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盛千婵差点喜极而泣。
而桑清衍的喜悦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她少。
不知道是高兴于终于能够摆脱头疼的教学任务,还是高兴他们距离桑家后代的出生又近了一步,反正他露出了比平时更加和善的表情,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他说:“好好修炼,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也不要懈怠。”
盛千婵笑到一半,停住:“哈?”
多问了两句,她才知道桑清衍有事要外出,接下去几天都不在桑家,并且还叮嘱她在家要安分一点。
盛千婵摸了摸下巴, 不由陷入沉思那她这么努力地参悟双修功法是干嘛来着?当事人之一都不在家了, 那不就是她一个人霸占整张床?还不需要挑日子。
后悔是来不及了, 不过晚死早死都是死,盛千婵想了想, 觉得这几天的努力也不亏。
在不同功法的相互印证借鉴下,她的修行之路走得比先前顺利了不少, 原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突破的照神境的那道坎, 如今也像是跨过去了半只脚, 想来能够自由出入秘境通道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于是, 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拍着胸脯跟桑清衍保证道:“这个家交给我您尽管放心, 我一定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修行, 保证让家里在您出门前什么样, 回来还是什么样!”
桑清衍沉默了一瞬后说道:“……最好是这样。”
但是说归说,他显然还是不能放心,是以临走之前又特意找到窝在床上的盛千婵,丢下一句话
“实在有事就找易子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他来处理。”
……
找易子钰是不可能找的。
桑家人多,事也多。
但不管什么事,似乎都轮不到盛千婵来操心。
桑清衍是当代的家主这没错,但他贵为仙尊,该忙的事多到数不过来,桑家也只是压在他肩上的责任之一。
所以,除了那些会影响桑家未来走向,必须要他拍板做决策的大事之外,他很少插手桑家的日常事务。
桑家的长辈们大多任了长老之职,又养了一大批从小纳入桑家的外姓天才当客卿,再往下就像其他修仙门派一样划分了各个部门,各司其职,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十分妥善,委实也没有拿琐事来叨扰他的意义。
盛千婵嫁到桑家成了家主夫人,但一来她年岁小,治家经验不够老道,修为更是平平无奇,那些族中的耄老不会拿大事来请教她;二来日常琐事还没等递到她面前就被解决了,根本用不着她出面。
再加上,桑清衍的父母似乎都不在了,没有直系的长辈需要她侍奉膝下,她本身的身份地位也足以避免一些不长眼的人来找麻烦。
因此,盛千婵这些天的生活真的只有“清闲”二字可以形容。
没出事,自然也没有易子钰的用武之地。
只是这么平静地度过了两天,盛千婵就已经差不多把桑清衍的叮嘱抛到了脑后
按这样的日常发展下去,过个百八十年都不可能出什么幺蛾子。
……
照常结束了一天的修行,盛千婵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侍女立刻奉上了瓜果茶水,还有人贴心地给她打着扇,只差将灵果都剥好塞进她嘴里了。
盛千婵吃了块看起来像桃酥一般的糕点,又喝了口灵茶,这才从堕落的豪门世家生活中回过神来,望着窗外湛蓝澄澈的天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了,你们自己忙去吧,我去藏书阁转转。”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真怕习惯了这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会让她失去修行的动力。
万一以后不在桑家待了怎么办,一切还不得自己动手?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够产生依赖思想!
盛千婵怀着雄心壮志踏出了自己的院门。
这两天除了继续修炼那本大路货《养气诀》外,她只要有空就会泡在桑家的藏书阁里。
桑家历史悠久,传承又不曾断绝过,他们的藏书阁堪称是一片书的海洋。这让喜欢看书且习惯从文字中寻找重要信息的盛千婵感到非常欣喜。
要不是还惦记着自己那张柔软舒适的床,她甚至想直接在藏书阁过夜。
而这样的用功也不是白费功夫。
把藏书阁的一楼大致转了一圈后,盛千婵就已经对整个桑家的情况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
比如,整个秘境的山川河流走向,桑家在秘境中的大致分布,各个部门的职能与掌权者,桑家的高手与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等等。
其中,涉及最多的内容还是桑家的历史。
游记也好,修炼心得也罢,只要是桑家人撰写的,多多少少都会涉及到桑家的一些情况,拼拼凑凑,加上正儿八经的史料记载,已经足够还原这个家族数万年来的变迁历程。
不论桑家曾是四大神朝的掌控者,如今也依旧在无形地影响着南境的发展,还是桑家内部的几次重大变故差点引发外界的动荡等等,这些真相虽说乍一看有些震惊,但也不至于让盛千婵多么好奇。
真正引起她兴趣的还是关于桑家血脉的秘密,以及为什么明明更久远的历史都记载的尚且明晰,但到桑清衍这几代,反而用词模糊、语焉不详了呢?
前者在盛千婵的抽丝剥茧下,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大概可以确认是和一个无比巨大的封印有关。
桑家的血脉,或者说,凤凰之血,是某个封印得以存续的关键,所以桑家人在繁衍血脉这件事上都颇为积极,这也是从最初便承传下来的使命之一。
而后者,盛千婵就有些摸不准头脑了。
说是避讳现任的家主吧,好像记下来的东西也不少,但说记载详细吧,从桑清衍出生到他弟妹降世之间又有一段空白。
此外,关于桑清衍母亲的来历也只是草草交代了一句“来自外界,无门无派”,至于他父母后来是去世了还是怎么了,记载中更是完全没有提到。似乎中间没有任何过渡,等到桑清衍一步踏入聚灵境时就自动继承了家主之位。
类似的空白在桑清衍父亲,也就是前任桑家家主继任前,也有过几处,不过相对没那么惹眼,很容易忽略过去,唯独到了桑清衍这边,记录的内容都像是说话只说半截似的,看得人难受。
盛千婵好几次都被八卦的欲/望驱使着,差点给桑清衍传讯问个究竟了,还好最后关头理智摁住了她,让她合上了手中的史书,转头走向了另一旁的功法区域。
笑话,连桑家自己都记得模模糊糊的内容,她跑去亲自问当事人,那不是老虎嘴上拔毛,自寻死路么。
好奇害死猫,她的求知欲也可以不那么旺盛的。
……
盛千婵就这么定下心来,在功法区扎了根。
这两天沉浸在书海里,除了让她进一步了解桑家之外,也让她对自己未来的修行之路有了大致的想法。
按照书中记载所述,这个世界的多数人都受到四大圣灵的影响。或直系血裔繁衍而来,或在圣灵气息笼罩下天长日久蕴生出了一丝血脉,归根结底,都是与圣灵有所关联。
血脉的力量赋予了这些人修仙的优势,他们会更容易感知灵气,从而开启修行的道路。
但这优势也是无形之中的一种限制。
拥有血脉的人所感知到的灵气的五行属性会更偏向自身血脉的来源比如,桑家人天生亲近火属,他们开始修行后,修炼的也多为火属相关的功法秘术;而盛家的源头则是青龙,因此他们就会更偏向木属。
这是血脉自带的可以说是天赋一般的效果,后来被大众认知之后,对此逐渐演化出了一个名词:灵根。
五行相生相克,圣灵血脉相交相融,展现出来的灵根也自然不同。
不少宗门也因此把有无灵根当作判断一个人是否具备修行潜能的标准。虽然它不是百分百准确,但大多数时候都非常适用。那些没有灵根,也就是没有蕴含哪怕一丝圣灵血脉的人,往往一辈子也摸不到修仙的那扇门。
这类人,被称为无灵根者。
但换个说法,这些人又应该被称为“五灵根者”。
按照一些大佬的说法,在不受血脉影响的前提下,每个人体内都是五行俱全的,对五行任何一种属性的感知也都十分均衡,也许相比之下这确实会导致入门困难,可不能否认,他们同样拥有修仙的机会。
桑清衍曾经在她几次三番提议要换功法时,给她举例过的某个一朝顿悟立地化仙的大佬就是如此。
“灵根”能带来的只是最初的开启修仙之路的助力,后续的发展看的还是个人真正的天赋。没有悟性,血脉也帮不了太多。
看整个桑家,如今也只有桑清衍一个人到了化仙境就可以知道了。
不过,盛千婵也无暇关心天赋的问题,她的注意力只在书页上写着的“天元学宫”四个字上。
这是在桑清衍提到过的天下修士心目中圣地一般的存在,也是那个立地化仙的大佬所在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看书上的意思,好像天元学宫里有很多像她一样不受血脉影响且五行均衡的人。似乎,学宫主要招收的就是这样的弟子,而且他们还有着专门的修行法门?
“天元学宫这么牛逼的吗……”
盛千婵喃喃着,正准备捧着书去窗边找个位置坐下仔细看看,一回头却差点撞到人。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边上,悄无声息的,要不是对方和她同时退了一步,这一撞指定是撞结实了。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盛千婵嘴一快,小声的抱怨就飘了出来,等到她大脑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的时候,看对方的神情表现得显然是已经听到了。
哎,也不能怪人家,都是修士嘛,走路的确不可能有脚步声。说到底,也是她的警惕性太差了,居然都没感知到有人靠近。
念头一闪而过,盛千婵已经准备打个招呼就将这事揭过了,却不料对方朝着她拱手一礼,含笑道:“是我唐突,原先只是看到夫人想来见上一面,没想到险些惊扰了夫人,实在不该。”
第30章 “仙尊叮嘱我要照顾好夫人。”
说话的是一个穿了件月白色锦袍, 外面罩着松鹤纹大氅,腰间别了一把折扇,只看年龄像是在三四十岁的男人。
他肤色偏白, 却不显病弱之感, 只叫人觉得斯文和气。再看五官,也同样俊逸,尤其长了一双漂亮的瑞凤眼,说话时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眸光潋滟, 天然就自带了几分笑意。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十分温和儒雅的男人。
都说修仙世界找不出几个丑八怪,但能一眼就让人觉得出挑的也是少数。眼前的男人虽然看得出年龄不小,但当他含笑看人的时候,就连眼尾的细纹都令人觉得格外的好看。
此时他面带微笑地向自己赔礼道歉,态度又周全礼貌到挑不出一丝错处, 让盛千婵看了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她盯了几眼, 扭捏地撇开视线, 摆摆手,说:“别这么说, 又不是你的错,我自己看书太认真了也没注意到。”
男人又是一笑, 拱手道:“谢夫人包涵。”
啧。
盛千婵有点难为情地咬了下嘴唇。
被一个叔系大帅哥像是在调侃一样笑眯眯地看着, 任谁都会觉得有点害羞。
她干脆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说是看见我才来打招呼, 那不知前辈你是……?”
其实盛千婵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修士的容貌虽然大多显得非常年轻, 甚至有些上千岁的老怪物看起来也跟弱冠青年似的,但依然不能真正做到青春永驻, 本身的寿数与修为也会影响到展现出来的外貌。
眼前的男人已近中年, 实力又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那只能说明他真实的年龄也不小了,很大概率是桑家的长辈。
而且盛千婵总觉得他眉眼之间有一丝眼熟之感,没准大婚那天,她还在典仪上见过对方。
果然,她问完之后,桑温就笑了。
“在下姓桑,单名一个温字,是如今族中小小的一名长老。夫人记性不错,婚礼典仪那日我也去观礼了,夫人下花轿时的迎亲队伍里就有我。”
他边说边指引着盛千婵一起到窗边落座。
很快,周围就有侍者送上了花茶。
桑温端起茶盏,以茶代酒,向着她隔空敬了一杯。
“我主司族中内务,本应早些来正式面见夫人,只不过前些日子被琐事缠身,一直拖到今天,恰好在藏书阁遇见夫人,这才冒昧上前搭话,幸好没有惊扰夫人。”
“没有没有,没惊扰没惊扰……”
盛千婵懵懵地跟着他的节奏走,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桌边,只能跟桑温一样端起茶盏示意。
桑温,温长老。
其实说到桑温这个名字时,她就有些印象了。
这几天的课也不是白补的,她对桑家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摸得七七八八了,有哪些人要重点记,她也都给记住了,里面就有这个被众人一致推崇的温长老。
生得好看,实力又强,为人风度翩翩,待人接物温和有礼,那时光看文字描述,盛千婵就对这位温长老生出了两分好感。
只不过桑家到底人太多,一时半会她也没机会把文字和人对上号,直到眼下对方自报家门,那些储藏起来的记忆才再度浮现。
而温长老所说的他被琐事缠身没能来见她一事,实际上也不太准确。
盛千婵心虚地喝了口茶,心知肚明这是对方在给她台阶下。
大婚后的第三天,桑清衍其实和她提了一嘴,问她要不要见见桑家负责内务的几位长老。但是那会儿她正跟那本该死的双修功法较劲,又听桑清衍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见也可以,她就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出,当时就该去见一见、认认脸的。
桑温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了然地笑了笑,直接转移了话题:“仙尊外出之前曾叮嘱过我,让我务必照顾好夫人,不得有一丝怠慢。方才我见夫人有些愁眉不展,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桑清衍还会说这种话?
扯呢。
就算真说了,他的原话多半也是“盯着这个女人别让她乱跑瞎折腾”之类的,到这位温长老嘴里说出来,百分百是经过了美化。
盛千婵自我认知十分明确,丝毫没有被自家夫君的“关心”感动。
不过,桑温的问题倒是正好让她有些意动。
桑清衍不在家,侍女们修为也高不了多少,没有人能充当她的人形百科全书,她想知道些什么都得自己翻书查,可这藏书阁的书籍浩如烟海,靠她一个人得翻到什么时候去?
正好有个看起来好脾气的大佬送上门来,并且还是一副愿意为她解疑答难的态度,要不然……就请教一下他?
盛千婵念头转得飞快,做下决定的同时,问题也已经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