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好像姚青筠是个封建统治的土皇帝一样。他不喜欢这种话,脸上的笑容收下去,冷着脸厉声说:“我一直觉得你靠近我应该是对我有所了解的。我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就算是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和我说这种话的?”
他生气了,郭亚思停下脚步,她侧头看他,见他眼神犀利。“你想多了,我何止是不了解你,我连你这个时代都不了解。南城北城也好,你和秦汉嶙也罢,都只是我看过的小说里的人物。”她无奈叹气,有些话她都说到不想再说了,累了也倦了。她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并且轻叹说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在这里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你也不过是惯常利用我贪生怕死的性格来威胁我而已。”
她到底是谁?她是谁的人?她的目的是什么?姚青筠看着她的背影片刻,答案似乎在他心里有了雏形。“往哪儿走呢?拐弯!”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犟得像只驴一样的郭亚思就往右手边的那条街上拉。
北城司令部总医院,小六子坐在医院食堂里,一边大口吃肉饼,一边问来看他的姚青筠:“大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南城?昨天晚上的人抓找了吗?”他其实没有大碍,不过白吃白喝地被人好生照料的感觉还真挺好。
从警察局出来后,姚青筠打算趁有空赶紧去一趟医院,他特地去买了点儿菜带给小六子。“明天回去,你一会儿吃好之后收拾收拾就回金云大饭店去住。”
小六子嘴里的肉饼还没有咽下去,他瞪大眼睛,回问:“那么快?我这身子还没好透呢。”
郭亚思坐在姚青筠身旁,她看小六子吃得满嘴油光,便笑着说:“我看你现在身体挺好的,白蹭人家的医疗资源不大好。你说你好意思,你家少爷可不一定好意思呀。”
“关你什么事儿呢?我在和我家大少爷说话,哪里轮得上你发表意见。”小六子不高兴了,他放下筷子,似是寻求认同一般地看向姚青筠。
姚青筠听着他俩聒噪的互掐声,头疼。“一会儿记得收拾好以后去买一下明天回去的火车票,别留在这儿再打扰别人了。”他话说得明白,且又偏向郭亚思刚刚说的话。
自家大少爷放话了,小六子当然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他夹起吃了一半的肉饼,点头答应,“知道了,大少爷。”回想刚刚姚青筠的话,他又想起了别的事儿,就问:“大少爷今晚是还住秦公馆吗?还是我去金云大饭店后让他们给您收拾一间房?”
“我回金云大饭店住。”姚青筠果断回答。他不是占小便宜的人,该做的事情都处理好后,他不会多要别人一分一毫。
“行,那我尽快收拾好就回饭店。”小六子懂了姚青筠的意思,他心态调整好,赶紧把大少爷交代的事儿给完成。“对了,您今晚是在外面用晚饭,还是……?”
“不用等我,你早点休息,我今晚有应酬。”秦汉嶙今晚邀请他参加私人酒会。
郭亚思听到‘应酬’这两字,脑子里马上呈现出各种酒桌文化。她很是厌恶这种社交,人话鬼话夹杂在一起,不过都是各怀鬼胎的人坐在一张饭桌上。下意识地,她看向小六子,说:“晚上吃什么?北城你比我熟,你带路。”
姚青筠听到这句话时,他觉得郭亚思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拎不清?他怀疑她不懂什么叫做‘女伴’。不禁皱眉,他带着看笨蛋的神情,与她说:“今晚你和我一起去应酬。”
“不要吧。我谁都不认识,又不懂你们的道理和规矩,过去坐着就像个傻瓜一样只会吃菜,没意思。”郭亚思不乐意参与,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拒绝的气质。“再说,我又帮不上你什么,不会喝酒也不会说好听的恭维话,我去了没有用啊。”
小六子以前觉得郭亚思有点儿奇怪,现在他发现他好像找到了她奇怪的根源——她脑子有问题。南城多少女人盼着能被他家大少爷带出去应酬,这事儿是脸上贴金的好事儿,怎么到郭亚思身上就成了被嫌弃的乌糟呢?他就说她不识好歹吧,果然是个愚笨的。真不知道是哪家对家找来的乡下蠢丫头。
姚青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他的感受,一面觉得郭亚思是多半脑子不好使,一面又觉得好像自己被人瞧不上,有些心理受挫。他看着她,心情很复杂,语气上带着不耐烦说:“我说了让你去,你就去。”
“我……”郭亚思不喜欢霸道总裁那一套,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最后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谁让,她身无分文还身处异地呢。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地无奈和没有出息。
下午6:30左右,带着晚霞的天空开始泛紫,郭亚思同姚青筠坐着车到了吃饭的地儿。为了显示对请客方的尊重,郭亚思被迫补了个妆。她一身珠光宝气,宛如真名媛,带着心虚,她挽着姚青筠的手臂跟着他进入饭店。
“哟,这可是南城的姚……”包厢内的酒席上,有人看见姚青筠来了,便立马起身要打招呼。可打招呼的话说到嘴边,却因不知要怎么称呼而吃了‘螺丝’。一时之间,这起身的人有那么些尴尬。
“叫我青筠就好,陈师长。”姚青筠立马给了台阶,他大步上前伸出手打算和对方握手。眼神迅速地看了一圈这一桌的人,大多以便装出席,只有少数穿着军装。
“姚大少爷太谦虚,当年的你可比现在傲气多了。”秦汉嶙从主位上站起来,他挪开身旁的椅子,指了指便请姚青筠坐过来。“今日是小聚,青筠兄带着娇妻坐过来便可。”
娇妻,郭亚思可不敢认这个名号。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想撇清自己和姚青筠的关系。
姚青筠感觉到她的细小动作,他一把握上她的手,转换姿势将她搂抱入怀。她再心虚他都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毕竟这和他的颜面有关。“我知道秦少帅是想喝我的喜酒了。你放心,等我和思思结婚了,一定亲自把请柬送上门。”他稍稍解释了自己和郭亚思的关系,并且绅士地替她将椅子拉开。
“哦,看来是好事将近咯。”酒席上较为年长的人直接端起酒杯,打算敬姚青筠一杯。“姚大少爷若是办喜事,不知可否讨一杯喜酒喝?”说罢,他酒杯微微倾斜,目光落在郭亚思身上,笑说:“这杯我干了,姚大少爷您随意。”
第一杯酒来的是这样的突然和迅速,郭亚思接到了领子,刚坐定的她拿起酒杯,余光瞥向坐在一旁的姚青筠。她见他很是爽快,他端起酒杯就站起来,与对方一个碰壁后,爽气地仰头灌下了一整杯。这种场景让她害怕,她看着酒杯里的酒,暗想她难道也要干了吗?一时之间,她拿着酒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酒桌上,男人之间敬酒最忌讳借口推诿或是小口抿酒,这都是不上台面的作风。姚青筠的酒品不差,尤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表现得更是爽气。一杯烈酒下肚,他将空杯端起,示意他今天的态度到位了。“思思是闺秀,她不喝酒,我干了这一杯算是把她的那份也喝了。”他对敬酒的人说。
他替她解围了,郭亚思很惊讶他姚青筠竟然会这么好心!还别说,在这种场合里能被人保护,感觉还真挺安心的。大概是知道有人护着,她的忐忑和害怕被削减了大半,对着刚才敬姚青筠酒的那个年长的人她点头浅笑,礼貌带过。
“吃一点儿菜垫垫肚子,别喝太急了。”郭亚思不是只会享受别人对她好的人,她知道那杯酒度数不低,空腹之下满杯干了恐怕要烧心伤胃,就赶忙夹了点儿菜到姚青筠的碗里。故而,她轻声在他耳边小声叮咛说。
“好一个郎情妾意,青筠兄还真是得了一个贴心人啊。”秦汉嶙瞧着这俩人‘浓情蜜意’,‘你来我往’,叫他看着心里好生泛酸。“对了,听说郭小姐是南洋珠宝商的千金,不知是做哪一方面的珠宝生意?”他似是无意一般地问。
这个方面的问题姚青筠没有和郭亚思叮嘱过,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首饰多以珍珠为主,便就扯谎回答:“我们家在南洋是做南海珍珠的。”她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南海,就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姚青筠轻笑一声,顺着她的回答说:“珍珠好啊,又能做首饰还能做药材,是一门好生意。”
说到生意,秦汉嶙拿起酒壶给姚青筠满上,他有意又问:“世道艰难,时局变幻难测,在如今这个局势之下,不知青筠兄打算做什么生意?”
这是开门见山了,姚青筠见酒杯被倒了八分满,他端起,侧头看向秦汉嶙,反问:“不知秦少帅对什么生意感兴趣?”他抛出橄榄枝,就等对方接。
“我是个带兵打仗的,感兴趣的东西一般的生意人不会做。”秦汉嶙也端起酒杯,但他却没有与姚青筠碰杯的意思。
话说到这儿,姚青筠心里已经有数了。“做生意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赚钱的那都是可以做的。”他有意回对这句话给秦汉嶙听。
点到即止,秦汉嶙是聪明人。他将酒杯微微侧向姚青筠,笑着说:“敬姚大少爷一杯,以表我的心意。”
姚青筠北城一行的最终目的在这记碰杯中算是彻底达成。他很满意这个结果,故而在后来的敬酒中他皆是来者不拒,一杯一杯豪横的厉害。
晚上9点多,酒席散了。姚青筠和秦汉嶙都喝得不少,他俩相互搀扶着走出饭店。一阵晚风吹到脸上,这俩人默契地寻了一根电线杆儿靠着,然后搂抱在一起咬耳朵。
“我要美国的枪炮,你多久能给?”秦汉嶙带着一股酒气向姚青筠提要求。
姚青筠睨了他一眼,讥笑问:“秦少帅要这东西是为了救国?还是为了学秦皇汉武一统天下?”
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秦汉嶙不藏着掖着,他一拳打上姚青筠的胸膛,抓起对方的衣领,语气很是愤慨地咬牙说道:“我秦汉嶙不是军阀!我的枪口只对汉奸和侵略者!你姚青筠半途而废我不管,但你不能用这种话侮辱我!”
“你与你父亲不一样。”姚青筠低头看着被他抓皱的衣领低声说,且话语里带着对他的羡慕和对自己的失落。“东西在我南城的仓库里摆着,你要多少?”他与他过去就算是对手,可如今为了共同的理想和目标,他愿意倾尽全力帮他。
其实,这也是在帮他自己。他曾经的热血与理想就算不能亲手完成,也需要有人替他完成。毕竟,救国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前仆后继的鲜血注定会成为这条路上盛开的鲜花。
秦汉嶙听到有货,他当即松开手。“行,借你娇妻的名义,我会批火车和护卫队给你装货押送。到时候,通关证上会写珠宝买卖。”
“买卖珠宝用火车装,这得是多大的手笔?”姚青筠开玩笑说。
秦汉嶙送了一个白眼给他,冷笑回应:“什么南洋珠宝商千金,什么南海珍珠,都是假的。你姚青筠把这女人带来,我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她是什么人?可靠吗?”
“何止是可靠,简直是听话极了。”姚青筠知道秦汉嶙看穿了郭亚思。他的眼神飘向正站在饭店门口等他的郭亚思,笑了一记,玩笑说:“带她来,一是帮您秦少帅看看北城是不是有奸细,二是为了给您送货提供思路。”
“滚。”秦汉嶙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弄个不知来历的‘女奸细’在身边,你倒也挺会以身试险的。”说起奸细的话题,他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便就又说:“昨晚是中城的人做的。他们有意在南城放消息说北城觊觎南城,将你引至北城想要在酒会上把南北两城将帅一网打尽。”
姚青筠猜测过这个可能,他皱眉看向秦汉嶙,无奈问:“图什么呢?中城已被你我收入囊中,他们再动手也不能改变结局。而且,就算你我二人被杀,南北两城还会有其他人站出来。”
“或许里面有东洋人在作祟吧,目标是挑拨南北二城,然后‘趁火打劫’。”秦汉嶙直觉其中的事情应该不简单。正如酒会上的年轻人说的,如今的时局是内忧外患。“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秦公馆。”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应该休息了。
姚青筠摆手,“不打扰秦少帅,我回金云大饭店住。今天已经叫小六子去换房间了,明天我就回南城。”他说完,便就转身向郭亚思那边走去。
虽然意识清醒,但他毕竟喝得不少,外加左腿的残疾,步伐上就略有虚浮。还没走两步,他的身子就要倾倒。
秦汉嶙赶紧上前扶住,他对姚青筠的倔强很是不理解。“得了,得了,还回什么饭店,去我那边住吧。”说完,他就招手让郭亚思来扶人,然后他则是去叫司机把车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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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姚青筠和郭亚思最后还是住回了秦公馆。司机把他们送到公馆门口,因为是佣人的关系,他仅仅只是给郭亚思搭了一把手,将姚青筠从车里搀扶下来。至于进大宅,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等等,我去你左边扶你,你右脚用点儿力。”姚青筠毕竟是个男人,体重上对于郭亚思来讲还是比较重的,她凭借着自己想要扶着微醺的他上楼梯进屋还真挺困难。所以,她不能让他完全靠在她身上,得借巧劲儿。
姚青筠微微侧头,借着酒劲儿他眯眼看她忙活,瞧见她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细汗。似是起了坏心,他有意把身子往她身上倒,并低声在她耳边轻声哼哼说:“这地儿……怎么……是歪的呢?”
“你人歪了!怪什么地啊!”郭亚思刚换了一边儿搀扶他人就靠了过来,她赶紧将人扶住,以免她也摔倒在地上。“我说你喝那么多干什么?喝醉了国家发奖金吗?”她一面带着他往屋里挪,一面牢骚满腹。
所以,无论是什么年纪的女人,男人一旦喝得醉醺醺,那一定是讨人嫌的。
“当心点儿啊,先抬右脚,再抬左脚。”郭亚思虽然很想把他丢在宅子外头的台阶上不管他,但还是秉持着良好的素养把他一步步扶进屋子里。
好在,屋子里有佣人出来帮忙。见她吃力,就赶忙上前搀扶。她得了帮手就轻松了许多,没费多少时间就给姚青筠挪到了客房里。
“郭小姐,要准备醒酒汤吗?”佣人将姚青筠送到床上后,出门前问郭亚思。
郭亚思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已经开始浅浅打鼾的姚青筠,觉着醒酒汤送来他也喝不了。便摆手说:“算了算了,就让他睡吧。”
佣人见郭亚思照顾人没有经验,便又好心提醒道:“郭小姐,我还是弄一碗醒酒汤来吧。万一明早姚先生醒了头疼,您也不愿意,对吧。”
不是姚青筠头疼不头疼的问题,是郭亚思觉着没法儿给他灌啊。这又不是言情小说,男主角喝醉了,女主角麻溜儿地准备醒酒汤,把人抱在怀里一点儿点儿像喂孩子一样地喂。想到这种场景,她浑身恶寒,连连摆手拒绝:“他身体好,不会头疼的。今晚辛苦你了,你赶紧休息去吧,我不打扰你。”
“您……确定?”佣人看了一眼姚青筠,不知为何,他有些同情这个男人。
“我非常确定,他不需要醒酒汤。”郭亚思很肯定地点头,满眼都写着‘你赶紧走吧,别磨叽了’。讲心里话,她就是不想费这个力。况且,她帮他醒酒,她图什么?他又不会给她钱,也不能‘指路’让她回家。既然想要的都不能达成,何苦要为难自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