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知道，这意思就是不会再和他计较。所以他溜得很快。
蒋临书眉眼低下来，垂手站立了半分钟左右，放空后，忽的抬手又摸向了手表看了眼时间。助理敲门来提醒:“蒋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您让准备的资料都在这。”
他接过文件点头:“走吧。”
一个短会议大概一个小时可以解决。但一个会议开过饭点也是常事。
大概就这样，一连一周，他连轴转出了趟差来了无数个会议。公司的一些老人又一直因为不愿意改变，让江逞提出的“格里苏”酒店和其他的几个项目停滞不前。
他作为江逞手底下的左膀右臂自然焦头烂额。
尤其是这两年，江逞已经开始不喜欢应酬。但凡酒局，晚会都让他顶上。
周日，他刚下飞机，老马接机，好在是老马接机。
一连几天的不规律饮食和酒局，他终于把自己弄进了医院。
突发的阑尾炎手术，痛不欲生。他顶着额头上的冷汗拜求老马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文件还没有看完，他等着手术后可以马上看。而后又在一阵一阵晕眩的疼痛中，意识清醒的给自己的手术签了字。
麻醉药效刚退，他脑子里想起的却都是江汀高中那年病毒性感冒，高烧不退，手上吊着水，还一边委屈巴巴做着他给她带过去的试卷和作业。
江汀呀……
妹妹呀……
“不许这么叫我！！！！！”
“蒋临书你她妈谁呀！！！！！”
“滚，你滚……”
“你怎么不和她一起去死！”
他闭上眼睛掩盖眼里的悲痛。第一次，他第一次体会心痛大过身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从身体往上细细爬，细细往心里扎的痛。
她得有多伤心才会说出这些话。她得多恨他？
不。
江汀，能不能不要恨他，不要讨厌他……
别讨厌他。
——
老马抽空给他过来送午饭。一盒素得不能再素得白粥和两个鸡蛋。
他瞧蒋临书竟然就打开了电脑处理文件心头一跳:“蒋总，医生交代了您要好好休息的！”
蒋临书点头:“嗯，很快就好了。老马谢了。”
老马唏嘘的摇摇头。“这粥我给您放桌上了，我去给你领个药……”
他低垂眼眸:“多谢。”
老马见他这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儿子和蒋临书年龄相仿。现在还在学校里读研，生活好不自由滋润。天天被她妈念有没有钱，要注意身体健康，多吃点，不能饿着了。
眼前这人，他得称蒋总的人，却要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天真塌了，自己顶。这样他也时常忘记，他也不过二十出头。
只是，看似光鲜亮丽，有谁真正心疼惦记呢？
第50章
江汀几乎已经做好和蒋临书井水不犯河水的打算。她根本没想到，半醉间会在酒吧外撞见他。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在等着自己。
酒吧里面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外面是喧嚣争吵，旖旎迷情。打扮光鲜亮丽进去的此刻扶墙而出，走到路边花坛就一个个猛吐。男人怀里抱着的，女人低头埋进的胸膛。
随处可见亲吻拥抱的轻佻和空气中弥漫的烟酒气味。这里黑夜笼罩的是藏在混乱中的孤独寂寞。
江汀喝得大醉，刚准备去路边打车，见到蒋临书时没顾得上前一阵子的不快。因为她根本不想搭理他，径直的走到路边。
路过的车子都显示有客，她找车找得烦了掏出手机打车。
蒋临书跟过来站在她身后。踌躇了大概半分钟，见她身形摇摇晃晃，左右摆动，在她往后退半步差点摔倒的的时候
“大小姐——”
江汀下意识甩开他。自己踉跄两步:“你谁呀！”
他伸出的手一顿，僵在半空没有动作。只是指尖的颤抖却无法遮掩，他被她眼里的疏远刺痛。犹如针扎一样的痛感从后背蔓延到心口。
走近她心里，花了的那鞠躬尽瘁的几年，一个晚上算盘崩塌。
他见识过眼前的人对待感情有多决绝。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她父亲的下属。在她的生活中充当着可有可无的角色。
而已。
蒋临书，你太自以为是了。
江汀看着这人就来火，脾气说不上的大，嘴上毫无涵养的大声质问道:“我问你呢？你谁呀！你怎么找过来的，我不是拉黑了你所有联系方式吗？”
新买手机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些。她谁都不记得，就记得面前这个人。
“…………”他张着嘴说不出只字。
“你又哑巴了吗？”江汀看他有话不说的样子火气更盛，“蒋临书，今天又是我爸让你过来带我走？倒是忘了把他一起给屏蔽了……”
她边说边掏出手机:“你呢，没必要事事都听他的，做这些违心的事不觉得心里犯恶心吗？你安安分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放心，他根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在他那比我还宝贝，干嘛委屈了自己……”
蒋临书沉默的看着她操作完，思绪不停的翻滚着。
“为什么这么说？” 他问。
江汀冷笑，扯着嘴角，不屑一顾的转身要走。
他立马跟上:“如果是因为姜小姐的事情，我无话可说向你道歉。你说的其他委屈之类我并不认同。江汀，我们之间有误会，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以吗？”
“误会？什么误会？”她烦极了他的穷追不舍，转头用力推开跟在屁股后头的人，“从你让姜琳怡坐上车开始这就不是误会！你为什么会让她上车？不就是因为你知道她身份的利害关系吗？你不敢得罪我也不敢得罪她，可你，依旧让她上了车！或者说，你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深知，这么做，你在哪方都不理亏。即使冒着我十有八九都会生气翻脸的可能，你还是让她上了车，还带到了我面前，给了她耀武扬威的机会！”
“蒋临书，你真的挺会分析各种厉害的，不愧是我爸一手带出来的呀。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就是会发一通脾气，你不让她上车，可能面临的就是其他不可预知的麻烦。”
“所以说你这么厉害的人，还是为爸办事去吧，在我这，屈！才！了！”
“江汀。”他红了眼尾，“我承认，那是我权衡利弊之下的决定，可你也是权衡利弊下……”
全权信任的人。
我以为，你会为我隐忍不发，哪怕一次。
“权衡利弊，权衡利弊……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四个字！”江汀怒目而视，眼底隐隐带着泪光，“我爸权衡利弊娶了我妈，我妈因为权衡利弊始终不肯和我爸离婚，我权衡利弊忍受着分崩离析这个所谓的家。我爸权衡利弊是为了整个江家，我妈是为了她那自以为是的爱情，而我呢？我为了什么？你知道吗，哪怕我爸妈今天离婚了，想嫁我爸的人多的是，我妈她去哪都能潇洒快活。”
“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不是！”
她整个肩膀抖动着:“凭什么，凭什么现在连你也能对我权衡利弊，为什么，连你……也要权衡利弊……”
江汀抬手抹掉脸上的温热，这是她第一次冲他这么认真的……失态。这不仅是发脾气，而是她藏了很久的情感宣泄。
他那么敏感聪明，应该会看得出来什么……
想到这，她转身要走。
她可以容忍自己发脾气，但绝不能失态。在感情上的失态，就像姜提米那样。
蒋临书扣住她的肩膀，一把按进自己的怀里，两只手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她整个人都扣在怀里，让她几乎窒息，挣扎不动。
江汀整个脸都被按在他怀里，抬头间只能勉强从他肩膀上看到不远处的太阳能灯柱。
它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几分。
一滴滴温热的泪滴在他黑色的西装上，她霎时被刺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眯着眼终于还是将整个泪流满面的脸埋进他胸膛里，任由自己发出失态的抽泣。
那些压抑了很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发泄出来，如同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
蒋临书一点一点更用力的抱着她，嘴里说着莫名的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砸在她心底，在冰冷的心里砸出一条裂缝。
“蒋临书……蒋临书，我真的好生气，真的好生气……”这半个月，你去哪了？！
他们才刚刚吵了一架，他就半个月不联系。就算她拉黑了他，他也可以像以前一样，不管什么方式他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她动了动脑袋，将眼泪鼻涕蹭在他的衣服上，下一秒又被他死死按住后脑勺。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发顶落下来温热的吻。不止一下，最后他的下巴半压在她头顶。
江汀浑身呆住。控诉停止，抽泣声渐低，……
刚刚……
他眼底有着几分隐忍克制，看着她抬起的眼眸，僵硬着脸色，有后悔有吃顿也有孤注一掷的……狠意。
“江汀，以后不会了。”
她呆呆的:“什么不会了？”
他抿唇不说话，只是眼底多了很多的坚定。
江汀踮脚凑到他的唇角亲了一下:“什么不会了？”
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反应过来，捧住她的脸学着她，吻了下去。
她环着他的腰，他为她弯下腰。
他不会让她在权衡利弊中做任何一方了。
对她，他没有权衡利弊。
第51章
经过疗养，江逞终于康复重新回到了摩天大楼。
可董事会掀起轩然大波的却不是他的归来，而是——格里苏酒店的重启。因为将它重新启动了不是江氏。这也就算了，这天股东大会上，许氏的老板助理亲自拿着一纸不平等的合同亲自递给江逞以及在场的所有股东。
江汀偷懒偷惯了，总是去一天晒两天，，这天好巧不巧就去公司。那场面，可谓壮观。李耀一众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叨叨着有许氏的人潜藏在公司里，现在成了叛徒，卷走了大部分格里苏的资金链。
江大小姐这会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旁边低眉顺眼的曾宽易冲着他挤眉弄眼没看见，忍无可忍，这才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
大小姐你是真的佛！他在心里急骂
江汀没看到似的，别说看手机了，就是在场每一位都没人入得了她的眼。
江逞握拳扣响会议桌:“关于格里苏的问题，既然已经这样了，以后就不必再讨论了。眼下，都关注一下公司旗下其他产业。李耀你负责的酒店产业，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李耀不准痕迹看了眼自己阵营的马安，:“没有，除了资金……”
“资金不用太担心，再等等，会熬过去。”
“……”。
一句话堵住了会上的悠悠众口。
江逞“散会”二字一说出口，江汀在众目睽睽之下挎着包回了自己办公室。曾宽易手疾眼快追了出去:“格苏里项目你怎么看？”
江汀一路走回新办公室。江逞回来她顺理成章把总裁办公室还了回去，新办公室变成了更大更安静更私密的另一间。就在总裁办公室对面。
这办公室值得一提，都是蒋临书走之前替她选的置办好的。他对工作的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在任何时候都挑不出毛病。
“什么我怎么看？”大小姐往办公室沙发上一坐，冲他抬下巴，手指着茶几上的茶水，“这些人不是明里暗里暗示蒋临书之前有鬼吗？想跟他算账，还想让江逞或者我开这个口。”
曾宽易弯腰给她递了茶水:“那确实是，没一点错。蒋哥要是在这，也少不了被这些老狐狸口诛笔伐。”
江汀冷笑一声:“还想让我掺和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那万一后面李耀他们又来问这事该怎么办？”他往她旁边一坐，一副头疼的样。
“这事别问我，蒋临书是我男朋友。”
“问就是，必须徇私。”
“不对，从今天起，我江汀就是一个恋爱脑。”
“……”
。
“哦，对了。我待会去一趟剧组探班，李栀的新戏创作班底不错，我过去给导演他们都打个招呼。回头我爸问起来帮我带个话。”
曾宽易:“好嘞，大小姐。”
——
医院里，蒋临书晨会结束就赶了过来。早上的医院相较安静许多，搞卫生的阿姨，上早班查房的医生，满脸疲惫的护士，拖着吊水的病人。从病房里进又从病房里出。
蒋临书一身板正的灰色西装，深灰领带还是江汀早上替他挑选的，手腕戴着早些年别人送的腕表，昨天晚上，找到收在杂物堆里都生了灰。他看了眼时间，该起了。
站定在vip单间病房门口。毫无意义，病房门大开，医生刚复诊完毕从病房里出来，里面的人正扣着衣服扣子。一副刚出院就要干大事的样子。
许江看到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冲他点了两下头，继续扣着西服扣子。旁边的助理出来叫了声“蒋总”就离开。
蒋临书收拾了心情走进去。
还未开口，许江就满意的拍了他肩膀，两下，语气过分欣慰:“昨天我还担心你依旧不愿意过来看我，不愿意见我。”
蒋临书面露僵硬:“看来，您确实大好了。”
这么听着，话里暗有所指。
许江眯着眼看他:“小书，爸爸知道，这些年你，因为你母亲还有你幼时的一些事有多恨我。可我始终想要你明白，我们之间，永远都有着断不开的血脉，你身体里留着我许江的血，不管发生什么，只有爸爸才是一心为你好的！！！”
“确实是。昨天为止，我都还很恨您。”蒋临书毫不遮掩道，“不过现在除了许氏，我也无处可去了。格里苏如您所愿，归我们所有，听说江氏董事会，李耀气得够呛。江氏目前我是回不去了。”
许江:“格里苏产业背后带来的利益无法估量，它不止是酒店更是一信念，我们要的，就是一点点蚕食别人的精神！今天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现在这个时代的变革，让很多江氏这样以传统工业起家的公司都在牟足劲的转行转变改革。如果格里苏是他们的一道试金石，那么格里苏的成败对他们之后的每一步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成功将会上下齐心，股市大涨，失败受挫则上下气馁，失去迸发力。
谁曾想，现在格里苏直接被撬走了呢？
蒋临书冷笑，侧身拿起许江的棉袄，拍了两下替他围上，眼神微冷:“很多东西不是得到就好。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
江氏做不好，许江为未必做得好。
“小书，你像我。”许江灰白的眉毛一挑，盯着他。
——
剧组里，《香》这部非传统意义的文艺电影开拍一周。一切进度还算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