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佳坐了一个下午的高铁再辗转公交地铁,她晚上7点才拖着行李箱回到出租屋。不说身体上的酸痛,就是这段行程也够她吃力的了。她实在太累,回到出租屋后连饭都不要吃,收拾行李都懒得弄,直接倒头就往床上躺。
这一躺,来了个倒头闷睡,夜里穿越都不知道。直至肚子咕咕叫,她被一阵饥饿感给闹醒,醒来时便又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北冥。
“吃了没?饿不饿?”淳勉听见床那边传来了声响,不用抬头去看便猜到她定是醒了。还是老一套问候,他手上一边动笔批阅,一边嘴上关切询问。
不同于昨晚在家吃饱喝足,王佳佳今晚是饿了。她下了床,瞧见淳勉还在‘加班’,便问:“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子时了吧,你睡得不久。”淳勉见她坐到了身旁,放下笔,与她说话。他看她今晚没有穿她这两日一直穿着的小狗睡衣,心想她定是回了她所说的上海。“与父母分别可有伤感?”他轻抚她的发丝,见她眼下都是疲惫。
怎么会不伤感?别说是离家去到别的城市生活,就是读书的时候光是住校都能令她想家。不过,想家又能怎么样呢?该生活还是要生活,她改变不了现状。
收起她象牙塔里的幼稚伤感,她装扮起成年人的坚强,笑着回应:“还好吧,习惯了。”
“怎么会习惯呢?想家就是想家。”淳勉看出她口是心非,他心疼地摸着她的头顶,说:“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这回又因为我没有好好地和父母享受难得的欢愉,很可惜吧。”
是啊,很可惜啊,王佳佳心里回答。
淳勉见她不说话,心中愧疚,暗想着若是要她留在北冥不回现代,想来他才是最自私的。罢了,他不愿看她这般忧愁。
“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吧,我去让梨花给你准备。”他嘴角含笑,将话题扯开,“你一定还没吃饭,饿着呢。和我说你想吃什么,我让吉子去后厨叫人做。”
“你也知道是因为你呀。”王佳佳轻笑了一下,回应刚才他说的话。她倒不是要责怪他什么,就是玩笑吐槽。“我这两天浑身都像是被车子碾了似的,恨不得周末去医院挂号找个中医给我扎几针。”说时,她捶了两下后腰,表示实在是顶不住年轻力壮的弟弟。
好一个吐槽,淳勉被她说得手势一顿。他脸色发红,心想这事儿哪有不卖力的道理?“咳咳,佳佳不喜欢可以说的。”他轻咳一声,而后故意撇开自己的‘责任’。
那种事儿还能怎么说?王佳佳算是实际经验少的那一挂,她被堵得说不出话,索性别开面孔,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洗澡去,晚上想吃面。”
按照淳勉的安排,梨花带王佳佳去沐浴,吉子趁着这个时候去后厨准备面。待王佳佳沐浴更衣回来,吉子的面也刚好送到。
为了能让王佳佳自在吃饭,趁着她洗澡的功夫,淳勉把书案上的折子笔墨全部都撤下。与此同时,他还让吉子准备了糕点,以备一会儿得了闲可以吃。
待一切都弄好,正好王佳佳也沐浴更衣回到了内殿。
今夜的她穿着北冥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梨花特意安排的,她穿的是侍寝纱衣。淳勉见到她如此装扮,他赶忙脱下自己的罩衫给她披上。
“冷不冷?”他担心她受凉,便问了一嘴。可食色性也,他这一嘴问归问,眼睛倒是没有从她的纱衣上离开。
王佳佳拉紧罩衫的衣襟,她瞪了一眼对方,知道他在看什么。
“当心长针眼啊!”她厉声呵斥,随后便忍不住抱怨:“是不是你安排梨花给我穿这么透的衣服的?我让她帮我换一身,她非说没别的衣服了,就这一件。我说我穿回我自己的衣服好了,她说已经给我洗了。怎么,那么大的皇宫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找不出来?宫里的妃子公主合着都穿这么性感的?”
说完,她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喝点儿热茶暖和一下。”淳勉见她生气,他连忙安抚说:“梨花不懂,她将你当作太子妃看待了。以为你夜里要侍寝,故而才给你穿这一身的。”
太子妃?她说过要当他的什么妃子了吗?王佳佳捧着茶碗,她听他这么讲,觉得这个头衔来得太突然。“我又不是卖身给你的,什么侍寝不侍寝,说得好像是封建女性给地主老财当媳妇似地。”
她别扭极了,一面觉得自己和淳勉的关系的确是进了一步,更加亲密,一面又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看成了伺候人的女人。她不喜欢这种似乎是被困住的滋味,仿佛是被看低了。
不,也许就是她自己看不起被理解成伺候男人的女人。她是独立的,不附庸于任何一个人。
“吃面吧。”淳勉把刚煮好的面端到她的面前,劝说:“别想太多,快吃面。再不吃呀,这面就坨了。”
他何尝不明白她的想法,他虽不完全认同,但也可以理解部分。毕竟,女人读了书那一定是不同的。更何况,王佳佳还自己工作挣钱养活自己呢。他不会将她与宫里的这些人作比较,也知那样做了是看低她。
王佳佳瞧着摆在面前的排骨汤面,喷香的味道的确是吸引人。她拿起筷子挑了一口,张口要吃时,热气烫到了她的上嘴唇。她放下面,只觉心里莫名还有气,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
见她挑起又放下,淳勉看着好笑。“怎么了呀,这是连吃饭都觉得累了?”他故意调侃,且端起面,挑了一筷子吹了吹热气,有意送到她嘴边,道:“若是累了,我喂你便是。”
他俩是在一个频道吗?!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要他喂吃饭的道理。再说,他也不像是真喂她,眼睛勾人勾得宛若一只狐狸,只怕是把喂人当作了情趣吧。
“不要,我自己吃。”王佳佳立刻接过他手里的面碗和筷子,自己吃饭。
吃饱喝足,她留意到内殿的衣架上摆了一件绣了金线的红衣。淳勉注意到她的眼神正盯着它看,便试探地问:“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衣服?”她仔细端详金线绣出的花样,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红嫁衣。若真是嫁衣,她与他现阶段还在恋爱,谈婚论嫁似乎是有点儿早了。她心里忐忑,不知自己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觉察到她的犹豫,淳勉心里稍许有点儿落寞。他原以为,她会很高兴去试的,因着他认为他们已经这般亲密,只差名分。而名分,只要她想要,他立刻就给。可是,他最怕她不要。
“吉子昨夜送了那么多衣裳进来,我觉得这身好看,就让他摆起来了。”他掩盖心事,故意放松语气说:“就是试试,你怕什么?”
不是嫁衣呀,王佳佳暗叹,果真是她想多了。就是如此,她忽然感觉有那么一点儿小失落。“衣服而已,又不是洪水猛兽,我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她站起身就往那袭红衣走去。
红衣繁重,淳勉帮她穿上。
“还差一顶冠。”待她穿戴完毕,他看着她这身装扮,真想和她说这就是嫁衣。他幻想过她凤冠霞帔,也期待红烛帐暖,新婚春宵。哪怕是已经偷尝了两次欢愉,可他还是觉得新婚之夜一定是不一样的。
随着每一次的交融,他越发不能控制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才会替她准备这一身。
“真好看,若是再画个眉,点上唇,肯定更好看。”他拉起她的手,欲要将她往镜子那边带。
画眉点唇,王佳佳想起了昨晚在镜子前的沉浸式换装成人PLAY,她怀疑他想故技重施。体力有限,她老胳膊老腿实在承受不住,便赶忙拉住他,拒绝说:“别,我明天还上班呢!”
第107章
2017年10月24日,周二,早上6点。
王佳佳的年假结束,她今天得去上班。不同于以往从北冥回来时会把北冥的物件无意带回来,昨夜她身着的北冥衣服竟然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到现代。取而代之的是,床边散落了一地她昨天穿去北冥的现代服饰,以及她之前留给淳勉的合照。
她下意识地去摸头发,一头乱糟糟的‘鸟窝’显示出昨夜淳勉给她挽的发髻也没有了。她翻动床上的被褥和衣服,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北冥痕迹。
她呆愣地坐在床上,不禁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可就在抬手挠头时,她发觉连身上的酸痛感都像是瞬间消失了似地,仿佛这几夜的种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对,这很不对劲。她又不是超人,而他又不会什么法术,身体上的酸痛是没办法在一夜之间就好透的,这不符合常理。想到此处,她立马下床去照镜子,她记得昨晚他并没有忍住,而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很意外,她身上没有一丝他的痕迹。宛如是一场梦,镜花水月,她醒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很奇怪,并且也令她感觉到不安。
北冥,朝堂之外。
淳勉刚下朝,打算回东宫时,太傅在他身后将他叫住。
“太子殿下。”太傅走到淳勉身旁,他眼神示意借一步说话。
淳勉看懂了,他目光看向稍远的槐花树,指向说:“老师,去那边说话吧。”
太傅跟随过去,他看着满朝文武离去的身影,开门见山地说道:“靖王立藩之事,殿下可有想法?”
靖王立藩不是一件小事,淳勉昨日才接了任务,今天怎么可能有结果。他知晓太傅的心思,便也直言:“老师有想法,不妨直说。”
“天子可以有爱民的仁义之心,但却不容许有妇人之仁。”太傅算是直言不讳,他亡女之痛还未散去,对待赵氏以及靖王,心中的愤恨自然露于言表。他见淳勉眉头微蹙,便劝言:“殿下,靖王立藩是机会,切不可让赵氏东山再起。”
太傅虽然是淳勉的老师,可这位老师的立场始终是站在姜氏。淳勉已经在皇后那里听了这番压制靖王的话语,如今又有老师亲自来劝,自然这都是丞相在施压。
他懂他们的意思,但除去了靖王又如何,还会有其他人再出现。“靖王立藩我会仔细思量,老师不用担心。但,学生以为圣心不可揣测,切莫惹怒皇上,也切莫将姜氏推向不可饶恕之地。”
太傅何尝又不明白淳勉的心思,只是,走到这一步已然是刀刃见血,无路可退。“殿下,切莫让小女枉死。”他抬手恭敬作礼,望这位善心的储君可以听进去。
不算是愉快的谈话,太傅与太子二人不过几句言语,便各自离开。淳勉心绪复杂,他反复在想那句‘切莫让小女枉死’究竟是何意。
东宫大殿,吉子在殿门口等淳勉回来。
“殿下,誉王在大殿等候您已多时。”见主子回来,他赶忙上前说事儿。
当听见‘誉王’这二字时,淳勉还稍有迟疑,不过是分秒之间,他立马反应过来吉子说的是淳谨。
淳谨终于封王了,这位宫女所生的皇子也终于被皇帝看见了。同样的,他的母妃也时隔多年再次承了圣宠,从被人遗忘的婕妤一夜之间抬成了妃位。
圣心眷顾,这并不意味着淳谨与他的母妃终于翻身,而是新一轮的制衡已经开始了。
“恭贺弟弟封王,日后得叫你誉王了。”淳勉笑意相迎,他不卑不亢,也没有一丝厌恶,径直向前与淳谨恭喜祝贺。
淳谨也不改往日谦虚做小的姿态,他赶忙行礼,谦卑地说:“殿下,您是兄长又是储君,臣弟惶恐。”
嘴上说惶恐,究竟在心里是否惶恐那就另当别论了。淳勉摆手,并邀他坐下说话。“淳悦呢?她今天没有和你一起来?”
淳悦与淳谨一向关系好,两人年纪也相当,平日里也是同进同出的多。淳勉这么问,自然是想把话题往家常上引,也同时是在测对方是否藏了心思。
“公主说表小姐今日要买头饰,便吵着要一起去看。女儿家家喜欢打扮摆弄,自然是拦不住的。”淳谨笑着回应,且还添了一句玩笑道:“我叫了她一起来,她说不要。”
淳勉也笑了一下,当玩笑听。他让吉子上茶,且也添一句:“誉王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他言下之意便是:今日特地来寻他是有何事?
不动声色,但也算是四两拨千斤。淳谨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后便借低头喝茶,不经意地说:“殿下可知吕婉婉的真实死因?”说完,他便喝了一口茶,而眼神却一直偷偷在观察对方。
“誉王知道什么?”淳勉猜到了淳谨今日前来一定是有话要说。
“武德侯早就打算兵变,父皇也早就得了消息。这一次,不过是想借殿下您的手把赵氏铲除殆尽。”淳谨抛出话题,他隐晦地表达着他想说的内容。
“我知道这些,誉王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淳勉要对方坦诚一些,不要拐弯抹角。“并且,这些和吕婉婉的死因又有什么关系?”
淳谨看着淳勉,他不觉得对方听不懂。“殿下,您认为在赵氏和姜氏的对抗之中,姜氏是谁的棋子?又是谁在请君入瓮?”他再说得直白点。
姜氏是谁的棋子?请君入瓮的是谁?
淳勉记得他在太傅府门口与靖王说过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到底是谁?他心里有过答案,只是不愿去深想。如今,淳谨又提及,他心里的答案就如地狱阿鼻,让他痛苦纠结。
“誉王年轻,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去多说。”他下意识地提醒对方,并且不愿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淳谨想要什么答案?他想淳勉应该已经知道了。“殿下,吕婉婉的死不是意外,更不是赵氏所为。”
“无论是谁做的,斯人已逝,切莫再生出事端才好。”淳勉三缄其口,他也希望淳谨可以好自为之。
不愿说出的答案才最有可能是真实的答案。淳谨和淳勉其实心里很清楚,杀吕婉婉的人,那个所谓的黄雀,还有请君入瓮的,以及利用姜氏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是皇帝。
就算知道是他,谁又能说出来呢?但凡说出来了,那便就是罪该万死的以下犯上。
皇帝的新游戏悄无声息地开局了。淳勉瞧着面前不过十七的弟弟,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韬光养晦后的野心。这股野心,是皇帝亲自埋下的,无非就是在赵氏倒台后,姜氏可以迎来新的对手。
所以,吕婉婉的死,表面是赵氏背锅,实则是姜氏在替皇帝背锅。皇帝不想做恶人,但姜氏永远都不可以做好人。
这件事情,别说是后宫,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只是,谁都不敢说,并且赵氏也知。
不是秘密的秘密才最可怕,皇帝捂住了所有人的嘴,并且强迫他们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一次,他用他至高的皇权警告了所有有野心的权臣。
权势,不过是帝王手中翻过去的云,覆过去的雨。
“赵氏的前车之鉴,誉王一定要看好,不要走错了路。”淳勉提醒淳谨,看看靖王的下场,然后三思是否要对储君之位发起挑战。
淳谨显然不惧。他今天来找太子就不是为了单纯地说出吕婉婉的死因,更不是来挑衅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淳勉不得不去面对所有事件背后的那个人。他知道,一旦捅破,游戏就开局,他也即可登场。
他求的就是这个登场的机会,他要试一试,不然就永远都是‘宫女’的儿子。
“殿下,你我都是不信命的人。”他浅笑回应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