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沉璧见她没耿耿于怀,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一块。
最后怜香也没来,兰沉璧自己上路了。
……
何铭带人把刘世荣押到城外,摘下他头上的黑布罩,厉声道:“我们就送你到这儿,之后你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他从后面推了刘世荣一把,刘世荣踉跄两步,转头看过来,何铭已经带着人走了。
“真的就这么放了我?”
刘世荣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人都进了城门走没影了,他才给了自己一巴掌,“嘶——真不是做梦?”
他站在原地犹豫彷徨了一阵儿,不知自己能去哪儿,劫后余生的兴奋劲过了,想起自己马上上刑场的爹,他忽然就高兴不起来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喃喃着往前走,七魄去了三魄,行尸走肉一般。
城门口的守将看着他,也没动,就当没看见。
他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岔路口,旁边就是一片林子,他莫名有点背后发凉的感觉。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林子,里面是乱葬岗,专门扔没人要的死人的。
“呸,真晦气!”
他转身急匆匆就想离开,结果差点撞到人。
那一瞬间他真是浑身汗毛倒竖,头皮一紧,差点一蹦三尺高!
“啊——”
兰沉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晦气?里面的鬼还没嫌你晦气呢,毕竟以后可是要做邻居的。”
第73章 尘埃落定
“你……你说什么?”刘世荣问完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
他愣了愣,“沉璧?”
问完他又觉得不对,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兰沉璧几眼,今儿他难得穿了身红裙,发髻高挽,凤眼微勾,神色冷淡中带着几分戏谑,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总觉得人好像不是那个人了。
是错觉吧,他努力的驱散心里不明来源的恐慌,伸手想去拉兰沉璧的胳膊,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沉璧,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是不是来送我的?你舍不得我?”
兰沉璧:“……”
她沉默的看了刘世荣几眼,看的刘世荣一阵阵心慌。
“你做什么这么看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边说边伸手去摸。
兰沉璧笑着顺着他的话说:“是有,左脸写着四个大字:愚不可及,右脸写着四个大字:寿数已尽。”
刘世荣猛地一僵。
“你什么——呃!”
没等他说完,兰沉璧忽然上前一步,刘世荣就觉得自己腹部一阵剧痛,他瞪大眼睛低头看去,兰沉璧已经退开了,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手。
“上路吧。”
兰沉璧不想和蠢人多废话,他这条烂命抵了怜香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扯平了。
他看着刘世荣倒下,拽起他的胳膊把人拖进了乱葬岗,随意的一扔,拍拍手离开。
……
兰沉璧回去的时候正好,菜市场还没开始行刑。
君怀瑾坐在主位,秦九州坐在她左手边,不知道说什么呢,俩人凑的极近,从兰沉璧的角度看,几乎要挨在一起了。
兰沉璧的心情忽然又不好了。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台阶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确定没什么痕迹,这才大步上了行刑台。
台阶是在后面的,一开始君怀瑾没注意到他,还在和秦九州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周城不可一日无主,本来杀了这么多人,就够让百姓惶惶不安了,若是再不……嗯?”
眼前忽然一暗,随即就感觉耳畔有什么东西扫过,痒痒的,君怀瑾忍不住抬手按住,后知后觉是手。
她疑惑的抬眸看去,就见兰沉璧正垂眸看着自己,见她抬头,兰沉璧忽然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来,“碎发碍事,我帮你别过去。”
随后他又看向秦九州,轻声问:“说什么呢秦公子?你们靠的也太近了,在下面看着……怪不好的。”
秦九州一愣,听他这么说立刻看向了行刑台下,人山人海的全是百姓,都仰着脖子往这边看呢。
他连忙坐直了身子,清清嗓说:“抱歉,是我逾矩了。”
他甚至不敢看君怀瑾,就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好像上面刻了什么绝世奇葩一样。
兰沉璧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就发现秦九州的耳垂红了。
兰沉璧:“……”
你红什么啊?害羞?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坐吧,处理干净了?”君怀瑾抓着兰沉璧的手拉下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嗯。”兰沉璧恹恹的应了一声,坐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的手还在君怀瑾手里呢!
他立刻缩了回来,“处理干净了。”
君怀瑾看了眼自己空下来的手心,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好。”
然后她就没再过问,转头对站在边上的路惊寒道:“时辰已到,行刑!”
“是!”路惊寒面色冷峻的一挥手:“带犯人上来!”
士兵们俩人押着一个,一会儿就押上来一长溜,在行刑台上跪了两排。
百姓们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城主他们都在这儿了?”
“那个是不是绣安堂的绣使啊?我记得她是好人啊?怎么也成了阶下囚?”
“对啊,这几天周城就没个消停,闹得哪出啊?”
因为调查是暗中进行的,百姓们只知道一开始是城主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查,然后一夜之间,他们的府邸就空了,再后来绣安堂爆炸,李绣芳成婚,直到今日,李府失火烧成了一片废墟,这些人又被压上了行刑台。
其间的起因经过,恩怨情仇,百姓们全都不知道,一头雾水。
“肃静!”
两旁的将士一敲锣,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路惊寒站在行刑台前面的最中央朗声道:“周城城主孙敬、副城主刘贤、富商李绣芳、绣安堂绣使石长宁,副使朱五八等一干人,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勾结邪门势力,行坑蒙拐骗之事,多年来在周城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今证据确凿,供认不讳,遂处斩立决,以儆效尤!”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像一阵寒风刮过七月初,吹得人透骨生寒。
“什么?坑蒙拐骗?什么意思啊?”
“他们竟然全都勾结在一起了?我以为绣使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收留了很多孤儿吗?”
“哎,会不会就是他们坑蒙拐骗啊?”
“这么一说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嘶——越想越觉得里面的水深啊!”
百姓们又一次炸开了锅,议论声响彻云霄。
路惊寒转头看向君怀瑾,君怀瑾微微颔首,路惊寒立刻退到一边,对刽子手道:“斩!”
“是!”
一声令下,木牌落地,刽子手们齐齐举起刀,对着犯人们的脖子砍了下去。
顷刻间,鲜血飞溅,流了一地,顺着行刑台往下淌。
百姓们的声音弱了下去。
这还没完,第一批犯人处决完了,立刻有士兵上来把他们的尸首抬了下去,第二批又被押上来,这一批是查清楚了,确定参与了那些勾当,所以一并处斩。
没参与,没犯事的,便就地放了。
行刑台被血洗了一遍,百姓们看着看着都没了声,闻着那血腥味,甚至有点想吐。
秦九州皱起眉,转头看向君怀瑾,却不料君怀瑾也转头看他,“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回去吧,这是最后一批,斩完就没什么事了。”
秦九州想说什么,就见另一侧的兰沉璧也看了过来,他忽然问:“你怎么不让她回去?”
君怀瑾愣了下,转头看了看兰沉璧,“你要回去吗?”
兰沉璧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笑了起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一笑如云开月现,昙花初绽,君怀瑾不由得微微晃神。
“不回去了。”兰沉璧说完觉得意犹未尽,又重复了一遍:“不回去了。”
第74章 他在想什么
君怀瑾一头雾水的看着兰沉璧,总觉得这人近日来的情绪反复无常,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她有点无奈的抚了抚额,“他不走,你先回吧。”
秦九州也不再推辞,他看着这样的场景确实有些不舒服,他站起来冲俩人拱手道:“那我先行一步。”
等行刑台上最后一批人头落地,血腥味冲天,连行刑台都隐隐弥漫着红色血雾,刽子手身上全是斑斑血迹。
“把这里收拾干净,尸首统一抬到城外焚烧干净。”
君怀瑾起身冷静的吩咐,“不日周城的新城主便会走马上任,大家稍安勿躁。”
百姓们哪还敢躁,看见她都觉得心慌。
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阎王爷,畏惧又戒备。
君怀瑾不以为意,对路惊寒道:“你找人看着处理后事,疏散百姓,李府的废墟确定没有火星了再收拾。”
路惊寒拱手:“是。”
“大牢那边的人也可以撤回来了,周城的士兵回去继续守城,浔城、宜城两城驻军暂居城外,听候指令。”
“其余人到折袖楼议事。”
君怀瑾说完转身下了行刑台,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退避三舍,大气都不敢喘。
兰沉璧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君怀瑾只身一人走在前面,怎么看都有些孤独。
他快步追上去,与君怀瑾并肩,没话找话的说:“回去你头上的伤该换药了,你昨晚是不是忘了?”
君怀瑾一愣,随即面色稍霁:“是忘了,一会儿回去再说。”
“嗯,头上的伤马虎不得。”兰沉璧低声告诫:“以后我每日提醒你一次。”
“好啊。”君怀瑾欣然应下。
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把旁人的议论声抛在了身后。
……
刚下马车,君怀瑾就见折湘站在折袖楼门口观望,见到她立刻眼睛一亮,兴奋的迎上来:“累了吧?我让人烧了热水,就等你们回来,走,咱们上楼好好的洗洗。”
兰沉璧后一步走过来,向里面看了眼,“还准备了火盆?”
折湘笑着睨他一眼:“那肯定的啊,除除晦气!鬼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人都老了!”
君怀瑾笑了下,走进去后问:“这个怎么弄?”
折湘提着裙摆亲自给她演示了一遍,“就这么跨过去!烈火除祟。”
“好。”
君怀瑾答应下来,提起袍角,长腿一跨就从火盆上走了过去。
轮到兰沉璧的时候,君怀瑾和折湘站在一边看,他提起裙摆,长腿轻轻松松跨过。
只是……君怀瑾默默想着那一闪而过的脚,是不是有点大啊?
她眯了下眼,再次抬眸的时候,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兰沉璧问:“怎么了?”
君怀瑾听着他低沉清冷的声音,摇摇头:“没什么,走吧,回去沐浴,洗完你来帮我换药?”
兰沉璧掩在袖子下的手慢慢握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说:“让怜香帮你,我洗的慢。”
“哦,也行。”君怀瑾点点头,没露出什么异常。
折湘没察觉出,热情的招呼,“我还叫厨房备了吃的……呃,不知道你们一会儿吃不吃得下,吃不下的话晚上再说。”
“没事,一会儿就端上来吧,我还真的饿了。”
君怀瑾语气轻松,听得折湘越发佩服。
瞧瞧,多坚强的姑娘,从刑场下来还吃得下饭,厉害!
回了二楼,俩人各自进了房间,兰沉璧找了干净的衣服就进了浴桶。
君怀瑾手臂上的伤还没好,不能碰水,只得站在浴桶边拿布沾了水擦一遍,还不能洗头,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郁闷。
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她打开窗户吹了吹风,驱散屋子里的热气,也顺便整理下自己的思路。
她坐下后拿起早就备好的纸笔,吃力的写起了信,第一封信写给浔王,简单交代了这边的事,但说的没有那么详细,很多重要的地方都省掉了,顺便让他保密,按她说的做。
第二封信她直接以自己的口吻写的,她不打算让朝中的人推举城主,她打算指派自己人。
除此之外,绣安堂的绣使她也有了想法。
写完后,她把信放在桌面上等着墨慢慢干。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是怜香,直接道:“进来吧。”
说完又觉得信上说的不够,提笔添了几句话。
“药我放在梳妆台上了,劳烦你帮我弄一下,我自己看不见有点麻烦。”
来人愣了一下,随后折身走向了梳妆台,拿起瓷瓶后在君怀瑾身后站定。
轻轻的解开她脑后的布,一点点拆了下来,伤口已经愈合了一些,闷得有点发白。
“下次不能再忘了,时间长了容易闷坏。”
听到这声音,君怀瑾手一顿,差点写歪,连忙收了回来,她想转头:“沉璧?怎么是你?怜香呢?”
兰沉璧一手扶住她的头说:“别动。”
君怀瑾便不动了。
“怜香有事,就让我来了。”
兰沉璧若无其事的说,拿起干净的帕子擦了擦伤口附近,然后打开瓶子把药粉洒了下去,看着药粉溶解,再换上新布。
其实不是怜香有事,是折湘硬把他推到这儿来的。
折湘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就一门心思的想撮合他们。
兰沉璧有点头疼,不由得走神了,手上没注意,不小心扯到了君怀瑾的头发。
“嘶——疼!”
君怀瑾小声抱怨,兰沉璧手一抖,立刻道:“抱歉,我注意点。”
他放轻了动作把细布绑好,固定住后,才放下手退开。
“手伸出来。”
君怀瑾挽起袖子,坦然的把右手臂伸出来,在凳子上转过身来,“辛苦沉璧姐姐了。”
兰沉璧幽幽的看她一眼,君怀瑾又把手臂往前送了送,“其实我感觉手臂没那么痛了,这次能不能绑的松一点?我感觉做什么都不太方便,而且都红了。”
她边说边解开手臂上的布,露出了里面泛红的皮肤。
和周围白皙的颜色一比,这一截确实红的让人难受。
兰沉璧看了一眼,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么细的手臂,明明一折就能断,一掐就会留下引人遐思的红,偏偏杀起人来一点都不虚,快、准、狠,这样的反差实在是让人……
等等,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