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妙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成学长。”
成洵扬扬头,让她跟着他走。
在过来之前,夏恬妙又回到了礼堂,观众已全部离场,没有他的影子。她又给苏涧月发了微信,他还是没有回复。
电话她是不敢打了。
她没有问成洵找她干嘛,要带她去哪里,因为她有预感,成洵会给她一个解释,为什么她找不到苏涧月了。
成洵带她走到一处人很少的地方,这里只有一盏修过几次还是坏掉的路灯。
“恬妙。”成洵叫她。
他叫她名字时又和刚才电话里不一样,也许是她共情能力强,居然听出了他语气里有同情。
她想嘲笑他一下的,怎么他这种心肠冷硬的家伙还会给人同情?可她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被同情的人是她。
她硬着头皮问,“学长,你要跟我说什么。”
成洵果然还是那个惹人讨厌的钢铁直A,没有铺垫没有拐弯,直戳要害,一拳爆头,只不过眼神里的同情更多了。
“我想说……苏涧月一周前订婚了。”
“……”
这消息无疑是刺激的,但夏恬妙听完后,并没有跳起来,也没有震惊的表情。
她像个稻草人一样稳稳当当站在土里,没有任何思想和喜怒哀乐之感。
要不是她的眼神突然破碎掉,成洵就真的信了她以为这件事毫不关己。
要不是一颗心痛得要死,夏恬妙也就信了,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这种劲爆的新闻。
她还是安静地站在成洵面前,不吵不闹,不哭不笑。
硬汉成洵却不敢看她的目光。
他自顾自地说,“苏家和宋家是家族联姻,宋家和他们家实力相当……”成洵嘴里机械地蹦着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夏恬妙还是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成洵没有听到动静,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稻草人流下了眼泪。
看着她这样,成洵心里也跟着痛了起来,在这一刻,他真恨自己,对她这么残忍。
阿月为什么要把难办的事情交给他?自己躲起来?
他也恨苏涧月。
都跟他说了不要招惹她,最后还是搞成这样。
成洵不懂怎么安慰,他心烦得很,抽了根烟点上。
夏恬妙声音哽咽,她克制着颤抖的嗓音,说,“你怎么抽烟……”
成洵一听她还愿意说话,压抑感瞬间消除了些,他赶紧接上,“我抽烟怎么了。”
也许是为了报复带来这个坏消息的大坏蛋,夏恬妙毫不客气地怼他,“混混才抽烟。”
成洵一点都不介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指着夏恬妙说,说,“哎,对了对了,苏涧月也抽烟,你是不是有种梦碎的感觉?”
跨年那晚,夏恬妙没有闻错,他身上的是烟味,不过不是别人抽的,而是他自己。
“他是因为有什么烦恼吧。”夏恬妙含着泪,低下头说。
成洵都被说愣了,他瞪着她,说,“妹妹,别太双标。”
知道成洵是在缓解氛围,但夏恬妙还是笑不出来,她放弃了,对成洵说,“谢谢你,成学长,我先走了。”
“嗯,好好休息。”
“知道。”
夏恬妙的车就停在南门这,她走了回去。
成洵一直在后面跟着她。
“学长,你回去吧。”夏恬妙开了锁,转过身说,她知道成洵跟着自己。
“行,你开车来的?要回家?要不打车?”
“不用。”
“慢点开。”
“好。”
夏恬妙的车开走后,一个男生出现在成洵旁边,他望着她的车离开,脚步竟然踉跄了下。
“阿月。”成洵扶了他一下,他以为苏涧月脚伤还没好。“我送你回去。”
苏涧月神情郁郁,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你开车带我,跟上她。”
第44章
“苏涧月!”成洵低吼了一声,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最难的部分他已经昧着良心替他处理了,他与夏恬妙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他还要怎么样?
他要疯,他可不想陪着一起。
苏涧月扭头看着他,神情麻木,他淡淡地开口,态度却很坚决,“你不想去,我来开,把钥匙给我。”
他伸出手。
“你这样能开吗?!”成洵又气又无奈。
Omega的内心通常敏感脆弱,抗打击能力弱,苏涧月却是个例外,他是成洵见过的情绪最稳定的人,胜过军培班里所有的Beta。可是此刻,他却因为一个小姑娘的离去而失魂落魄。
连成洵这样的直A都看得出来,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上一次他情绪异常去找于添,也是因为她。
苏涧月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有心力和时间同成洵耗下去,他说,“成洵,你不开就算了,别在这逼逼。”
“我真……”成洵差点爆粗口,恨铁不成钢地说,“有本事你上去告诉她你喜欢她啊。”
本来事情还是可控的,成洵这句一出,情势急转直下,苏涧月的瞳孔巨震,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像被突如其来的冷箭钉在了墙上。
他毫无准备,被一箭毙命。
他俩的事,成洵夹在中间本来就憋屈,苏涧月如此缠夹不清更让他恼火,他冲动之下口不择言,并无心伤人。苏涧月这么大的反应直接把他给吓傻了,忙补救道,“我是说,我是说……”却说不出个一二三。
然后,他看到苏涧月竟然红了眼眶,他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更慌了!
苏涧月偏开头,极快地吐出四个字,“我没本事。”
他在命运前低下了头。
成洵内心波涛汹涌,他无话可说,只能和好友一样认命,他叹了口气,去开车。
他们开了几分钟,便发现了夏恬妙的车。
她的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成洵左转,到前方调头,将车开到夏恬妙对面的停车位里,他们停好后,她的车还在那停着,没有要走的迹象。
成洵不敢乱说话了,他看了看苏涧月,苏涧月解开了安全带。
他不会是要……成洵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苏涧月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有过激的行为,他腰板挺直,面色忧虑地盯着对面。
后备箱里是满满的鲜花,夏恬妙不愿回头,但是鲜花清淡的香气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鼻端。
她停下车,是因为哭得不能自已,身体发颤,实在无法前行。
她本来想带他去她最喜欢的公园,在璀璨的夜景下向他表白。
他曾说过“你有属于自己的舞台”,她现在找到了她的舞台,今晚是她第一次在大礼堂演话剧,以后她的舞台会越来越大,她多想和他分享她的喜悦,多想对他说出那句忍了很久的“我喜欢你。”
结果都是妄念。
原来,她收藏的那些笑容、关心、鼓励,追究得再深入也没有用。
他像是在玻璃罩子里,她能看到他,能听到他说话,却触碰不到他。
他们之间的一切,只是一场戏,她倾情表演,他友情出演。
她被自律部开除,他要去外地读研,他疑似有A朋友……
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可每一次,他又都亲手给了她机会!
他给了她越来越多的希望,到最后,她都笃定他不喜欢宋群,结果呢,他们正大光明地订婚了,而她,自始至终只是个自我陶醉的小丑。
怎么能怪他呢,是她自己没有边界感。
是她自己愿意上赶着。
此时想来,其实也有她没注意到的细节,它们清晰地存在着,是她选择视而不见。
他在Z市过年,整个寒假却没有找过她,那时他是和宋群在一起吧。
她报名时恰好被他看到,要是那天她没出现,他根本就不会报名吧。
对他而言,求生赛是不得不应付的巧合事件罢了。
他把他们的照片撤下来,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而她却做出了有利于他的解释。
他回复信息那么慢,明明就是在冷处理他们的关系,是啊,在家养伤怎么会忙得没时间回微信呢。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多么天真,满心欢喜地幻想着和他在一起以后的生活,甚至想好了谈恋爱后,要怎么去进行一段异地恋,她还看了去N大的机票,搜了机场到学校的路线。
自作多情的可怜虫,像个傻子一样。
趴在方向盘上的女孩哭得泪眼朦胧,她打开手机相册,最近的收藏都是她与苏涧月的合照,她不用点大,就知道哪张是哪张。她一边哭,一边删光了手机里他们所有的照片。
她反复看、反复抚摸亲吻的他。
周围的空气都伴着女孩的眼泪变得伤感了起来,她一个人好冷。
夏恬妙不可能知道,在大年初四的夜里,苏涧月确定要斩断他们的联系时,他已心如死水,那一夜,他一个人放光了两个人的仙女棒,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她也不可能知道,他此刻就在自己的左边,痛心绝望地看着她的方向。
车厢内的气氛沉抑,成洵大气都不敢出,他瞄了副驾驶上的人一眼,看到苏涧月的手按在了车门上,拿下来,又按了上去。
车门最终没有被打开。
仔细听,他能听到苏涧月沉重的呼吸,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力寻找着氧气,成洵瞄到他膝盖上颤抖的左手,揪心不已,他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困难起来。
这个Z市最优秀的Omega,从来就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乍见到他这样,成洵手足无措,对他的责怪早就烟消云散。
这半个小时,可以称作是成洵人生中最为艰难的半小时。
“要不……我去看看?”成洵怕再刺激到他,小心地问。
“嗯。”苏涧月应了声,“别说……”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成洵刚迈出一条腿,就看到一个女生走向夏恬妙的车。
夏恬妙看到了她,下了车。
瑟瑟发抖的女生站在车前,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纤细的双腿和手臂在小黑裙的映衬下越发白皙,熨帖的裙装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她好像一朵黑色的玫瑰,一阵风就能让她起舞。
她好美丽,可是又好脆弱。
她见到来人,像是见到了救星,扑进了她的怀里,将头埋在女生的颈间。
那个女生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后来,来的女生坐上了驾驶位,带她离开了。
“还追吗?”成洵收回迈出的一条腿,小声地问。
苏涧月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辆红色的MINI,直到它消失在车海当中,他低下头,吸了口气,说,“走吧。”
他的声音轻颤,好像淋了一场雨的人在发抖。
成洵快要心梗了,他问,“东亭?”
“嗯。”苏涧月系上安全带,倚在靠背上,不再说话。
回东庭后,成洵不放心他,非要送他上楼。
他不说话,成洵也只能沉默,他偷偷地瞥了男生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仍旧刷白,像生了病,难道是伤心过度?
成洵跟着他,走着走着就进了他家门,苏涧月没心情管他,去盥洗室洗了把脸。
他一回到客厅,就看到成洵手里拿着三只抑制剂的注射器,它们本来是在垃圾桶里。
他波澜不惊。
反倒是成洵震惊地看着他,问,“这个玩意你怎么用这么多?你别告诉我上个月的垃圾没倒。”
苏涧月眼皮一抬,瞄了一眼,无所谓地回答,“想用就用了。”
“你真的是疯了,不怕你妈知道?”
苏涧月对成洵的话无动于衷,他身体陷进沙发里,疲惫地说,“我妈不管这些,你也别管了,关上门走吧。”
“苏涧月!我当你是朋友才……”
“走。”他不想多说一个字。
见他状态不好,成洵收了收脾气,放弃之前要说的话,问,“你一个人能行?”
苏涧月抬起眸,萎顿与虚无填满了他的眼睛,他自暴自弃似的开玩笑,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不是我能不能行,是你能不能行,学弟,我现在在情热期。”
“什么?打扰了,告辞。”成洵慌忙逃了。
世界安静了。
又剩他一个人了。
真好,他又可以肆无忌惮地注射抑制剂了。
可他没有动。
他坐在沙发上,仰起头,双臂缓缓合拢,做出个拥抱的姿势。
求生赛那天,他根本不是为了比赛,而只是为了他的私心才答应她的办法。
他要释放信息素,得到她的信息素,被她抱。
第一次见面,你是素颜,脸还被阳光晒伤了。
脸上有伤都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好了之后该多么耀眼啊。
所以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你要进自律部,我以为你想锻炼自己,于是便支持你加入,可是没想到你干得不快乐。
春草楼前再见到你,你变成了雪中的天使。
你唱的每一首歌,我都一直听,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都觉得你是为我而唱的。
在西餐厅里,我突发奇想要给你戴耳钉,看到你愣了,我才意识到是我疯了。
这次求生赛的主题是“去春天浪漫,”这可能是我今生唯一的、最后的浪漫。
我知道有人在看我们,很多人。
你给我贴号码牌的时候,我真想抱住你。
在黑板上一起画画时,我又犯了和你在一起时会犯的错误,做事情不经脑子,竟然让你照着我画,你的眼神灿亮,看向我时,我动不动就被它点燃,所以,这真是个馊主意。
你走后,我在妙字旁边写了一个“月”字,不过后来都擦掉了。
跨年那天,你说要自己回去,我真怕你走掉,所以抓住了你的胳膊。
你留下了。
是我把已经握住的手松开。
是我配不上你。
再见了,我的3号同学。
苏涧月收紧了胳膊,里面空无一物,他哭了。
第45章
2020年10月的一天。
晚上十点,苏见潭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准备休息。
她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她所在军区总医院的薛均打来的。
苏见潭和薛钧同样毕业于H大,两人因为一次抢劫事件而相识,当时,她是见义勇为的侠士,他是医学院的学生,后来,两人的关系变成了屡立战功的伤患和救死扶伤的医生。薛均了解她的工作时间和作息规律,不会在她工作时来电,今天她回宿舍晚了一点,因此没接到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