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竟还生气,却也控制住:“你这一天都去哪了。”
“没去哪,睡太死了。”木恬记得曾经的老总说过,没有哪个老板会愿意听你的理由,因为个人私事跟公司无关。
梁竟显然不信:“木恬,你说实话。”
“我住院,昏迷太死了。”木恬没有太多情绪,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输入。
梁竟:“这两天好好休息吧。”
“不用,我会想办法把这两天的进度跟上,不会让公司浪费钱的。”木恬轻笑。
梁竟淡漠:“随便你。”
他直接挂了电话,她缓缓放下手机,按下息屏。
有什么好矫情的?
你不做,自然会有人取代你。
世界上本就没有取代不了的人。
木恬累了,她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啊,好想睡过去啊。
医院很安静,静到一丝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睁开眼睛,一杯温水出现在眼前,他也在。
木恬淡笑,想躲,来不及。
他坐到她旁边,手还是维持那个动作。
木恬接过水,喝了半杯:“谢谢。”
她抬头看了点滴瓶,准备上去拿下来,他的动作更快,站起来就直接拿下来了。
木恬将他脸部明显的轮廓,看得清清楚楚,双眼疲倦,却有神,又瘦了。
第184章 谁的葬礼
木安送她回病房,一路沉默,腰也不那么像以往直,整个人压抑了很多。
他把吊瓶换了之后,又倒了杯热水,这些动作,在他的手里行水流云。
他拿着她的收费单,压低声音:“我每个月都给你卡里打钱,足够你生活,你不用这么辛苦。”
木恬翻身闭上眼,一副不愿听的样子。
他站了很久,最终离开。
“姑娘,你倔强个什么劲呦,有人疼你是好事,人靠自己生活太累了。”一个老奶奶起来喝水,喝的正是她的那一杯。
木恬看着一旁的老奶奶皱眉,她还不自知,算了,一杯水罢了。
木恬装睡,不愿听老奶奶唠叨,可她的声音总是不大不小传入耳。
“以前我们那个年代,能找个依靠的人不知有多难,现在的人有人养都不要。”
“我们穷啊,不比现在啊,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好不容易煮个粥,都捞不上米。”
“没见识没知识,工作都被人看不起,能嫁出去就是万幸中的大幸啊。”
“甭管过得好不好,也好歹能活命,我们这辈子当人儿女,儿媳,父母,老婆,奶奶,就是少了自己。”
“算了算了,你这样也好,不像我们那代人,嫁人等同活着,现在的姑娘有能力养活自己是好事,但也不要放弃能陪你一生的人呐。”
“孩子大了,老伴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喽,来来去去一辈子,还是自己过。”老奶奶一直自说自话,自问自答,说出的话矛盾至极。
一声声叹息,慢慢变小。
“老了,连端杯水都做不到了。”老奶奶迷迷糊糊睡去。
木恬:“……”
点滴慢慢滴落,就像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动,她适应黑暗,借窗外的光盯着吊瓶。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
最终也是自己。
木恬梦见昨晚唠叨个不停的老奶奶抢救失败,死了。
惊醒。
旁边的病床空出来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床单,就像昨晚上没人住过一样。
木恬看向自己手上的针早已被拔掉,贴着止血纱布。
木恬起来,正要下床,就被制止了。
“姑娘别往那边,从这边下床吧。”大爷同样打着点滴,不同的是,他还插着氧气管。
木恬一顿:“为什么?”
“今儿早上,住你旁边的老婆子去了,一晚上神神叨叨,都是回光返照啊。”回答的是另一个老人。
“晦气呀。”
“谁知道会这么突然,说走就走,也没见孩子来。”
原来不是做梦啊。
木恬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穿上外套,离开病房,她去办理出院,护士告知收费已经被缴清。
木恬愣愣走出医院,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打车回公司。
今天要回公司开会。
“看什么呢?”陈医生换班,正好看到木安站在栏杆边,看着医院门口。
“风景。”木安盯着她上车,转身去巡房。
陈医生莫名其妙:“门口的风景有什么好看?”
他奇奇怪怪也不是一两天,是不是优秀一点的人都有点怪癖?
木恬回到公司开会,把落下的工作,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重新补回来。
她不听医嘱,不闻人言,就像一堵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为了不影响店面正常运营和人的心态。
木恬联系公司HR,往分店大量招人,面试的地点,定在分公司。
木恬重新制定制度,调整工薪,定下奖金分红,实习期一个月,她会把项目交给新人,由最终的结果来定下职位。
从她那天抱着那些人的想法回店开会,她就知道,必须要淘汰一部分的人。
一个店二十多个人里面,只有三四个人能用,十个店只有三个优秀的人。
这对木恬而言是个好消息,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没时间谈梦,开口只谈钱,公司给钱,员工出力。
在木恬的眼里,谈梦是远方,谈钱才足够现实,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你情我愿,不谈交情感情,就没有顾虑。
木恬刚刚面试完最后一位新人,收拾面试资料,准备回去。
梁竟来了。
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装,黑色大衣,胸前扣了一朵白玫瑰。
站在公司楼下,靠在车门旁。
他在看她,目光直白,没有忌讳。
“你怎么不上去?”木恬在公司门口,礼貌性问候。
梁竟打开后车门,请她入内:“把衣服换上,陪我去见一个人。”
木恬坐进去后,看到衣服就放在座位旁边:“在这里换吗?”
她今天穿了一件衬衣,黑色西裤,外披一件红色大衣,白色手提袋,简约大方。
“嗯。”梁竟没有叫司机,他下午到达南城,直接来到公司取车。
木恬把衣服都拿出来,原来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他只准备了黑色女士西装外套,与一件黑色大衣。
木恬换上衣服,这一身搭配也不显得唐突,她束起低马尾,干练又成熟。
梁竟从车箱拿出一朵白玫瑰,示意她戴上。
“我们去哪?”木恬将白玫瑰扣在左胸前,黑衣白朵,这是...
梁竟方向盘一打,拐了弯:“墓园。”
“我们去看谁?”木恬内心平静。
梁竟时常计划有变,不按原计划走,时而在回家的路上,转道接她去应酬。
也曾在下班,接她去参加晚宴。
木恬习惯了。
只是这次,墓园里躺着谁?
为什么要带她去?
梁竟面无表情:“我们去参加故人的葬礼,我想,他一定希望能看到你。”
木恬在脑中过了一遍,她身边的人都好好的,那会是谁呢?
“跟我们合作过?”木恬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了。
梁竟轻哼:“嗯,不去看看,怕他死不瞑目。”
“我们这业务开得挺广,要照顾合作商的需求,连晚年的葬礼都要去参加。”木恬嘲讽。
她一向如此,对待他人的生死很冷漠。
每个人都有生命的定数,人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
梁竟从车镜看了她一眼,她坐在车后,微微闭眼,满脸淡漠。
他从不知,她是这样的人,这样没有感情的人。
第185章 故人已故
木恬随梁竟入园,现已是傍晚,墓园很安静,一眼望去,一个个墓碑立在园内。
右上方一排人站着,一个个上前放白玫瑰,默哀,木恬与梁竟走到他们后面。
木恬被人挡住,并不知道底下躺着谁,可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
于木梓。
于木梓怎么会在这里。
她站在一旁,似是在家属朋友的位置。
每个人放花,默哀三分钟,微微鞠躬。
梁竟的镜片挡着所有的情绪,到他时,足足默哀六分钟。
经过漫长的六分钟后,旁人将白玫瑰递给木恬,她终于看清墓碑上的人儿。
子书消。
墓碑上没有放照片,只刻了名字,出生日期,死亡日期。
木恬愣住了,随之慢慢走到墓碑前放下玫瑰,默哀。
她在想什么呢?
脑子里全是关于他说过的话,他笑的模样。
这么年轻,怎么会死了呢?
木恬发现对子书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也做不到那么冷漠。
她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丢掉了什么。
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你是谁,你是谁,你为什么让我那么难过?
于木梓看着木恬木讷的脸,心中不平,故意为之:“谢谢各位赏脸来参加柯消,不对,是子书消的葬礼,也请各位宽心,与各位接下来的合作会正常履行,不会影响各位收益。”
“公司会由他的弟弟接手,接下来请各位多多照佛,他在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各位。”于木梓微微鞠躬,眼神有意无意看向木恬。
木恬根本听不清于木梓在说什么,她盯着墓碑上的名字,脑子像炸开一样。
“我叫柯消,原姓子书,他是我弟弟,麻烦你帮我送他去福利院或警警察局,如果可以的话,别送那么远,我怕我找不到他。”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我明明很听话,我没有出声,没有哭,没有叫,没有喊,为什么还是不要我?为什么啊。”
“爸爸不要我了,妈妈也不要我了,姐姐不见了,难道你也不要我了吗?”
“乖,你做得很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的问题,哥哥没有不要你,只是让姐姐照顾你一小下下,我会来接你的。”
“你骗人!你骗人!”
“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
童年时那一幕近在眼前,他们的对话犹在耳边,那一大一小的孩子,一近一远的言语。
那个少年被他们带走了。
他毫无生气,不挣扎,不闹腾,只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空洞。
少年的模样渐渐与子书消重叠,那一抹熟悉的笑意,那时的托付,会所里的提醒。
会所门口,他们之间的对视,木安的反常,这一切的一切被遮住,如今拨开云雾。
原来是这样,原来...子书消早就来接子书安了。
木恬在众目之下,缓缓跪下。
众人惊讶,连梁竟都看不懂木恬的举动出于何意,唯有于木梓神情平静。
木恬对着墓碑用力嗑了三个响头,再抬头,已满脸泪痕。
那个麻烦她的少年,提醒她的子书消,还是没能逃掉命运的抓弄,以这种方式让她送他最后一程。
那,现在的子书安又该怎么办?
她的木安又该怎么办?
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刚刚那一幕,他们只当木恬太入戏。
梁竟在墓园门口等木恬,远远能看到于木梓将木恬推开,她说着什么,木恬没有反驳。
于木梓转身带人离开,留下木恬站在子书消的墓碑旁。
她掩脸痛哭,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梁竟点了烟,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女人,他印象中的木恬,或笑,或恼,或榆木,就在来这的前一刻,格外冷漠。
今天的木恬,与他见到的所有样子都有出入,她积极的态度,淡淡的笑,让他想象不到,她还会哭。
梁竟想起当时公司刚起步,需要拉投资,他找子书消多次,终于换得一次机会。
梁竟无意中带上木恬与子书消第一次正式见面,他时常有意看向木恬。
梁竟利用木恬,一而二,二而三约子书消出来,他也一次又一次答应。
最终子书消提出,只要梁竟能教会木恬成长,给她机会,偶尔关照,子书消就跟他签投资协议。
他只当是子书消看上木恬了,这不是什么难事,便应了下来,如今看来,他们之间好似不那么简单。
没想到能藏得那么深。
梁竟看木恬之前的模样,不像是与子书消认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们知道了。
言而总之,梁竟答应子书消的事,做到了。
木恬敛起自己情绪走到梁竟车前,敲了敲,他的烟恰好燃完,按下解锁。
木恬上车,一言不语。
“参加一个故人的葬礼,能让你有这么大的感触?”梁竟打开车窗散开烟雾,拉开领带,调侃:“还是你真把我们的合作后续做得那么好?”
木恬趴到座位前,满脸带笑:“我是不是入戏很快,哭丧够专业吧?”
梁竟透过镜子看她,分辩真假。
木恬慢悠悠与他对视:“我以前兼职过哭丧,厉害吧。”
木恬靠着车窗,又跟他聊起公事,上报下一步计划以及进程,一切如常。
他对她的能力从来没有过质疑,十家店在她手里,进度是最快的。
梁竟看到她前后判若两人,渐渐松懈,取笑自己多疑。
梁竟将她送回住处,忍不住皱眉:“我给你的公寓钥匙呢?”
“在行李箱里,你现在要吗?”木恬误以为他要回钥匙:“我一会拿给你。”
“为什么不住。”梁竟问。
他承认的确有心安排她住近亲人,谁知道她会那么反感。
木恬正色:“在公事,我不会反驳你的按排,但在私事,我不喜欢被人安排。”
梁竟沉默。
“你不知道呀,我那个弟弟烦死人了,一天到晚都愁死我了,我不见他还乐的自在,一见就心烦,你还让我住他对门,你是不是居心不良啊?”木恬头一回抱怨,当是解释,当是缓和。
梁竟没想过还有这层关系,是他没了解清楚,歉意:“抱歉,我不知道。”
第186章 他快死了
“没事,所以,你别插手了,我住这里挺好的。”木恬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道别:“衣服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梁竟点头,开车离开。
木恬一步步踏上破旧的楼梯,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