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仙.......啊不,夫人来的不迟,正是时候,前厅还没开席呢。”他赔着笑脸,请皇后进去,可是对方却没有跟上他的步伐。
而是站在府门前,仰起头看着牌匾,哀叹道:“如今,谁还记得萧景仙是谁,就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原来我就是萧景仙。”
萧景仙,是萧家那一代唯一的女儿,自幼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脾气秉性也与世人眼中常见的世家小姐不同。
谁人都知道广元侯与她情投意合,两相情悦,可是天不遂人愿,广元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萧景仙被诬行刺,无奈成为后宫之中又一牺牲品。
如今回来,还没见到多少旧人,这愁绪便如同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映膤,走吧。”皇后抬起手,说罢,映膤便上前一步扶着。
“是,夫人。”
这府内好生热闹,人员众多。大人们多是围坐交谈,孩子们大多你追我赶在府内跑来跑去,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怎么没瞧见武状元?”皇后看向了萧子渝,他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高老爷,姑姑想见见,烦请高老爷将武状元喊来叙叙话。”萧子渝说罢,高老爷立刻使唤手底下的人去将儿子喊来。
“给萧大人,萧夫人请安。”当穿着水墨色衣袍的男子闯进萧景仙眼中时,萧景仙是有些诧异的。
“抬起头来。”皇后轻声说道,“让我瞧瞧。”
“是!”男子抬起头来,瞧见的那一刻,不只是她,就连映膤,也吓了一跳。
萧景仙压着嗓子,压着内心那莫名而生的感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启。”
萧景仙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面前这人,只是模样像极了高广,可终究高广死在了边疆之地,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高家自广元侯殉国之后,便日益没落,如今出了你这么一位武状元,也还说得过去。”萧景仙明白,即便高启是武状元,可是要想恢复往日荣光,还得过个百年。
映膤扶着萧景仙漫步走过人群,不少老人还是记得她的。
即便不记得,那也记得萧子渝。那也是从这个小地方出去的一号人物啊!
萧家虽没有人为官,可是却出了不少的大人物。
先是萧景仙,现在又是萧子渝,如今谁也不能,也不敢低看怠慢萧家。
凤倾梧带着邵牧尘回永安,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意。
回京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进宫,向皇帝请安。
“儿媳凤氏携长子向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凤倾梧牵着邵牧尘行拜礼,皇帝很是高兴。
邵牧尘跟着凤倾梧一走便是好几月,如今回来,感觉个子也高了不少,可是那可爱劲儿还是未减分毫。
“起来吧。”皇帝放下茶盏,倚靠着龙椅看着凤倾梧含笑说道,“看着牧尘一日日的长高,瞧得出,你是用心的。”
“多谢陛下夸奖,儿臣愧不敢当。”凤倾梧笑着应答,她将邵牧尘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可谁又能知,她第一眼见到邵牧尘的时候,也是真的动过杀心。
“带着牧尘去给贵妃请安吧。”
“是,儿臣告退。”凤倾梧说完,像邵牧尘伸出手,邵牧尘有些笨重地行完礼,才牵过凤倾梧的手离去。
这一去宁贵妃处,才知皇后出宫已经许久,宁贵妃没了说话的人,连安宁宫都甚少踏出。
“牧尘,来,祖母给你吃你最喜欢的点心。”宁贵妃拿着一块红玉白方糕递给了邵牧尘。
他开始有些扭捏害怕,小手揪着衣袍没有接过,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凤倾梧。
凤倾梧知道他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她笑着说道:“要记得谢过祖母。”
“牧尘谢过祖母。”邵牧尘拿着红玉白方糕跑没影儿了,宁贵妃使唤千棠跟着,千棠自然领命。
“牧尘也不小了,你啊,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宁贵妃虽没有明说,可是凤倾梧也明白。
瞧着林婉安与邵奕扬已经儿女双全,她这个结婚更早的,却没有点儿动静,宁贵妃自然是着急的。
邵奕铭身为太子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可是没有子嗣,怎么能行?
凤倾梧笑而不语,其实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腹中已经有一个孩子在悄然长大了。
第110章 :回天乏术
凤倾梧这一胎,怀像并不明显,若不是她觉着自己近日反常,给自己把脉才知,只怕是显怀了她才能察觉。
邵奕铭近日忙的很,平日里她歇下了,他也未必能露脸。
到了后半夜,凤倾梧能感觉有人圈着自己的腰,可是每日醒来时,床边又没有了人影。
她有些担忧邵奕铭这么忙碌,会累坏了身子,便吩咐墨竹每天督促膳房做一些邵奕铭喜欢的菜肴送去书房,这样也好解了她的相思之苦。
孟月宁带着孟惜登门拜访,孟惜生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长大了定是一个美人儿。
孟惜是姐姐,每次来,都带着邵牧尘到处溜达,也不怕生,这府上的人都特别喜欢她这个小机灵鬼。
这不,从凤倾梧这儿讨走了几块糕点,便跑没影儿了。
孟月宁只是感觉自己头都快要大了,她虽然也不喜欢自己的女儿每日关在房里练习琴棋书画,可是这样疯玩儿,也实在是不可。
“她呀,就是被她爹惯坏了!”孟月宁哀叹道,凤倾梧与林婉安对视一眼,莞尔一笑,“她是我的头生子,孟远晔那家伙宝贝的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真是事事顺着她的意,他们父女情深,我就成了那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可即便是她如此埋怨,她脸上也还是笑意盈盈,并无半点儿不悦。
凤倾梧剥了几颗花生递给孟月宁,同时说道:“可他说到底,是心疼你的。至少他一心一意都在你身上,成亲许久,也未纳妾,府上只有你一个夫人。在你有孕期间,不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你出了一丁点儿意外,你啊,就别老是说他的不是了,我瞧着他待你是极不错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婉安可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倒是八卦起来了,“你成婚如此之久,如今江氏已去,牧尘也长大了,你是否要考虑考虑你的事儿了?”
凤倾梧笑笑:“是了,如今身上有了,只盼着孩子能平安诞生。”
“真哒!”林婉安和孟月宁高兴极了,这真是如今最好的消息了,“那,那太子知道了吗?”
孟月宁看着凤倾梧问道,只见她摇头:“我还未告诉他,近日他较忙不好打扰。”
“也确实。”林婉安点头附和,“如今奕扬也时时进宫,想来是和寒漠国战事难免了。”
“到也未必,未到最后,难说。”凤倾梧话毕,孟惜便闯了进来,三人达成一致默契没再说下去。
“怎么了惜惜?”孟月宁看向自己的女儿,温柔地问道。
“娘亲,我困了。”孟惜从早上便闹腾到了现在,困了到也是常事。
凤倾梧笑着看着孟惜,孟月宁也有些不好意思,把孟惜揽到怀里,看向了凤倾梧。
“得了,回去吧,凡事紧着孩子。”凤倾梧说完,孟月宁和林婉安便离去了。
墨竹陪着邵牧尘进屋,他玩的满头是汗。
凤倾梧捻着帕子,给邵牧尘擦去汗水,牵着他准备去膳房瞧瞧。
这刚出房门,千奇喘着气儿跑到她面前。
千奇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张,凤倾梧瞧着,也有点儿揣揣不安。
“娘......娘娘。”千奇气儿不匀,连话也是堵着似的,听不大清楚。
“怎么了?”凤倾梧转身看向墨竹,“你倒杯水来。”
“无妨,来,来来不及了。”千奇摆摆手,“陛下病危,殿下传您进宫。”
“什么?”凤倾梧紧皱眉头,看着千奇问道,“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回来没有?”
“皇后娘娘今早刚回宫,陛下早上上朝时还精神着,这下了朝刚回到御书房,人就昏过去了,太医们都说,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进宫。”凤倾梧牵着邵牧尘的手暗暗用力,宁贵妃服侍左右,邵奕铭与邵奕扬跪在殿外等着传诏。
凤倾梧看了一眼掌事公公,他回礼后推开门请凤倾梧进殿。
“娘娘。”凤倾梧向塌边的宁贵妃行礼,她撇过头去立刻擦掉眼泪,看向凤倾梧强颜欢笑着。
“来啦?”宁贵妃说完,便将皇帝的手腕露出,看着凤倾梧。
凤倾梧也明白宁贵妃的意思,上前一步跪下替皇帝诊脉。
那么多太医都认为皇帝已经回天乏术,她自然也是束手无策,宁贵妃不过是不死心,要她再给一个最终结果罢了。
她收回手,看向宁贵妃有些不忍,紧皱着眉摇头。
“早已知道结果,只不过不死心罢了。”宁贵妃将皇帝的手放好,替皇帝掖好被子,“我们成婚二十多载,他没能与我白头偕老,要下去陪着姐姐了。”
“娘娘!”凤倾梧低下头,不敢看着宁贵妃,“您......节哀。”
“你瞧,那一株海棠。”宁贵妃看向角落不起眼的一小株海棠,流露出不甘,“那是姐姐送给陛下的,即便这么多年,陛下也还是留着,说到底,陛下是爱着姐姐的,我不过是抢了姐姐的宠罢了。”
“娘娘!”凤倾梧跪拜,面朝着地,不敢再回话。
“你走吧。”宁贵妃伸手轻抚着皇帝消瘦的面颊,“陪着奕铭,陪着他走下去。别像我一样,一辈子都为了家族的荣辱兴衰,半分由不得自己。”
宁贵妃这突如其来的哀伤令凤倾梧不知所措,既然宁贵妃要她退下,她何不照做,反正有了借口。
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他们,也是好的。
朱红色的寝殿门缓缓打开,凤倾梧出现在门后,邵奕铭抬眸看向凤倾梧,凤倾梧只是无奈地看着他,没有说上一个字,但他已经明白。
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说皇帝已经是回光返照,弥留之际。
即便是凤倾梧来,结果,也是一样的。
邵琬舒是皇帝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女儿,平日里皇帝多半都是惯着她,由着她,从来没有说过重话。
如今疼爱自己的父亲要离世,她竟悲伤到哭不出眼泪来,紧紧握着萧子渝的手,权当是个依靠了。
第111章 :驾崩
屋中的人都赶到屋外,如今只有他们二人,终于能够好好交心一回了。
平日,他们有着身份的隔阂,临了,他们也像是平常夫妻一般。
皇帝迷迷糊糊转醒,但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
“陛下。”宁贵妃擦去眼泪,将想要起身的皇帝扶起,将靠枕摆放好,让他维持着一个舒服的姿势。
皇帝一眼便瞧出她哭过,眼睛都哭红肿了。
“怎么,伤心了?”皇帝强撑着笑容,将宁贵妃的手握紧,“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我早点儿走,你也能有足够的时间适应没有我的时日。我曾经一直担心,如果没有我,你这柔柔弱弱的性子,要怎么办才好?如今,我也可以放心了。有着景仙陪你说说家常,有奕铭奕扬两个不凡的儿子,有琬舒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有两个懂事的儿媳,我是可以放心的。”
宁贵妃不知该说些什么,本已止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你从没守信过!一生只爱一人,陪我白头到老,你一件也没实现过!”
皇帝最见不得宁贵妃落泪,立马说道:“好啦,下辈子,我只娶你一个,做一对平凡夫妻。行啦行啦,眼睛本就不好,再哭,便是真的要瞎了。”
宁贵妃捻着手帕将眼泪擦去,看着角落的海棠说道:“陛下您瞧,那株海棠开得正盛。”
皇帝瞥了一眼海棠,张开手将宁贵妃拥进怀中,轻声细语地说道:“她也不过是权力角逐的牺牲品,终究还是你姐姐。她小时候,也是疼爱你的,也在她母亲面前维护过你的。可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她必须付出代价。”
“我看着她被灌下毒酒,我不明白我们两姐妹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明明我们也曾经是一对很好的姐妹,反目成仇,大概是从我抢了她的宠爱开始。她愤恨,嫉妒,就如同我嫉妒她得宠一样,我也知道那个滋味,并不好受。”
“她终究不是你的亲姐姐。”皇帝叹气一声,眼皮重的厉害,他还是强撑着,将未能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下辈子,做寻常人家,我定不纳妾,只娶你一人,让你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嫁给我,可好?”
“好。”宁贵妃说完,便感觉背上的温热消失了,抱着自己的人也不再说话。
“我从未怪过你,我一直是爱你的,我只是怨自己,怨自己善妒,可是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女子是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我做不到视若无睹。下一辈子,我们定要做一对闲散的夫妻,可好?”宁贵妃无声地抱着皇帝,眼泪不自主地滑落,打湿他的龙袍。
而后,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这宫殿之中的每一个人耳中。
国钟敲响,举国哀痛。
葬礼声势浩大,宁贵妃曾因过度伤心,在丧礼上晕倒两次。
刚开始的时候,宁贵妃茶饭不思,神情恍惚,总是听不进旁人说的话。
皇后担心她做傻事,让几个孩子轮流守着。
她就像是一副躯壳,灵魂仿佛也跟着先帝去了。
生怕她身子垮了,凤倾梧熬了几服药吊着宁贵妃的精气神儿。
这不又到了喝药的时间,宁贵妃却怎么也不肯吃了。
前几日都好好的,听话极了,如今却......宫人们也不好强求,只好暂时搁置了。
凤倾梧正在屋中的桌子旁撑着脑袋小憩,邵奕铭身着丧服,拿着一个精巧的木檀盒进屋,将她吵醒了。
“怎么了?”凤倾梧生怕是前朝出了事儿,邵奕铭懂得她的顾虑,安慰她放宽心,便走进屋内。
宁贵妃靠着几个枕头,眼神都是涣散的。连邵奕铭走近了,她也没有回过神,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一处。
邵奕铭知道自己的父皇去世对宁贵妃的打击有多大,可是逝者终究无法复活,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
若是宁贵妃终日如此,那么相信皇帝在下面也不会安心的。
“母妃。”邵奕铭拿出盒子,可是宁贵妃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邵奕铭都明白,依旧保持着耐心,拿出一支白玉簪来,不是很名贵,看着不像是宫里的玩意儿,像是宫外的,“这是父皇寝殿里找到的,上面原先贴了红色的封条,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置,便交给了儿子,儿子也不知是何物,便给母妃瞧瞧。”
听到这儿,宁贵妃有些回神,深吸一口气,抬手拿过盒子。
瞥见白玉簪的那一刻,她是诧异和惊喜的。
“这是我与你父亲的定情之物,当时哲贵妃盛宠,我与你父亲争吵,一时气愤便将簪子丢进了湖中。没想到他竟然,竟然......”宁贵妃难以置信,拿起簪子眼含热泪,将其插进自己的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