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应纵歌拢了拢那件柔软厚实的披风,说完才意识到,“我好像,一直都在跟你说谢谢。”
“不用的,”虞岁岁摇摇头,“师尊昨晚也说过,你我之间,是不用说这些的。”
“好。”应纵歌点头,有些尖的下巴戳在白绒绒的狐裘领子上。
虞岁岁眼前一亮,她发现师尊穿这身,加上身上疏冷的气质,好像一只高冷的白猫。
“怎么了?”
她直言不讳:“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师尊有点像猫。”
应纵歌怔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喵。”
唉唉唉?!
虞岁岁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径直戳中了,这太犯规了!
“上午的课如何?”应纵歌开始关心她。
“还好…”虞岁岁一开始只是简单地一句概括,但她发现应纵歌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就开始事无巨细地说下去,最后有些遗憾道,“只是莫遥给了我一盒桃花糕,玉绯衣带的小笼包我就没法吃了。”
应纵歌想起玉绯衣给她带早餐的事情,小笼包…这样的小事情,他这个当师尊的当然也可以做到。
“那我先回去炖药膳,”虞岁岁喝完茶就要回后殿了,她怕应纵歌无聊,就拿出之前买的那本八卦小报《风月杂谈》,“师尊如果无聊,可以看看这个,听我朋友说挺有意思的。”
然后她就回去给应纵歌煮药膳了。
她走后,应纵歌翻起了那本《风月杂谈》,各宗门的奇闻异事还算有趣,直到他翻到正气盟发布的一则悬赏,下面有这件事的详细介绍。
起因是剑宗的一对师兄妹,他们原本是至交好友,在点滴相处中师妹喜欢上了师兄,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师兄喜欢师姐。师妹长年暗恋无果,最终在师兄与师姐的道侣大典上生出心魔,打伤众人抢走了师兄,遁入魔域。
应纵歌想起平日里虞岁岁和玉绯衣走得很近,慢慢蹙起了眉。
爱而不得堕为魔修,被正道追杀…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徒儿走上这样的歧途。
他决定要和虞岁岁就此事谈一谈。
虞岁岁本来是在一边小火炖药膳一边快乐看话本,正看到兴头上,她腰间的弟子令牌亮了起来,还是两簇灵光,
她接下传音,发现是一个三人群聊,她、玉绯衣和柳策。
柳策率先出声:“虞师妹,你现在方便吗?有急事相求。”
玉绯衣则向她打招呼:“午好啊姐姐。”
“你们也午好,我现在有空,柳师兄不用客气。”虞岁岁说。
她浅浅猜测一下,柳策的“急事”,肯定和莫遥有关,果然——
“是这样的,”柳策轻咳一声,“上次向你打听遥遥都有哪些兴趣爱好,你说到一半,就被我师尊打断了…”
“哦,好,我知道了。”虞岁岁秒懂,继续说,“莫姐姐除了喜欢看八卦小报,还喜欢钻研做糕点。”
“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玉绯衣应和道,“莫遥还和几个师姐一起开了一家糕点铺——姓柳的,你干啥啥不行做奸商第一名,不如去跟她们说说如何赚大钱。”
柳策被噎了一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讲得这么充满铜臭味。”
“这样也好,不过我倒是建议柳师兄,”虞岁岁补充道,“你可以去学下厨,这样就和莫姐姐有了共同话题,你就有机会去找她。”
“可我下厨做出来的东西,连玉绯衣这条狗都不吃。”柳策有些怀疑,“这真的可行吗?”
玉绯衣怒了,“奸商你说谁是狗?我可是好心帮你联系姐姐。”
“好了,你们等下再吵。”虞岁岁说,“没关系的柳师兄,就是因为你的厨艺有待加强,才方便向莫姐姐求助啊。而且,相信我——”
虞岁岁一脸真诚,每一字都掷地有声:
“男人会做饭,竞争对手少一半!”
于是,刚走到后殿门口的应纵歌恰好也听见这句话。
他怔了一下,然后觉得这话…到有几分道理。加上之前跟茉浮天的谈话,只要他对岁岁最好,自家徒儿就不会被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拐跑。
而隔着两扇门,里面的虞岁岁那句话刚说完,柳策默了一下后深以为然,玉绯衣当然是盲从虞岁岁,只会说啊对对对姐姐说得对。
虞岁岁还想说什么,她的房门就被轻而有节律地敲响了,是应纵歌的声音:“岁岁,有空吗?为师要跟你谈一些事。”
“有空有空。”虞岁岁应了一声,赶紧对玉绯衣和柳策他们说再见,挂了传音后就起身去开门。
应纵歌听见她刚才对传音那边的人说“我师尊有事找我,先这样吧,回见”,自家徒儿因为他拒绝别人,这让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些愉悦。
这是不是说明,在岁岁心中,他比其他人重要些?
虞岁岁和应纵歌在窗前的竹榻上坐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上面那些毛绒绒的抱枕都收了起来,想要把它们扔在床上。
“无妨,放着吧。”应纵歌拿过桌案上的茶具,挽了衣袖开始沏茶。
他之前进来还是为了叫她起床,那时天色未亮,他也目不斜视,没有多看。如今被邀请进屋,略略打量了一下那些稀碎又五彩缤纷的装饰,和那一食盒甜点心一样可可爱爱,他大概摸清楚自家徒弟的喜好了。
岁岁的房间,是他这冰冷百年的月衡殿最温柔的一角。
于是虞岁岁抱着抱枕,和他对坐,问道:“师尊是想和我说什么事情?”
应纵歌垂眸沏茶,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年少慕艾,也算个人私事,直接询问难免冒犯,只能旁敲侧击了。
于是他缓了语气道:“不急,慢慢说。岁岁刚才在和谁说话?”
“玉绯衣和柳策,他们都是启明山的。”虞岁岁一边回答一边心想,难道是师尊关心她的日常生活?
于是她继续道:“玉绯衣是我在出云试炼的秘境里认识的,人还不错。”
和她一样是摆烂人,不然内门弟子都是些天才,或者男主孟逢春那样的卷王,她一个人摆太孤单寂寞。
人还不错…应纵歌沏茶的动作一顿,手里的茶杯险些要被他徒手捏碎。
果然是这个玉家小辈。
虞岁岁还想说柳策:“至于柳师兄,他——”
应纵歌却说:“继续说上面那一个吧。”
这个柳家的后辈,自家徒弟对他的称呼都是“柳师兄”了,而对另一个可是连名带姓还直言为人不错——哪一个更有威胁,显而易见。
“哦,好。”虞岁岁觉得,师尊的眼神有一瞬间很危险,但再细看又是原来的淡漠,她就继续说下去。
“他这人虽然看着不太靠谱,好吧,实际上也不太靠谱,但跟他下山还不错,他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
虞岁岁一边说一边看着应纵歌,她怕师尊觉得这些琐碎日常无趣。
刚烧开的热水烧在灵茶上醒茶,水汽蒸腾,他面色沉冷,并不是对她说的话感到不耐烦,而是另外一种她看不懂的细微情绪。
虞岁岁最后说:“上一次我们去拂锦楼吃天香牡丹宴,不过被他哥玉绯星抓去执法堂抄宗规了。”
不过有一说一,牡丹宴好吃。
“你是说,他带你去的拂锦楼?”应纵歌的声音比平常更冷,修长手指转着手里的白瓷茶杯,防止自己把它捏得粉碎。
——这毕竟是岁岁的茶杯,上面还有她喜欢的白桃小雀纹样。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拂锦楼在哪。”虞岁岁摊手,一副无辜的模样。
去拂锦楼…拂锦楼…
“此人……”应纵歌闭了一下双眼再睁开,把快要脱口而出的“你离他远点”给忍了下去。
他想起《风月杂谈》上刊载的那篇师兄妹的爱恨纠葛,里面就有提到,师妹的师尊屡次劝她放下这段无果的感情,但是师妹逆反地越爱越深……
这件事不能着急,他必须谨慎行事、徐徐图之。
于是应纵歌改口说:“如果日后岁岁想要下山玩,也可以找为师做伴。”
那个玉家小辈能做的,他自然也可以。
虞岁岁:???
她没听错吧?整个三辰宗都知道,月衡剑尊避世百年,未曾过问世事。现在他主动提出要跟她一起下山去玩。
她有些疑惑地问:“师尊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算是。”应纵歌点了点头。
虞岁岁怔住,忽然觉得应纵歌对她这个徒弟确实很宠。
“喝茶吧。”应纵歌把沏好的灵茶递给她。
虞岁岁喝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药膳还在煮,就火急火燎地从竹榻上跳起来,“师尊你先坐着,我去看一下药膳。”
还好刚才调的是小火慢炖,不然就得糊了。
她把煮好的药膳倒进碗里,摆在桃木托盘上,又想起今天的药材有点苦,所以她又在旁边备了一碟桂花白糖糕,再从窗外折下一枝新开的纯白梨花,上面还带着晶莹的雨珠——好耶,颜值满分。
虞岁岁把药膳端到窗边桌案上,“刚好师尊顺便喝了吧。”
“好。”应纵歌拿起调羹,细腻白瓷都比不上他匀亭的指节。不得不说,他喝药或是吃桂花糖糕的动作很是优雅矜贵,像是出自钟鸣鼎食的贵胄之家。
不过虞岁岁现在的注意力全放在他浸了药汁后鲜艳起来的唇色,润泽清透的嫣红,看上去很柔软……
她想起昨天晚上在温泉里,她差一点就要亲到了。
应纵歌是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人,所以这时候很安静,只有窗外绵柔如纱的簌簌雨声。
虞岁岁的神思在雨声里飘远,又回想起半夜惊醒的那个荒唐的梦,烟雨里小舟摇摇晃晃,揉开一池藕花荷叶,温暖怀抱、灼热呼吸,抵足相磨、隐约暧味……
这场春雨持续数日,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难言的心绪随着窗外梨花瓣上积蓄的雨水一样满涨,却不知道如何定义、如何表达。
“啪嗒”一声,梨花上的雨水蓄得太满,花瓣无力承受,只能让其摔落在冰玉地砖上,发出清脆又空灵的声响。
虞岁岁的思绪也被这道声音拉回来,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避免跟应纵歌对视。
她在想什么?!被她臆想的人现在还在她眼前端坐着,这也太冒犯了!
“怎么了?”应纵歌的药膳还没喝完,但见到虞岁岁的异样,就放下手里的白瓷勺,出声关切询问。
“没、没什么。”虞岁岁从竹榻上站起来,说,“我先去上课了,师尊记得要喝完。”
说完她就赶紧离开后殿去找小月牙。
不行,太怪了,因为那些旖旎梦境,她怕她会在师尊面前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而应纵歌看着虞岁岁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睫低垂了些许。
岁岁是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吗?还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合适?又或者是,岁岁发现他想劝她疏远玉绯衣的本意?
无论是为什么,他不能就这样无所作为。
应纵歌拿出腰间一半的月衡令,传音联系上茉浮天。
茉浮天接下传音,很惊喜地说:“小九?看来你今天心情好,都会主动找阿姐了。”
应纵歌说:“阿姐,等下麻烦你来月衡山一趟。”
“没问题,我处理完这些宗务就过去。”茉浮天应得爽快,应下后才问,“怎么了?”
“我要下厨,”应纵歌顿了一下,想起虞岁岁跟他说过遗憾没吃到小笼包,就说,“做小笼包。”
茉浮天:???
她很疑惑:“你怎么心血来潮要下厨?还做小笼包?”
应纵歌补充说:“也会学做其他。”
“可是,你阿姐我没有下过厨,教不了你。”茉浮天一头雾水,“去了月衡殿也帮不了你的忙。”
“没关系,我会看书,只是我味觉不太好,尝不出来味道。”要是做出来很难吃,就不能拿给岁岁了。
“你让我吃?”茉浮天有些惊恐,“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是怎么会的炼丹吗?你那天的本意是给姑姑做荷花酥,然后灶房就炸了,炼、哦,做出了几颗裂云丹。”
裂云丹,一种浓缩了大量灵力的便携式,炸药。
茉浮天说:“我最近也没得罪你吧?”
应纵歌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是给岁岁做的,但是得先有人试吃。”
——不知道能不能给徒弟吃,先让阿姐尝尝。
“试吃…”茉浮天只觉得眼前一黑,这真的不会试试就逝世吗?她赶紧说,“哎呀,阿姐今日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我让澹台过去,他很闲的,也懂一点医术,死不了,很能吃。”
“好,让他下午过来——务必要在授课庭下课前。”
别打扰他和岁岁相处。
“行。”茉浮天应得干脆,毕竟受苦的不是自己,澹台翡啊,喜闻乐见。
她又有些好奇,就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给岁岁做小笼包?”
“因为岁岁说——”应纵歌淡定喝茶,“男人会做饭,竞争对手少一半。”
茉浮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要跟谁竞争?难道是澹台贼心不死,要来挖你的墙角?”
应纵歌冷冷道:“不止是他。”
茉浮天轻哼一声:“那你可要对人家好些,不然我也要请岁岁来扶光山。”
应纵歌:“你该去处理事务了。”
作者有话说:
澹台翡:我没惹你们任何人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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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日
◎所以才想,早一点见到你◎
下午的剑法课虞岁岁直接开摆, 别人练剑她发呆。
授课庭的演武场是在一片竹林中央,她就支了伞坐在边边的山石上,拨弄那些青苔开出的米粒大小的花。
莫遥在她旁边练剑,她修的是重剑, 飒飒剑势荡起落叶如碎玉。
玉绯衣走过来, 弯腰伸手敲了敲虞岁岁的伞沿,“姐姐, 借块地方让我避个雨呗。”
“我这伞太小, 你用这个吧。”虞岁岁从锦囊里拿了一张昨天刚学会的避水符给他。
玉绯衣星眸璨璨亮起, “姐姐自己画的?”
虞岁岁点点头。
当然是她自己, 从应纵歌那里偷来的灵符就没有这么普通的。
“那我可得好好收着。”玉绯衣想把灵符往怀里揣。
“真没必要。”虞岁岁又拿了一张避水符, 直接用灵力引动了灵符给他避雨。
“谢谢姐姐。”玉绯衣看上去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