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假设,没有如果,没有原因。”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否决的坚定,“只有你,才能让这里跳得如此之快。”
他垂眼看着盛千婵,这么近的距离,他连她每一根睫毛都能数得清。
“那么,你呢?”
“我、我当然也喜欢……可是,要是我……”盛千婵咬了咬唇,听完他直白到不加任何掩饰的情话,就是铁树都能高兴得开花了,但横在他们之间的一个问题,却并不会因为这些话有任何变化。
她试着把手抽回来,眼前的男人却使了一点巧劲,带着她的手压过了头顶,让她的身体也跟着又挺起往前倾了几分。
耳朵贴着手臂,有些别扭的姿势让盛千婵不自然地扭了一下,却在感知到某种变化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她的眼底有一丝飞速闪过的羞涩,却并未因此影响原先的郑重。
“你说,我所有的优缺点你都喜欢,可是,如果有的优点我并没有呢?”盛千婵又想咬嘴唇了,她紧张时就容易重复这样的小习惯,“桑清衍,到现在为止,你还坚信我是盛家的那位小姐吗?”
桑清衍的神情里流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疑惑,似乎在问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盛千婵也不想提,可这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尽管问得有些艰难,她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你应该还记得吧,最初你要娶那位盛家小姐是为了什么?”
桑清衍没有眨眼,也没有点头,只是注视着她。
盛千婵替他回答道:“你是为了她的蕴灵体,是为了延续桑家的凤凰血脉……这是原来的盛千婵具有的最大的优点,也是我所没有的。我不是她。”
而这,也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和她没有半分关系。也不要说是桑家圣物的指引,占卜本来就有概率出错,那不能说明什么。”
她把桑清衍能解释的渠道都堵死了。
直到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地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她才闭上嘴,有些忐忑地等待桑清衍的回答。
即便桑清衍明确地知道她不是原主,喜欢的就是原原本本不是任何人替代品的她,那他们也需要面临桑家未来的嫡传血脉可能断绝的风险。
她不可能接受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伴侣,而桑如阳和桑如焰这俩兄妹也不可能肩负起延续血脉的重任,他们自身的情况不允许,桑清衍身为二人的哥哥,也不会眼看着他们做出牺牲。
这好像一个无解的难题,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只想逃避而不愿去面对。
如果不是今晚桑清衍这么坦诚地倾诉有关她的爱意,她也只会让一切维持着原来平静的表象继续下去。至少,那样也很好,不是吗?
“我知道你不是她。”
不知沉默了多久,在盛千婵的感知中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仅仅隔了一瞬,桑清衍开口了。
“上次你与我说过之后,给予盛家的诸多权限就已经收回了。”他指的是遇到盛家那个小畜生试图调戏她那次,盛千婵也有印象,但她提了要求之后也没有再关注后续,并不清楚他都做了什么。
“没有彻底撕破脸,只是我觉得你或许还需要盛家作为背景。”桑清衍摸了摸她的头发。
盛家好歹也是隐世家族,又算是青龙血脉的分支,哪怕她不想跟盛家来往,身后有一个家族托底,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而且当日她也是从盛家嫁出去的,骤然划清界限,公开原委,对她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好处。
“你……是从什么时候相信的?”盛千婵有些呆呆地望着他。
桑清衍的反应比她预想得要平静,好像她认为的问题全然不是阻碍,仅仅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桑清衍听着她的话,眉毛微挑,轻描淡写道:“从最初就有怀疑。”
不过,那时他不在乎。
反正根据圣物指引找到的是现在的盛千婵,她的长相、名字、象征身份的玉符,乃至她身上隐约透露出来的青龙血脉气息,都能对得上,那纠结是不是原先的那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后来盛千婵表现出来的差异愈发明显,也让他的怀疑逐渐加深,他也没有打算做些什么,相反,他觉得维持现状也不错。
或许,其实从那时开始,喜欢的种子就已经开始萌芽了,只是等长成参天大树时,才终于令他发现。
幸好还不晚。
桑清衍亲亲少女的长发。
“至于你担心的另一个问题,也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有了阮子晟这个现成的实验样本,天元学宫那边自然能想办法接着研究出邪魔的秘密,再加上盛千婵的破魔丹还在不断改进,在他的血脉问题彻底压制不住前,或许就能找到合适的解法。
只要他能解决血脉中蕴藏的问题,又活得足够长久,桑家的血脉短期内便不存在断绝的后患,哪怕真到了危急的那一步,他也可以试着尝试先祖所记载的涅之法。
延续血脉的压力,他不会再施加给盛千婵,这也不该是她的责任。
盛千婵有些茫然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明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无措。
不是很大的阻碍么?不是应该很为难么?为什么在桑清衍嘴里,这些事情都显得那么的无所谓?
“我不是蕴灵体真的没关系?”
“嗯。”
“生不出血脉不纯粹的后代也不要紧?”
桑清衍接着点头:“嗯。”
“那……”盛千婵忽然有些迟疑地问道,“要是我现在已经怀了呢?要直接生么?”
第96章 论避孕的重要性。
随着这句话问出口, 本就安静的室内又静默了一分。
桑清衍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而盛千婵则是觉得有些尴尬,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她多这个嘴干嘛呢。
短暂的沉默后, 桑清衍伸手抚上了她的小腹,语气微沉,带着一点哄人的意味,又似乎意有所指地说:“不用担心,没那么容易怀的。”
他以为盛千婵是担心重复那些蕴灵体女子们的命运。尽管或许如她所言, 她并不是,但这也只意味着孕育的后代血脉可能不够纯粹而已,那些母体们被抽取灵力供养孩子的情况依然会存在。
生育孩子本来就是颇为凶险之事,四圣的血裔更为如此。
他的血脉虽然也存在一些问题,可身为凤凰嫡系, 本身修为又过于强大, 他的孩子也绝不会平凡到哪去至少以盛千婵如今的情况而言, 还没有那么适合孕育。
为了避免最坏的那种结果,即使深知以他目前的境界不可能那么轻易拥有孩子, 他也用上了第二种保障手段。
想起让老夫子帮忙炼制丹药时,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桑清衍心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换了别人, 他可能还会质疑对方的炼丹水平, 但老夫子经手的丹药效果绝对令人放心。在时机合适之前, 盛千婵的担忧肯定不会成为现实。
想到这里,轻抚着小腹的大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沿着她的腰线打转。桑清衍没有掩饰自己对她的渴望, 贴着她的耳朵细细密密地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天还没亮, 时间还早……”
“不, 你等等”盛千婵扭着头避开他的吻,手上也带上了一点力道,不停地推搡着他的胸膛,但成效却不大,很快她就被吻得晕头转向,只有一点残余的理智还记着他刚才说的话。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唔……为什么那么说、说啊……”
破碎到只能断断续续讲完的句子混在低哑的喘息里,只是等到最后彻底失去理智,盛千婵也没能等到男人的回答。
在她疲惫地陷入黑暗前,映在视野里的只有一双充斥着爱意与渴望,隐隐有火焰跃动的漂亮眼眸。
这个人真是,床上这点地方哪够他伸展翅膀啊……
不知过了多久,桑清衍终于停了下来。他亲了亲少女沉睡的面庞,向来冷淡漠然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餍足。
只是看着对方被他折腾得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痕迹的可怜模样,他的眼中又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心虚。
第一次他不够清醒,又是初尝云雨,难免草率了事。第二次他骤然开窍,明知令对方受孕概率不大也始终心怀顾忌,到底不敢彻底放纵。
这一次他事先做好了准备,行事再无顾忌,也免不了放肆一些。但没想到,过分的后果会是这样……
他当然不会告诉盛千婵,他最近在吃药,就为了以后能够为所欲为。这一次算是他没控制好,下一次就有数了。
桑清衍抵着唇轻咳一声,认命地开始善后。等清理完一切痕迹,将人再次紧搂在怀里,他才忽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忘了说。
“醒醒?”
试探着轻轻摇了摇盛千婵,看她嘟囔着轻哼,又贴着胳膊蹭蹭,一副不要烦她休息的模样,想了想,桑清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将老夫子的那两句叮嘱回忆了一遍,他很快把话在心里翻过了篇,抱着盛千婵安心地闭上了眼,难得也跟着陷入沉眠。
……
又做梦了。
盛千婵托着沉甸甸的小腹站在白茫茫的空间里,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可又无法控制自己脱离这个梦境。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每次看到这片虚无的白色都让她无比的压抑。
或许是银霞山那次给她留下了阴影,又或者是听桑清衍描述过他幼年时的噩梦,让她也心有余悸,她现在对类似铺天盖地的白雾笼罩一切的环境都有着莫名的厌恶。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小腹圆溜溜鼓起,看起来起码怀胎六月有余。
她自己原本就精通医理,只需用眼便能看出来这绝对是怀孕的模样,而非其他缘故所致。
甚至,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告诉她,在她肚子里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胚胎,而是一颗……蛋?
真是奇怪的联想。
盛千婵皱了皱眉,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理智告诉她,距离她和桑清衍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总共也没两个月,按天来算,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先不说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本就难以有孕,就算怀上了,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月份。
可冥冥之中,她就是感觉,这是她的崽。
就是这种毫无来由的喜爱感,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护着腹中孩子的安全。
盛千婵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拧眉环顾着周围白茫茫一片的环境,眼中闪过深思,脚下却没有移动半步。
这是她最近反复在做的一个梦,也是让她有意无意地躲着桑清衍的那个梦。
她原先对桑清衍不论如何感觉心动,也始终怀有顾虑,一直将头埋在沙里当鸵鸟。而最近的这个梦,却是将她的所有顾虑真实地展现在她的面前,血淋淋地撕下她想要维持的平静假象。
哪怕听到了桑清衍亲口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的心也跟着笃定了许多,那股隐隐的担忧却依然萦绕在她的心间。
她弄不明白这个梦的来由。
究竟这是她心中的忧虑以梦境的形式具象化,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预知梦?
要知道,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约容易感知天命,抓住冥冥之中的那一缕天机。偶尔的心血来潮就是这种反应的直观体现,预知梦自然也是。
她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到达通玄境,如果不是有意压制修为,想要巩固一番境界再突破,她现在放在整个修仙界也能称得上是强者了。
何况,她还学习过占卜之术,又得到了玄武精血所化的那只小铜龟。
四圣之一的玄武虽不像其他三位一般能打,却尤为擅长占命,k当初因打赌输给凤凰的那只小铜龟也天然继承了这一特性。
自从拿到铜龟后,盛千婵闲来无事便摸透了其用法,偶尔用以占卜,成功率也大大提高。
凭借这些因素堆叠,让她灵感汇聚,有感而生,预知一些未来的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的是提前感知到了以后会发生的事,那这样的未来……
盛千婵拧着眉抬眼望去,白雾渐渐消散,周遭景物瞬息间千变万化,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她眼熟的院墙。而她正倚着栏杆,隔着深深浅浅的树影,在听院内的侍女们叽叽喳喳地交谈。
“听说了吗?仙尊大人带着一个和夫人一样的女子回来了!”
“嘘……你别乱说话,那位才是真正的夫人,先前那个是冒牌货,你可别喊错了。”
“可是,唉,好歹人家已经有孕在身了,又相处这么久,仙尊大人也该对她有几分感情吧?”
“她又生不出纯粹的凤凰血脉,仙尊在意她干什么?”
“就是,假的就是假的,仙尊想娶那位盛家小姐是为了什么,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恐怕啊,这位的孩子也……啧啧。”
好吧,还是很难觉得是未来。
盛千婵默默听着侍女们闲聊,除了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栏杆外,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知道,就算她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也同样得不到任何结果。
当她走过去的一刹那,周围的景物就会开始新的变化,甚至她坐着不动,这里的一切也马上就会自动过渡到下一个场景。
果然,当她眨眼再次睁开的瞬间,她就已经出现在了一处断崖边。
有人劫持了她,尖锐的刀锋抵住了她的脖子,而一身白衣的桑清衍正站在远处,冷漠而无情地向这里望来。
劫持她的反派阴桀怪笑,大声问桑清衍要是他只能救一个人,他准备救谁。
很老套的选择。
盛千婵身体僵硬动不了,也看不到身边是不是有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她只能看到悬崖深不见底,仿佛要吞噬一切。
但这剧情实在太老套了,就算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担忧化作了梦境,也不该是这么无聊的场景。
尤其是同样的梦境经历了好几次之后,她现在更是不想听反派在这逼逼叨叨,只想干脆纵身跳下去求个解脱得了。她听累了,真的。
感受着身体微微恢复了些许力量,再看眼前还在上演的狗血盛宴,再回想起不久前桑清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盛千婵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挣开了身上的禁锢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肚子里的崽好像轻微地动弹了一下,一缕与圣灵凤凰带给她的相似的气息顿时从她腹中流向四肢百骸。
正在急速变幻的白雾猛然坍塌,像是被人快速倒带般骤然退去,而她也在同一时间感觉到神识似乎落在了实处。大脑渐渐清醒,而眼前也再次出现了黑暗。
梦醒了。
盛千婵闭着眼睛没有动。
噩梦带来的不适正在飞快离她远去,身后那股清冷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生出了一种异常安心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用神识扫过自己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