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凝气息微弱,紧闭着眼睛,兰玉扑到床边,一声声的唤她,都没有反应。
兰玉不禁伏在床上哭了起来。
黑衣人走到兰玉身边道:“郎中来看过了,你娘伤口极深,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天意了。”
兰玉此时才反应过来,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救兰雪凝?黑衣人今晚在他身后出现,想必是跟了他好久。
“多谢,您是?”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兰玉,眼睛定在了兰玉胸前的坠子上:“这个坠子是我留给你的。”
兰玉又惊又喜,他居然还活着!“你是……余成安?”
黑衣人平静的点了点头,兰玉这才仔细瞧了一下他的脸,自己和他确是有七成相似。
兰玉自记事起便想找到余成安,如今却不想见到他是在这种时候,想必他早就知道了兰雪凝在此为寇,也知道他这个儿子的存在。
兰雪凝找了他二十年,没想到现在他就在她的身边,如果兰雪凝现在没有受伤,必会起来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兰玉思及此处,来不及和他父子相认,只怕兰雪凝醒来会伤害他:“你可知道我娘恨你入骨?她若醒了,必定会杀了你。”
余成安低了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俩,如果她能醒过来,要杀便杀吧,我都认。”
兰玉听了余成安所说心里悲恸,他从小就知道,余成安杀了兰氏一族,兰雪凝不仅自己要报仇,把仇恨也灌输在兰玉心里。
但兰玉如今见了余成安心里原来本就不多的恨似乎已经化为无形了。
“支撑我娘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找到你并且杀了你,你为何还敢来找我们?”兰玉坐在兰雪凝身边,不禁问余成安,难道他不怕死吗?
余成安无奈的笑了笑:“这些年我孤身在外也是苟活,现在我想清楚了,来到你们身边,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娘好受一些,那就随她吧,她如今这个样子,大部分原因归我。”
兰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兰雪凝,只见她眼皮微动,不知是不是听了这番话有所触动。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你娘做了匪之后我便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躲。”
兰玉哼笑了一声:“还是你比我娘厉害,她花了二十年都没有找到你。”
余成安摇了摇头:“有人让她找不到我罢了。”
有人让他找不到?难道是……
“谁?薛珪?”
余成安点了点头:“二十年前,我为了躲你娘,只身前往南珠城,青石岛雷老爷收留了我,改名为雷安,雷家一直对我不错。”余成安顿了顿,似有所伤感:“两年前薛珪联系到了我,告诉我你娘和你现在十分信任他,如果他想要你们的命易如反掌,让我按他的要求替他做几件事情。”
兰玉惊讶:“你杀了雷老爷?”
余成安紧紧闭眼:“不是我杀的,但是是我给薛珪报的信,前几个月雷不闻去黄狮村他也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
兰玉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薛珪来了定南帮之后,拉来了大生意,原来是靠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余成安接着说:“后来事发之后,雷不闻怀疑我,我不得不逃了出来,到了南山后才发现,你娘和你活得好好的,薛珪一直在利用我得到雷家的消息,他从中得利,我有负雷家上下对我的信任啊!”
兰玉怒火中烧,拍了一下桌子:“这个老贼,惯来诡计多端。”
曹垣站在一旁说道:“他这次被官府抓走了,想必也是活不成了。”
余成安道:“南山知县林老爷是雷不闻姨丈,他原来是京中礼部侍郎,之前因为青玉杯被抢一事才被贬来南山,这么快就剿定南帮,想必也是因为他发现了薛珪与害他之人相勾结。”
兰玉此时才想明白,昨日雷不闻约他中午去南山酒馆见面,晚上才现身,分明是拖延时间,对于剿定南帮一事,他应该事前是知晓的了,而约他来,分明是要救他性命。
思及此处,兰玉不知道是该感谢雷不闻还是该怨雷不闻。
第46章
第二日一早,雷不闻刚刚起床,守门小厮来报,门外有人求见。
雷不闻站在地上,耕棉在帮他整理腰带:“可报了姓名?”
“没报姓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耕棉理好了腰带,直起身和雷不闻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来找你的年轻人,八成是兰玉。”
雷不闻点头,朝小厮道:“把他带到书房。”
雷不闻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兰玉推门而入,气势汹汹:“你既然知道官府要剿定南帮,为何不早跟我讲?”
雷不闻起身去迎兰玉,一声叹息:“若我讲了,你恐怕现在也已经在牢里了。”
兰玉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他也不确定雷不闻的想法,做个确认罢了:“薛珪现在怎么样了?”
“若他肯供出幕后指使,或许有活命的机会,你此次来是想替他说情?”
兰玉摇头,气愤道:“这个老贼,多年以来将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害的我爹和我不能相认,我巴不得他马上就被压上刑场!”
雷不闻不解:“你爹?”之前耕棉跟他讲过,兰玉自从出生之后就没见过他爹,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个爹。
兰玉有些羞愧的点头:“这次,我也是来为我爹道歉的。”
雷不闻思忖了半晌,上下打量了兰玉一番,兰玉这张脸他第一次见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莫非,你爹在雷家待过?”雷不闻突然眼前浮现出雷安的脸,这眉眼和身形,倒是和兰玉如出一辙,雷不闻不敢确定,反问了一句。
兰玉低了头,没有正面回答雷不闻:“我爹也是被薛珪这个老贼所蒙蔽,酿成了大错。”
雷不闻现在能肯定兰玉的爹就是雷安了:“你说的可是安叔?”
兰玉点了点头:“是薛珪以我和我娘的性命要挟他,他才给他们传递的消息。”
雷不闻没想到,雷安会是因为这个出卖的雷家,平时雷安老成稳重,办事几乎不会出现差错,看来人人都有软肋:“安叔把我爹要进贡青玉杯的消息告诉给了薛珪,我爹因此重伤丧命了,不仅如此,我夫人的哥哥,也是因此丧命。”雷不闻顿了顿:“当场死亡。”
兰玉低头立在原地,没有答话。
“安叔现在人在哪里?”雷不闻问道。
“就在外面,他没脸进来见你。”兰玉解释。
余成安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他悔恨不已,回到南珠城想找雷不闻,可是雷家已经搬走了,他偷偷的去祭拜了雷老爷,恨不能在雷老爷坟前自刎谢罪,可幕后指使和薛珪还好好活着,他还不能死。
之后余成安来到南山偷偷的想看兰玉一眼再去找雷不闻,却无意间发现了雷不闻也在南山。
雷不闻没想到他会跟着一起来:“那正好,不必见了!你曾经救过我,我就当还你一个人情,对他不追究。”不是雷不闻大度,就算没有薛珪,想害雷家的人还是会找到其他的方式来了解他的行踪。
此时耕棉端茶敲门进来:“我想见见安叔。”朱青堂也是他们这条线上的一枚棋子,她了解朱青堂的秉性,并由此推出雷安也不是十恶不赦,他们二人都是被抓住了弱点被利用了而已。
雷不闻想了片刻道:“府中人都认识安叔,在这里见不合适,今天中午,南山酒馆。”
兰玉高兴,雷不闻同意见余成安就说明他有可能接受他的歉意,余成安心理也会好过一些。
雷不闻起身对兰玉道:“我要去一趟衙门,就暂时不奉陪了。”
兰玉急忙道:“去见薛珪?”雷家被害一事和薛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雷不闻此去肯定是要问昨晚薛珪供出了多少。
雷不闻看穿兰玉的心思,笑道:“没错,你现在跟我去可不合适,你可能是衙门的通缉犯。”
兰玉倒是疏忽了这一点,他跟着雷不闻走出书房,边走边道:“这老贼,若是这么就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雷不闻停下脚步,回头:“放心,在他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之前,他想死都难。”
雷不闻继续往前走,突然回头道:“你们中午还是不要去南山小馆了。”随即又转头对耕棉道:“给兰玉一顶帷帽,让安叔进来,别被府上其他下人发现了,免得麻烦。”
耕棉早有此意,南山酒馆见面对兰玉不利,便去拿了帷帽给了兰玉。
余成安偷藏在巷子口看着雷府大门,望眼欲穿。见雷不闻上了马车,兰玉随后出了门,兰玉跑来跟他说了雷不闻的意思,让他没想到,他还有机会跟雷不闻好好谈一谈,心里不禁佩服雷不闻的气度。他戴好帷帽跟着兰玉进了雷府,雷安四下看了看府中,心里不禁暗叹道,此处跟青石岛相比真是天上地下,雷不闻真是能屈能伸。
耕棉把兰玉和余成安带到了西厢房内,屏退了下人。
雷安缓缓摘下帷帽,“哐当”一声跪在了耕棉面前:“少夫人,雷安对不住你和少爷,没脸见你们啊。”雷安自从离开了雷家,内心自责,此时已经是胡子拉碴,消瘦至极。
耕棉不忍,上前扶起了雷安:“安叔,快起来,我知道你有苦衷。”
雷安内疚的抬起头,脸上老泪纵横。
待三人都坐定后,耕棉开口问道:“朱青堂也是薛珪的人?”
余成安点了点头,缓缓道:“朱青堂是薛珪手下养的一批杀手之一,他们不属于定南帮,只听薛珪调遣。”
“那杀朱青堂的人也是薛珪指使的?”这个问题必须要问清楚,耕棉回忆起朱青堂那天在河边的种种,似乎早就知道当天会有人来杀他。
“薛珪有个规矩,他手下的杀手如果有人暴露了,必须被灭口,杀朱青堂的人应该已经去薛珪手里拿了好处了。”
耕棉不解:“拿好处?杀手不是薛珪派的人,而是杀手主动杀了朱青堂?”
余成安解释道:“如果暴露的人不是薛珪发现的,而是其他杀手发现的,并且被灭口了,那杀人的这个人可以从薛珪手里拿到不菲的奖励。因为这个原因,他手下人除了听他调遣,其余的人,即使是长期一起行动的,彼此之间都不会相互信任。”
耕棉听了这话,有些愣神,朱青堂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棋子,随时可以被让他卖命的人干掉。想必这几年来,他都是生活在随时没命的恐惧中。
余成安感叹道:“朱青堂跟着薛珪也有几年了,也深得薛珪信任,到头来也是这个结局。”
兰玉在一旁咬牙,捏的手指咔嚓作响,道:“薛珪这个老贼,死一百遍都不足惜,这些年哄得我娘团团转,打着定南帮的名头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捞了多少银子!”
耕棉道:“安叔,你暴露之后薛珪没有派人来杀你?”
雷安道:“他不会杀我的,他知道我和兰雪凝的关系。他利用完我之后,若不是我及时发现真相隐藏的好,恐怕要被他抓住卖兰雪凝个人情了,由兰雪凝亲自来杀我,岂不是更合了他的心意。”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耕棉问道。
“即使少爷原谅我了,兰雪凝也不会原谅我,如果她不醒,我就待在她身边照顾她,如果她醒了,我可能活不成了。”余成安苦笑道。
“兰帮主是这次衙门剿匪的目标人物之一,按理来说林老爷应该跟捕头知会过不会伤她要害,人应该还会醒……”
听完耕棉说的话,余成安眼神一亮:“真有这种可能。玉儿,应该多找几个郎中给你娘瞧瞧。”
兰玉斜眼瞥了余成安一眼:“你不想活了?”
余成安声音明显比刚刚轻松不少,道:“还是你娘醒了好,不然以后也拖累你我。”
兰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声。
“少夫人!”门口传来了喜翠的声音,随即门开了,“少夫人,林老太太让我来叫你,一块儿陪她去吃饭。”
喜翠立在门口,看见了余成安的脸:“安……安叔?”余成安从雷家消失了这几个月,下人们没有跟耕棉和雷不闻问过,纸包不住火,想必他们已经从林武嘴里听过余成安出卖雷家绘声绘色的描述了。
喜翠见到余成安,只在脑子里冒出“叛徒”这两个字,以为余成安此时突然出现,必定又给雷家带来了麻烦,她护主心切,当即大声喊:“林武!林胜!快……快来。”
林胜跟着雷不闻去了衙门,林武闻声赶来,看见余成安和兰玉坐在屋内,也一愣,他反应快,跑进屋内挡在了耕棉面前:“安叔,老爷、少爷都待你不薄,你可不能伤害少夫人,要来冲我来吧!”
余成安见他这般样子,揶揄道:“林武,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耕棉被俩人逗笑,站起来对林武道:“林武,不得无礼,安叔是少爷请过来的,喜翠,你回一下外祖母,说是有客人到,我晚饭再去陪她,林武你去让厨房准备几个菜,一会儿送到这间屋子。”
“哦!”林武虽答应了下来,但是怕余成安对耕棉不利,半天不肯挪步。
“林武,愣着干什么!”耕棉催促。
林武才走出了房门。
第47章
中午时分,雷不闻从衙门回来了,厨房也已经将菜做好,摆在了西厢房内。
余成安见雷不闻开门进屋,低了头,他不敢正视雷不闻,只抬头用余光瞄了一眼,见雷不闻脸色阴沉,开门看见了他有一瞬间的错愕。
此时,余成安脑子中浮现出往日雷老爷和雷不闻对他的好,而他却受人指使,给雷家带来这么多祸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雷不闻今日或许会看在兰玉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但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雷不闻缓缓向桌边走过去,他瞥了一眼余成安,从雷家离开之后已有几月不见,这几个月余成安似乎老了十岁,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清爽神气。
还未等走到桌边,便见余成安对着雷不闻的方向跪了下去,头部重重的撞击着地面,头部一低一抬几个来回下去,干燥的青砖地面已经出现了斑驳血迹,余成安的额头血迹模糊,好不可怜。
兰玉不忍看下去,想出手去拦,却见雷不闻已经将余成安扶了起来。
余成安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已经无法连成一句完整的话,或许雷不闻此时大骂他一顿他心里会更舒服一些。
雷不闻叫了门口的林武去拿药粉给余成安涂,然后说道:“安叔,事已至此,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咱们的恩怨暂且放下。”
林武拿了药,不情愿的扔给了余成安。
雷不闻看着一脸嫌弃的林武道:“帮安叔涂一下药。”
林武嘟着嘴,走到余成安身边,倒了些药粉涂在了他的额头,面对这个叛徒,虽然心里万分不愿意,但毕竟雷不闻此时都未再计较,林武也不好再讲话。
“衙门已经开始审薛珪了吗?”耕棉迫不及待问道。
“昨日连夜审的,事情已经大致有些眉目了。”雷不闻高兴道,若薛珪能供出真凶,林老爷将此事一封奏报上报朝廷,雷家也能安全了,他们回南珠城的日子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