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景峰,他是勐罕镇政府的干部,同时也是镇长的侄子,前一阵子来农场调研,也是一眼就看上了佟珍珠。
郑重其事的托了田场长做介绍人,还许诺两个人订了婚,就会帮着把佟珍珠调到镇政府工作。
在农场一天天风吹日晒的,树林子里还有各种蚊子毒虫,能在办公室坐着上班,是多少女知青梦寐以求的。
但佟珍珠还是拒绝了,并且跟景峰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农场很多人都猜,佟珍珠喜欢的应该是赵建林,他自个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佟珍珠嗤笑了一声,“当然不是你。”
赵建林心里恼怒,面上却是嬉皮笑脸的,上前一步逼问,“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佟珍珠说,“是谁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反正你只要记着,我跟你不合适就成了。”
赵建林却又笑了,“别是找了个借口吧,你能喜欢谁?指定压根儿没有这个人!”
他猜的倒也没错,佟珍珠的确就是找了个借口,而且因为农场都知道,赵建林这半年一直在追她,景峰一定也会误会,以为她喜欢的是赵建林。
这事儿她的确是把他利用了一把。
佟珍珠十分没诚意的说,“不管怎么着,我先给你道个歉,我本来就不喜欢你,但却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有这功夫,你搞定两三个姑娘都应该不在话下。”
赵建林一向自诩,论拍婆子的本事,在东城南明胡同一带,没人能比得上他,可听了这话吧,又觉得特别的不顺耳。
他挺生气,“佟珍珠,你到底啥意思,怎么就突然翻脸了?”
佟珍珠冷笑了一声,“我早就想翻脸了,我要不翻脸,你不成天像个膏药似的缠着我,烦都烦死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个儿长得还成,家里条件也不错,还会弹手风琴,不少女知青都喜欢你,自我感觉挺好,是吧?”
“可我觉得,你又懒又馋的,你有什么能耐啊,还追我呢,我可瞧不上你啊!”
赵建林一下子变了脸色,气得扭头就走。
佟珍珠捡起那包米糕硬塞给他。
她这会儿饿得不行了,可渣男的便宜,她不想沾,晦气。
下午,如她所料,赵建林没来上工,她一个人费力吧啦的把活儿干完,心里对他更是嫌弃的不行。
更不能忍的是,第二天赵建林仍旧没来。
橡胶园里有些活儿一个人干是可以的,比如锄草,但很多活儿都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干的,要不然知青们也不会两两结伴成干活搭子。
这天组里派下来的活儿是开荒种树,橡胶树可不是随随便便种下的,得先修九尺宽的梯田,然后再挖宽九十公分,深九十公分的深坑才成。
梯田两个人一起修,挖坑的时候,一个挖土一个运土,效率最高。
佟珍珠放下铁锨,直接去找马庆林告状去了。
“马组长,赵建林又旷工了,这样的人,我不想和他搭伙干活了,您给我换一个人吧!”
他们九组一共十六个人,十四个是知青,十三个都是穷鬼,也就赵建林出手阔绰,偶尔会送点东西。
看在那点烟酒的面子上,马庆林打哈哈,敷衍道,“不是旷工,小赵跟我请假了的,他好像有事儿出去了!”
佟珍珠皱眉,“他这人怎么那么多事儿啊,马组长,这个月他都旷工还几次了,那劳动任务怎么算,是不是都要扣掉?”
马庆林还想当先进呢,赶紧说,“那可不行,等明天他回来,让他补上就行了。”
佟珍珠气呼呼的,“每次都说补,什么时候补上了,反正我不管,今天必须再给我派一个人,否则这活儿没法干!”
组里哪有闲人,其他组就更不可能了,没办法,马组长只能亲自上阵了,他是老农工出身,干活儿是一把好手,尤其修整梯田很有经验。
到了傍晚放工的时候,梯田修好了,几棵橡胶树也种好了。
第三天,赵建林耷拉着脸来上工了,还没干活儿呢就问,“佟珍珠,你前天说的话是真的?”
佟珍珠不耐烦的说,“当然了,特别真!”
赵建林十分不舍得盯着她看。
他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浓密乌黑的麻花辫,身上虽然穿的是破衣烂衫,却还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最绝的是天生晒不黑的皮肤,都来农场三年了,还是又白又嫩。
他以前很热衷去天坛拍婆子,跟好几个姑娘好过,但那些个,得来的容易,分开也更容易。
反倒是佟珍珠,虽然俩人没正式好上,却费了他最多的心思。
赵建林实在不甘心,“佟珍珠,你一直想通过上大学回北京对吧,但我觉得,凭你的条件,争不过那帮子老知青。”
“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上个月往家里打电话,我爷爷说了,最晚明年春天,就会把我调到北京了。”
“如果,如果你重新考虑一下我,我也可以让家里人帮着把你调回北京。”
“不是去乱七八糟的工厂上班,是去机关单位。”
这么优越的条件,佟珍珠听了却不为所动,“不用了,谢谢。”
赵建林颓然低头,自嘲般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走得太快,佟珍珠甚至都来不及拦着。
这人可真是的,怎么这样啊,下乡是为了接受劳动教育,可不是专门搞对象来了,还是政委的后代呢,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佟珍珠觉得自己运气真的不好,一开始她分到的干活搭子是孙娅,一个娇滴滴的上海姑娘,三天两头的装病请假。
后来换成了赵建林,比孙娅好了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佟珍珠并不生气,生一个渣男的气,那是跟自己过不去,赵建林这人,什么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
上辈子她被他的一片真情感动了,觉得他耐心追了她半年,而且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应该是个可以托付的人,谁承想,结婚没几年,就在外头养了小三小四小五。
那些个女人怀孕了,他不让生,有一个偷偷生了,他把孩子硬抢过来丢给她。
真是恶心到家了。
她早就跟他签了分居协议,才不会养渣男和贱女的孩子呢。
佟珍珠不想这些糟心的事儿了,又去找了组长,马庆林没办法,只能继续帮着她干活儿了。
赵建林一个大男人也不嫌丢人,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甭管谁问,他都会说是佟珍珠拒绝了他。
他难受,他痛苦,他被感情伤着了。
这么着在宿舍里折腾了两天,他又跑到橡胶林对面的山坡上,用手风琴拉出十分诡异的,让人听了要么心碎,要么烦躁的曲子。
反正,在他自己的大力宣传下,农场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佟珍珠掰了。
有人为此愤愤不平,也有人为此暗自窃喜。
几天后,赵建林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马庆林是有经验的老农工,可他毕竟快六十岁的人了,而且当了好几年的组长,虽然每天也干活儿,但劳动量没那么大。
这几天他替赵建林干活儿,偏还都是开荒种树,这活儿最累人了,他有些撑不住了,看到赵建林终于来上工,他瞪着眼,凶巴巴的说,“这个月你请假已经超标了,按规定得扣工资,下个月再请假,我就上报场部了!”
赵建林一点儿都不怕,“马叔,辛苦你了啊,不过,我今天真还有点事儿,您放心,我明天保准好好来干活。”
说完扬长而去。
他这次倒没有撒谎,他的确要去办一件对他来说挺重要的事儿,得去一趟橄榄坝。
第3章
过去的几天里,赵建林一边伤心难过,一边也认真盘算。
其实,他就是想找个对象,好让在农场的日子没那么难熬。
是佟珍珠最好,因为她是五分场乃至团部公认的大美人,不是,其实也成。
他在脑子里把农场的女知青全都过了一个遍,最终锁定了孙娅和刘爱玲。
说起来,五分场有不少漂亮的女知青,但赵建林可不是没见识的人,普通的漂亮他看不上。
孙娅和刘爱玲都比不上佟珍珠,可也各有特点,孙娅总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让人挺有保护欲,刘爱玲则是身材特别好,有一把细腰,走路宛若杨柳扶风,一摆一摆的,也挺勾人的。
这俩人都对他挺有意思的,一个给他写过情书,一个给他送过炒花生,他权衡了一番,选择了刘爱玲。
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刘爱玲可能更容易上手。
他现在,不想多花半点时间,像之前那样傻乎乎的追求人家姑娘了,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不过他觉得刘爱玲好,其他人也不是瞎子,去年,还有两个重庆来的知青为了刘爱玲打架呢。
他也得抓紧了。
日落西山,赵建林拿着从镇上买回来的雪花膏去找了刘爱玲。
真是巧了,刘爱玲早就听表姐陈楠说了,赵建林和佟珍珠没有处对象,她耐心等了这么些天,也正准备去找他呢,两人一拍即合,你有情我有意,趁着天黑就拉上了小手。
在赵建林和刘爱玲卿卿我我的同一时间,佟珍珠下工去食堂吃了饭,准备洗一下头,和另一个女知青楚秀兰拎着水壶去打热水。
半道上,楚秀兰忍不住低声问,”珍珠,你到底咋想的啊,你前几天不还说,觉得赵建林挺不错的吗?”
她和佟珍珠不但是高中同学,小时候还是邻居,关系特铁,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佟珍珠叹了口气,”他的条件是挺好的,各方面比我希望的还高,可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越看他,越觉得像我爸。”
“所以指定不是什么好人。”
楚秀兰万万没料到竟是这个原因。
小时候她家和佟家住对门,佟家的事儿她都知道。
佟珍珠的爷爷是一家纺织厂的老厂长,她的父母原本都在厂里工作,她妈是车间工人,她爸是厂里的会计,后来他爸自学了夜大,被调到了轻工局,当上了国家干部之后,他就看不上工人妻子了,回到家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佟珍珠的妈妈沈玉梅怀疑丈夫外头有人,可抓不到证据,她也是个脾气挺硬的人,既然丈夫不想跟她过了,她也不勉强,孩子也不要,十分干脆的离了婚。
还立即就改嫁了,二婚丈夫正是佟珍珠爸爸的堂弟。
她这么干,本来是为了气前夫的,可没想到,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前夫佟贵民就娶了一个年轻的女干部。
沈玉梅这才琢磨出来,自己是上了当了,那俩人指定是早就搞在一起了,她领着娘家人冲到前夫家里又打又砸的。
还把五岁的女儿抢过来了。
老话说,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可有时候老话也不对,这沈玉梅把女儿抢回来了,却并没有好好养着,一想到那坑人的前夫,就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楚秀兰倒也见过一回佟珍珠的爸爸,穿得人模人样的,挺讲究的,还戴着一副眼镜,笑眯眯的,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坏人。
因为时间久远,她努力想了想,“像吗,不像吧,赵建林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爸啊。”
佟珍珠说,“不是五官长得像,而是那种气质像,他肯定也是个花心的人。”
楚秀兰并不认同这话,赵建林是去年才来到五分场的,这半年多有目共睹,他不是一门心思在追佟珍珠吗?
楚秀兰正要反驳,孙桂芳匆匆跑来了,说,“珍珠!电机又坏了,赶紧跟我走!”
佟珍珠是电工组的,平时没什么事儿,跟着其他知青一样在橡胶林里忙,但若要出事故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立即赶过去。
她把暖水瓶递给楚秀兰,跟着孙桂芳一起去了发电室。
去年,五分场又来了大批知青,随着职工的增多,用电需求也高了,场长不止一次说过,要换一下发电设备,无奈农场没钱。
现在还是用一辆手扶拖拉机带着一台老电机发电。
这么着发电成本倒是不高,但像个老牛拉破车,三天两头的出问题。
电工组组长姓陈,嗓门大,还挺爱说粗话,他一边拆开零部件检查,一边发牢骚,“妈了个巴子的,一个月坏了六次了,这破玩意儿不能再用了,田场长,下次再坏了我可不管了啊!”
田场长眉头紧皱。
陈组长捣鼓了半天,试了试还是没电。
这时,一个个头儿很高的男知青走进来了,一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五官俊朗,神情淡漠,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连眉梢间都是冷意。
明明穿的和其他知青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破,但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冲击感。
还并不仅仅因为长得特别帅,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宛若山泉一般冷冽。
把他和周围其他人都很明显的分开了。
他叫许运昌,也是北京知青。
陈组长看到他,简直和看到救星一般,立即放下手里的工具,“小许来了,你快帮着检查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运昌没说话,接过工具先检查了一下外部装备,然后把电机给拆开了,发现是励磁回线断裂了。
接好之后,拉下闸,电压上来了,屋里的二十瓦的电灯泡一下子亮了。
田场长舒了一口气走了。
陈组长用黑乎乎的大手猛拍了一下许运昌,说,“小许,谢谢你啊,明天我请你喝酒!”
“我存了一瓶石林春,这酒香着呢。”
许运昌淡淡的说,“不用了。”
发电机修好了,但并不意味着就万事大吉了。
农场要啥没啥,连个专业的有经验的电工都没有,陈组长别看是电工组长,也是野路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当初线路铺设的乱七八糟,也很容易出问题。
孙桂芳和佟珍珠,还有其他成员,每人拎起一个帆布包,里面装了必要的检修工具。
一个叫王春山的男知青抢先说,”孙桂芳,咱们一组吧?“
为了安全起见,每次检查路线,都是两个人一组,而且一般都是男女搭配,这样分工比较合理。
这个王春山和孙桂芳是一个劳动小组的,确切的说,他一直在追她,孙桂芳倒也不是对他没有好感,但王春山是昆明人,她大好年华,一门心思想的不是亲亲爱爱,而是如何回北京。
两个人的关系只能就这么混着,一直也没有正式处对象。
许运昌往常一般修好电机就走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也主动问,“佟珍珠,我跟你一组?”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笑,就连微笑都没有,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却不见了。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因为她长了一张太过好看的脸,在男女问题上,她一直是特别注意的,不但私下里从来不跟任何男知青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