摞好的筹码被推倒铺开散落在桌上,向鼎盛眼里看到的李毅成是一个极其暴烈的人,没有好的品性,甚至连教养都十分的粗鄙。心里很鄙夷,可却也在想对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呢?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他耐着性子,喝了一口手边的酒,温和回应说:“不玩牌也行,那我就让人进来吧。”
对手很精明,很会避重就轻。李毅成想向鼎盛亲口说出‘有货’,可对方就是不给这两个字。心里不安,可却依旧要强装无所谓的模样。他挑眉嘲讽问:“什么人呀?向老板,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是,我知道。”向鼎盛一个眼神给到在这间房里的手下,让人去把他今晚要叫的人给带进来。“李总还是坐一会儿吧,我给你再倒一杯酒。”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酒瓶,给李毅成把酒续上。
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怒吼以及拍桌子的声音让倪裳吓住了,她头一次见到李毅成发这么大的火气。为什么要发火,她大概能猜到一点原因。可她也不禁暗叹,无论这个人平常多有教养,表现的多么的风度翩翩,只要他骂起脏话,那也是挺面目可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头秃了……头秃了……卡秃了……
第33章
向鼎盛叫进来的人倪裳见过,当那个人被一把推进来的时候,她的所有情绪和思绪都被拉扯回了5月1日那天下午。她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步下意识地想要走到那个人的面前,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做这种缺德事!
李毅成注意到她的情绪,眼神瞥见她紧皱的双眉以及握拳的双手,他立马将她拉到怀里,不允许她上前。“向老板,这谁呀?”他睨向向鼎盛,冷哼问道:“我说过的,我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你弄这么一个不像人样的下三滥进来,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认识,反而是在这个人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韩舒明说的报亭抓来的那个人。
“本来他是可以给李总提供你想要的东西的,不过他被我们发现他今天带了两个条子进来。”向鼎盛叹了一口气,一脸可惜的表情对着报亭的那个人说:“这样吧,你和李总道个歉。看李总原谅不原谅你?”
这段对话让李毅成稍稍愣了一下。一开始他不明白报亭的人为什么要给他道歉?而且,报亭的人应该是带警方的人来云顶拿货的,怎么就变成给李毅成货呢?很明显,这里的逻辑出现了问题。可就是转念一瞬间,他注意到刚刚向鼎盛说‘条子’这两个字。一阵凉气倒灌入肺,恐怕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什么条子?你们做事情怎么这么不小心的!搞那么严格的安检程序,结果连条子都拦不住,难道都是做摆设的吗?我可事先声明,我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看到,今天的事情和我无关!”李毅成虚张声势地大喝,他装出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一脸‘今天就当我没来过’的表情。
进来了就不会那么容易出去,况且对方半只脚都踏上了船,怎么可能现在让他说走就走?向鼎盛从牌桌后面走出来,他走到李毅成面前拦住他说:“不着急,条子都处理好了。李总放心玩,云顶很难进的。”当然,潜台词是:云顶也不好出去。
话虽然这么说,可向鼎盛还是不确定李毅成是不是也是条子的人,所以就一把将报亭的人拉到身边,问道:“李总见过吗?”他有意在让这个人认人,想借他初步识别一下李毅成是黑是白。
这句问话让李毅成心慌,他不知道韩舒明有没有把他的面貌给这个人看过。要是看过了,他估计自己今天恐怕就不是出不了门这么简单了。心里打鼓,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他憋着一口气佯装出一副嘲讽的表情盯着报亭的那人看。
“没见过。”报亭的人被打的很惨,鼻青脸肿头发散乱不说,连眼神都是呆滞的。大概是被打懵了,眼神略过倪裳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倒是指着她说:“这个我见过,是我和王婆子一起在火车站搞来的。”说完,他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向鼎盛,一副深怕自己说的不明白还会挨揍的样儿,小声又解释:“那个王婆子就是楼下王经理的老姑妈。”
向鼎盛没想到他倒是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不过,他根本就不在意倪裳的来路。一声啧啧声后,他叹息说道:“你要是不出卖云顶,这样一位风姿绰约的华金大人物可就是你的客户啊。不过,可惜了,你已经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今天警方的任务在报亭的这个人进门的时候就走漏了风声,他原打算把跟着进来的两个条子给卖了用来保命,谁知向鼎盛连他都要处理。所以,话音刚落下,他就‘扑通’跪下,死命磕头,嘴里发疯一样地念叨:“向老板您行行好,您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您念在我今天把条子带进来就及时告知的份儿上,您留我一命,让我给您卖命吧!求求您,我求求您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啊!”他求了向鼎盛后,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又开始拉着李毅成的裤脚,似乎是在死命抓住身边任何能抓住的‘机会’,哭着求救说:“李总,您是大人物,您帮我说两句话吧。您帮帮我,以后您的货我不收钱都行!您帮我和向老板说两句,以后云顶但凡有新货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拿来!您行行好,您……”
“蠢货!”向鼎盛暴怒,他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人,一个耳光毫不犹疑地招呼上去,把人给打翻在地。“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对吧?我送你一程,我现在就送你一程!”他蹲下身子,单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大喝说。他一直避开不提的字眼没想到会从这个蠢货的嘴里被透露出来,他气的真想当场就把对方给做了。
心情就犹如过山车,李毅成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没有被认出来,就又陷入了眼前的这出闹剧里。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出来,云顶应该是有进货渠道的。每次云顶来了货,线下的小喽啰都会进来拿货出去卖。所以,这是一条清晰的买卖上下线合作方式。得了想要的信息,他心中有底,语气上也颇有轻松的态度,“得了,你们的事情你们一会儿再去处理。我现在就是要你向老板一句话,货有还是没有?今天看不成货的话,什么时候再安排?”他虽然不想管报亭人的死活,可毕竟是一条人命,他能尽力就尽量救一下。况且,他还想再探一探向鼎盛的态度。
向鼎盛松开手,身后的声音让他暴怒的面孔立马转变成之前的温和。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心里的‘灰’,好像是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抱歉让李总看笑话了。货有,不过今天恐怕是要先处理一下别的事情。您也知道,条子来了。过两天吧,我再安排一次,您应该还是会赏光的吧?”他走到李毅成面前,笑着问。底被掀开了,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行,那就等向老板的微信通知。”李毅成听出来对方没有找他麻烦的意思,他心里定了不少,至少他可以暂时安全脱身。他搂着倪裳,在出门前有意看了一眼被一个耳光打翻在地的那个报亭的人,不知道跟着进来的那两个警方的人到底情况如何。心中担忧,便出声问了一嘴:“对了,条子的事情向老板确定是处理干净了吗?”他想问的是这两人的处境是生还是死。
向鼎盛点了一根烟,他用力抽了一口,然后回看李毅成,笑问:“怎么?李总是在担心什么?”
李毅成感觉到了对方的极端敏感和谨慎,他舔了舔唇,指着自己,佯装纨绔,找了个借口回应说:“我老子刚死,耀宏我也才刚接手。我不想因为你们云顶的失误而让我丢了煮熟的鸭子,懂?”
话题扯到李奎霖,向鼎盛吐出烟圈,轻笑一声:“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他嘲讽似的对上李毅成的眼睛,假装是在说秘密一般地轻声说:“你父亲生前还挺喜欢在我这里玩的,不过没想到他会在楼下出事。真是……挺意外的。”
“是,非常意外。”李毅成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他感觉他想要找的答案好像能在向鼎盛身上找到。“我父亲以前挺古板的,要不是他出事,我都不知道他喜欢在不夜城消遣。”他对上对方复杂的眼神,接着问:“不知道他在这里喜欢玩什么?”
向鼎盛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让手下开门,示意让人带李毅成出去。“你父亲出手挺阔绰的,这两年还是挺谢谢他照顾生意的。”不痛不痒,他糊弄一般地回答。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毅成顾不得去想对方是不是有意在提及李奎霖激他,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不想走,他想让向鼎盛把话说出来。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哪怕是微表情,他都不放过,他想知道李奎霖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总慢走,不送。”姜还是老的辣,向鼎盛从李毅成的表情里看懂了,他是来寻找父亲死因的。既然如此,那他就更不会多说一句有关李奎霖的话了。
就像是紧绷的琴弦被突地拨弄了一声,李毅成的理智终究是占据了上风。他把疑惑憋回去,对方不说,他就不能着急问,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态度带着倪裳转身离开。
“李总,你今晚是要小姐过夜吗?”向鼎盛抽了一口烟,看着李毅成的背影问。
倪裳不想留在云顶,她抓住李毅成的手,求救一般地看着他。
李毅成背着向鼎盛回答说:“不可以吗?我觉得我不是个花钱小气的人。”他的意思是,今晚他高价包了倪裳。
这一回,向鼎盛没有拦着,倪裳和李毅成顺着李毅成来的那条路乘着货梯直接回到地下车库。
坐在昂贵的跑车里,李毅成没有发动车子,倪裳则是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挡风玻璃向前看。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同时也默契地不去过问。可能,他们都相信一句话,那就是‘人类的悲欢离合是不共通的’。
“走吗?”倪裳首先打破了沉默,她看地下车库的车子好多都在往外开,猜测现在已经不早了。她累了,有点困,想休息。
李毅成点了点头,他将车子发动起来,双手附上方向盘。“走吧,今晚辛苦你了。”他说的是她被拉扯进云顶的这件事儿。
大概现在是出车库的高峰时间段,出口的收费处排起了一段小队伍。李毅成停在一辆宝马后面,等待之时,他的眼神瞥见对方的车牌号。当‘熟悉’和‘难以置信’同时袭来,他选择把车往前开,让他的‘不可置信’被‘眼见为实’证明。
“停!你要撞到它了!”眼睛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宝马车屁股,倪裳大呼提醒李毅成停下。
是王祈铮的车,李毅成在快要撞上的时候及时踩下了刹车。王祈铮是他的亲舅舅,他不敢想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最亲的人设下的圈套,他将要如何面对他们以及自己?
第34章
这一场任务的结局毫无疑问是失败的,韩舒明最后获得的消息是两个跟着进云顶的同事全部都没了。当晚,缉毒大队的陈队冲入华金不夜城就像是一出闹剧一般,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不说,车库和货梯人家都没让他进。所有的准备都被对方瓦解,他带着一票同事只能在不夜城里草草扫荡一番后听到几声枪响,然后悲凉收工。
2017年5月8日的凌晨1:15,李毅成和倪裳依旧是住在华尔道夫,还是老房间。大概是今晚神经高度紧张,李毅成格外的疲惫,他一进房间就把西装外套脱了挂在入门口的衣帽柜里。他手指穿过发间,将同样疲惫的碎发给捋到脑后,看着倪裳一时之间恍惚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先去洗澡吧,我看你脸色有点差。”倪裳注意到在今天回来的路上他都很沉默,以往他还会说两句宽慰她的话,今天却什么都没有。她猜想他应该是太累了,尤其是在向老板提及了他的父亲之后,他的情绪很明显的不对劲。
李毅成装了心事,他的精神很烦躁,身体也的确是乏累的。当被人看穿后,他无奈轻扯嘴角,同时也注意到她正关切地看着他。除了关切,他还看到她的眼里有不知所措。“对不起,说好不让你牵扯进来的,最后还是没有做到。”他很抱歉,感觉对手强大,事态好像完全由不得他控制。
倪裳倒不是要他说对不起,虽然她也觉得挺委屈的。她微微叹了口气,耸肩摇头回应说:“我不怪你,因为你也没有办法,不是吗?”今天这种情况她也不是看不懂,姜还是老的辣,李毅成再聪明也不可能敌得过比他更老谋深算的向老板。
一句‘没有办法’让李毅成的信心打了折扣,他不得不去质疑他和韩舒明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想做的事情做好?况且,车库里的那一幕让他更加烦乱,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与亲人之间的问题。仅仅只是一个刘昌黎他并不担心,无非就是把老职员给公事公办了。无论什么职位,都是可以被替代的,他可以重新找个总裁秘书。但是王祈铮他要怎么处理呢?他是他的亲舅舅,中国人的血缘关系最是浓厚,不是‘公事公办’就可以简单处理得了的。他长叹了一口气,秉持着绅士风度回应倪裳说:“你先去吧,我想喝一口茶,清静一下。”
李毅成的脸色和状态非常的不好,他就差脸上写着‘我很烦躁’这几个字了。他这样的情况倪裳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微微点头就直接去浴室了。
“对了,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看倪裳去了浴室,他想起来今天特地给她拿了衣服过来。他轻轻敲了一下浴室门,和她说:“衣服还在车子里,我忘记拿上来了。我现在下去给你拿,很快就上来。”
倪裳正在卸妆,她没想到他考虑的这么周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件衣服都是他给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谢谢,等我离开那边后,我把钱还你。”她不想白受他人恩惠,下意识地想要把他和她都摘得明明白白的。
“没关系,不用还给我。”李毅成觉得还不还钱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她也没花他什么钱。他从挂在门口衣帽柜里的西装口袋内掏出薄荷糖,往手心里倒出一颗后就往嘴里送。临出门前,他又折回浴室那边,轻扣浴室门叮嘱说:“我房卡拿着了,我进来是不要你开门的。如果有人按门铃或者敲门,你都不要开,也不要出声。还有……别觉得我下楼后你可以有机会跑了,云顶那边应该会盯着我们。至少,今晚是这样的。“
他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如果倪裳执意要走,他也没有办法。他希望她可以审时度势,聪明一点,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他猜中了倪裳的心思。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门外李毅成开门出去的声音,她很纠结。她想起了昨晚在便利店错过的救助机会,她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报警并且通知家人。如果通知了,也许她今天就已经回家了。其实,她完全可以做一个不顾忌道义的人,因为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她根本就没必要踏进这股子泥潭里去做英雄。舍身取义,她凭什么要舍自己的身去取他的义?是她傻,才会对他昨天的恳求心软。
手掌触摸到腰间口袋里的手机,她觉得现在也许就是机会的第二次降临。老天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机会的,她应该抓住它。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点开拨号界面,勇敢地按下两个‘1’和一个‘0’。拇指悬空在绿色拨号按钮上,可她却再一次犹豫了。她记得李毅成说过,这部手机的行踪是一直被警方锁定住的。她不清楚李毅成和警方到底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计划,她害怕自己的求救会被他们的计划给‘淹没’。短暂的犹豫过后,她还是选择拨通家里的电话。
大概是情绪紧张,她拨号的手指有些颤抖,按下拨号按键后,她发现自己的心在狂跳。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就是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想看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她转过身,靠坐在洗手台上,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一声又一声的‘嘟’仿佛是一粒粒小豆子在她的心口弹跳,她双唇紧闭,牙齿轻咬着内唇,盼望着电话那头响起她想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