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韩舒明很紧张,语气焦急得有些不正常。作为办案多年的老警察,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行,我带着他们俩一起去你那边,我剩下的人都留在这儿协助你。”他说话的时候‘顺手’就打算把李毅成押到自己的那辆车里去亲自看押。
韩舒明知道对方一定是察觉出了异样,但是他现在还不方便解释,只能先抓紧时间把人带离现场。他把任务交给陈队,然后带着倪裳进他的车回局里。
第44章
2017年5月9日,凌晨3:00,华金市派出所里的灯还亮着,韩舒明端了一碗刚泡好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进询问室。
“我这里没别的,就泡面管够,你吃着先填填肚子。”韩舒明把泡面放在李毅成面前。他挪了一张凳子到李毅成边上,坐下来后搓了一把面孔。他看他掀开泡面盖子挑了一叉子面后,长吸一口气说:“验过了,你尿检没有问题,那些溜冰工具上也没有你的指纹。并且,我和宁海的同事也解释过了,你是帮我们卧底的线人。所以,你暂时没有任何嫌疑,可以回去了。”
这个结果李毅成不意外,他知道韩舒明是有能力证明他的清白的。他把嘴巴里的泡面咀嚼了两下咽下去,问韩舒明:“她呢?她还好吗?”他从一开始就不担心自己,主要是担心倪裳。
“她还不能离开。”韩舒明靠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李毅成,笑问:“怎么,你是不是想着给她做证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别说是孤男寡女,就是养一只猫都能有点感情了。更何况,他们俩也算是‘生死之交’。
李毅成不闪躲,他把泡面放到一边,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点头说:“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帮她作证。你是知道的,她是被骗进去的,算是受害者。而且,房间里的那些货虽然是她拿进来的,不过都是王长明和向鼎盛逼她的。我觉得……”
韩舒明抬手让他打住,他无奈嗤笑说:“李毅成,你29了,不是19。怎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呢?我不觉得你是个恋爱脑啊,看你长得也不像是会头脑发热的那种。”果然,爱情会让人头脑发昏,他轻咳一声后,双手抱胸,用严肃的口吻说:“首先,她是受害者这一条是不争的事实,其中原因都是有充分证据可以证实的。但是,她在华金不夜城里是不是有从事过做小姐的活动,或者是在迫于里面的人的淫威之下有贩卖毒品的行为?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法不容情,你不能因为你对她有特殊的情感偏向从而斩钉截铁地说她是完全清白的。除非,你能提供相应的证据。”
“你还要什么证据?我做证人不可以吗?我和她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她身上的每一分毫的细微变动我都知道。”李毅成不能同意韩舒明的说法,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在情感偏向从而认定倪裳是清白的。“退一步讲,就算倪裳她就范了,有除了我之外的客人,那也只是治安案件,并不属于刑事案件,我交钱保她出来总是可以的吧。”他情绪比较激动,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
韩舒明被他的一腔激情给弄乐了,这算是什么?英雄救美?他轻舔唇齿,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别乱说话。“李毅成,你搞搞清楚,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耀宏集团。你现在面对的是国家公职人员,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我现在是友情提醒,我希望你别昏了头脑。”
韩舒明的声音拔高了,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见对方沉默下来后,他用较为平静的口气稍带安抚性质地说:“在你们房间搜到溜冰工具和货,这些东西能证明和你无关,但是你又怎么证明和倪裳无关呢?而且,她的指纹在货上。虽然很幸运,你们俩的尿检结果都是没有吸食,但是,你又怎么能确定她没有参与过其他的贩卖交易?”见李毅成又有话要说,他摆手让他先听他说完,“你现在能证明的仅仅是她没有和你交易,万一她和别人有过交易呢?如果她交易了,就算她是受害者,但也不能掩盖她从事了犯罪行为,该有的刑罚还是逃不了的。”
对方说的都在理,李毅成叹了一口气,他伸手向后捋过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无奈地靠坐在椅背上,自嘲地说道:“是,是我想的简单了。当初就不该让她留在不夜城里,该放她走就放她走,我拦着她干什么呢。”他很是自责,如果倪裳真的有被迫参与过其他毒品交易,他觉得自己算是间接推手,难辞其咎。
“你也别太消极,这事儿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我们还在审查,只要她配合,只要她的的确确是清白的,我想我的同事们是不会冤枉她的。”韩舒明拍了拍李毅成的肩,他刚才也不是有意要和他叫板,就是想让他思路别走窄了。指了指桌上已经不怎么冒热气的泡面,他叮嘱说:“快吃面,这一晚上的你也辛苦。你吃好了就回去吧,等明天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李毅成哪里有胃口,他看了眼泡面,真是吃不下。但是,这面是韩舒明特意给他的,他要是当着人的面说不吃,那就太没礼貌了。他端起泡面碗,站起身,回应韩舒明说:“我回车上去吃,你也辛苦,早点休息吧。”
韩舒明一把按住李毅成的肩,把人拦下来。算是看在这些天合作的交情上,他压低声音和他说:“我今晚是铁定休息不了了,我等着抓向鼎盛和王长明呢。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落网,并且把倪裳的事情交代清楚,她的事儿也就算是了了。你听我一句,甭管好吃不好吃,有没有胃口,这面你先吃了。然后,你回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早你带个换洗衣服和早饭过来,你状态好一点,给她一点儿支撑。”话他就说到这儿,能不能领会就看李毅成自己了。
“谢谢。”李毅成听懂了,他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韩舒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了,你吃着吧。”韩舒明转身打算离开,毕竟今晚他的正式任务才刚刚开始。出门前,他想起了李奎霖,就又问了一嘴:“对了,你爸那事儿有眉目了吗?”
李毅成喝了一口泡面汤,点了点头,回答:“王长明今晚送我去3538房间的时候有提到说我父亲去华金不夜城豪赌的事儿,说带他入门玩牌的是他的秘书刘昌黎。我很疑惑,他玩牌怎么会玩到楼下的KTV包厢里去呢?”
韩舒明听了后,心里基本有数,这种事儿大概率还是大公司的内部有纷争。他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李毅成的疑惑,只能回应说:“你可以祈祷我今晚顺利抓捕到那俩人,然后在审讯的时候帮你问一下这事儿。”
凌晨4:00,倪裳坐在询问室已经两个小时了。她哭也哭过了,苦也诉过了,能说的都说了,她肿着眼睛看向对面做笔录的女警花,小声问:“警察姐姐,我是守法好公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小姑娘是真的可怜,可证据不足,她暂时还不能回家。女警花看她精神脆弱的模样,起了一点儿恻隐之心,她口气委婉地说:“再等等,我这里还有些问题要问,你别太着急。”
什么叫做‘别太着急’,都坐在讯问室里了,就差一步讲不定就是手铐铁窗啊。倪裳的精神压力太大,她又一次崩溃大哭说:“我说了好久了,我做小姐是被迫的,我是劳动节假期兼职在火车站那边的麦当劳被人骗了。您不信可以去我兼职的单位,还有我学校去问,甚至也可以找我爸妈问。再不行,去找李毅成问问嘛,他说他认识警察同志的,您让他们给我做个证吧。”
她是真的不想再车轱辘话反复问答了,这太折磨人了。她抹了一把面孔上的眼泪,把鼻涕吸进鼻腔内,带着浓厚的鼻音再次辩解说:“而且,我接客也就接了李毅成一个人,我俩就像是尼姑庵和和尚庙搞联谊一样,啥也没干过!您要是不信,您让我去医院验身也成啊。”
“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在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上有你的指纹,你说你是被不夜城的王经理以及向老板逼着带过去的,谁能给你证明呢?”虽然说疑罪从无,但在48小时内,警方还是希望能抓到王长明和向鼎盛的,从而可以有个笔录对照。
倪裳就知道这件事儿是个坑,不夜城就是想要她背锅!她的神经被压迫到极致,情绪失控地大声说:“王长明和向鼎盛就不是个东西!他们打我逼我,动不动就威胁我说不听话就把我丢海里喂鲨鱼,你让我能怎么办?这事儿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你难道有更好的自保方法吗!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甚至连他们厕所装摄像头这种事儿都说了,我真的尽力了!”
见对方情绪十分不稳定,以防对方出现极端行为,女警察赶忙起身给倪裳倒水送过去。她站在她身旁,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抚摸着她的肩膀并温柔地安慰说:“别急,之前给你的手机不是能定位你的位置嘛,我们也看了的,知道你在里面很危险。再说,你是被骗的这个我们知道,也有人证。你放心,只要你没有和不夜城里的人同流合污肯定是可以回家的。”虽然所谓的人证已经死了,但人证生前的口供依旧有效。
倪裳不说话也不喝水,眼神呆滞,一脸疲惫。女警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安抚一下,给她一点儿支撑。她蹲下身,把水杯放到对方手里,低声说:“留你也是想让你反向做个证人。你想想看,你应该也能算个证人吧。你是不是可以证明华金不夜城里的王长明和向鼎盛是黑恶势力?你的口供也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可以用它去审讯这俩人,鉴别他们是不是说谎逃避法律制裁,从而让案件进一步向正义的方向发展。这么一来,其实你也算是为了华金市的扫黑除恶尽了一份力。“
且不说这俩人能不能换被抓住,就说用她的口供去鉴别向鼎盛和王长明这事儿,反向看,其实也是在用他们的口供来鉴别她有没有说谎。倪裳心里没底,她没有那俩人老谋深算有经验,最怕他们咬死要她背锅。她扭头看向站在一旁安抚她的女警察,满眼都是绝望,“我是清白的,我只是个大四学生,要不是被一个老妪骗了,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他们,包括李毅成。”
这起事件里的所有人,无论是黑是白,在倪裳这件事儿上都难辞其咎,他们都是推她的人,是刀俎,而她是真的鱼肉。
第45章
2017年5月9日,清晨6:30,华金市人民医院的VIP病房里,李毅成带了一碗艇仔粥和几分粤式茶点给王丽敏。他赶这个早的原因主要还是想趁着有些人还没察觉的时候来探一探母亲的口风。
“妈,昨天舅舅说晚上来看过你。”李毅成搬了把椅子坐到王丽敏病床边,他替她把饭盒的盖子打开,把茶点在餐盘上摆放整齐。
王丽敏刚刚洗漱好,李毅成这么早就来看她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儿。她端起艇仔粥,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轻抿几下后,她看向儿子,问:“他和你说什么了?”王祈铮没有来过,她以为儿子提舅舅是要说刘昌黎的事情,所以问的时候语气上很小心,甚至有那么点心虚。
李毅成看向自己的母亲,摇头,回答:“没有,我们就是昨天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碰上了,聊了两句。他看不惯我的私生活,说了我几句而已。还有……”他看母亲神色有些紧张,便停下柔声安抚:“您吃早饭吧,艇仔粥凉了不好喝。”
王丽敏很清楚李毅成的性格,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吃了两口粥,心里打鼓地厉害,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不痛不痒地回应:“你私生活怎么了?我记得你一直挺洁身自好的,在国外的时候也是只顾忙工作,不会去花天酒地的。”
“我回国后就一直在华金不夜城溜达,每晚都去。公司里的人风言风语听了不少,舅舅就点了我两句。”说话间,李毅成把虾饺挪到王丽敏面前,“主要是前天晚上,我从不夜城的地下车库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舅舅的车。好巧不巧,他就在我的车前面排队等结账出车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眼花呢,我看了好几眼,很确定是他的车。然后就是昨天中午碰到他,我就想问问他去不夜城干什么?结果,他说他来看您了,没去不夜城。”说到这儿,他冷嘲一记,一脸拆穿谎言的表情说:“妈,您说他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呢?要是没有来,他干嘛骗我?如果是和我一样为了找爸爸的死因,他其实不用瞒着我的。”他在套王丽敏知道多少事儿。
王丽敏没想到李毅成会胆子这么大,她立马放下粥碗,抓住他的手,皱眉低喝说:“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你爸爸就是在那里栽跟头的,你难道要步他的后尘吗!你出事了,我要怎么办!”她不知道王祈铮瞒着她什么事儿,但是她不认为他会是坏人。“你不要去猜忌你舅舅,他为公司做了很多事,尽心尽力。你猜忌谁都可以,唯独不要猜忌他。况且,你爸爸已经死了,那么不光彩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提了。”她不想再想起李奎霖,可能是因为心虚,也有可能是因为感情真的没了。
李毅成不喜欢母亲的这个说法,尤其是她的态度。她说不要提,他就非要提。“爸爸死的不明不白,我不能安心。在我这里就是过不去的,我想要水落石出,您拦不住我。”他把手从王丽敏的掌心里抽出,冷言说:“您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去不夜城的吗?刘秘书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您靠近的?”
“我……”王丽敏没有脸说,比起她说亡夫的不光彩,她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低下头,她似是躲避一般地别过脸不回答。
见母亲回避,李毅成叹了一口气,打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和她摊开。“刚才的两个问题您回答不上来,那我就换几个来问。您知道刘昌黎是不夜城里玩牌的老顾客吗?您知道把爸爸带入不夜城里的人是刘昌黎这回事儿吗?还有,您知道是舅舅买通刘昌黎把爸爸带进不夜城的吗?”他看到王丽敏的脸色越发难看,就趁热打铁想要击溃她的防线,“如果您不知道那些,那您也应该知道刘昌黎是有老婆孩子的!您图什么?您告诉我,您图他什么!”
“我图他知冷热!我图他对我好!”王丽敏双手捂脸低吼,她不过是个女人,她平常装扮得再傲气她也是需要关怀的。身为集团创始人的李奎霖每天都很忙,他没有功夫去在乎她今天是不是开心,饭菜是不是合胃口,身体是不是有抱恙等等这些生活琐事。人是贪心的,当温饱生存没有问题后,精神需求就会被无限扩大,王丽敏也不能免俗。丈夫没空陪伴她,婚姻犹如一座孤岛,儿子又长年在国外,刘昌黎的出现很自然地就把她的情感空缺给填上了。
很庸俗的一个回答,甚至还带了点匪夷所思。李毅成看着母亲捂脸哭泣,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愚蠢和脆弱。但,脆弱和孤寂不能成为她犯错的借口,更何况,这个错误有可能和他父亲的死有关。他抽了一张纸巾给她,站起身轻抚她的背脊,柔声说:“妈,别哭了。以后有我在,我对您好就是了。”他能理解王丽敏,但又不能完全理解。明知是错误的事情,在他看来就该及时止损,早早地把自己摘出去才是正确。
“我知道我不对,可覆水难收,我能怎么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也只能这么耗着。”王丽敏不是不懂里面的对错,只是感情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她抹了一把眼泪,叹气说:“刘秘书他老婆孩子在加拿大,我想着我们都是婚姻里的孤独者,就算是暂时搭伙过日子好了。等他的老婆孩子从加拿大回来了,我也不会要求什么,因为我明白露水姻缘也是会有结束的一天的。”
“何必呢?您把自己逼到墙角最后难堪的也不会是他。他拍拍屁股就去和老婆孩子团聚,到时候您算什么呢?”李毅成很痛心母亲的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