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次之后,我和爸妈就会雷打不动地定期去看望他们。同时也会带上一个工具包,修修电器检查检查线路什么的。”
许奶奶不由得点头,“真是个好孩子。”
宴阳生接过话茬,“许釉也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奶奶,这会时间还早,一会咱吃完饭,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的您尽管说,只要不是大毛病我就努力给修好。”
许釉即使赶来捧场,“宴老师,你可别说大话,一会修不好那可就尴尬了。”
宴阳生眨眨眼,“放心吧,实在不行咱上网搜一搜,寻求外援这种事情我还是比较熟练的。”
许爷爷一直在旁边听着没说话,许奶奶这会凑到他面前,“你看看人家小宴,多好一孩子,也不知道你刚刚演的是哪一出。咱们釉釉的眼光什么时候有错过?一会你就等着釉釉来收拾你吧。”
老许看了老伴一眼,但是她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说错,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
吃完饭,宴阳生还没来得及当上维修工,就被老许叫到了屋里,两人进行了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
老许坐在茶几的主座上,开始泡茶,宴阳生跟着坐在一旁。爷爷倒是不急着开口,一步步慢悠悠,明摆着在考验宴阳生的耐心。
宴阳生这人别的说得上是可以,耐心这点更是优秀,他也坦然自若地看着爷爷一步一步地操作。
老许有条不紊地把茶水冲进杯子里,然后把把杯子推到宴阳生面前,“你生我的气吗?”
宴阳伸出两根手指,指节微微弯曲,在茶几边上轻轻叩了两下,然后开口问道,“爷爷您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老许眉毛一飞,心想这小子竟然开始开始摆谱,但是毕竟是自己错在先,只好按着脾气,“我自然是希望你说实话的。”
宴阳生笑了笑,眼神明亮,“那我就说实话了啊。说实在的爷爷,我一点都不生气。”
老许一口茶刚抿进嘴里,听到宴阳生的回答差点呛到,“你确定这是实话。”
宴阳生点点头,“这的确是我的实话。假话就是我有点生气,好像这时候说我有点生气才显得我比较真诚。但是不是的,我就是一点都不生气。我反而非常感谢爷爷您给我这个机会证明我自己。”
老许反问,“证明什么?”
宴阳生笑的幅度更大,“证明我修东西非常在行。”
屋里的范围一下子缓和了不少,老许的心理防备自然慢慢地下卸下。他又抿了口茶,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声音一下子变得苍老起来,“釉釉的家庭比较特殊,她爸妈...”
宴阳生却开口打断,“我知道,爷爷,这些我都知道。”他顿了顿,“许釉妈妈对她的影响很大。”
老许看了他一眼,“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对付,不是你修修电磁炉就能说服的。”
宴阳生自然也知道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有多难对付,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眼前这个快乐的戏精小老头操心比较好。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浸润下,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朗起来,连打马虎眼都变得逼真起来,“但是釉釉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和奶奶,所以你们的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釉釉毕竟是釉釉,她在成为谁的女儿、谁的孙女、谁的妻子之前都必须是她自己,我首先尊重的肯定是她自己的想法。只要她的想法坚定,剩下事情我认为都不算难。”
老许的行为其实也不难理解。许釉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里,但是自家孙女就是倔得不行,从小到大都懂得把自己幼稚娇气的想法自我消化好,任谁看了都心疼。
但是眼前这个后生却是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釉釉在他面前肉眼可见地变得鲜活了起来,变得会撒娇、会耍赖。老许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确实不错,当然,他还是觉得是自己家的许釉眼光好。
他像是没听见宴阳生的话一样,又把茶杯端起来,“别给我戴高帽。来,我还是教你两招。”
宴阳生表面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但是内心早就狂喜,他知道这会爷爷总算是愿意接受他了。
他站起来,然后朝着爷爷鞠了个躬,“愿闻其详。”
屋内“如何征服老丈人以及丈母娘”速成班如火如荼地开展,屋外许奶奶正拉着许釉的手开始细密盘问。许釉也是耐着性子知无不答。
许奶奶越听越开心,感叹两人的这段缘分有多奇妙。许奶奶看着孙女脸上的笑容,“釉釉 ,奶奶也没需要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幸福吗?”
许釉几乎是没思考,笃定地点了点头,“奶奶,我之前觉得我很麻木。只有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有血有肉一点,但是遇到他之后,我觉得世界上的每个东西都好可爱,我什么都都想要和他分享。”
许奶奶感性,听到这里几乎要落下泪来。
速成班光荣毕业之后,宴阳生就开始忙前忙后修理加检查,许釉跟在他身后当个小助手也忙得不亦乐乎。老两口看着眼前这一对,感叹着这房子了好久没这么热闹。但是温馨气氛还没持续多久,就被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热闹呀?”话虽然说得客客气气,但是这语气一听就不是善茬。
许釉一听更是浑身一颤,转头一看,果然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说见过无数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在这个情况下见过。
许釉的语气毫不掩饰地冷下来,“你怎么来了?”
许妈妈把包放在一旁,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怎么?我让你丢人了,连声妈妈都不愿意叫吗?”
许奶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许釉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对着许釉妈妈,声音不咸不淡,“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许釉妈妈冷笑一声,双手抱胸,“我要是再不回来,我的女儿就得把结婚请柬寄给我了。”然后她的目光一转,看到了许釉身边的宴阳生,眼睛开始像扫描仪似的上下扫描。
目光虽然没有落在许釉身上,但是她还是难受极了,忍无可忍许釉开了口:“看够了没?您这目光我感觉我都受不起了。”
许釉妈妈的语气保持着戏谑,“你是找了个病美人,还经不起人多看两眼吗?”
宴阳生倒是非常坦然,心里也暗暗感叹了一句这丈母娘果真不是好糊弄的。但是好在速成班的学习成果还没有开始退化遗忘,这会正好可以用得上。
他调整了心态,把身旁人的手握着让她镇静下来,然后开了口,“阿姨您好,我是许釉的男朋友。还没来得及跟你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宴阳生。”
许釉妈妈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她手指了指门外,“停在门口的那辆车是你的吗?”
宴阳生没有盲目答应下来,开口向许妈妈确认,“您是说门口黑色那辆吗?”许釉妈妈点了点头。
宴阳生旋即给出肯定回答。许妈妈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看似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那车加上牌可不便宜,你当老师工资可没多高,你家里给你赞助了多少?我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也给许釉弄一辆车。”
问题看似平平淡淡,却是在嘲笑宴阳生本人没什么本事,只能靠家里帮衬。宴阳生和许釉虽然这小半辈子没有走出过象牙塔,但是还懂得道理都懂,语言的艺术也不是白白学习的。
许釉一听这话就急了,这句话甚至还没她的头发长,可每个字眼却都是在嘲笑宴阳生。许釉知道自己这位虽然亲生但是不熟的母亲老毛病又犯了,这哪是在挑宴阳生的刺,她这是变着法在否定自己,宴阳生只是一个活体的靶子。
躺着也中枪的宴阳生这会还没来得及疗伤,就感觉到手掌心里握着的另一只手此时有挣脱的趋势,赶紧加大力度把人拉住。许釉的手本来就小,这会就像是被宴阳生攥成团握在手里,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宴阳生,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宴阳生朝着许釉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冷静下来,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理。许釉头顶的信号接收器这会还好在线,成功接收宴阳生的信号之后选择闭麦。
第52章
不客观心动
/怕橙
“阿姨,我想您误会了。”宴阳生开始耐心解释,“因为我是本地人,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开始排队摇车牌号了,因为开始得比较早,车牌号还算获得得比较轻松。至于这辆车,因为我和一些朋友在大学的时候一起做了一些项目,因为这些项目在市场上比较少人在做,我们运作得还比较成功,所以赚了一些钱,我就给自己买了一台车作为奖励。至于我家里的帮衬,那还真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开始观察许釉妈妈的表情。果不其然,对方的眉毛微微上挑眼神开始有了焦点。宴阳生见过这种表情,是在一场辩论赛上,其中有一方的辩手抓到了对方漏洞的时候。
宴阳生突然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就是我要去给车上牌的时候,我爸妈非得跟着我去,说是要跟我一起见证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候。结果我到了现场才发现我爸妈还亲手给我打了朵大红花,逼着我和车拍了一张合影。”
接着宴阳生故作惊讶地转向身边,“你什么时候有买车的计划了?”
许釉还没开始转变为演戏模式,看着宴阳生,嘴巴不由得张大发出疑问,“啊?”
宴阳生开始表现出来受了天大的委屈,“是我的车技不够好吗?”
许釉还是没能成功接上对方抛过来的戏,“没有啊。”
宴阳生又切换成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知道了,那肯定就是因为我现在的车还不够好。”
然后宴阳生转过头来,一脸天真地看着许釉妈妈,“阿姨,谢谢您旁敲侧击地提醒我。等这次回去我就带许釉去看车,这回我买一辆她喜欢的。钱的话您也不用担心,之前的项目一直都运作得不错,这些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
许釉妈妈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吃了瘪,但是对方的回答确实滴水不漏,很有水平,自己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晚饭时间,许釉妈妈也没有离开,决定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
这顿饭吃得许釉坐立难安,她觉得自己在和宴阳生一起之后确实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这之前无论她妈妈怎么冷嘲热讽,她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一顿饭的时间不长,只有二十分钟,但是她每分钟都要把自己想要跳起来和自己妈妈大吵一架的想法遏制住。
好不容易吃完饭,许妈妈还在用纸巾擦嘴,许釉就走到她身边,“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她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宴阳生习惯性地跟着她的身边,却被许釉制止,“你留在家里帮助爷爷奶奶收拾。”同时还交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宴阳生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让她解开心结的好机会,于是点点头停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家门。许釉妈妈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场谈话,表情没有一丝松动,把手里的纸巾放下就顺着她的方向走了出去。
许釉的爷爷和奶奶住在一条小河附近。乡下的环境保护得极好,小河的水总是干干净净。许釉曾经觉得河边湿气太重,对爷爷奶奶的健康不好,但是老人家说都在这边住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许釉也知道老人家恋旧,就没有再动过这个念头。
许釉的童年后半段就是在这条河的边上度过的。她最爱夏天的傍晚,夕阳能把河水染成紫色,再夹杂着点点余晖。
很像是一幅浪漫主义的油画。
许釉和许妈妈并排站在岸边,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许釉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开始慢腾腾的折起纸来。
许釉妈妈不解,“你这是在干什么?”
许釉没有抬头,专注力全在手上,然后反问道:“你好不好?”
许釉妈妈愣了一下,“怎么突然之间开始关心我了?”
许釉接着问,声音冷冷淡淡,“我是说,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每件事情都得占上风,这种日子到底好不好?”
许釉妈妈双手抱胸看着她,“难道人生不就是应该每件事情都做到最好吗?”
“可是,妈,你知道我到底喜欢蓝色还是粉色吗?我喜欢吃甜口的豆花还是咸口的?”
许釉接着话茬说下去,“做到最好真的就是每一件事情你都得赢吗?我原来以为你对我百般挑剔甚至吹毛求疵是因为你的要求高,我甚至安慰自己你这样处处否定我是为我好。后来我发现不是的,因为你和我爸的婚姻是失败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痕迹是可以被时间抹掉的,但是我不能,我是结结实实存在的。我的存在只是会时时刻刻提醒你在婚姻这一块你是失败的。所以我才会被百般挑剔。”
许妈妈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张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许釉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打在她的心上。
她曾经以为许釉什么都不懂,原来她已经在自己的每一次争吵中被迫长大。
谈话间,许釉手头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她的手上放着一艘纸叠的小船。
她走近许妈妈,“以前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我就最爱来这边。我每次遇到烦心事的时候都会叠一艘小纸船,然后把它带到河边,把它放进水里,然后看着它慢慢融化,好像这样自己的烦心事也都能消失。”
许釉慢慢拉起她的手,把纸船放到她的手心里,“妈,我在遇到宴阳生之前,对爱情并没有期待。是你和我爸用真枪实弹告诉我,婚姻对我来说就是纯粹的搭伙过日子。但是在遇到了他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妈,放下吧。有的时候争赢了并不是就做到了最好。不要再用你的一次错误来惩罚自己了,向前看吧。”
许釉看了看远处的山,背光的地方已经分不清颜色,她转过身,用背影对着许妈妈,“我先回去了,还有人在等我。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话说完,她就起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次她没有再回过头。许妈妈看着自己女儿离开的背影,她觉得有点眼熟,认了半天,才发现这个身影像极了自己,她身上有些和自己一样不服输的倔劲儿。
但是不一样的是,许釉的背影看起来更加坚定。
等到许釉的背影消失不见,许妈妈又重新蹲下身,她回想着许釉的话,然后把小纸船放进水里。河边很安静,是个和自己对话的好地方。她看着水里的小船,手指时不时地拨一下水,不让它流走。
许釉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原来这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能这么冷静地处理问题。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和自己曾经骨肉相连十个月的小姑娘,自己一直过不去的坎竟然需要让她来开导。
过了许久,等到小船彻底融化在水中,她也站起身,跺了跺有点微麻的双腿,看着远处已经黑透了的山,她叹了口气,“这都多久了,是该放下了吧。”
这么多年,就真的像许釉说的一样,她一直在用之前犯过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在惩罚许釉。哪怕她现在再成功,心里还是有一块填不满。这不是她想要的,但是越争取她好像越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