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书段给兰玉搭了脉,又让他伸出舌头瞧了瞧,兰玉看龚书段的时候眼神哀求,龚书段便知道兰玉是在装病,他不敢跟兰雪凝撒谎,又不好拆穿兰玉,便道:“少主身子大体健康,只是,在屋子里憋闷了太久,憋坏了,毕竟是个年轻人,闲不住啊。”
兰雪凝听毕,暗自松了口气,兰玉从小心思不重,再大的事情过个一两天便忘了,她在想是不是这次对他的惩罚有些过重了?打也打了,关也关了,也算对薛珪那边有了交代。不如趁这次兰玉生病的机会,解了他的禁足,不然真憋坏了,她还是会心疼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
龚书段走后,兰雪凝来到兰玉床边,见兰玉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也不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玉儿,你知错了么?”
兰玉虚弱的点了点头。
兰雪凝语重心长的说:“解了你的禁足可以,只是你不能再去找那个姑娘,驸马要求我们不能再插手这件事了。”
兰玉吃力的从嘴边挤出了两句话:“她把我害成这样,我自然不会再去找她。”
兰雪凝满意的点点头,回头跟曹垣说:“让厨房给少主准备点好消化的吃食。”
曹垣高兴的应下便出去了,兰玉被禁足多日,曹垣也跟着好久不能出门,真的能解除禁足,俩人都欢喜。
兰雪凝对兰玉说:“养好身体,帮中还有事情让你做。”这意思就是你可以出门了。
兰玉听到心里暗喜,脸上还要装作虚弱的模样。
兰雪凝叮嘱好兰玉之后,出了门,只听那绿鹦鹉叫了一声:“胆子够大的!”
兰玉一个翻身跳下床,拿手指敲了敲鸟笼:“再说割了你的舌头!”
兰玉做了做样子,吃了两天厨房给他熬的粥,便开始在帮中各处现身了,兰雪凝撤了兰玉门口的两个人,帮中众人也明白兰玉已经被解了禁足,薛珪虽然还在暗骂兰玉坏了他发财,但是脸上也不好再表现出来。
兰玉知道耕棉人就在南山城中,心里既恨又急,在帮中活动的当天下午,便和曹垣骑了马去往南山城了。
到达南山县城时,已经傍晚,兰玉按照赵六百写明的位置找到了五道巷,眼前的宅子不大,兰玉和曹垣先后跳上围墙,观察院内,不大的院子中,有两三个房间亮着灯,院中有个小厮正在给马厩里的马填饲料。
兰玉定睛一看,最里面的那匹马白色的皮毛,低头吃着小厮刚放在马槽里面的草,正是他的小可怜,小可怜不但没有因为离开他而变瘦,似乎还胖了些,这该死的畜生和那姑娘一样,冷心冷肺,对他都毫无情谊可言。
耕棉是怎样取得他的信任,又将他骗了的,此时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兰玉牙关暗咬,他真想现在就冲进屋内,问问她是否对得起自己对她的一片心意。
可这里靠近南山县衙,南山最近有太平盛世的景象,各行各业安居乐业,县衙下了重力气打击整治乱象,已经有两伙儿不怕死的匪帮闹事已经被县衙剿了,剩下的人人自危,帮都怕被县衙盯上,不敢像从前那样胡作非为,如果他现在贸然闯进去抓人,被告到县衙,无异于自找死路。
“少主,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曹垣见兰玉迟迟不动,心里有些着急,且不说这两次出来都没好好逛逛南山城,就连肚子都没填饱过。
兰玉叹了口气:“现在各个帮派都不敢闹事,不等着怎么办?”他不想着自己,也得为兰雪凝和帮中众人着想一下。
当晚,直到雷家这座院子的灯全都暗下,除了小厮,没有其他的人从房内出来了,兰玉和曹垣白白在墙上蹲了一个晚上。
他们暂且在十七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再过来等。
第二天一早,赵六百给兰玉和曹垣找了两身衣服和一个卖饼的担子,俩人如果就这么站在雷家门口,就算是不做什么,雷家人也会有所警觉,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是乔装打扮一下会比较好。
曹垣把饼筐和扁担放在巷子口,兰玉压了压帽檐坐在了地上,时不时的吆喝一声,眼睛却在观察雷家的门口。
“少主,见到了那小娘子你要把她怎么办?”曹垣问。
兰玉突然一愣,虽然他在心中已经想过千百种方法让她后悔,但是真正找到了人,他就把之前的想法统统否定了:“还没想好,见了人再说。”
“要我说,就趁夜里把她捉回去,反正也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曹垣此时正饿着,拿了一个饼在嘴里咬着。
此时却见前方,两个女子从雷家门出来,兰玉不禁一笑,其中一个正是他的熟人。
第41章
有几套下人的衣服做得不合身,耕棉早上带着喜翠要拿到裁缝铺子里去改一改。来南山,雷家只带了喜翠和雪姑两个女性下人,雪姑要在府内预备一家人的吃食,其余的杂事事情基本就由耕棉一手包办了。裁缝铺子就在十七街上,从雷家的巷子转两个弯就到了,路不远,俩人便没有坐马车。
兰玉见她两人从府内出门,便压低了声音吆喝了一声:“面饼,卖面饼喽。”
五道巷虽临近十七街,但却是一条极小的巷子,住在这里的就这么几户人家,耕棉自从搬来南山,出门几次从来没有看见过这里有卖吃食的,便好奇的朝两人看了几眼,只见他俩帽檐都压得极低,身形也都魁梧,不像普通的做小生意之人。
出于警惕,耕棉拉了喜翠快步从巷子口穿过。
曹垣跟兰玉使了个眼色,想上前动手,被兰玉伸胳膊拦了下来。
这里是雷家门口,如果他二人真的动了手,直接上去拉住耕棉,她和喜翠一喊,雷家人可能就会闻声而来,到时候兰玉和曹垣二人不一定会占到便宜。况且这里靠近南山县衙。
兰玉起身,曹垣用扁担挑起饼筐,俩人远远的跟在耕棉身后,耕棉和喜翠进了十七街上的裁缝铺子,俩人把饼筐放在裁缝铺旁边,也不吆喝,只在旁边等着。
耕棉把衣服送到裁缝店之后,出门见到卖饼的俩人坐在地上,前方放着饼筐和扁担,也不吆喝,便觉得有异常,她便转身回了裁缝店。
裁缝店老板见她出去又回来,只以为是要催促改衣服的时间,便上前说道:“夫人,衣服这边尽量赶,不过入冬了,最近店里生意多,至少也得三天。”
不料耕棉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低声跟老板说:“帮我去五道巷第三户找家里的少爷,让他带几个人过来,人带来了,还有这么多银子给您,且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老板虽然有些讶异,但见了银子,心里欢喜,便答应替耕棉跑一趟腿。
裁缝店老板在十七街上经营店铺已经有十几年,街上的店家和各个摊子的人他都认识,出了裁缝铺子,见到兰玉和薛珪二人坐在门口旁边,俩人面生,时不时的瞧一眼铺子门口,心里便猜到个几分。
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老板没多看二人,不疾不徐的绕到下一个路口往五道巷走去。
到了雷家院子,林武出来开门,裁缝店老板把来意和林武讲明,便先回去了。
很快雷不闻便带着林武和另外五个家丁来到了裁缝店门口,兰玉见几人从巷口转到了十七街,冷笑了一声:“我们可能被发现了。”二人仍是坐在地上未动,曹垣为了掩饰,叫卖了两声。
耕棉见雷不闻带人过来,松了一口气,上前道:“我们被盯上了。”伸手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兰玉和曹垣。
雷不闻皱了皱眉道:“不管他们是谁,既然知道了我们住在这里,我们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不我上前去看看。”
耕棉刚想上前阻拦,雷不闻已经跛脚朝二人走去。
雷不闻来到了饼摊前,搂起衣摆,蹲在地上,视线跟兰玉撞了个正着,雷不闻见到兰玉的脸,一惊,面上仍淡定道:“面饼怎么卖?”
兰玉咧嘴一笑:“要里面的人来换。”
雷不闻随手从筐中拿起一个面饼:“这人是无价之宝,任你有一座城的面饼,也不换!”
兰玉迅速起身,抬起脚,将面饼筐用脚勾起,踢向了雷不闻。
雷不闻伸出胳膊挡了一下,面饼全部散落在地。
兰玉摘掉帽子,向雷不闻扔了出去,雷不闻一把接住。
“倒是进步了不少,不过在这街上跟你动手,旁人莫不是会说我欺负一个瘸子。”兰玉嘴角勾笑的看向曹垣,曹垣也跟着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轻蔑。
雷不闻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兰玉:“谁欺负谁还不一定。”说完便把兰玉踢了一个踉跄。
此时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兰玉从小都是被定南帮的人捧在手里,每次跟内帮众人练武,大家都让着他,听闻雷不闻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又被雷不闻踢了,顿觉脸上挂不住,心里暗道,一定把你这跛子打得跪地求饶。
兰玉性急,想抓住雷不闻一顿痛打,几招下来,不仅没打到人,自己却渐渐支撑不住了,雷不闻虽然在身体上不占优势,但是一招一式却稳健、利落。
曹垣见兰玉落了下风,便出手相助。
林武和其余家丁在一旁观战,见曹垣也上了,对着人群大喊:“你们以多欺少!”
兰玉对曹垣喝了一声:“谁让你上的,停手!”
曹垣不敢忤逆兰玉的意思,悻悻的站到了一旁。
耕棉本站在裁缝店的门内向外张望,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现在视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她担心雷不闻受伤,而兰玉,毕竟曾经在虎口之中搭救过他们,她也不忍见他有事,她想了想,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耕棉拨开人群,挤到了中间,看见雷不闻已经收手了,兰玉正坐在地上,兰玉见她走了过来,挣扎着起来还要再跟雷不闻动手。
耕棉走到雷不闻耳边,低声跟雷不闻说道:“上次毕竟是他救了我们,这次他既然是寻我而来,我想我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雷不闻听毕,跟兰玉说道:“今天中午,南山酒馆等你。”说毕,牵着耕棉朝人群外走去。
曹垣拉起兰玉,给兰玉理了理衣服上的尘土:“没想到,这跛子这么厉害。”
兰玉回身朝曹垣屁股上踹了一脚:“你小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兰玉习惯性的摩挲了一下胸口的坠子,手掌隐隐作疼,才发现手掌在地上摩擦出了血痕,不由得“嘶”了一声。
曹垣道:“南山酒馆,去吗?”
兰玉反问道:“为什么不去?”
“既然那小娘子不跟你走,不如我们今天中午狠狠的敲雷不闻一笔,反正他有得是钱!”曹垣愤愤道,上次兰玉为了救他们,挨了一顿好打,还被禁了足,敲他们一笔也实在不为过。
兰玉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你这幅样子,就差把‘贼、强盗’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这里靠近南山县衙,想进去吃板子吗?”
曹垣一时语塞,兰玉输给了雷不闻,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已经时近中午,俩人先来到了南山酒馆,在上次他们和赵六百见面的内间坐定,点了几个菜和一壶酒。
还没等菜上齐,便从窗户远远的望见雷不闻手握着耕棉的手向南山酒馆走来,兰玉见了,拍了一下桌子,拿起手边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闷声喝了下去,眼睛却还怒盯二人。
曹垣看了一眼楼下,便知道原因了,默默的又给兰玉倒了一杯酒。
刚刚雷不闻和兰玉在街上动手,店小二也在围观,见了雷不闻和耕棉进了酒馆,毕恭毕敬的引他俩上了二楼内间。
雷不闻撩开门帘,跟兰玉道了一声:“兰兄,刚才对不住了。”
听了这话,兰玉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受用的神色,心里却软了几分,起身道:“二位,请坐。”
坐定之后,耕棉开口道:“上次多亏了兰公子搭救,我们才得以逃脱,我们夫妻二人一直都想好好感谢一下你。”
兰玉冷笑了一声,定定看着她:“你为何要骗我?”
耕棉诚实道:“因为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会帮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这杯我先喝了。”说毕倒了一满杯酒,喝了下去。
曹垣在旁边接话道:“对不起有何用,你看看少主因为你被打的。”曹垣撩起兰玉的手臂衣服,赫然有几道鞭子打过的痕迹,结痂已经脱落,留下了深红色的印记。
兰玉不耐的收回手臂,瞪了一眼曹垣:“要你多事!”
雷不闻道:“不瞒兰兄,我们夫妻二人,在一年中经历了亲人被杀,被人诬陷,不得不舍家逃亡,经历了这么许多,我们二人也算情深意笃,除了你提的要求我没法答应,其余只要你说,我尽量满足。”
兰玉见雷不闻和耕棉夫妻恩爱,自己反倒被衬托得像个跳梁小丑,他心里虽然对耕棉有诸多不舍,但是也不是夺人所爱的卑鄙小人。
先前他以为她和雷不闻没什么感情,见了他也心悦于他,便一直想着能和她在一起,被骗之后他失落、纠结、跟自己过不去,这些天一直想要一个答案,现在,话说开了,他似乎也释然了。
兰玉摇了摇头苦笑道:“柳儿想必知道,我不是一个拆人姻缘的小人,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说毕倒了一杯酒,饮了下去。
雷不闻敲了敲桌子,林武拿着两个盒子走进了来,雷不闻道:“兰兄,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小心意,以报答兰兄搭救之恩。”
雷不闻说完,林武打开了盒子,上面盒子内是雷家传家的玉石,下面是一盒银子。
兰玉看了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带着曹垣向外走去。
雷不闻在后面叫兰玉,说道:“既然兰兄不肯收下,那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雷某的,雷某自当尽力。”
兰玉笑着出了酒楼,他手指摩挲着胸前的坠子,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却不知,此刻远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第42章
雷不闻和耕棉坐在酒馆里,看见兰玉和曹垣在楼下准备跨马而去,二人心知,虽然不一定交到他这个朋友,但是不会就此多一个敌人,他们现在住在南山的事情,相信以兰玉的人品,是不会透露出去的,雷不闻确实因为兰玉而逃过一劫,在他的心中,已然将兰玉视为恩人了。
于老爷来到南山之后,南山经济有了明显的回暖,此时,各行业稳步向前发展,回城的流民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剿匪了,南山匪患,积年累月,各大小帮派横行,不禁危害南山,而且让周边地区都不得安宁,外人听到“南山人”三个字都退避三舍。
搬来南山这些时日,雷不闻经常和于老爷聊天,对接下来官府要做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定南帮是南山最大的匪帮,虽然不像有些下三滥的团伙一样,靠着小偷小摸和拦路打劫过活,但是名气着实不小,提起定南帮的名头周边的人都会眉头皱一皱,原因大家也都清楚,定南帮干的多是拿钱绑票的生意,且京城中某一些达官显贵也是他们的东家,比起小团伙,危害性更大,牵扯更广,更让官府头疼。
思及此处,雷不闻摇了摇茶盏,叹了口气,兰玉是兰雪凝的儿子,如果定南帮被剿,兰玉肯定逃不掉,而且可以算得上是重犯:“南山部分小匪已经被剿除,用不了多久,官府就会对几个大匪帮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