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井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刀刃隔自己越来越近。
第100章 白药井井58
“住手”
“这怎么回事?”陈寅留急急行过来,将井井扶起,此刻她已经没有意识了的。
大当家将刀收回,冷冷看了昏迷中的井井,十分后悔没有尽早下手,错过那样好的时机,再要下手,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了。
果然,不等他言,陈寅留便开口道:“她不过一个女子,你又何必这般着急对她下杀手。被你逼迫的如此衣衫不整,认不得的还以为你怎么着她了。左右她都是身在寨中,行为举动,哪一样不是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这般,可有把我放在眼中?你又置我于何地?”
他并没有大声质问,也没有责备叱意,然话语种种条条问候,句句让人能感同他的无奈和牵挂。今日,倘若他没有看到,或是来迟一步,她哪里还会活命。
三当家,阿青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这总场景,从来没有遇到过,却是因为那个女子。站了半天,三当家算是明白了,大哥是想结果了那个女子,至于为何,不得而知。二哥哥自然不赞成,连他这种不灵光的粗人都可以看出来二哥哥对那小女子不同,大哥如何会不懂,只怕大哥哥另有它想。这其中的弯绕他一个粗人不能够想的通透,隐约觉得那小女子有些红颜祸水的资质,以往他二人从未有赤过面。
而那厢阿青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大当家的目的,也是吓的一身冷汗,不知井井如何开罪了大当家,竟惹来这番杀身之祸!
一时间几人心思各异。
“阿寅,这个女子,留之不得”见他如此,大当家叹气。
“如今局势紧张,中原国那边曾多次出兵剿匪,意欲将我等一网打尽,虽一一都败了归去,可从始至终云霄老儿剿匪之心未熄,一直欲铲平我等后快。此次得到消息,中原再次出兵剿平独岭泊,此次由云霄狗皇帝的次子云祯亲自挂帅。这种时候,我等不得不防,这个小女子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偏偏这个节骨眼来到这,实在不能不让人起疑,宁可错杀,也绝不能姑息放过一个!”说起便又将手中的刀对准昏迷中的人。
陈寅留笑,“好个宁可错杀亦不姑息!”继续道:“你一向以大局为重,做事又稳妥,我自然都是相信你的,复业必然会有流血,这些道理我也都不是不懂。我不说你滥杀无辜,也不说你草菅人命,这些在我们的大计里面又都算得了什么呢。只是,有一句话,我今日却是不得不提醒告知于你。诚如你所言,我们谋算的事情,只能成功,不能有任何纰漏,一旦失败,便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可是,如若都像你说的那样,人人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次次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么,我也活不到今日。”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是在人两的心中惊起波澜,一时无言以对。
当年,中原军大破陈氏国的王都时,首冲军队烧杀抢无恶不作。陈氏皇族一脉,官卿贵胄,与皇室有血缘无血缘的,无论老少,皆杀的血流成河。混乱史前,城宫到处烧杀遍地。国难之际,百姓是最惨的,皇室亦是,甚至比普通百姓还要更见凄惨。昔日威严一时的城都简直人间炼狱,走水走得天空都是紫红的,没有幸免之地,连偏僻的冷宫角落亦没有幸免。一方池榭,连池鱼都会殃及,何况皇室血脉。身为陈氏皇子,作为第六个皇子,虽是冷宫妃子所处,在这场掠夺烧杀中,皇子的身份,他本就不无辜,他本该死的。
负责照顾于他的冷宫嬷嬷和宫女见皇宫大势已去,中原的敌军已经占领了整个王宫首要的几处殿门,再不逃命,恐丧命于此做了皇家的陪葬。这个一岁半的皇子着实是个累赘。与其领个拖油瓶丧了命,倒不如一了白了,反正都如此混乱了,亦是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冷宫皇子的安危性命的,能自保便很好了,何况追责,且陈朝大势已去,都城早已沦为敌军的地属。于是狠心给他喂了碎冰,又将他扔在冷宫院门口,欲将其坠死。腊月寒风,混乱非常,人人自危,无人顾及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孩,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差一口气就活不过来。
一个中书大臣的夫人舍命来瞧冷宫中的老姐妹,看到奄奄一息的他,不忍心故人之子就此夭折死去,狠心将他抱起欲逃走,还没走出门口,就见一个中原国的士兵闯进了冷宫门,中书大臣的夫人一个劲儿求那人。见妇人怀中抱着的婴孩面色发紫,是个不大活的成的形容,想到自己家中的妻儿,士兵动了恻隐之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行,未有将她拿去邀功请赏。
女子感激涕零,抱着孩子出了冷宫门后沿着偏僻的小路行至宫中荷塘,摸索着拱桥的暗河偷偷摸摸将他运到宫外的护城河,河中浸了两个多时辰,那个妇人失温度而死,他也因此寒气侵体,久治不愈积下寒毒,已不能根除。
活着,不过受罪罢了,多活一日便多折磨一日。而他竟也争气,一活二十六载,时至今日。而他也奇怪,如此深仇大恨,他竟不觉累赘,仇恨也未有加深,更从未刻意动过复仇的心思。
往事已如云烟,秋水来去,湮渺无趣,四季轮回更迭,荣辱往来复返,他心中是了无牵挂的,血液之中,从不曾涌动过杀业罪孽。唯一罪孽的,这一切的精心部署,步步机关营计,他恐怕都要让人失望了。
他不是佛前瓣莲,长明青灯,未了悟禅机,遁出娑婆。不过一川秋水,随顺而流,秋来霜落川面融化,春转绿水又漂萍。蒲苇磐石,也不过妄念,无明业,分别心。
他允许自己余生慢慢修行,放生,放自己一条生路。他身子里流的不是血,是水,是忘川川水,且行且忘。无求熙攘红尘无上菩提,惟愿,终得清净,自在。
“你说复业大计,如若复业大计便是要这般生杀不忌,复它又有何用。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从今以后,不必事事都来向我汇报,我这个陈朝皇子,有与不有,也不会有甚分别。待得你们破了中原大军,占得他城池王都的时候,谁立了首功,谁便登那个王位,做这个天下的皇帝,便也是幸事一桩。”
“阿寅……”大当家喝斥。
“二哥”
老三不可置信,这些话竟是二哥哥说出的。他从未说过这般话语,虽至始至终没有疾言厉色,却是字字敲的人心紧。
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女子吗?
自己虽为人粗鲁,却实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劲。老三如是想。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她便是我房中的内人,任何人不得为难于她,更不得不尊重。若有人妄图取她性命,那便先从我的身上踏过,你等自行斟酌,好自为之。”不待他等反应和阻止,陈寅留屈身将地上的女子抱起来,一步一步向自己住处行去,虽行的慢,却是十分坚决。身后的一干人心雷捣鼓,万般不是滋味,且各不相同。
苦涩也不过如此!
第101章 白药井井59
“如何?”
房内,男子坐在一旁,问道。老大夫收回诊脉的手,面色凝重,诚言:“不太好”
“看样子,这姑娘从前便有疾症,此次应是痼疾发作。”
“可能医治?”陈寅留问。
老大夫摇摇头,叹息。可惜了这年纪轻轻的性命。能救她的人,怕这世上屈手皆能数的过来。
“恕老夫技拙,实在无能为力,当今世上,能医治她这个病的人,确实不多,这还要看她的造化。”
“何人能治?”
陈寅留拢皱着眉,有些忧心。老大夫叹完气脸色也没有好多少。继续道来:“崇霞山上的医圣白斗圣医,人称药师琉璃光如来转世,医术起死回生,能医死人,当今世上,无人能及。然白斗圣医人于九载前便已仙逝。另还有一人,虞东南岭散玉陵,此人如今倒是尚在人世。只是,虞东南岭距离此地路途遥远,且散玉陵为人性格清冷,一向独居独往,常散游周列小国,行踪不定,找到此人,亦是十分不易。”
这两人,一个仙逝驾鹤西去不在人世。一个行踪不定,远水难救近火。实在都不是十分可靠的选择和办法。
“可还有其他办法?”陈寅留眉拢的更深。他其实晓得她身子不好,刚将她从牢中接出来那会儿他就晓得了。当时本以为她是饿晕过去了,昏迷之际探过她的脉,那个时候起便晓得她有痼疾,只是不晓得根从何来。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老大夫想了想,又觉得说与不说,这个办法都形如没有,还不如不说来的好。但是看到主子着急的模样,还是勉强道了出来。
他摇头可惜:“白斗圣医人医术精湛非常了得。他一生仅有一个弟子。此人天资极高,尽得一身真传。若说当今世上,医者十分,他与散玉陵二人各四分,其它两分,世间医者凭能各分之。”到此老大夫大叹,无不痛惜:“然,此人虽得其师医术尽传,医德却与其师相去甚远。此人名唤白药,幽居白药隐,不问事实,极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故十分难寻。此人贪财慕权,只结交权贵达人,医人治病更但凭心情喜怒得,琢磨不定,完全没有个规律准则,医人治病不看贫富权贵,达官布衣,也无情面可讲。只要给得起钱价,便是仇人也医治,若是无钱付不上诊金,任他忠义忠孝之人,亦不得其一眼相看。虽医术了得,却是无造福百姓之功德觉悟,可惜可叹!”提及,从始至终老大夫眉头锁死,惋叹万分。可惜了那人一身上好医术。
闻言,陈寅留亦是深深皱眉。
如此说来,请此人救治井井,却怕是三分把握都不会有。
“天下竟有这般古怪刁钻得人?”
老大夫亢言,“何止古怪,简直是忠奸善义不辨,歪才,歪才!”
位高而德低者,其治下必多酷吏,且怨声载道;能者不求思居于上位以其之能福泽天下,不若无能者。
“无其他办法吗?”
“以老夫之见,这姑娘的病,非此三人不能治。老夫技拙,实在难以承这人命关天的重责,还请公子早做打算的好,也莫要再为难老夫了。”老大夫诚言
“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先生勉励为之,尽量开几个有益她调理身子的方子,能拖得一日,也是她的福分造化,您老的功德。”
老大夫连忙罢手:“不敢当,不敢当。为医者,治病救人本就是天职,但求尽人事,无愧天地良心。这些治病救人的方法都是老天给的,赏我等口活命的饭吃,以便救人于病痛水火,又哪里敢以功德自居。折煞,折煞!”
“公子请放宽心,老夫自然会尽力救她一救,这就开下调理的方,吃几剂药试试,虽不能完治她痼疾,醒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老夫这还有几条忌的,且都要一一全部照做才是,马虎不得。稍后一并写在方子里面,公子得空瞧瞧,也给假手照顾她的丫头些挨提个醒,莫要大意了。出乱子,那就不好了,严重恐误了她的性命,谨记谨记。”老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和对面的人叮嘱。
陈寅留不时点头,偶尔咳嗽两声,亦是有些虚弱的样子,面色略仓白。
写完方子,放下笔墨,将纸递过去,陈寅留接过,看了看,点头,轻声承道:“老先生还请放心,这些我会知会下去的,先生莫要挂心了。待会儿我便遣人出寨子去抓药。”他将方子收好放在衣袖之中,见老先生站在自己面前未有离开的意思,不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其他嘱咐?尽管说,我都一一记下”
“老夫确实还有一言要对公子说。”
对方似有犹豫,陈寅留以为他是顾及什么,开口宽言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先生不必顾及。我且听着。”
闻言,老大夫斟酌了一下,后而有些痛言劝慰他:“公子且听老夫一言,还是要好生自己将息。常言道:树靠根养,人靠气活。人不比树,树还有个生息周养的四季轮替,春来发枝,秋来叶落,冬藏。人靠一口气活着,精气神乃人之本元,固本守元方是生养活命之道。公子切记定要好生将养,莫要大意了去才是啊。”他说的语重心长。
陈寅留听着,期间未言一句,待得老大夫说完,他略略沉静,而后轻轻一笑,客气有礼回道:“我晓得了。老先生放宽心。”也不晓得是否有听到心里面去。
见他不像听进去的样子,也不像未听进去的样子,话到此老大夫也没再说什么了。主子一样是这般寡淡的性子,总不见将情绪挂在面上,从来未有大的情绪脾气,寡淡得近乎与世无争,真真是不多见的性子。话到此,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日陈寅留便派人去外头集市药铺子抓药。按照老大夫给的方子,抓了一月的分量。外出一趟不容易,且她这个样子,也是一时半会断不了药的形容。
他坐在不远处,静静瞧着榻上躺着的人。她这样的性子,平日头不肯轻易服软的形容,倔强性烈,委实难想象身有痼疾。如今,她躺在那个地方,一句话都不说,眉目清秀静的不成样子。算不上姣姣佳人,更不是倾城容貌,却有些戳他的心窝。
陈寅留伸手触了触井井额边的细碎发丝,想碰碰她的面,却是终究没有。嘴边含了丝笑,浅如星辉流萤。眸中点点碎光,如明月盈在水中央,风皱湖,一池清辉,潋滟四方。
第102章 白药井井60
此次负责出山寨抓药的人另打探一个消息。朝廷的东宫二皇子云祯正率军往抚州一带行来,已至上临。五万兵马,声势浩大。所到之处百姓肃然恭送,十分得民心。剿匪一事已人人皆知。那个东宫太子云祯文谋武略,此次中原国的皇帝派他亲征挂帅,想来是定要剿匪彻底,誓不罢休。
得到这个消息,独岭泊亦暗中准备。表面风平浪静,藏不住的锐气,人人整装待战。
两位当家为领头,寨中无半点紊乱之相。
再过一月,中原大军队该就到了。两猛虎相对,届时定是一场恶战。
要变天了。
屋内。
井井将一碗药汤喝尽数下,虽苦不堪言,她只皱了皱眉,脸色未十分难看。于她来说吃药已经很平常了,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味,简直就是药罐子。
见她喝完,陈寅留自她手里接过药碗放下问她:“可需要吃些甜的润润口?”
看着他促狭的眼,井井摇头。他是把她当一般的弱女子了,喝药还要嫌苦。
陈寅留笑得更深,晓得她是倔强的性子,却没料到竟然事事都如此,一般小女子都会服个软,她却不会。倒是可爱得紧的性子。
他将碗放下后,慢慢行到床边边坐下。井井抓了抓褥被,略微握紧。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眼中闪过笑意,没有说话。
井井有些尴尬。他救了她的命,如今这般防备别个,不免显得小人之心。又被他堪堪瞧出来,故略微不自在。
他收回促狭的目光,语气轻淡道:“你放心,这是我的房间,无外人,无有人笑话你。
不安慰还好,他一说这话,井井更是恨不得钻在地下去,她都怀疑他是真的不会宽慰人还是刻意的。反观陈寅留神色自然如常,未觉不妥,亦未在意她的不自在。这给了井井余地,够她消去所有的不自在,原是自己想多了。
井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静静钠钠盯着一处神游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