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活他不经常干。
站在梯子上，梯子总是摇摇晃晃的。
突然，一只摇晃的梯子稳住了。
秦云册低头，看到了秦致霄。
秦致霄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冷风狂卷而过。
谁都没说话。
秦云册没有想过这样的场面。
这个时候，谁都可以出现在这里，唯独不应该出现。
秦云册理智上可以接受他爸的死，也可以接受。背后有秦致霄的身影。
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秦云册冷声说道：“聪明如你，就应该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秦致霄点头，“我知道你可以自己消化这件事，但以我过往的经历，我会认为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要是能分散你的注意力这段日子就不会太难熬。”
“你说你现在来这里是为了我？”
“你不相信？”秦致霄反问。
“我相信，我更相信你没有骗我的必要。但是秦致霄，你觉得我的胸怀都博大到可以接受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这里，我还不恨你？”
“恨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恨完了再好好过你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云册看着他低头把那些白幡捡起来，收拾的妥妥当当。
秦云册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现在的秦致霄。
最后只能挤出一句话。
“爷爷知道了吗？”
“在他出事之前，我就跟爷爷说了。”
秦云册讽刺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能耐，不怕把爷爷气死？”
“如果他们几个人没有再次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我可以放过他们。但下午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这些人没有任何改变。我不做什么，他们只会拿我的妻子，拿我的孩子开刀。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伤害爷爷。”
秦云册露出愕然的表情，“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动了席允？席允现在怎么样？”
“他没事。如果她有事，我现在不会有时间陪你慢慢说话。”秦致霄淡声道，“你也别怪我心狠。如果我们换个位置，我相信你所做的事不会比我好多少。你的亲人是亲人，我的亲人同样是亲人。他们有这个结果并不冤。”
秦云册抿唇不语。
秦致霄转了话头，“你最近别去公司了，好好在家处理这件事。”
“这么想把我架空？”
“架空你对我没有多少好处，全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你是除了我之外工作能力最强的，我们这不应该做的就是内耗，我们要一起携手把秦家打理的更好。现在你的情绪不稳定。如果能有一段时间，让你好好冷静，静下来思考接下来的路，我想对你更好。”
“我现在这么做，不是为了恶心你，或者在你面前得瑟。当年的我比你更痛苦，从病床上下来就立刻投入工作中。那个时候谁都在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了。我没有时间伤心，也没有时间绝望，只能咬着牙让自己回到正轨，不让爷爷担心。”
“当时走的多艰难，我心里清楚。我不希望你经历我同样的痛苦。”
秦致霄说完这些话后就离开了。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
能放过别人，他尽可能的放了。
在别人痛苦的时候，他也尽可能的出现。
再让他做太多，他的过去也不允许。
秦云册看着秦致霄的身影融进黑暗里。
他不懂秦致霄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同时，他心里又很清楚，秦致霄一定会来。
只有秦致霄会来。
*
秦致霄回到房间，许落落已经睡下了。
他在一楼的更衣室换了睡衣，也卸去了一身的寒气。
许落落没睡实，“去那边了？”
“嗯。”
“难过吗？”
秦致霄摇头。
许落落抱住他，“不难过就好，这些事总要有个了结，你没做错什么。”
“那你还担心得睡不着。”
“我担心你过去是多此一举，没有人会考虑到你的想法，只会骂你。”
“他们也没有那么不讲理。二婶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但是她约束不住她的丈夫。她可以把内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也无法改变她丈夫的想法。”
“你确定她能改变她儿子的想法吗？”
“可以。”秦致霄回答的很肯定。
“那我就放心了。”许落落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烦乱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爷爷习惯了住在这里，不打算出去了，对吗？”
“嗯。老人年纪大了，要换地方住，也很有讲究。有时候一换地方，老人就撑不住了。我不敢让他贸然换地方。而且在帝都，也没有比家里更好的环境了。他和管家爷爷住这边，住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真要让他们换地方，他们反而不自在，容易做出毛病来。”
许落落也能理解，她20几岁是适应能力很强的时期，从燕城来帝都都要适应一段时间，到现在都不敢说完全适应。
老人要换地方住，确实有点为难他们。
“我是担心这里承载了太多不愉快的记忆，他们要一直在这里住，难免不会睹物思人，越住心里越不舒服。久而久之就容易生病。”
“过几天带爷爷去你的别墅住几天，也顺便让他见见沈教授，多找人说说话心情会好一点。”
“嗯。”
两人说的生活里的琐碎，慢慢都睡着了。
曾经，这些生活对他们来说都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让他们有归属感。
他们看起来很合群，对谁都很和善。
实际上，他们跟自己和人群画了一条线。
永远也不让人跨过那条线，来到他们真正的生活里。
现在，他们彼此跨过了那条线，出现在他们双方的生活，互相温暖着他们的曾经。
*
席雨灵没有睡多久就起来了。
秦云册依旧坐在客厅。
她从厨房端了一碗小米粥，放在秦云册面前。
“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再好的身体也撑不住。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吃点东西养养身体。”
秦云册抬起猩红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人。
开口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嗓子干哑的厉害。
气息流过喉管，就像刀锋割过一样。
又干又疼。
“你把今天的事告诉你家人了？”
“以我跟他们的关系，我有必要告诉他们吗？”席雨灵反问。
她不喜欢他无时无刻的质疑。
第301章 佛都有脾气
秦云册：“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决定了葬礼不会举行，我会悄无声息的把他送走。”
“今天发生车祸的事就算已经进行了消息封锁，还是不少人知道。我们不办葬礼低调的送走他，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别人怀疑又如何？不过是一群可有可无的外人。当年他们不也怀疑大伯大伯母的死吗？结果呢？”
席雨灵无言以对。
她看着撤下来的白幡，“秦致霄是不是来过？”
“嗯。”
“我想他一定会来一趟。”
“你对他倒是挺了解的。”
席雨灵讽刺地笑笑，“他是我堂姐最爱的男人，你说我了不了解他？你和他相比，我反倒更了解他。”
“你堂姐其他方面可能逊色一些，看男人的眼光倒是很好。”
席雨灵苦笑道：“但她最后的下场还是那样，她的孩子叫别人妈咪。”
“所以你恨许落落？”秦云册从中找到了一个点。
“我恨她做什么？许落落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她被人喜欢并不奇怪。”
秦云册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休息吧，这一夜是我必须要守的。”
“我们是夫妻，这一夜我陪你。”
秦云册不置可否。
两人坐在沙发的两侧，中间还隔着两米多远。
那感觉就像隔了楚河汉界，遥不可及。
秦云册看着窗外深浓的黑暗，说道：“我和宋姜已经没有关系了。”
席雨灵没有预想中的高兴，也没有预想中的不高兴。
她问道：“她曾经很爱你，你确定不给她一些补偿？”
“可能这就是你们女人的天真，一个二个都把爱情放得看的很重要。她说她爱我，不是冲着我的钱，我的地位，她只是爱我，才想跟我在一起。”
席雨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你不爱她，要不你完全可以娶她。”
“你就这么想让你的男人娶别的女人？”
“如果你娶她，你们两人中有一个人是高兴的，比我们现在的婚姻要好。说不定你会在结婚之后爱上她，好好的跟她一起生活。”
“天真。我要爱上她，早就爱上了，不会跟她在一起几年之后还娶了别人。”
“这倒是。”
秦云册突然起身，坐到席雨灵身侧，“经历过这件事，我们也是一起共过难的人了，以后好好过。我会尽力当一个好丈夫，你也去把身上的伤痕给洗了，把过去家人家住在你身上的屈辱去掉，好好开始你的生活。”
席雨灵一愣，“你在意那些伤？”
“那些伤又不长在我身上，我在意什么？如果你觉得那些是纪念，你也可以继续留着。”
席雨灵低声道：“不留了。我这些年一直不除掉的原因就是用它来试探以后的男人，你过关了。”
秦云册笑了一声，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谢谢你让我过关，还有，谢谢你嫁给我。今晚要是没有你，一定会更难熬。”
席雨灵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在漫长黑暗的夜也迟早会过去。
它其实跟别的时间一样。
只是人的心情变了，就觉得时间变漫长了。
席雨灵第一次跟别人一起迎接黎明。
看着天空慢慢有了别的色彩，天一点一点的变亮，居然让人莫名的感动。
秦云册去厨房准备早饭。
都是素食。
这是习俗。
长辈过世，至亲的人要全素七天。
然而，饭做出来了，也没人有胃口。
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秦二夫人见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说道：“你们先上楼休息，白天的事我来处理。”
“妈，我已经决定低调治丧了，这事也不通知外人了，您跟外婆家的人说一声，他们有空的话就过来见我爸最后一面。见完之后，我们就把事情处理了。”
秦二夫人听到他这话一愣，“你想通了？”
“昨天秦致霄来了。他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把这件事想开了。”
“好。我来处理，你和小灵都去休息。”
秦二夫人坐在客厅里，客厅还点了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得一直不灭，才能为亡魂照亮前方的路。
秦二夫人坐了一会儿，让佣人看着灯就上楼收拾秦君平时用的东西。
越收拾越多，越收拾越意识到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流下来。
唉……
*
秦君的葬礼办得很低调，下葬那边也就来了十几个人。
不过，天气很好，墓地也是秦家的墓地。
景色很好。
长眠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秦雅瑞看着前几天还好好的人突然就住在小盒里，那种天人永隔的寒意一下子就窜上她的脊椎骨，让她在大太阳底下打了个寒颤。
葬礼结束后，人都散了。
秦雅瑞也混在人群中离开。
秦二夫人盯着秦雅瑞的背影，不解：“你姑姑刀参与了当年的事，为什么她安然无恙？”
“三叔已经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想他已经凶多吉少，姑姑也不会得意太久。这三个人中，最不知悔改的就是姑姑。”
秦云册对秦雅瑞很了解。
她哪怕出嫁了三十年，也还是以秦家人自居，在曲家也是如此，从不把自己当曲家人。
她的这个举动只会让她里外不是人。
平时没事还好，一旦有事，她会两头都靠不住。
没人把她当成自己人。
秦二夫人：“致霄会怎么对付她？”
“妈，这些事我们就别管了，这是秦致霄自己的事。”
秦云册连自己父亲的死都可以揭过不提，怎么会管别人的死活？
秦二夫人：“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把致霄激怒到现在的地步？”
“他们三人绑架了席允。”
“什么？”
秦二夫人和席雨灵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不是疯了？他们是不把你大伯那一脉给处理干净，他们是不是连呼吸都不畅？”
秦云册：“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之前也去查过。家里的监控表明确实是他们把席允带走了，一共消失了三个小时。”
“你爷爷知道这件事吗？”秦二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三个人。
自己能力不如别人还不肯承认，每一次都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把别人逼得家破人亡。
佛都有脾气。
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她都没有脸再回秦家了！
第302章 作茧自缚
“秦致霄说爷爷知道。”
秦二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老人家现在一定很难过，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左右为难，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秦云册无声的点头。
秦二夫人望着丈夫的墓，“这场仇恨真的能过去？”
她都开始怀疑这一页能不能翻篇。
秦云册垂下眼睫，“我已经答应秦致霄，以后跟他携手一起打理秦家的业务，不会再像以前互相斗争，让别人看笑话。”
“你能这么想最好。这些年，我劝过你很多次，你每一次都有你的理由。”
“以前说我不懂事，让你操心了。”
“要我说还是结婚之后，你成熟了。”
席雨灵与秦云册对看了一眼，席雨灵朝秦云册浅浅一笑。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温柔，就像春天的微风温柔的让人觉得舒适。
三人一起下山。
秦雅瑞回到曲家，曲源见她回眯，问道：“你二哥怎么会突然出车祸？而且葬礼还办得这么寒酸，完全不像你们秦家的作风，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