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林礼嘉,我在运动这方面不算有天赋的,可是他一直都在很耐心的帮我改正,现在也算看到了成效。”
“郑雯,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每一次拿第一林礼嘉都在我身边,比起我自己,他是更喜欢看着我站在颁奖台上的人。”
“他总是对我说,‘放心大胆的去做吧,阿曼,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一切人,你是我像家人一样重要的人。’很幼稚对吧,可他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想学钢琴他拜托他妈妈来教我,我学跳舞的时候他又偷偷拿到了大师的联系方式,中考八百米我想拿满分,他每晚准时来我家拖着我去公园跑步……”
其实苏霖曼最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默默体会,当它不得不用言语才能描述其珍贵时,也就不那么可贵了。
身边的人低下头,心情明显的低落,只偶尔回应自己的话,苏霖曼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我凡事都是要拿第一的,从不例外,我会赢下每一场比赛,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对吧郑雯,你也这么觉得吧,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林礼嘉挥着手表示意他已经停止计时,两人可以过去了,苏霖曼也笑着挥手回应他。
错误的跑步姿势对人的身体伤害很大,苏霖曼不喜欢郑雯,却也没有到希望她身体出问题的程度。
事实上,苏霖曼也不希望自己讨厌郑雯。她心情突然更加烦躁,运动出汗后的畅快也无法压抑这种恶劣的情绪。
大概说了几句长跑的注意事项,郑雯的眼睛从灰败变得闪亮。
她一点也不陌生那样的表情,郑雯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世间最单纯干净的眼睛,除却善良和信任别无他物。
苏霖曼最讨厌这双眼睛。
击穿她的外壳,敲打她的灵魂,叩问她的心灵。
原来你卑劣至此,你的剑为何指向无辜之人。
“林礼嘉,我走不动了,你帮我把我的水杯拿过来好不好。”其实书包离她几步路,苏霖曼偏偏撒娇似的站在原地不动,郑雯也被她带着站在原地。
林礼嘉有些奇怪苏霖曼奇怪的语气,却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真的累了,听话的去帮她拿水杯。
汗液黏在身上的感觉很不舒服,郑雯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狼狈,刘海粘在脸上,本就有些蜡黄的皮肤加上运动后的红晕显得更加土气,反观身边的苏霖曼,
“郑雯,原来老师说的那个早早来练习的人是你啊。”把水杯递给苏霖曼,林礼嘉的目光转向郑雯,即使已经走了半圈作为休息,女孩呼吸仍然粗重,脚步也明显虚浮,林礼嘉有些担忧地开口,“你别太拼命了,重在参与。你带水了吗,要不我帮你买一瓶,刚好我也准备去买水来着。”
他会用尽全力帮苏霖曼拿第一,满足她的心愿,希望她样样都是顶尖,却只告诉自己“重在参与”。
郑雯想,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和期待只会给一个人。
从不分给她分毫。
“不用了,”郑雯快步走到跑道外,背对着林礼嘉蹲在自己书包旁边,“我今天不打算继续练,我先回家了,你们继续吧。”
林礼嘉有些尴尬地收回举到一半的手,“她是不是刚才跑太猛了身体不舒服,阿曼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问问。”
话语里毫不掩饰关心刺痛苏霖曼的心,她来不及思考捂住脚踝蹲在地上,“林礼嘉,我脚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刚才崴到了啊。”
小幅度的轻轻掐了下脚踝处的皮肤,雪白的底色上瞬间覆上红晕。
林礼嘉果然立刻蹲在她身边,眉头皱着轻手拿起苏霖曼的脚踝,“有点红,好在没有肿。我带了药酒给你涂一遍吧,以防万一。”
“你过几天就要去金槐杯的复赛你忘了,我可不想看着你拄拐上台领奖。不是我说,你这个好胜心真的要命,苏霖曼,你不会是那种八十岁在养老院也要和其它老头老太太比谁轮椅滑快的那种人吧……”
眼前的人絮絮叨叨,苏霖曼除了简单的音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礼嘉,你能不能就这样,一直陪在我身边呢。
从来都会被无所顾忌的问出的这句话,苏霖曼突然没有了说出的勇气。
她不想听到他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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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的当天一中从未如此热闹,高三同学好像比谁都胆大,九班带头,尚泽明拿下第一个金牌后把奖牌挂上杨威脖子,招呼着几个男生一拥而上,取下杨威的眼睛,十几只手一起抓住他抛到空中又接住。
其他班一个接一个的效仿,除了穿裙子的女老师几乎没有班主任幸免。
三班没几个男生,苏霖曼看着身边的老刘默了默,试探性的伸出只手指向一墙之隔的小学,“刘老师,实验小学好像有个蹦床,要不……您自己努努力?”
刘宪东:……
林礼嘉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苏霖曼吓了一跳:“你不好好待在你们班跑过来干嘛。”
苏霖曼:“来不及解释了,老刘要追杀我。”
追过来的项尔:……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苏霖曼站了一会拍了下脑袋问道:“尚泽明呢,这会没他项目吧,他人呢?”
看了眼手表林礼嘉喃喃道:“快了。”
苏霖曼:“什么快了?”
话音未落,从小学方向跑来一个泰迪拟人化的棕色身影。
苏霖曼有时候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尚泽明就那么钟爱棕色的衣服。
尚泽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手里的外套递给林礼嘉,外套打开,塑料袋里有几根冰棍。
苏霖曼:“你到隔壁小学……买冰棍?”
尚泽明有些心虚的嘿嘿一笑,尴尬的摸摸脑袋:“算是吧。”
项尔:“算是?”
林礼嘉毫不客气的补充道:“准确来说,是隔壁小学西墙穿过狗洞的第二家超市。”
项尔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唾沫:“你,翻狗洞,为了买冰棍?……今天不吃会被冰棍之神诅咒吗。”
尚泽明梗着脖子,声音弱弱的:“手心手背输了嘛……”
苏霖曼&项尔:……
好啊,你们几个玩沉默接龙,这是运动会的隐藏项目吗。
三千米的项目在最后,跑道两边摩肩接踵的都是各班来加油的人。
苏霖曼一只手臂被尚泽明抓着,另一只手臂又交给项尔,身边的好友不是让她不要紧张,就是油嘴滑舌的说着漂亮话,逗的苏霖曼直乐。
柳泉家也算是音乐世家,柳泉除了弹钢琴也会唱歌,总是喜欢琢磨些养嗓子的喝的,林礼嘉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几个方子。
长跑过后往往伴随着咽喉粘膜充血,林礼嘉作为常常运动的人最为熟悉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于是提前捆了几个茶包带给熟悉的参与长跑项目的同学。
苏霖曼的那份与旁人不大相同,她对其中一味药材过敏,现在喝的是林礼嘉改良过的方子。
杯子被托付给林礼嘉,苏霖曼盯着他认真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杯子,你可得拿好,玻璃的最容易碎了。说好了,你要在终点等我。”
“知道啦,苏大小姐。”林礼嘉装模作样的敬礼,“小的竭诚为您服务。”
尚泽明挤到林礼嘉身边,一手搭在林礼嘉身上学他的动作:“还有我呢,我也为你服务哈,按摩推拿我都会哟。”
广播通知检录,苏霖曼这才跟着项尔离开。
第56章 第五十五封情书
林礼嘉没跟着他们,他留在原地四处扫视,终于发现了自己想看见的那个人,人群熙攘,林礼嘉念着一遍遍“让一让”逆流而去。
“终于找到你了。”
肩膀被人拍了拍,郑雯回头,是林礼嘉。
“你跑哪去了,我从咱们班找你找到这了,去问冯芊芊她也说不知道。”
其实她哪也没去,她一直在他们身后,一直在教学楼投射的阴影下注视此处。
她看见苏霖曼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皎皎明月也守在那个女孩身边。
她听见大家笃定苏霖曼会是第一,也听见别人感慨苏霖曼的优秀和美丽,羡慕苏霖曼和林礼嘉两小无猜的美好感情。
于是她在阴影里,又退了一步。
“我刚从教学楼出来,”郑雯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声音小小的解释,“我没乱跑。”
“我知道,”林礼嘉忍俊不禁的笑笑,“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冯芊芊说她要陪你跑不让我管,我在终点,你结束记得来找我,给你点东西。”
想来是杨威交给他的任务,郑雯点点头,看着很乖巧的模样。
“不耽误你了,广播说要检录了,你赶快过去吧,我回班取东西。”
郑雯又是点头,等林礼嘉离开才走向检录处。
起点和终点在对角线的方向遥遥相望,林礼嘉的视野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发令枪响,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跑道上。三千米项目的参赛者不似其他跑步项目般如离弦之箭射出,大部分人都慢吞吞的前进,苏霖曼和郑雯都在居中的位置。
操场一圈是四百米,三千米要跑七圈半。
第二圈结束,众人的差距开始显现,苏霖曼比最初前了几个位次,郑雯则落在了中后的位置。
第三圈进行到一半时已经有不少人放弃,趿拉着步子挪动。
郑雯感到呼吸困难,费力地睁大眼睛,苏霖曼步伐均匀的跑在前方。
不能停,郑雯对自己说。她开始在脑海里回想那天苏霖曼说的注意事项和技巧。
调整呼吸后,好像的确轻松了些。郑雯咬咬牙,超过了前一位参赛者。
第四圈结束苏霖曼也感到吃力,汗水进了眼睛带来刺痛,瞬间扰乱了呼吸,苏霖曼视线有些模糊,稍稍闭眼休整后,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尚泽明额前的刘海贴在脸上,身上的T恤也湿了大半,陪跑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却一米不少的跟在苏霖曼身后。
“呼——吸——呼——吸——”
苏霖曼跟着他的节奏迅速的调整过来,尚泽明又重新回到她身后。
冯芊芊已经跑不动,看着郑雯超过越来越多的人,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声“加油”后坐倒在操场上。
最后一圈半,全场只剩三个人仍然在坚持奔跑。
苏霖曼眼里看不见其他,只有前面的那个人。
她逐渐逼近,在拐弯处顺利完成超越。
场上瞬间响起欢呼,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被苏霖曼超越的那个女生尝试了几次反超都以失败告终,如泄气般慢了脚步。郑雯抓住机会,同样完成超越。
场上再次响起欢呼,苏霖曼不明所以,却不敢回头去看。
最后半圈,终于到了赛程终点。
苏霖曼的人生不存在“量力而行”这四个字,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拼尽全力,才不算辜负最初的决定。
喉咙腥甜,呼吸也开始没了规律,腿像被绑了十斤沙袋般沉重。
即使这样,苏霖曼也在尽力的加速再加速。
她的世界已然变得恍惚,一切感知都失了大半,所以看不见一圈没落陪她跑完全程的尚泽明,也听不见数以千计的师生正为她加油呐喊。
在重影叠叠的视线里唯有那个站在终点线旁的人是清晰的。
其实她从来没有什么孤注一掷的勇气,苏霖曼想。
她的肆意无畏,从来都来自于她有枝可依,她从不是孤寂的山或成单的鸟,她知道每一个终点总有人在等她归去。
这么想着,身子居然变得轻松了些。
郑雯与苏霖曼相差约莫半圈,她一直维持这个距离跟在苏里曼身后。
“第一第二……动作好像!像一个人和她的分身在跑一样。”
有人惊奇的发现,跑在最前的这两个人动作越发相似,摆臂的幅度,每一步迈开的距离,甚至细微到下巴抬起的弧度都出奇的一致。
离终点线五十米以外郑雯开始提速,苏霖曼担心被反超也咬牙跑得更快了些。
所有人都觉得郑雯想要超过苏霖曼,可在那个绿意萌生的内心世界,郑雯知道,其实她只是有一个幼稚的想法
——看见光,奔向光,追赶光,最终是否自己也能成为那束光呢。
场上的欢呼声愈发响亮,所有人都必须等待这个记录被打破的时刻。
二十米,十米,五米……
礼花枪被打响,彩带从天而降。
身上挂着红色飘带,苏霖曼没有减速,径直奔向林礼嘉。
她知道,终点线不是尽头,林礼嘉的身边才是她的终点。
在人声鼎沸里奔向彼此,即使在尚不足为道的人生里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刻,苏霖曼还是一样喜欢。
身旁掠过一阵风,太急太快,刮得她脸颊都有些发痛。
她跌进尚泽明和项尔的怀抱,没力气转身,却固执地转过头去看那个与她擦肩的少年。
她只看到他匆忙奔走的背影。
郑雯在追赶她的最后一秒没把握住平衡。金刚砂材质的跑道粗糙,裸露的皮肤蹭上去磕破了一大块皮肉,血肉模糊的样子很是渗人,不难猜想受伤的人会有多疼。
比郑雯的眼泪更先赶到的是林礼嘉。
在许多人为苏霖曼欢呼的那个时刻,在旁观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上前关心郑雯的时刻,林礼嘉已经背起郑雯奔向校医室,冯芊芊反应过来也追得上去。
世界并非静音,耳朵里的声音却不是人声嘈杂,苏霖曼只觉得一阵轰鸣,从脑海里传出,近乎要把她炸的血肉模糊。
苏霖曼的杯子在林礼嘉奔跑时被他丢在地上,她软着腿甩开尚泽明和项尔去拾满地的碎片。
刚用力奔跑过一场的苏霖曼跪在地上,无法控制好自己手指的抖动。还没捡起几块玻璃手指已经渗出血迹,尚泽明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心里难受,伸手去拉她,反复几次都被苏霖曼甩开。
一向对苏霖曼好脾气的他也有些气恼。
尚泽明蹲在地上扶住苏霖曼的肩膀:“别捡了……阿曼,别捡了!”
他对上一双兔子似的眼睛,不知是手上的血染进了眼眶还是胸膛某处泛起氤氲的血雾。
“尚泽明,”苏霖曼牵强地弯起嘴角,似哭似笑,“我手指好疼啊。”
他心脏一缩,哪里舍得再说重话。
尚泽明拜托项尔给刘宪东请了假,自己带着苏霖曼上天台包扎。
尚泽明捧着苏霖曼的手,柔柔呵着气为她上药。
像只受伤的天鹅张开双翼环住自己,苏霖曼了魂般木讷地坐在地上,眼眶是热的,手却是冰的。
尚泽明想安慰她,却又觉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无数次在“过去”这座大山前驻足,也尝试过很多次翻越,可即使是遍体鳞伤了也做不到。比起痛,他更觉得挫败,也为苏霖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