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愣,君怀瑾拍了拍兰沉璧的肩膀说:“自己人。”
兰沉璧眯眼打量他片刻,才挪了一步,公子微笑着冲他点点头,随即对着君怀瑾拱手道:“秦九州见过……沈小姐。”
他微妙的顿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更深。
君怀瑾一抬手:“秦公子客气了,没想到这次是你带兵前来。”
“王爷百事缠身,不便离开封地,便派我来走一趟,幸不辱命,已带人抄了周城司、城主府、李府和副城主的府邸。”
兰沉璧闻言一挑眉:“你带了多少人?”
直接越过守城军闯进来,还能同时抄了几府,怕是大军压境了吧?
秦九州看向君怀瑾,君怀瑾点头,他才说:“浔城及宜城两万驻军。”
兰沉璧呼吸一窒,随即看向了身侧的君怀瑾,心里的疑虑又翻涌而出。
女帝的心腹,就可以随随便便调动两万地方军吗?
君怀瑾颔首,“好,这次的事我会记下的,回都之后,必向陛下如实禀报,给浔王请功。”
秦九州拱手:“那我先替王爷谢过小姐,不过这都是王爷分内之事,无须邀功。”
君怀瑾笑而不语,转身看向还负隅顽抗的一众白衣人,她扬声道:“大军已至,城里城外皆严阵以待,你们插翅难逃,现在还不放下兵器投降,是真的不想活了?”
秦九州也上前一步,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大大的“浔”字,“浔王奉旨除贼,尔等立刻投降,可网开一面。”
白衣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了中间的女子。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我们死也不会降的,你们休想从我们嘴里套出任何秘密!”
“上!别让他们自尽!”
君怀瑾一声令下,黑衣人们率先行动,冲过去点了她们的穴道,让她们动弹不得,而白衣女子却溜了出去,没有往外跑,反而往后院的方向去。
“追!”
一行人跟着跑到了后院,白衣女子站在院子中间忽然不动了,背对他们笑了起来。
兰沉璧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凑近君怀瑾在她耳边说:“我觉得不对劲。”
君怀瑾点点头,她也觉得不对,临死之前,人要么拼了命的跑,要么——同归于尽!
她长睫一颤,想到什么,厉声对周围人说:“都退出去!快!”
秦九州疑惑:“为什么?”
路惊寒却反应极快,抬手一呼:“退!”
众人迅速听令退出后院,君怀瑾质问女子:“那些姑娘呢?你把她们藏在哪儿了?”
女子手上动作着,忽然回过头,昏黄一豆火光落在她的面纱上,却照不亮她阴沉的眼底。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只要主子还在,大业可成,我们就不算白死!你们——”
她伸手一指众人,癫狂的说:“统统下去给我陪葬吧!黄泉路上做个伴,也不算寂寞!”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把手里的火折子扔向了最近的一个石灯。
君怀瑾心脏骤然重重一跳,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她大喝一声:“跑!”
“路惊寒!带秦九州走!快!”
路惊寒没有迟疑,直接揽着秦九州的腰飞檐走壁,从上空飞出去。
兰沉璧和君怀瑾也转身往外跑,下一刻,石灯忽然炸开,四分五裂,碎块飞溅,地下也在瞬间崩塌,剧烈的炸响让人有片刻的耳鸣。
爆炸声接二连三,整个绣安堂硝烟四起。
尖叫声嘶吼声此起彼伏,兰沉璧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人间还是炼狱,他看不清前路,一张嘴就吸了满口的灰,而爆炸还没结束,他刚找到落脚点,借力想起身,却不防被凸起的断木勾住了衣服,没起来。
就这么一个短暂的迟疑,兰沉璧就要被灰土淹没,他转身想抗一下,没想到昏暗中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快走!”
“你……”
“嗯……”
兰沉璧刚想问她怎么回来了,君怀瑾就闷哼一声,来不及细问,君怀瑾用扇子割断他的衣角,手臂就垂了下去,兰沉璧立刻揽住她的腰,踩在刚才的断木上,纵身跃出。
“主子!”
路惊寒带着人上前,护着他们赶紧往远处跑。
第50章 怀瑾受伤
情况紧急,大家来不及看彼此的情况,还活着就是万幸,先离开这里再说。
跑出了两条街,爆炸的声音才弱了下去,兰沉璧终于能喘口气看看君怀瑾,她刚才闷哼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自己的心头,他隐隐觉得心慌。
“碧心?沈碧心?”
可一看才发现,君怀瑾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闭着眼昏迷不醒。
兰沉璧心一紧,不知道她伤在哪儿,不敢乱动,便只能忍着担心动作轻柔的把人抱在怀里,可他的手刚摸到君怀瑾的脑后,就摸到了一片黏腻。
他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把手收回来借着士兵手里的火把一看,是血!
“沈碧心!”
兰沉璧忽然就慌了,他把人翻过去看了看,发现君怀瑾的脑后有一处伤口,不大但看不清深浅。
“主子!怎么回事?”
路惊寒跑过来单膝跪在地上,仔细的打量君怀瑾,发现她右手小臂外侧,有个三寸长的伤口正不停的往外流血。
秦九州也跑了过来,“小姐怎么伤的这么重?这附近有医馆吗?赶紧带她去处理一下。”
说着他从自己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就想给君怀瑾擦伤口上的血,可手伸过去又顿住了,他有点着急的说:“我不方便,这位姑娘,麻烦你了——”
兰沉璧:“……”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嗯,以假乱真,难怪被他认错。
不过他倒是个真君子。
兰沉璧从他手里接过帕子,先按在了君怀瑾的脑后,经过一开始的慌乱,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从自己的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绑在了君怀瑾的手臂上,随后把人打横抱起来,沉声说:“折袖楼里就有大夫,那里安全,我们直接过去,这边——”
他直起身子转头看了眼绣安堂的方向,那边烟尘漫天,火光闪烁。
“劳烦路大人或者这位秦公子派人处理一下,看看有没有没跑出来的还有气的,或者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估计沈碧心醒了会问。”
兰沉璧冷静的说完,自己抱着君怀瑾就快步往前走。
路惊寒迟疑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秦公子跟兰姑娘走吧,我带人去绣安堂附近看看。”
“好。”秦九州正好不放心君怀瑾,他让士兵一半留下帮路惊寒,一半去把其他几府的人都送去大牢,自己则带着二十人翻身上马跟着兰沉璧。
因为君怀瑾是后脑受伤,兰沉璧不敢用轻功,不敢飞檐走壁,免得颠簸到她,所以只能尽量走的平稳而快。
等他到了折袖楼,硬是走出一脑门的汗。
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是我,开门。”
门应声而开,出来的是穿着整齐的折湘,她一看兰沉璧的装束就觉得头疼,再一看他怀里还抱着一个,脸色立刻变了:“怎么回事?受伤了?城西的爆炸是你们弄出来的?”
“来不及说那么多,妈妈快去把大夫叫来,一个不够就去外面请,多请几个,多给点银子让他们口风严一点。”
兰沉璧眼神阴沉,话没说完就往楼上走,折湘见情况紧急,顾不上问,立刻招来一边震惊的伙计说:“听到没?赶紧去请大夫!找老大夫,靠谱的,让他们多拿点止血化瘀的药来!”
“是,我这就去!”伙计连忙跑出去,差点和门口的人撞在一起,门口的人赶紧退后一步,还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伙计抬头一看,见是个风雅公子,忙劝道:“公子,我们折袖楼今晚不接客了,你要是想解闷,明晚再来吧。”
说完他一抱拳,一溜烟的跑了。
秦九州的侍卫落墨闻言哭笑不得,“公子,他是把你当成嫖客了。”
秦九州无奈的瞪他一眼:“知道还说。”
他转身抬眸看了眼折袖楼的匾额,“折袖……倒是好名字。”
他提步入内,正好看见折湘妈妈在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和剪子之类的东西。
听到动静折湘一转头,愣了一下:“这位公子,你——”
“在下秦九州,是跟着兰姑娘一道回来的,他抱着的那位是我家小姐。”
折湘恍然大悟,“那您楼上请——”
“多谢。”折湘给他带路,秦九州一抬手,让士兵们在外面守着,只带着落墨上了楼。
……
兰沉璧抱着君怀瑾不方便,直接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快步走到床前把人轻轻放下,让她趴着,免得压到后脑,再压到手臂。
然后转头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吹着后把屋内的几盏灯都点亮了。
恢复光明后,兰沉璧顾不上自己身上又是灰又是土的,连脸上的黑布都忘了摘,连忙拿起一盏油灯放到床头柜上,低头仔细的检查君怀瑾的伤口,确定后脑的伤口不大也不深,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样的伤,应该还危及不到性命。”
“沉璧——大夫来了!”折湘在门口喊了一声,兰沉璧立刻收回手,把染血的帕子放在一边,站起来说:“进来!”
折湘推开门,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秦九州和落墨赫然在列。
兰沉璧看了主仆二人一眼,没说什么,摘下了遮面的黑布。
秦九州见到他的真容,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善意的笑笑,“还真是位姑娘,沉璧姑娘长得如此高挑,实属少见。”
兰沉璧扯了扯唇,“嗯。”
他不怎么想理人,折湘发现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赶紧去换一身吧,灰头土脸的,也没法照顾人,我让人备了热水,在隔壁,你先去洗洗再来。”
兰沉璧欲言又止,没动。
折湘挑眉:“怎么了?”
兰沉璧只是看着床上的人没说话。
折湘眼珠子一转,扬声问道:“杨大夫你看看,这位姑娘伤势如何?严重吗?”
杨大夫是折袖楼自己养的大夫,最擅长妇科,外伤这方面还真不怎么在行,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保守的说:“看起来不是很严重,都是皮外伤,但内里有没有问题,还是得进一步看看。”
兰沉璧眉头一皱,更不想走了。
第51章 你想都别想
好在伙计跑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门框说:“让让让让——大夫来了!”
他请来的是周城最好的医馆百草堂的两位大夫,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头发花白,跟着跑这一趟也累的直喘。
秦九州忙让人进去:“辛苦两位大夫大晚上的跑一趟,但实在是情况不明,我们不敢随意处置,还请大夫帮忙看看。”
两位大夫摆摆手,顾不上说话,进屋之后先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挨个上前察看君怀瑾的伤口,其中一位扒拉君怀瑾的头发,察看后脑的伤口时,兰沉璧看的直皱眉,忍不住说:“大夫您轻点,她疼。”
折湘闻言挑了下眉,觑他一眼,拿帕子掩住了嘴。
大夫闻言笑了笑:“放心,老夫心里有数。”
他盯着那块伤口仔细的看了看,随后道:“拿一盆干净的清水和帕子来。”
“好。”折湘冲着后面跟着的丫鬟一招手,立刻有人把东西送进来,大夫打湿帕子,仔细的给君怀瑾后脑的伤口擦拭一遍,帕子再次浸在水中时,染出了一片红色。
兰沉璧眼皮跳了起来,大夫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药粉,抖着手一点点撒了下去,等药粉融化,再用干净的细棉布把伤口缠了起来。
好在伤口的位置偏上,不然这绑在脸上,还不知道得什么德行。
另一个大夫把君怀瑾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了,包扎好后又给她把了脉,好一会儿后起身说:“其他的没什么问题,就这两处皮肉伤看着严重些,内脏无碍,好好养几天就好,胳膊上的伤要多注意,天热要勤换药,别发炎了,也不能沾水,注意饮食,不要用力免得伤口反复……”
大夫一边说,兰沉璧一边记,时不时点点头,证明自己在听。
等都收拾好了,送两位大夫出门,秦九州给落墨个眼神,落墨一人给了一张银票,好生的把人送走。
两位大夫眉开眼笑,再三保证不会泄露姑娘的情况。
……
“好了,这回能放心了吧?”折湘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兰沉璧耳边说了一声。
兰沉璧不自在的看她:“我也没有很不放心。”
折湘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
“行了,赶紧去换衣服,看你脏的,也不怕一会儿人家醒了嫌弃你?”折湘推了兰沉璧一把。
兰沉璧身子一僵,低头看看,还真是一身灰,他轻咳一声,“那我先去了,里面那位……”
“放心,我一会儿叫怜香过来帮她清理。”说完折湘就先把门关上了,秦九州从楼梯口转回来,冲着兰沉璧和折湘拱拱手:“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九州铭记于心。”
听到这话兰沉璧有点不舒服,他的态度像极了在替自己妻子谢客的丈夫。
于是向来不怎么喜欢和外人搭话的兰沉璧忽然笑了下说:“秦公子言重了,我与沈姑娘颇有交情,做这些是应该的。”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说:“沈姑娘需要多休息,妈妈,让人去给秦公子和他的随从收拾两间上房吧,他们这一晚也辛苦了。”
几句话立刻扭转了地位,如今兰沉璧是主,秦九州是客,客随主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有劳,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等小姐醒了,派人去知会我一声?”秦九州看着兰沉璧。
兰沉璧微笑:“自然。”
不会告诉你。
男女授受不亲,大半夜的告诉你干嘛?让你来看她?想都别想。
他转身进了隔壁,门一关,脸立刻冷了下来。
折湘妈妈心中暗笑,随即对秦九州道:“公子请随我来。”
“嗯。”
秦九州客客气气的答应一声,担忧的看了眼君怀瑾的房间,才跟着折湘离开。
……
兰沉璧脱了衣服走进浴桶,慢慢的把自己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漫上来的瞬间,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抬手解开发带,乌黑的长发瞬间散落,他拿起瓢舀水,再一点点从自己的头上浇下去。
水帘遮面,兰沉璧闭上眼,感受那一瞬间的窒息,再用手一抹,靠在浴桶边缘,慢慢平复呼吸。
“沈、碧、心……”
他闭着眼,眼前不断闪回在绣安堂里的一幕幕。
一片黑暗中,是她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割断了自己衣角,还替自己挡了一下,她小臂和后脑的伤应该都是那个时候被碎石和断木砸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