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陆斯宴看着前方道路：“我家。”
纪悄疑惑问：“你家？”
“不敢去的话，你也可以自己另外挑个地方。”陆斯宴没什么表情地回了句。
纪悄下意识反驳了一句：“谁不敢去啦。”
又不是没去过他家。
她还惦记他那把双头琴呢。
“但这不是去你家的方向吧？”
陆斯宴：“先去琴行拿把琴。”
纪悄点点头：“这样。”
少倾，库里南在路边一个停车位停下。
纪悄拉开副驾车门下了车，去旁边垃圾桶扔了酸奶杯子。
转身后，她看见陆斯宴从驾驶位那边绕过来。
纪悄还是第一次白天跟他出门。
下午日光正盛。
暖煦的阳光明晃晃照耀下来，将男生那身冷调的黑和锋利冷淡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看着好像比以前要柔和一两分。
陆斯宴大步走到后座，拉开车门，把里面的琴包拿了出来。
纪悄被他耳边闪着细碎光泽的黑色耳钉晃了下眼睛：“你把我琴拿出来做什么？”
陆斯宴关上车门：“给你调下手感。”
纪悄这把吉他买的时候，宋杨青那小孩好像帮她调过。
但他认识的人应该更专业一些。
纪悄就没再多说，跟在他后面一路往前走。
等到了琴行门口，纪悄抬头看了眼招牌上的“飞艇吉他”四个字，感觉好像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陆斯宴在前面推开门。
纪悄在他斜后方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宋杨青。
不同于上次面对她们的职业微笑，宋杨青这会儿热情得像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欢快又兴奋地扑腾了过来。
“哥。”
喊完，他才注意到陆斯宴身后还有个人。
宋杨青愣住。
纪悄听到他的称呼也稍稍怔了下。
陆斯宴回头看了她一眼：“发什么愣？”
纪悄回神，跟着走进来。
宋杨青明显还记得纪悄，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小姐姐你跟我哥认识啊，那你不早说，早说我那天就不多收你钱了。”
陆斯宴目光转向他那边：“你多收她钱了？”
宋杨青摸摸脑袋：“就那个100的保修服务费，我这不是不知道吗，我这就退给这个姐姐。”
他迅速换了称呼。
宋杨青把手机拿出来，飞快地按了几下。
随即纪悄手机一响。
她点看了眼，瞬间又是一愣。
宋杨青给她转了一万一千一百。
是她那天买吉他和他所说的那个保修服务费的全款。
“你是不是转错了？”纪悄问他，“你给我退了全款。”
陆斯宴轻轻松松拎着琴包，闻言朝宋杨青淡淡扫过去一眼。
宋杨青眨眨眼：“不是全退吗，我还以为……”
他对上陆斯宴的目光，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很快完全听不见。
一秒后，宋杨青转向纪悄，笑容比那天灿烂许多：“不好意思啊姐姐，我是转错了，你先退回给我吧，我应该是要退你两千多点的，我哥朋友过来买琴都是打八折，我刚算数的时候想着全款，就没注意输成全款了。”
八折的友情价确实比较常见。
但她这把琴也不算便宜，纪悄就也往某人的方向看了眼。
陆斯宴冲她点了下头。
纪悄就也没再客气，也点了点头：“那行，回头请你们吃饭。”
把全款退给宋杨青，又收下他退过来的款项，纪悄想起他对陆斯宴的称呼，不由好奇问：“你怎么还有个弟弟啊？”
不知是哪个字又惹到某人不开心，纪悄看见他神情明显淡了些，语气也淡。
“捡的。”
纪悄：“……”
这回答也太敷衍了。
偏偏宋杨青还在一旁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捡的，不过跟亲的也没差了。”
？？
还真是捡的？
她还以为是表弟之类的。
纪悄越发好奇，但想到他刚才态度这么敷衍，又懒得再问他。
陆斯宴下巴朝手上的琴包扬了扬，问宋杨青：“她买琴的时候，你帮她调过弦距了？”
宋杨青：“调过，不过姐姐当时没想好是要指弹还是弹唱，怕她要大力扫弦，我给她调的2.5mm。”
“先给她调成2.2。”陆斯宴把琴包给他递过去。
宋杨青笑着接过：“好勒。”
调弦距需要时间，等待期间，纪悄就仔细又打量了下他店里的琴，一排排电吉他看过去，好像哪把都不像陆斯宴那把黑色的电吉他。
“你的那把黑色的吉他这里没有吗？”
宋杨青一边忙活一边插话：“他那把是Gibson定制的，后面刻了他名字，我这儿当然没有。”
纪悄瞥瞥没说话的某人。
陆斯宴懒洋洋靠坐在柜台边，包裹在黑色工装裤下的两条大长腿随意屈着，目光和她撞上时，他扬了扬眉。
“想弹？”
纪悄确实有点想弹。
但也能猜到她一点头，他会是什么反应。
“谁想弹了。”她目光撇开。
调完弦距，纪悄跟陆斯宴去了他家。
进去玄关后，陆斯宴这次拎了双崭新的女士拖鞋丢到她面前。
纪悄眨眨眼。
“陆老师。”她转头看他，“这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陆斯宴低头换鞋，侧脸轮阔有着分明又流畅的线条，语气听不出情绪：“怕你穿不合适的鞋摔了找我负责。”
纪悄皱皱鼻子：“陆老师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陆斯宴：“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想你？”
“我这么温柔懂事善解人意。”纪悄不满地反驳，“怎么会平白做出讹人的事。”
陆斯宴：“这几个词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纪悄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几个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啊。”
“行了。”陆斯宴一副懒得跟她再吵的无语表情，“先换鞋进去。”
纪悄这才低头把鞋换了。
从玄关绕出去，纪悄不免又被他那一整面墙的吉他所吸引。
尤其是那把双头琴。
脑后又落上一只大手，纪悄视线被他半强迫的转回来。
陆斯宴手松开，声音低低落在她耳边。
“不是说了不准看吗。”
纪悄：“你现在不是已经开始教我了吗？”
怎么还不准看啊。
“还没正式教。”陆斯宴垂眸看她，“试用期，懂吗？”
纪悄不服气：“反正你很快会答应正式教我的。”
“那就等正式教你的再说。”他朝沙发抬了抬下巴，“过去坐着，喝什么？”
“你家有什么呀？”纪悄问他。
陆斯宴：“水、可乐。”
纪悄不爱喝白水：“那就可乐吧。”
陆斯宴“嗯”了声。
纪悄走到沙发那边坐下，陆斯宴把她的琴包放到她腿边，随后拎着另一个琴包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去放从宋杨青那儿拿回来的那把琴，还是立即去给她拿饮料了。
怕这个人又说她“偷看”，纪悄这次索性视线也没偏一下，只低头打开自己的琴包，把吉他拿出来，打算先调下音。
纪悄抱着吉他，一边随手拨着最上面那根弦，一边去包包里翻调音器。
那道已经很熟悉的男声忽然在后面响起。
“六弦不对，现在是降E。”
纪悄回过头，看见他身上那件棒球外套不知何时脱了，只剩里面那件黑T，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肉线条漂亮，他左手拿着瓶矿泉水，右手拎着一罐可乐。
“你这都能听出来啊？”
她都没拨几下。
陆斯宴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玩久了都能听出来。”
纪悄慢半拍想起楚柯瑜说过他有绝对音感，是属于不用久玩也能直接听出来的天赋挂。
陆斯宴右手拇指和中指拎着易拉罐，食指轻轻一勾，刺啦一声细响，可乐被他拉开。
他略略一弯腰，把打开的可乐放到她面前，人在她旁边坐下，矿泉水随手放到茶几一侧，朝她勾了下手。
“琴给我。”
是要帮她调音的意思？
不用自己动手，纪悄自然乖乖把琴给他。
男生接过吉他，他今天戴了条银色的项链，低头调音的时候，链子轻轻晃了下。
纪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秒，不经意看见他锋利的喉结和领口下一小段平直冷白的锁骨。
木吉他的琴弦被拨响。
纪悄视线转回去，看见他左手熟练地拧着旋钮，右手一根根弦拨过去。
很快，那把琴又被他递了回来。
纪悄眨眨眼：“这就调好了啊？”
“不然呢？”陆斯宴问。
纪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拿调音器都要调好久。”
“熟能生巧。”陆斯宴满不在乎地接了一句，又问她：“教材学到哪了？”
纪悄发现这个人拽归拽，但从来不爱炫耀。
或者说，他拽本身也从来不是靠炫耀。
就好比那天带她去赛车场。
不像大部分男生会趁机吹嘘自己有多少车，开得又多厉害。
快不快，有没有水平，去场上转一圈就知道了。
后来她好奇问他怎么还会赛车，他也只是简单回了句会赛车怎么了。
所以高中的时候，每次听人说他拽，往往后面都还会接一句“不过人家也确实有拽的资本啦”。
他不需要炫耀。
他的成绩、荣誉墙上那些奖项就是他最好的勋章。
“学完音阶和音程了。”纪悄抱着吉他问他，“陆老师我们今天学什么啊？”
陆斯宴：“你想学什么？”
还能她自己挑吗？
纪悄眼珠子转了转：“那我想直接学《加州旅馆》行吗？”
陆斯宴点头：“可以。”
嗯嗯？
他今天这么好说话吗？
纪悄得寸进尺地问：“那不如陆老师先演示一遍给我听？”
陆斯宴似笑非笑瞥她眼：“你要求还真多。”
“那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要求多啊，而且不能光你考验我吧，我也得看看陆老师够不够格教我是吧，万一——”纪悄顿了顿，挑衅地看着他，“陆老师都不会弹《加州旅馆》呢。”
陆斯宴不知是懒得戳穿她这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把戏，还是真接受了她的挑衅，下巴轻抬了抬，惜字如金道：“琴。”
纪悄乖乖又把琴递过去给他。
陆斯宴将吉他抱好，低头试了下手感，又抬眸问她：“94版？”
纪悄点头。
男生重新低下头。
纪悄还是第一次亲眼看他弹木吉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弹吉他。
近到他左手上那个字母Q的纹路，和稍稍用力的时，手背青筋的轮廓，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在指板和琴弦上灵活变换。
木吉他清脆的声音化成熟悉不已的音符在她耳边跳跃。
纪悄听着听着，目光不知怎么稍稍往上挪了挪。
陆斯宴仍低着头，那双平日不笑时总显得冷淡的桃花眼眼皮微垂，往下是笔直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
自然光线勾勒出男生优越的脸部轮廓。
纪悄忽然有了一点想拍照的冲动。
虽然不太想承认。
但他弹吉他的时候确实很帅。
最后一个音符就在这时落下，陆斯宴稍稍抬眸。
纪悄目光还没挪开，瞬间和他视线撞上。
陆斯宴眼中难得多了几分玩味：“不看琴看我做什么？”
纪悄也不知道刚才怎么鬼使神差看他脸去了。
但偷看被抓包，她也没慌。
看他一下怎么啦。
纪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他们说的吉他脸啊。”
这句话说完，她反倒有些后悔。
主要是想起了楚柯瑜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和doi时活跃区域一样，高那什么脸来着。
好在陆斯宴可能没有这么污的朋友，他看着好像没多想，只眉梢轻抬了抬：“够格教你吗？”
纪悄从没觉得他不够格过。
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思想要教她。
她就是想听他弹一下《加州旅馆》。
纪悄点点头，装出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还算够格吧。”
陆斯宴唇角像是很浅地扬了下，纪悄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那把吉他又被递回到她这边。
“那现在开始学前奏。”
纪悄：“？”
这么快吗？
她刚把琴抱好，陆斯宴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食指横桉住一到六弦的第七品。”
等等？
纪悄倏然抬头看他：“一到六弦，还是一弦和六弦。”
“一到六弦。”陆斯宴继续说，“无名指摁五弦九品。”
纪悄自学过一点内容，不是白纸一般的那种纯小白，自然知道他说的按住一到六弦，不是单单只要按住弦的意思，是要按住的同时，还要保证弦能拨响，且无杂音。
也就是传说中的大横按。
见他还有继续说的意思，纪悄忙打断：“等等，上来就直接大横按，陆老师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零基础的新手？”
陆斯宴：“你一开口就想要直接学《加州旅馆》，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个新手。”
纪悄：“……”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她就说这人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呢。
“想学《加州旅馆》怎么啦？”纪悄理直气壮地反驳，“那没有一首特别想学的歌在前面撑着，谁有兴趣和耐心日复一日去练那些枯燥的基本功啊，况且我什么都不懂，你不说我哪里知道《加州旅馆》会很难学。”
陆斯宴点点头：“还是我的错了？”
纪悄：“……”
他刚刚毕竟才给她弹完《加州旅馆》，她也不好意思把过错真推到他身上去。
“那倒没有啦，既然《加州旅馆》这么难，那我们换首歌吧，《A Sky Full of Stars》怎么样啊？”
陆斯宴：“别想了，也有大横按。”
纪悄不死心地又问了几首歌，得到的答案都是有大横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