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属实没想到从夏恬妙身上,看到的仅仅是愤怒。
夏恬妙问,“他电话多少。”
朱奕心里有点乱,“恬妙,别这样出卖我。”
夏恬妙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他个头虽不及苏涧月,也有180以上,被这个小姑娘盯着,竟然……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这就是来自Alpha的压制?
“186……”朱奕被她顽固的眼神盯得心慌,报了一个号码。
夏恬妙找到等在外面的杜姐,要了手机,默背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接得并不快,和那次一样,直到铃声快要结束。
“喂。”低沉的声音。
夏恬妙张口就是,“你在这是吧。”
不回答。总是不回答。
他的不回答,就是默认。
他的沉默和逃避让夏恬妙失了控,她捏着手机的手腕控制不住地发抖,“苏涧月,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涧月又沉默了。
片刻后,他答,“同学,朋友。”
同学是她给他的定义,朋友是他擅自添加。
夏恬妙胸口起伏着,“是啊,你说得对,那就不麻烦你对我多加照顾了!”
“……”
电话挂断了。
夏恬妙铁青着脸回到了会场,不一会儿,朱奕也回来了。
冲动过后,夏恬妙意识到刚才是她太过鲁莽了,她对朱奕说,“朱先生,对不起啊,我刚才……”
“什么玩意,朱先生?”朱奕大笑起来,“甜A,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你做得没错,这件事他本来自己能搞定,非要我来做,是不太好哈。”
夏恬妙又回想起那晚上。他订婚的事,他是让成洵来告诉她的,他就没有这个勇气亲口对她说吗?
软弱的Omega!
宴会快结束时,有人通知她,宋群宋总有请。
宋群,Z市最张狂也最神秘的企二代,没人能猜透她的想法,也没人能跟上她的脚步。她不上杂志,也不接受采访,如朱奕所说,她认为这一切很无聊。
她没接班的时候,她爸妈还能以父母的威严约束她,现在,她已站在家族顶端,更加无拘无束,放浪形骸。
宋群约她在酒店的办公室里见面。
夏恬妙一进门,就注意到她那头在企业家里很出格的酒红色短发。
她正摇晃着红酒杯,看着窗外。
夏恬妙喊了声,“宋总。”
宋群转过身,看着夏恬妙,笑了下,没有出声。她的回应是放下酒杯,走到她面前,充分地打量着她,对她说,“很可爱哦,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一款。”
今晚这是怎么了,先是丁彰,后是宋群,而且,宋群说的是什么话?
夏恬妙忍着不适和怒意,“宋总,您让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群薄唇勾起,微微一笑,“我就是想跟你说,比起苏涧月,我更喜欢你。”宋群说着,居然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夏恬妙在她靠近时,退后一步躲开,满脸的防备。
宋群她的逃避视而不见,她说,“可惜啊,你和我一样是Alpha。”
传闻不假,宋群行为捉摸不透,说的话也奇奇怪怪,夏恬妙浑身不自在,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她蹙眉问,“宋总,您到底想说什么。”
宋群还是懒洋洋的,就算世界在此时爆炸,她也会是这副睡不醒的欠扁样子,夏恬妙曾在书中读到过一个喜欢欣赏别人绝望的人,那时候她以为是作者虚造,却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夸张。
她说,“着急了?”
夏恬妙不想理她。
宋群退回到桌边,拿起了酒杯,说,“苏涧月很爱你,为你守住贞洁,他虽然答应婚约,却不让我碰他。你被网暴时,他来找我,让我在社交平台上发一条动态,救你一把。你知道是什么动态吗?我发动态很少的,你应该会记住。”
听到他的名字,夏恬妙的怒火消弭了,她开始认真思考宋群的问题。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天发生过的事情,伤口虽然愈合,疮疤却不会消失。
她的声音飘渺,像是来自浩渺的宇宙中,“闹完了没有,造谣要坐牢。”
“哎对了,就是这条。”宋群很夸张地赞同,“我这个人不擅长听人劝,如果要劝我,那肯定得附加点条件。苏涧月,呵,在别人面前和和气气的,跟你也是吧,在我面前却骄傲得跟孔雀一样。我这人恶趣味,就想看他低头弯腰,于是让他求我。当然了,不用跪下求,不过让他求我跟跪下没什么两样。”
一段话没有一个字她听不懂,她却一时半会消化不了,面部管理的能力也消失了,睁大了眼睛,扩张了鼻孔。她无法想象苏涧月卑躬屈膝地跪在别人脚下是什么样子,她的心被堵得隐隐作痛。
宋群将她痛楚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欣赏着她的样子,说,“你知道吗?我让他求,他就真的求了。他连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就对我说,求你。”
夏恬妙的心里,有什么轰地一声倒塌了,她被灰色的尘埃迷了眼,一切都模糊了。
“你说他为什么不自己发呢。”
灰色尘埃将宋群的身影都变模糊了,她的声音却穿透了这片灰暗的云雾,直击夏恬妙的耳朵。
她自问自答道,“因为他澄清不了,他说不出他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说不出你们没有暧昧关系这种话。”
“今晚他为什么要来,他最讨厌见到我了。”
“因为你啊,小妹妹。”
真相也许是温暖的,可从恶魔嘴里说出来,只能是恶魔手里诛心的剑,刺破皮肤时,带着恶魔冰凉的温度。
因为她……
是的,他说过是因为她。
夏恬妙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流下来。
“宋群!”一声暴喝传来,一个人冲了进来。
“宋总,苏少……我们拦不住。”保安唯唯诺诺地解释。
宋群见到苏涧月,一点都不惊讶,她们讨论的本来也是他。她说,“没你们事,出去吧。”
“阿月,你来了。”宋群冲苏涧月露出一个观看好戏的笑容。
苏涧月看了看夏恬妙,女孩的眼泪清莹得有些刺目。
他捏紧拳,对宋群说,“让她走。”
“我还没请她喝杯酒呢。”宋群递了杯酒给夏恬妙。
“我喝。”
苏涧月抢过酒杯,仰头大口喝了下去,喝完后,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宋群心满意足,笑道,“阿月,别这样,搞得像我欺负你们似的。你的人,你尽可以带走。请便。”宋群平摊右手,指了指开着的门。
第67章
“这雨越下越大了。”说话的男人看着窗外。
餐厅的下一首歌正巧是南拳妈妈的《下雨天》。
坐在对面的女子长发披肩,头发上别了一只淡绿色小鳄鱼的发卡。从大学步入社会,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一直纯真、可爱。
夏恬妙配合着杨皓的话,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她听着音乐,食指向上一指,问,“不是巧合吧。”
杨皓笑了下,“这家餐厅,可是很懂氛围的。”
“是啊。”夏恬妙赞同,Almost lover的旋律在她脑海中如流星划过。
从林越社“毕业”后,她与杨皓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
杨皓问,“你的声线很适合唱情歌,为什么现在只演戏不再唱歌,浪费了你的好嗓子。”
恬妙笑容温婉,解释道,“演戏可以过别人的生活啊,唱歌的人……往往唱的是自己。我没什么好唱的。”
杨皓懂她的话。
服务生又上了一道菜。
在他离开后,杨皓拿起了叉子,很快又放在盘子上,他说,“恬妙,我刚才看到苏涧月进来了。”
杨皓本来不想告诉夏恬妙,内心挣扎了片刻才做决定,如果这时她追出去,他会伤心的,即便她不喜欢他。
不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她的生命中曾出现过一个比他耀眼万倍的男人,那人一出现,旁人都黯淡。
但他还是说了。
她等了很久,所以他不忍心,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舍不得她难过。
夏恬妙果然愣住,想回头看看却刻意忍住,她眼神躲闪着,“你看错了吧……”
“没有。”那么俊雅的一张脸,他羡慕嫉妒过的脸,他怎么可能认错。
这里是Z市北部。
餐厅的名字没变,Pretty Flower。
离他家的距离不过1千米。
“是么……”夏恬妙的心思已不在这里了,她敷衍地回应。
“也有可能看错,要不你自己去确认一下。”杨皓向前推了她一把。
“行,那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夏恬妙说着,已经起身。
答应得这么爽快,一定是早想要这么做,杨皓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唯有苦笑。
一会就回来?算了,他不指望她能回来。
夏恬妙推开了餐厅的玻璃门,夹杂着雨水的风吹到她脸上,传达着秋天萧瑟的讯息。
她走得急,没拿伞。
她现在顾不上考虑这个了,她的思想已被墙外的男人占据。
苏涧月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独自站在餐厅外面。
入秋了,他穿着黑色长款风衣,撑伞的手修长白皙。墨样的眉毛,朱红的唇。
在雨中,所有色彩沾了水,都变得特别浓烈,尤其是他的色彩。
苏涧月正撑开伞要走,餐厅门开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了她。
他愕然,与她对视,刚才他确实进了餐厅,看到了她和杨皓,他以为她没看到自己,第一反应就是退出。
夏恬妙走下台阶,疾走两步,面朝他问,“为什么要走。”
苏涧月问,“你……是在约会吗。”
两个人各有各的思路。
夏恬妙选择与他的思路汇合,她问,“这对你而言,重要吗?”
他又不说话了。
她总会将他问到哑火。
杨皓跟过来送伞,看到对峙的两人,和苏涧月那明显向女生倾斜的雨伞,又退了回去。
苏涧月为她遮住了落下的雨水,“回去吧,别让那位久等了。”
“好。”她果断应下,听他的话,拔腿就走。
她亦知自己脾气越来越大,到了完全不讲理的地步。没什么,反正他也见识过。
看到她进了门,苏涧月敛眸,撑着伞准备往相反的方向走。
从宋群那里出来,她只给他留下一句话,“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你先别跟我说话好吗?”
他说,“好。”
闭上眼是她哭过的双眸。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终于迈开腿。
“苏涧月!”
走了两步,要拐弯了,他听到她喊。
坠井的人,于黑暗的井底看到了井边递来的绳子,如同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光明,急不可耐地伸出手一把抓住。
苏涧月就是这坠井之人,恬妙的呼喊就是这足以救命的绳索,他急急停步,转身。
夏恬妙跑了过来,满脸的雨水。
苏涧月迎了上去,伞再次向她倾斜,而他的后背却被雨打湿了。
她的眼睛被雨水浸润,更加明亮,透着倔强的锋芒,她说,“跟我去一个地方。”
苏涧月毫不犹豫地说,“好。”
两个人一起上了夏恬妙的车。
苏涧月将伞收好,找到了挂在后排上的雨伞收纳桶,放进去。
他没有问去哪里。
他的心已随她去,她去哪里都一样。
车行驶了半个小时,到了Z市中部,期间,二人没有交流,只有彼此的气息在逼仄的空间里偷偷相缠。
雨一直下着。
夏恬妙将苏涧月带到了中部的南海公园。
Z市不临海,南海也并非一个海,而是一个科学家的名字。
一入公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水池,池中有一处雕塑,内容是几个儿童在玩水。
夏恬妙在前面走着,男人在后面打着伞,两人走得不疾不徐,因为女人在前面刻意地压制着步速,她不能着急,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要缓。
她借机调整着呼吸。
夏恬妙在喷水池前停下,苏涧月也停下。
她说,“这个雕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作品,叫做“儿童戏水”。我姥爷是设计者之一,小时候,姥爷经常带我来这里玩,来到这里,看到美丽的自然风景,心情就会变好。”
苏涧月认真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
他,女人,雨伞,仿佛也变成了一座雕塑,和“儿童戏水”遥遥相对。
女人仰面,她漂亮的脸孔有些苍白,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涧月,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他像忠诚的侍卫般顺从。
夏恬妙竭力让自己稳住,可一颗心还是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紧张亢奋,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在雨声中平静下来。
一切都变了,那有没有什么留下。
她问,“你现在对我,除了内疚,有没有……爱?”
在大雨里说出这段对白,好像在拍电影,可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在正常的时间线上行进的。
说完后,还是等。
她习惯了等,也厌倦了等,她只能把自己当成一只附在秒针上的蚂蚁,麻木地跟着时间流逝,才不会渴望。
苏涧月忧郁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看的人心里都会跟着潮湿。
他终于开了口,“有,不只是现在,一直都有。”
听到他的回答,夏恬妙的眼神变了几变,那是大火过境的焦躁,一无所有的释然,野火烧不尽的希望,春风吹又生的炙热。
她唇弯起,轻笑了声,放开了抓着秒针的手,从时间线上跳下来。
她自己的时间,开始了。
“好。”
接着,她拽着男人的风衣,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角。
她的嘴唇还未碰到他的皮肤,苏涧月的雨伞已脱手,落在地上。
他不需要任何的庇护,只要她,他要伸出双手抱住她。
苏涧月俯下身子,扶着她的肩膀,用唇回应她的吻,满腔热忱。
南海公园是Z市的表白胜地,很多外地的游客都慕名而来,在这里订下爱的契约,付边枫也是在这里跟夏颜照表白的。
那一晚,夏恬妙也想带苏涧月来这里。带上她的花。
可她没有等到他。
兜兜转转,在这场大雨的冲刷下,一切重新开始了。
第68章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翻了个儿的雨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