”
“你。”他忽然蹲了下来,紧靠在我旁边。
我看见那个枪口冒出缕缕白烟,瞬间又消散,枪管附近的空气似乎都在灼热中流动。
“我?”
“我猜的,”他注视着我,“但是我带了人来。”
“怎么不多带点?”唐小堂疑惑地问,“对面至少七八个人。”
“没有人手了,”表哥说,“人民大道那里发生了猛烈爆炸,多数人都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