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那个晚上，他打了很多遍那个无人出声的公共电话。
第46章 国际长途
木恬去拿托运过来的行李箱，出机场就直接打的去预定的酒店办理入住，这是一家三星级酒店，环境比不上特别好的酒店，在木城确实一间很不错的酒店。
“您好，木小姐，这是您的房卡，早餐劵，早餐于明早6:00到11:00结束。”前台微笑嘱咐。
木恬道谢，接过房卡回房，她把行李箱放到酒店衣柜旁边，洗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澡就准备补个午觉，一夜未睡，一直盼到凌晨六点才给木安打电话，国内的凌晨六点是英国晚上的十一点。
她生在木城，养在木城，也差点饿死在木城，如今重新开始的第一个地点，仍然选在木城木村庄。
夜晚的木城与别的城市不同，晚上八点，所有的街道已经静悄悄了，就连店面都已经关的差不多，木恬睡醒后出门觅食，狠下心给自己买了一台像素功能性价比高的手机。
回到酒店，木恬懒洋洋趴在大床上，把自己的电话卡插在新手机上，将上面寥寥几张照片传到新的手机，下载常用软件以及分享记录生活的软件，一一注册，在本子写下以哪种拍摄方式去分享和记录。
折腾完，已经十点多了，她翻来覆去，还是登上通讯卡官网，开通国际长途的功能，把木安寝室的电话存进，将他的地址抄下本子上，为了双重保险，木恬保存在自己的便签里。
木恬把查好的天气，车程，路线写下来，拿出木安的相机出来摸索学习，想入摄影的门，就要先熟悉相机的功能，了解相机和光的关系，比如光圈、快门、ISO、测光、曝光等等，而她已经过了入门期了，拍摄出来的照片，在构图和色彩方面还不是很好，包括后期不到位。
木恬每次摸到相机，都能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她入睡前将相机充足的电池、空的存储卡和配套的镜头准备齐全，唯独不准备带三脚架。
木村，木恬生命开始的地方，木爷爷一生困在这里的地方，木安等一个人的地方，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太重要了。
到了木村的车站，木恬凭借曾经的记忆，沿着曾经天天跑回家的路慢慢走着，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路还是曾经那条。
木恬走到曾经日夜耕耘的几分田地，此刻田野上种满水稻，水稻还没有成熟，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稻叶子随着风飘扬，一波又一波，像极了海浪。
她寻好构图的角度，将这一幕定格，随后继续沿路走，到了一个很大的石碑面前停下来，上面刻着（木村）二字，思绪万千。
曾经说三道四的村民，如今已经白发满头，长期做农活导致腰身直不起来，站在她的面前活活矮了一截，眼眸浑浊不清，耳听不清，眼模糊不清。
偶尔几个村民从市集回来经过，都要看上木恬许久，他们什么都变了，就是那张不饶人的嘴到了老，也是一个样。
“这是谁家的孩子？姑娘长那么高怎么嫁的出去？”
第47章 曾经木村
“嗯，姑娘比老公高是要压老公的运势啊。”
村民逐渐远去的声音，宛如当年他们在背后议论她被收养的事一般。
直到木恬真正走进木村开始，他们好奇的声音逐渐大声，当看到她停在木爷爷家门口时，好几个人都结伴来看她是谁。
木恬曾经的家重新被翻新，外面被贴上瓷砖，院子被建起的围墙围住，她走过去敲门，很快就有一个孩子过来开门：“阿姨，你找谁啊？”
“你是谁的孩子呢？”看年龄，或许是木先全的孙子，若她现在结婚生子，若木爷爷没有死，那么他的孙子也有这么大了。
小孩想了想，天真：“我是我爸爸的孩子。”
“那你爸爸是谁呢？”木恬对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确定这家人的主人到底是谁。
里面传来老人的声音：“西西，谁在外面？”
“是一个大姐姐，我不知道她要找谁。”西西回头跟老人喊着。
大门半开半掩，她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老人拄着拐杖走出家门，对着院门口：“姑娘，你要找谁啊？”
“我是木恬。”木恬语调淡淡，她相信他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一定不会，毕竟当初他们那么对待她，怎么能忘得了？
果然，老人往前走的步伐停顿，脸色微变，慌张挥着拐杖喊道：“快，快关门，关上门，西西快关上门，不要让她进来。”
木先全上了年纪，今年约有七十多，他的模样跟木爷爷有个七八分相似，可他的行为举止像个小偷一样，多可笑。
他像木爷爷，这是上天对木爷爷最大的不公，最大的讽刺。
木恬本没有打算为难他们，却也留了一句毫无作用的陈述：“总有一天，你要到木爷爷的坟前认错。”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里面的老人失控，许是做贼心虚：“你休想，你做梦，你赶紧给我离开，你给我走开，这里不是你家，你没有资格走进这里。”
小孩子被吓到了，忙跑去扶着老人。
“木先生，你又还能有几年就要下去了呢？”木恬一把推开院子的门，她站在全新的木家里，讥讽：“哪怕我不向你讨债，木爷爷也不会让你好过，他在天上看着呢。”
“你走开，你这个坏女人！！”小孩挡在先前的身前，对她大声吼叫。
木先全捂住胸口猛呼吸，握拐杖的手颤抖不已：“你...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木恬非但没有离开，还走了进去，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换掉了。
“就算要离开，那也是你们走，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是你们恬不知耻抢了我的家，抢了木爷爷的家，是你们贪得无厌，要走的那个人应该是你们。”木恬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没有任何一点点温情。
这个地方，以前不是当年她生活的地方了。
跟来看戏的老人，听到木恬的话，才想起当年那件事，才记起她是木家老大捡回来的便宜女儿。
时间久了，没人提起就都忘了，今天一见，一提，一幕幕又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老人捂住小孩的耳朵：“你不要胡说，这是我们木家的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算你是他的女儿，也不过是捡回来的，他走了，房子归我们有什么不对？”老人固执的可怕，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
木恬对这房子本就没有想法，是他看得太重罢了，几句话就能够激怒他。
偷来的东西终归不是自己的，用的心难安，最让人觉得嘲讽的是他们建了一间房，里面放着木家的牌位。
她步步艰难，走到那间昏暗的房间里，只是还没走过去，就被木先全挡在前面。
“你走开！！”木先全连自己都不曾进去，凭什么要让她进去？
小孩见此，赶紧打电话给爸爸，他叫小孩把电话拿给木恬。
木恬微顿，低头接过电话：“你也来阻止我吗？”
“香放在桌子的左下方，纸在右下角，坟墓在高山上，山顶有两棵银杏一左一右为记号，风水还不错，你有空就去看看。”他没有反驳，甚至还说：“木恬，对不起。”
木恬站在他们视线中，轻声：“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唯独这一句，她的心里就稍微平静了，她知道，这是木先全的儿子。
“当时还小，帮不上忙，现在长大了，会辩是非了。”他停顿许久，才缓缓解释。
木恬将手机还给那个打报告的小孩，不知道他对小孩说了什么，小孩中规中矩向她道歉了。
“姐姐，对不起。”小孩畏畏缩缩。
一句道歉触碰了老人的逆鳞，瞬间炸起来，把小孩拉到他身后：“你...道什么歉？为什么要跟她道歉？谁叫你给她道歉？”
“我没错，你奶奶也没错，木家的东西就是我的，就是我的！！”木先全把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不断说自己没错。
木恬相对他而言，显得十分平静：“木家的东西是木家的，可木家的东西也是我的，你是木爷爷一手带大，我也是木爷爷带大的，谁不知道我叫他一声爷爷是称呼，实际他就是我的爸爸，他是养我的那个人，你又凭什么那么对我？”
“让开！！”木恬对老人失尽耐心，她上进去上柱香，不想跟他老婆踫面，只想尽早离开：“让开，我要上柱香。”
哪怕那些村民亲眼目睹，可到底还是给她冠上一个欺负老人的头衔。
第48章 高山坟墓
“太过份了，老木那人都病好多年了，给她那么一推还能有人剩吗？”
“哼，这姑娘从小就没把人放眼里，她眼里能有什么人？”
“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这么大个人，让小孩子给她道歉，真是的。”
“唉，要是木家他老婆在，就由不得这人那么胡来了。”
“别说了，她都死好多年了。”
“这木家的儿子也是糊涂，居然让他儿子道歉。”
“这天啊，要变了。”
木恬忽地笑了，一个个人扫过去：“难道你们这些人就不觉得这是报应吗？”
周围的人噤了声，人越老越害怕这些迷信的东西，他们不再说话。
不管木先全怎么阻止，她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上了柱香，这一刻，心如止水。
木恬再抬头，看见阿兰的牌位立在木家父母后面，她终究没有说什么，洗手，离开了。
现在的木家，不是她的木家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木恬的衣角被人拉住，回头才发现是那个小孩：“你还有事吗？”
小孩拿出一个竹编镂空球，里面还有两三个小球，上面绑着红结，她记得，这个是木爷爷给她做得玩具。
“谢谢。”木恬接过，头也不回地走出木村庄。
高山吗？
她导航到山脚，勒紧背包慢慢爬上山，山很高很高，一个人在半山中停下好几次来歇息，听着隐隐约约的蝉鸣，仿佛回到当年的夏天。
直到下午，木恬爬到山顶，沿着小路去找他所说的银杏树，待寻到坟墓，已经到了傍晚。
坟墓的周围长了青草，可还是能看到墓碑上刻的名字，她放下背包和相机，蹲下来把草拔了，再把拔过的槽清理一遍，从背包里拿出湿巾，擦干净墓碑上的名字。
木恬把自己备的随身干粮拿出来，放了点在木爷爷的坟前，倒了几口水，跪下，重重叩了几个头。
她背着包走出去，发现已经天上的星星亮了起来，这里跟广市不同，广市在天上闪的多数是飞机，星星寥寥几颗，木城抬头便是满天星星。
木恬在山顶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丢下背包，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吃。
她坐在山顶思绪飘远，回到那日被赶出木家那天，木爷爷的棺还未落地，在木家厅里放着，木先全夫妇就迫不及待上门要房。
木爷爷死在秋季，每到午夜就咳得很厉害，久病不医，最终酿成大祸。
傍晚，还能吃上木爷爷亲手做的饭菜，饭后洗澡也很正常，木爷爷无故将钱交给木恬，让她拿好，细细交代一些日常的事，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发现木爷爷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极致。
木爷爷在深夜去世，临走前咳得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严重，吓得木恬木安一直跟在他的身前，他看他们的眼神变得非常非常慈爱。
向来不哭的木爷爷，那晚一直紧握他们的手，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什么，看向木安：“你好好照顾她，好好照顾。”
“你们咳…咳…都去睡觉，咳…我咳…累了，要睡觉了。”木爷爷松开他们的手，背过他们。
第49章 一口木棺
木恬直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爷爷，我看着你睡，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咳咳…你们背过去咳咳…捂住耳朵，咳咳…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知道吗？”木爷爷的不舍，临断气前都害怕吓到俩个孩子。
木恬紧咬牙不出声，将木安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背对着木爷爷，木安转身伸出小手去捂住她的耳朵，靠在她怀里：“姐姐我给你捂住。”
木恬忍住眼泪，轻轻点头：“好，那你要捂紧了，不然爷爷要生气了。”
木爷爷在床上不停不停抽搐，接二连三猛咳，仿佛要将天咳下来一般，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那背对他的孩子，流下眼泪，终于阖上双眼，安静下来了。
过了许久，身后的声音停下来了，木恬放开木安的耳朵，轻轻拍他的背，拍着，拍着，将他抱紧。
“木安，你会走吗？”木恬在黑夜里问少年的他。
少年睁着眼睛，闷在她怀里：“不会，我一定不会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走，只要姐姐不赶我走，我就不会走。”
木恬抱着木安在木爷爷的房里坐了整整一夜，后半夜非常非常的安静，不再像以前能听见咳嗽声。
天微微亮，她送熟睡的木安回房睡觉，木恬第一次上木先全的家里，请他帮帮忙。
可没想到这竟会是噩梦的开始。
木先全脸色一变，一拍大腿：“我都叫他去看，叫他去看，他就非要省那点钱。”
阿兰听到动静赶紧把菜篮放下，从厨房出来，见到被木家老大疼了多年的小孩，拍了木先全，眼睛一瞪：“你那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把那点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不，还养着两个小孩。”
“请你们帮帮我，帮木爷爷订一口好点的棺材，再找一处住地方下葬。”木恬知道这是木爷爷的弟弟，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常来往。
木先全心中难受：“好，我这就去找人订，你先回家吧。”
阿兰把木先全拉到旁边，眼神防备看着木恬：“你知道一口棺多少钱吗？你就给人定，你哪来的钱？孩子的学费才刚刚交没多久，哪里还有闲钱给他买棺材？”
“他到底还是我大哥，这么多年他供我读书，给我起房娶你，就是养育我那么久，哪能一口棺都不给他置办？”木先全没有丧失亲人的痛苦，却也有点良知。
阿兰甩手骂道：“你要办就办吧，我就是眼瞎才嫁给你，要什么没什么，就连孩子的学费都是凑来的，你说你还能干什么？你有钱吗你就给人家置棺材？”
木先全沉默，阿兰指尖指到他的眼前，就差将木家祖宗骂一遍了。
木先全几个孩子刚刚起床走出来，就看到阿兰在骂木先全，许是骂的场景多了，也都习惯了。
“哥哥，爸妈怎么又吵起来啦。”小孩子揉揉眼睛。
“乖，你们俩再去睡一会儿，现在还早，不要那么早起床。”大小孩将她们哄进去。
“好耶，还能再睡一会儿。”
“快走快走，等会哥哥要反悔啦。”
两个小孩高高兴兴回房睡回笼觉，只有他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父母。
木恬从他们的话中明白，木爷爷为什么不愿意与他们亲近，为什么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会对木先全失望，她似懂非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