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是换位思考,人家千里迢迢来支援边疆的女学生,刚来到这儿,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官就要求单独聊天。
年轻姑娘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说来说去,的确也是陈四海的错。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竟然随身带着刀,还竟然真敢下手。
刘书记皱了下眉,说,“运昌,你这不符合规定,这体检表你自个儿拿回去吧。”
许运昌怒了,“凭什么不行啊,我血糖高,真有糖尿病,不信我可以去团部医院复查。”
刘书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你是有糖尿病,还是糖水喝多了?”
刘嫂子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连忙说,“国强,我看运昌最近气色是不大好,没准儿真的是病了。”
“要我说,运昌都在农场六年了,也没入党也没提干,回城也不见得是坏事儿。”
“档案上留底也没啥,又不是其他错误,谁还能不生个病啊?”
刘嫂子适应不了南方潮湿的天气,就落下了风湿病,好在不算太厉害,吃点药就能熬过去。
许运昌走后,刘嫂子埋怨丈夫,“你这人可真是的,你帮不了运昌,人家自己想了办法,你还拦着干啥?”
刘书记特别无奈,觉得身边人觉悟都太低了,“他那是什么办法,是歪门邪道!”
刘嫂子直接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别人用这个法子回去了,你的兄弟凭啥不能?佟珍珠回北京了,他能不着急?”
“那姑娘长得那么招人,别看他不承认,他指定喜欢人家!”
“就像你当年,不也是傻乎乎的追我追到山东了吗?”
刘书记拿出一支烟,转身出去了。
收到信的当天傍晚,佟珍珠就把衣服寄走了,本来她打算把那条裙子也一起寄走,可临到填单子,她又反悔了。
直接从包裹里又拿出来了。
她也给许运昌写了一封信,也特别简单,比许运昌的还短,就寥寥问候了几句。
她和他的关系,说陌生,当然不陌生,说熟悉,却也算不上太熟悉,毕竟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但的确又是,不太一样的。
每当想起他,她的心里就觉得暖暖的。
佟珍珠虽然住在轻工局家属院,但平时忙着上学,周末一般就去了杏儿胡同,和周围的邻居都不熟。
可还是有不少人生了心思。
因为他们觉得,这佟局长的大女儿,不但十分漂亮,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这院里不管是谁给她打招呼,她都是笑吟吟的。
不像那个齐珊珊,高兴了还成,不高兴了就拉着一张脸。
这么好的姑娘,介绍对象可得抓紧了。
这天是周六,机关单位都休息半天,轻工局的一个姓陈的女干部找上门了。
佟贵民不在家,齐珊珊懒得做饭,打发儿子去国营饭店买了肉包子,这会儿吃完了正看电视呢。
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陈科长四十多岁了,是轻工局有名儿的媒婆,一张嘴简直了,还特别会察言观色,她不提别的,先是噼里啪啦把齐珊珊夸了一通。
齐珊珊脸上有了小模样,这才想起来问,“陈大姐,你有什么事儿啊?”
不忘补了一句,“要是局里的事儿,那就甭说了,还是等老佟回来,你直接跟他说。”
陈科长笑了笑,“不是,我今儿来,是为了你家珍珠。”
齐珊珊一听又不高兴了,“哦,她这么了?”
陈科长说,“我这儿有个适合的人家,想跟她说一说。”
齐珊珊跟佟珍珠斗法,到现在都还是落下风呢,这心里早就憋得难受了,最气人的是,因为都是些小事儿,她甚至都不好告状。
她也不是没跟佟贵民提过,可佟贵民根本都不当回事儿。
反而还让她大度一点,说她毕竟是长辈。
要是早早把佟珍珠嫁出去,那倒也不错。
齐珊珊说,“什么人家?”
媒人的嘴骗人的鬼,陈科长半真半假的说,“小伙儿大专毕业,是冶金局的干部,今年二十三了,长得也好,特别精神,父母也都是干部。”
“眼光可高了,我给他介绍多少姑娘都没看上。”
齐珊珊一听还真不错,“那行吧,等老佟回来,我告诉他。”
陈科长赶紧说,“那成,齐院长,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晚上九点多,佟贵民才回了家。
齐珊珊关了电视,让佟珍琳回了西厢房,说,“贵民,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佟贵民好奇,笑着一把搂住她,“什么要紧事儿啊?”
齐珊珊说,“今儿陈红来了,说要给珍珠介绍一个对象。”
佟贵民听了却皱起眉头,“这条件听着也很一般,陈红那人说话向来没谱,就这说不定还有不少水分呢。”
“我记得陈红家里有人就在冶金局上班,好像是他的姐姐,备不住介绍的是她的亲戚。”
“不成。”
齐珊珊不高兴了,“怎么就不成了,你咋知道人家说的就是假话,总得见一见再说吧?”
自从大女儿搬进来,佟贵民虽然不经常在家,可也注意到了,佟珍珠真的挺不错,性格和处事没得挑。
一点儿都不像他那没脑子的前妻。
最妙的是,她谁都不打怵,在这个家里,齐珊珊都被她压了一头。
他这人心思敏捷,齐珊珊说的那些事儿,他怎么会不懂,只是装糊涂罢了。
至于长相,那就更不用说了,是糅合了他和沈玉梅的优点长的,别说外人了,有时候他回家一看,都觉得可真是太漂亮了。
他还跟护士培训班的老师打听了,说佟珍珠在学校表现的也挺好。
总之一句话,他满意极了。
佟贵民觉得,他这个大女儿,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娶的,就算是嫁到市长家里也完全可以。
岂是一个小小的冶金局干部能肖想的??
他耐心的解释,“珍珠找对象还不急,我留意着就行了,赵区长家的老三,听说也没找对象呢。”
他话只说了一半,齐珊珊就听懂了,佟贵民这是想把佟珍珠介绍给区长的儿子。
她这心里就更酸了,不过,自从她父亲从副区长的位置上退休了,她在家的地位大不如从前了,她不敢出言讽刺,只能漫不经心的说,“那也挺好的。”
佟贵民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这事儿你甭管了。”
第二天,佟珍珠吃了早饭,预备先去枣花胡同打个照面,然后去杏儿胡同帮着姥爷干活儿。
沈老爷子最近接了一批不算小的活儿,给一家幼儿园做五个桌子,其他工序还成,就是做成白茬之后,刷漆的活儿不太行,因为他老了,手偶尔会抖,请人又不值当的。
佟珍珠昨天练习了一下,还算可以。
佟贵民却把她叫住了,说要带她拜访朋友。
佟珍珠面露犹豫,“中午之前能回来吧?”
佟贵民倒是巴不得在赵区长家吃饭呢,但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说,“指定回来了。”
司机拉着佟贵民和佟珍珠,没一会儿就在东城一处四合院门前停下了。
佟珍珠认出来了,这是榴明胡同。
赵区长出了名的不爱应酬,周日果然在家,只是对他这个局级干部的到来,有点不冷不热的,佟贵民也不觉尴尬。
基本都是他在说,赵区长在听。
佟珍珠有点无聊,从旁边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随便翻翻。
过了一会儿,赵区长的爱人,卫生局的副局长梅爱华来了,她的态度可比赵区长热情多了,这是因为多年前,她和佟贵民曾经是夜大同学。
当时班上她的年龄最大,和所有人关系都挺好。
“贵民来了,我这出去办了点事儿,才回来。”
“这是你闺女啊,也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啊。”
佟珍珠笑着喊了一声梅阿姨。
梅爱华又夸了她几句,去厢房把自家老三叫来了,赵宏斌本来正在屋里研究人体解剖学呢,有点不耐烦。
但看到佟珍珠后眼睛都直了。
嗬,这谁家的姑娘,比他们医院的院花还漂亮呢。
梅爱华瞪了一眼呆头鹅一样的儿子,介绍道,“宏斌,这是你佟叔叔家的女儿,叫珍珠,还在上中医学院的护士培训班。”
“珍珠,这是我儿子宏斌,他在第二人民医院工作。”
赵宏斌高中毕业后,梅爱华就安排他直接参加了工作,在医院行政上,工作很轻松,收入还挺高。
他不是学医的,但说起相关话题,竟然头头是道的。
佟珍珠虽然算是专业的,可学的是护士,而且上得是培训班,重实践轻理论,到目前为止,学到的理论知识并不算多。
倒是还不如赵宏斌这个外行懂得更多。
估摸着,他应该是看了不少书。
因而,两个人聊天,多半都是赵宏斌在说,她听着,时不时给一点反馈,反正总体来说,聊得还算成。
梅爱华在旁边看着挺高兴,她一共有三个孩子,这前头两个大的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唯独她最偏爱的小儿子,让她不省心。
眼瞅着这都参加工作三年了,今年都二十四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她这当妈的,四处找人张罗,各路媒人也介绍了不少了,要照她的眼光看,大多数姑娘都挺不错的。
可他这儿子,每次都是见上一面就没下文了。
下班后没别的,成天闷在屋子里看书。
梅爱华真是没想到,佟贵民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这可真是的,怎么不早带着来家里做客啊。
她和佟贵民老早就认识,自然也能猜出来,佟珍珠应该是他和前妻的女儿,不过这也没什么,也不算是啥丢人的。
瞧瞧老三那劲儿,可真能聊,一边说话,一边还挺殷勤的给人家姑娘拿水果,还给续了茶水。
梅爱华再偷偷观察佟珍珠,更是越瞅越喜欢,这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白嫩嫩的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的,别说小伙子了,她都爱看。
这么漂亮的姑娘,打扮得却一点都不招摇,身上的裙子看着有些旧了,款式也不时兴了,沙发把手上放着她的布包。
是那种用碎布剪成三角形,一点点拼起来的,倒也不难看,可这种包,现在哪还有人用啊,都是节俭的家庭妇女才会使。
爱美的姑娘,哪有背这个的呀,都是去东单或者王府井去买上海产的皮包。
不少工人都去买呢。
看来,这前头的闺女,还是受到了薄待。
赵区长态度比刚才热情了不少,佟贵民和赵区长两口子聊天,聊得那叫一个热闹,直到佟珍珠第二次给他使眼色,他才笑着告辞了。
“赵区长,梅姐,我就是带孩子来串串门,这就走了。”
梅爱华说,“贵民,急什么,中午留下吃饭吧,今儿有新鲜的鱼虾!”
佟贵民是很想留下来的,无奈佟珍珠扯了扯他的袖子,他笑着说,“不了吧,太打扰了。”
梅爱华倒是没有再坚持,她让赵宏斌去厨房拿了一只塑料桶,里面有一条挺肥的鲤鱼和一些虾,说,“这东西就得赶紧吃,放不住。”
佟贵民隔一段时间就来赵区长家,每次自然都不空手,带的东西都不算贵重,但都是实用的,这次来带的是五斤一小包的大米。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回礼呢。
他高兴的接过来了。
临上车,赵宏斌跑过来,特意跟佟珍珠说,“刚才忘了说了,我在第二医院院办上班,你要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我!”
佟珍珠随口答应了一声。
车子拐出胡同,绕过一条街,在王府井前面停下了。
佟贵民说,“珍珠,爸爸工作太忙了,也没空陪你,走,咱们去逛逛,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渣爹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周末,商场里很热闹,佟珍珠先去了钟表柜台,挑了一只手表。
价格不太贵,但也不便宜,六十七块。
佟贵民痛快付了钱,佟珍珠直接把手表戴上了。
她早就想买一只手表了,手里也有钱,只是一下子花掉几十块,她有点不舍得。
这会儿时间不早了,都十一点了,佟珍珠生怕干不完刷漆的活儿,说,“爸,我没有别的想买的了,我从这儿直接去杏儿胡同了,有一趟公交车可以直接到。”
佟贵民却说,“来都来了,怎么能只买个手表啊,走,去服装柜台看看。”
也成吧。
佟珍珠就跟着他去了,飞快地挑了一条杏黄色的裙子,佟贵民还嫌不够,指着一件月白格子衬衫,问,“这件也不错吧?”
她点了点头。
路过箱包柜台,又买了一只奶白色的皮包。
因为买东西耽误了时间,佟珍珠赶到杏儿胡同都十二点多了,沈老爷子还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锯木头呢。
“姥爷,您还没吃饭了吧?”
老人家擦了把汗,笑呵呵的说,“就剩最后一点活了,我寻思干完再吃。”
佟珍珠举了举手里的小桶,说,“这儿有鱼有虾,我这就做给您吃啊!”
最近她每次都带着东西,不是鸡蛋就是面条,要么就是从国营饭店买来的肉包子,看到鱼虾,沈老爷子挺心疼,“珍珠,你那儿买的,这玩意儿挺贵的,下次可别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