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你不见了。
我害怕你会想不开。
我害怕你会不在这个世界上。
木安没有力气推开她,许久没说话,出声的嗓音难听至极:“你走吧。”
木恬心里一堵,额头抵住他冰凉的额,心里开始稳住,坚定:“我不走。”
他的头缓缓掉落,手垂直到地面,整个人倒在地上,他昏倒了。
多日对抗,终于坚持不住了。
木恬用他手机打电话联系南院的人,拜托他的同事上门看看,这个时候,送他去医院,等他醒来只会将他推到另一个黑暗。
木恬到浴室放了一大缸热水,费了很大的劲把木安背到浴室,让他靠在浴缸旁边,帮他脱掉上衣,露出上身,排骨突出明显。
木恬皱眉,叹息,看着他的裤子,又忽然停住,现在已经是成年人,怎么能帮他洗澡?
可不洗...
木恬深呼吸,用浴巾围上,动作极快脱掉,再把他搬进浴室里,用毛巾帮他洗着。
他一个月都没洗澡洗头,头发打结得厉害,她耐性慢慢解开,帮他冲洗干净。
木恬放掉水,把浴缸擦干,用浴巾给他垫着,给他穿上睡衣,才将木安弄出来背到床上。
木恬第一庆幸自己力气足够大,才能把他背起来,她给木安吹干头发,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医生也到了。
木恬开门让医生进来,请他进房间,把木安近期的反应和情况说了一遍:“麻烦你了。”
医生在检查,木恬就去给他倒了杯水,回来已经看到他给木安挂上水,输了氧气。
“他怎么把自己变成这样了。”医生收起听诊器,叹息。
木恬无从回答,好像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严重脱水,营养不良,长期不进食,会导致胃部萎缩,产生厌食症,等他醒了,做点流食看看吃不吃,如果出现反胃呕吐等症状,要立即到医院办理住院,做全身检查才能进行治疗。”医生交代,他就是以防万一,才带了氧气包来,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木恬致谢,端水过去:“谢谢你,你怎么称呼呢。”
“我姓陈,叫我阿陈就好。”陈医生与木安同一个科室,医院的人实在没办法抽身过来,他就过来了。
虽说是心内科,但一般急诊他都是学过他,简单的检查不是问题。
木恬感激:“谢谢陈医生,你方便留个电话给我吗?”
“好,你记一下。”陈医生留了电话,就匆匆要离开:“等他醒了,或是有什么状况就给我打电话,今晚我夜班。”
木恬送陈医生出门,她趁他上厕所,偷偷塞了钱到他的诊箱里,当面给钱,可能不会收。
木恬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家政阿姨,交代她明天要煮流食。
托木安的福,她学过换瓶拔针,现在用上了。
临近天亮,木安发烧,木恬寸步不离,给陈医生打了电话,他叫医生开药让人送过来,还多给了个氧气包,教她更换。
木恬未眠,给他物理降温,换瓶,喂药,喂水,虽然他根本喝不进去。
到了天亮,阿姨敲门,她带阿姨熟悉了环境,最后带去厨房,又钻进房间里观察木安的情况。
直到中午,木安退烧,下午,转醒。
木恬生怕错过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到他醒了,忙上去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木安微微撇过脸,脑袋如炸裂一般疼,四肢无力,胃部火辣辣的疼。
她为什么还在这儿?
他不是让她走吗?
她到底要可怜他到什么时候?
一辈子吗?
呵,她根本做不到一辈子。
木恬调了一杯温水放了根吸管,放到床头柜上,慢慢爬上床,把他扶起来,端水杯到他面前,伸出吸管到他嘴边。
他任由她摆动,吸管在嘴边,他紧抿唇闭上眼睛,当做看不到。
他不想喝。
木恬也没了动静,他闭着眼,看不到她的神情,是失望?是生气?还是不耐烦?
无所谓,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干裂的唇被堵上一抹柔软,他猛然睁开凹陷的眼睛,紧盯着一张放大百倍的脸。
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气息,她的唇正贴在他的唇上。
随即,一抹甘甜的水被灌入喉中。
他用尽力气推开她,冷冷质问:“你在做什么?”
她疯了吗?
木恬被他一把推开,水杯摔碎,吸管飞到角落。
时间静止在他的吼声里。
第189章 恶心至极
那天午后,阿姨听见声音连忙跑到房间外敲门:“木小姐木小姐,你没事吧?”
木安脸色难看,极为生气,胸肌一起一落,呼吸格外用力。
还是木恬先有反应,好几次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姨我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打破杯子了,等会我自己收拾就好。”
她第一次见到他真的这么生气。
若问她是不是疯了?
大概是吧。
木恬沉默,并不解释,出门工具把进来打扫干净,她重新倒了一杯水,端上一碗粥到床头柜。
拉开窗帘,让微光透进来,看清彼此面容,他侧躺,神情冷漠。
她走到床边坐下,给他盖好被子,取出氧气管插到氧气包上,给他戴上,他慢慢平复下来。
他那一推,将木恬推回原点,她缩回自己龟壳里,不再提及。
木恬对他无微不至,亦有意避开,站回姐姐的位置。
木恬软膜硬泡,他抗拒进食,进水,于她的举动置之不理,连小东西来蹦来蹦去,他都懒抬一眼。
就像,厌倦活着。
她用尽方法,也只能换来他一句:“你走吧。”
木安又一次陷入昏迷,她连忙打了急救电话,跟上救护车到医院,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抢救室。
她想起曾经的木安,总是很懂事,从来不给她添麻烦,担心他会成为她的负担。
就连生病,都还安慰自己,他会好的。
可是现在呢?
他放弃了自己,亲手放弃自己。
她又何尝不是在这种痛苦里,一次次放弃自己。
他从来都是紧抓住她的手,用行动告诉她,她还有他。
原来,不是他留她在原地,而是她从来不想走到他的身边。
木安被推进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了无生息。
“他想自杀。”医生站在木恬面前,十分难过,木安是医院里最有希望能为医学开辟新路的青年:“他的身体机能急速下降,长期不进食,导致胃部萎缩,心理和生理都出现严重的问题,继续抗拒进食,会死。”
医生走了。
会死,他会死。
他在自杀,他想死。
木恬失魂落魄背靠墙壁在,掩面流泪。
她该怎么办?
她该拿他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木恬打电话让阿姨收拾东西来医院,自己安安静静守在病房,等他醒来。
一直到深夜,木安才缓缓转醒,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医院,不顾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木恬,第一时间拔了针,翻被下床,踉踉跄跄离开。
他的动作很大声,惊醒了木恬。
她一路跟着他,走出医院,途中遇见值班的医生护士便赶紧摆手,请他们让开。
谁都清楚,木安这副样子是什么所致,更清楚,这副样子怎么能出院。
只有木恬坚持,她会带他回来的。
木安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回头看不到医院才停了下来,他对那个地方,厌恶至极,更对自己反感。
木恬从他身后走来,轻轻牵住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带到自己身后。
他却受了惊,将她甩开。
凉风吹入,他不觉得冷,赤脚往前走,毅然决然。
木恬再次挡到他的面前,牵着他的手,一次又一次被甩开,她一次又一次抓紧,不觉疲惫。
随她吧。
他步步艰辛,背微微弓着,胃部牵扯痛感强烈,也只有痛能让他觉得自己活着。
子书消的痛比他更胜百倍,千倍,子书消信任他,可他却救不了子书消。
木恬察觉到他的不正常,着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在哪里痛,是胃痛吗?”
木安挡住她的手,声线沙哑,平静到接近哀求:“你走吧,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不要再管我了,够了,真的够了,我累了,我...”
木恬不等他说完,抬步上前抱住他,轻轻抱着他:“我也累了,我们一起走吧,像不吃,我也不吃,你不喝,我也不喝,你想自杀,我也陪你。”
“我们去找爷爷,找沈俞,找子书消他们,我们...不管了,我想他们了。”木恬疯了,她真的疯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她活够了,也累了。
周围的树,飘浮的风,街上的车,路上的灯,都为他们的决定唏嘘。
地球不会因为少两个人就会出现什么改变,更不会因为多两个人就会出现负担。
其实,他们活或不活,都不会给任何人,任何物造成损害关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木安久久失神,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我知道,我跟着你出来的时候都想好了,阿罗工作了,她可以照顾好小东西,沈爸,沈妈还年轻,他们能照顾好自己。”木恬想了很久,这样的按排最好。
时间会让人淡忘,让伤口愈合。
他们会忘了她,她也不那么重要。
而她的木安,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她怎么能让他孤独离开呢?
木安轻笑,唇干裂开,笃定:“木恬,你可怜我。”
“可怜我爸妈丢掉我,可怜我被自身不保的哥哥遗弃,可怜我没用,可怜我白读那么多年的书,可怜我到头来剩一个人。”木安淡淡陈述,像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是你太善良,还是你太蠢?”
“因为同情,可以下嘴亲一个这么恶心的人,因为同情,可以陪一个没有关系的人去死。”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吗?你错了,我只会觉得你这种滥同情恶心。”
“知道你亲我的时候,我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亲一个不人不鬼的我,想不想吐?”
“还是你去吐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当然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二十岁,什么都没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想她?
第190章 死路一条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光鲜亮丽,而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像垃圾一样。
垃圾凭什么登堂入室?
垃圾就应该被毁灭,被火焚。
她捡一块发了臭的垃圾有什么用?
只是恶心自己罢了。
何必呢?
他宁愿她当没看见,捏着鼻子走开,像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陪我死,太亏了点,如果想见爷爷,沈俞,你有的是时间,到最后始终会见面,没必要那么早。”
“你知道我喜欢你,又装作不知道,不就是为了摆脱吗?何必为难自己去碰我,何必为我做这么多事。”木恬能从口中平静说出,心里早已不在意,他一个人走得干干净净,没必要多带一个人。
他一身病服,消瘦的身躯站在黑夜中,丝毫未动,无形中将她推开,给自己与她画上句号。
他的语气很平静,情绪几乎没有起伏,他也承认自己喜欢,他的每一句话都重重打在木恬心上。
他陈述的事实,紧紧掐着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如同他将绳子捆在她的身上,自己一步步离去。
正因为有些是事实,才给了木恬当头一棒,也正因为他的话,她才无法动弹。
她真的可怜他吗?
或许一开始是的,后来呢?
木恬急着弄清心里的怪异,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可怜他吗?
她为什么装作不懂,不知道,不清楚。
是出于羞愧,还是出于道德。
实际上,两种都有。
那她呢?她对木安是什么感觉?
她为什么会亲他给他灌水?
是因为可怜?还是过于着急失了神智?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这么多年,我们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木安看到她的犹豫,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测。
其实真的没必要,他不用可怜得回来的感情,更不要可怜他的人。
死后,一把骨灰散在大自然中,随风飘零,与土地相伴,也挺是不错。
——她想到了。
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习惯,不是因为他的照顾。
而是因为吸引。
他的身上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可笑吧。
一个支离破碎的人,还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木恬啊木恬,你真像一个贪心的小丑,想要逗人笑,又不想要难过。
十个逗人笑的小丑,九个情绪不太好,剩下她一个那么贪心的人。
她和他的确说不清,道不明。
那又为什么一定要分得清清楚楚呢。
木恬主动靠近他。
他盯着她的动作,不禁往后退。
木恬伸出手搂住他清瘦的脖子,看到他裂开的唇,这一刻,她很确定心里所想。
她一狠心,深呼呼吸大着胆子,贴上他的唇,狠着劲,十分坚定,打掉自己顾虑。
她闭上眼,笨拙轻吻,眼泪慢慢流落。
他睁着眼,静静站着,被她的泪水刺痛双目,抬手解开她的手。
够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没关系的,他已经习惯被丢弃。
不要再可怜他了,好不好!
木恬不甘心,她紧紧抱着他:“我没有可怜你,对不起,木安,是我错了,我错得太彻底了。”
“够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很恶心对不对?”木安瞳孔变大,呼吸急速,快速打断她的话。
他不想听,不愿意听。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既然恶心,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木安体力不支,跌倒在地,还急着后退想着逃离她。
他可以承认自己恶心,却不能接受在她的嘴里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