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什么呀?
沈玉梅做了再婚后最硬气的一件事儿,带着德芳走了,沈老爷子不在,正好有地方住。
因此,佟珍珠去了枣花胡同,没找到人。
还是邻居告诉她,说她妈回娘家了。
佟珍珠骑着车子又去了杏儿胡同,她妈见她来了,倒是挺高兴,已经忘了上次母女间的争吵,问东问西的,又一五一十的说起预支工资的事儿。
末了气呼呼的,“实在不行就离婚,日子真不能那么过了!”
佟珍珠立即说,“妈,我也觉得你应该离婚,你看吧,你这一天天的,像个陀螺似的,白天上班,下班还要操持家务。”
“还把钱都贴补上了。”
“结果到头来没人念着你的好,还惦记上你的工资了,这些人就和蚂蟥似的,吸血越吸越深。”
“真还不如自个儿过了,就算把德芳带上,那也能养得起!”
沈玉梅一愣,她本来就只是说说的,没想到大女儿当真了,有些茫然的说,“我离了婚,我住哪儿啊?”
佟珍珠说,“这还不好说,这附近胡同里,总有赁房子的,赁上一间不就行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年轻姑娘,一个人住在外头不安全,她都想自己单住呢。
沈玉梅一听就否了,“出去赁房子,多丢人啊。”
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沈玉梅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儿,笑着说,“我前天在大栅栏碰到你二姑了。”
佟珍珠的二姑佟香兰原来也在纺织厂工作,而且和沈玉梅是一个车间,两个人曾经关系特别好。
当初佟贵民看上了厂花沈玉梅,两人第一次约会,还是佟香兰两边儿撮合的呢。
“我听她说,你和区长的儿子好上了?”
佟珍珠皱眉,这指定是齐珊珊乱说的,“妈,完全没有的事儿,别瞎说!”
“也就一起出去玩了几次,可不是跟他一人儿,六七个人呢。”
沈玉梅听了挺失望,“是人家没看上你啊?”
佟珍珠不耐烦的说,“是我看不上他,妈,您被问了,我现在不处对象。”
沈玉梅也觉得自己女儿那么漂亮,不会有人看不上,听到这个却又急了,“你是不是傻啊,区长的儿子你都看不上?”
“你听妈说,大姑娘也就这几年金贵,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佟珍珠冷笑了一声,“像您似的,因为我爸是厂长的儿子,您就嫁了,佟老八有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所以您又改嫁了,倒是都挺快的,您落着好了吗?”
“找对象不能急,嫁人更不能急。”
“我的事儿你甭管!”
沈玉梅可不认同她这种说法,“那是我倒霉,运气不好,但我听你二姑说,这赵区长两口子都可好了,他那小儿子老实巴交的,指定牢靠。”
“你要是进了那样的家庭,那不是享一辈子清福吗?”
佟珍珠却说,“妈,我马上毕业了,参加工作了就能养活自个儿,我觉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母女俩说不到一块去,很快不欢而散。
佟珍珠又去大舅家坐了坐,就回了轻工局家属院,没多久佟贵民一家子也从香山回来了。
齐珊珊看起来挺高兴,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带着几丝胜利。
佟珍珠有些不屑,笑着问,“珍琳,香山好玩儿吗?”
佟珍琳回答,“可好玩了,枫叶很漂亮,姐姐你也去就好了!”
佟贵民也说,“下次有机会,咱们一家五口一起去。”
齐珊珊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没了。
她不高兴的说,“我累了,晚饭你们看着办吧。”
说着就去了里屋。
佟贵民本来都跟她商量好了,晚上包饺子,齐珊珊不太会做饭,但包饺子还是会的。
他好久没吃了,想吃这一口了。
齐珊珊却又闹开脾气了。
而且是无缘无故的。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副娇小姐脾气,现在也三十六七的人了,儿子都上高中了,却还是这么任性,这么不成熟。
以前佟贵民还会好好哄她,现在早就不会了,任由她闹,反正冷落她一两天就好了。
佟贵民瞅了大女儿一眼,问,“珍珠,你会包饺子吗?”
佟珍珠才不揽这活儿呢,“不会,每次都是我妈自个儿做的。”
佟贵民叹了口气,他前妻沈玉梅别的不说,做面食倒是一把好手,尤其包饺子,速度那叫一个快。
他喊住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儿子,“志伟,别去肉店了,这会儿估计也买不到什么好肉了,我再给你两张粮票,你直接去买点包子吧。”
吃过晚饭,佟珍珠洗了个头,还顺手把两件衣服洗了,她刚把衣服晾在杆子上,回头一看,水池边儿上站着一个人。
是齐珊珊。
佟珍珠以为她要用水,把自己的洗发膏,香皂,还有一小瓶山茶油收到脸盆里了。
谁知齐珊珊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珍珠,你那个小瓶子里的是什么?”
佟珍珠总觉的这一阵子这人有点不正常,不过她问得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山茶油。”
这还是孙桂芳告诉她的,说傣族妇女洗完头都用山茶油护发,一瓶也不贵,那时候她的头发比现在干多了,用了之后真的好多了。
刚回到自己住的西厢房,隔壁的王玲玲找她来玩儿了。
两个年轻姑娘随便聊了一会儿,王玲玲说,“咱出去溜达溜达吧?”
佟珍珠就跟着她出去了。
谁知出了家属院的大门,还没走出多远,王玲玲就说道,“珍珠,求求你了,帮我个忙,不是陈琦家就住这附近吗,你去她家坐坐。”
“我还有事儿要办。”
说着,竟然一溜小跑走了。
这人,可真是的,原来叫她出来,打得是这样的主意啊。
不用说,指定是跟她的军哥哥见面去了。
轻工局不少人都说她找的对象是个建筑工,其实并不是,是建筑公司的一个年轻干部,是个退伍军人,只不过家里条件挺差,所以王局长一家坚决不同意。
虽然这会儿并不算晚,才刚七点,但天凉了,大街上行人很少,佟珍珠犹豫了几秒,往玉屏胡同走了。
这个胡同不太规整,外头款里头窄,就像一个喇叭花,陈琦家就住在第一家,她慢悠悠的走到她家大门口,却并没有进去。
正踌躇间,忽然有人低声喊她,“佟珍珠!”
扭头一看,不是许运昌是谁。
她见他穿得板板正正的,挺好奇,“你这是要出去啊?”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对,出来扔垃圾。”
佟珍珠看到他手里的确拿了个什么东西,点了点头,“我来找陈琦。”
她正要上前推开虚掩的大门,许运昌问,“真的是来找陈琦的?”
佟珍珠噗嗤一声笑了,“对啊,那要不然呢?”
许运昌说,“那好吧,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我找你有急事儿。”
“什么急事儿?”
许运昌自个儿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才跟佟珍珠见过面,而且俩人在一起足足一上午呢,可他还是想见她。
下午他一个人干活儿的时候,心神不宁的。
到了傍晚,更是隔上一阵子就去胡同口看看,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来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
他说,“很重要的事儿。”
此时有人从胡同外头走进来了,佟珍珠连忙上前推开虚掩的大门,大声喊,“陈琦,陈琦!”
出来的却是陈琦的妹妹,“珍珠姐,你来了?”
“我姐不在家,您找她有事儿吗?”
佟珍珠说,“没事儿,就找她闲聊天儿。”
“那成,我就不进去了啊。”
她闪身出了院子,帮着把大门给关上了。
回身一看,许运昌还在原地站着呢,这人可真是的,万一被人撞见了怎么办?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里走。
进了院子,佟珍珠好奇地问,“到底什么重要的事儿?”
怎么白天不说啊?
许运昌领她进屋,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她,“你吃完饭了吧。”
佟珍珠瞪他,“你找我,就为了问我吃没吃饭?”
她出来的匆忙,头发才洗过还没干透,所以是披散在肩头的,身上穿的是一件表妹的旧裙子,很常见的粉色花的,裙子她穿着略微有点紧,越发勾略出特别诱人的曲线。
偏她生气的样子也像娇嗔。
此刻,她美得简直像个妖精。
许运昌嗓子发干,浑身都火烧火燎的,他说,“就是,我想让你帮个忙。”
他指了指地上的药材,说,“我这不才回来吗,两眼一抹黑,哪哪都不熟悉,要是一下子拿出那么多三七,怕有不妥,万一被人举报了就麻烦了。”
佟珍珠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找个稳妥的中间人把这批货给出了。
还真别说,她立马想起来了,张明兰好像说过,她家的什么亲戚在药材公司当领导。
“大晚上的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事儿啊,等我回头问问啊。”
佟珍珠站起身,“那成,我走了?”
许运昌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他滚烫的手掌完全包住了她的,佟珍珠用力挣脱,他也不放。
外面的夜猫在一声声叫春。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佟珍珠有点紧张,却也忍不住去看他,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她才发现他其实是双眼皮,是那种异常漂亮的内双。
而且眼睫毛还挺长。
他的鼻梁特别挺拔,他的唇线弧度也恰到好处。
他长得可真好看。
佟珍珠笑了笑,说,“好了,天黑了,要不你送我吧?”
她这娇媚一笑,简直是诱人犯罪。
下一秒,他就紧紧把她抱住了,两只强壮的胳膊把她禁锢,让她动弹不得,他温柔但很有力的亲她的脸颊,额头,以及,柔嫩诱人的唇。
他是火,佟珍珠是水,唯有水才能解救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把她放开了。
佟珍珠气得脸都红了,想也没想,劈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第28章
一连好几天, 许运昌早上都没在路口等到佟珍珠。
确切的说,自从那晚,她又气又羞的跑了之后, 他再没能见到她。
他这心里又急又愧, 后悔自己太鲁莽了, 万一因为他那天的所为,佟珍珠提出和他分手怎么办?
也真是太不巧了, 他好几次去培训班找佟珍珠,都没找到人, 要么出去了, 要么去医院上课了。
培训班为期三个月的课程终于落下了帷幕, 最后的结业考试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笔试,另一部分是操作考试 。
笔试内容相对很简单,都是在课堂上老师反复强调,并要求大家背诵下来的知识点。
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得了满分。
相对而言,操作考试就没那么容易了,其中一项是静脉输液,但不是同学之间互相扎针了,而是去了医院, 直接给病人上手。
带教老师姓陈,问大家, “有没有主动第一个来的?”
大家你推我, 我推你, 谁也不敢。
佟珍珠说, “我来吧。”
病号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
老人的静脉血管看着挺明显,可并不好扎, 一来血管比较脆,很容易扎穿,二来,像这个老太太,人长得特别瘦,皮子都松了,皮下脂肪太少,你针头进去,血管很容易滑到一边,然后也容易穿针。
但这个对佟珍珠来说,不算太难,她挺轻松的就扎上了。
贴完胶布,老太太挺高兴,说,“闺女,你这技术挺好,没觉出来疼,昨儿那护士可狠了,扎了两针,疼死我了!”
佟珍珠的操作得了满分。
张明兰运气好,轮到她的时候,病号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那手上的静脉都鼓起来了,又粗弹性又好。
估计有经验的护士,闭着眼都能扎上。
张明兰最近可是没少下功夫,扎针比之前进步多了,她虽有点紧张,但也顺利的一针见血了。
她的操作也得了满分。
结业考试后,就不再上课了。
护士培训班有两个班,一共一百多个学生,大家组织了一个毕业联欢会,就在学校的小礼堂举行。
虽然举办时间是上午,但还是来了不少外系的学生,还有职工家属来围观。
佟珍珠也参加了一个节目,是十几个女生一起排练的舞蹈,因为时间紧,动作排练的很简单。
这节目的名字叫《旗帜》。
最后一个动作是她抢到最前面,然后抬头,手臂也抬高。
排练的时候,她觉得这样有点傻,可舞蹈老师说挺好,坚决不肯改。
舞台上,她把手放下来,音乐骤停,节目结束了,所有人站成一排,弯腰致谢。
第一次上台表演,而且还算是中心位,佟珍珠一直都有点紧张,生怕出错,根本不敢往舞台下面看。
这会儿节目结束了,她才敢随便张望了几眼。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的许运昌。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自从那晚,她一直有意躲着他。
佟贵民每天都有单位的车接送上班,正好路过海运仓,她就每天坐车上学,放学的时候为了避免跟许运昌撞上,都是一放学就赶紧的跑了。
学校正门有直接到家属院的公交车,但她不坐,一般都是绕到侧门,从那儿打车,坐上两站,然后再走半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