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是这一片帐篷的负责人,是一个看着十分友善的Alpha,戴着无框眼镜,说话斯文:“这边安排车送他们回去,您看......”
陆甘棠问:“他可以动吗?”
“可以,伤口都包扎好了,这段期间不要碰水,注意别扯到伤口。”医师知道陆甘棠的身份,他们纯种家族都有家庭医生,因此换药的事宜也就没有叮嘱。
陆甘棠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医师先离开,意思是邵骋不需要跟车。
医师进来的时候其实邵骋已经隐约要醒了,处理伤口的时候还好,那会儿他刚晕过去,五感都不敏锐,但这会儿人反应过来,邵骋似乎感觉到了同类的靠近,皱着眉缓缓转醒。陆甘棠回头的时候他眼里还没完全清醒,雾蒙蒙的,像狗崽刚醒一样无害。
但他很快就完全清醒了过来,看到狭窄的帐篷顶,才记起来自己在山顶晕了过去,旁边若有若无的甘棠花香疏通了原本被泥土堵塞的嗅觉,也舒缓了骨头带来的闷实剧痛和往上泛起的恶心,他捏紧拳头“嘶”了一声,知道自己肋骨是真断了,比上回还严重。
“能动吗?”
陆甘棠没有去扶他,邵骋也没有要她帮忙,自己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你来兑现承诺?”
醒来后邵骋又是之前的邵骋,他的那些不设防只留在了短短十几二十分钟,他在用嘲讽稍稍掩盖自己的狼狈,大概是有些烦躁,语气并不好。
陆甘棠退后一步,知道受伤的Alpha刚醒后都有点应激状态,需要足够的个人空间,她不想出去,但也没有离他太近:“都可以,你想要什么?”
这话是陆甘棠第二遍问了,邵骋深吸一口气,终于坐了起来,腿落在地上,抬眼看她:“少他妈明知故问。”
陆甘棠微微笑了:“我说过,除了回到丛林,其他都随你。”
他费了那么大劲争取自由活动时间,陆甘棠也不能不答应,不然逼急了给自己咬一口还得不偿失。
“你想要的我答应了,监视你的人以后都不会来,只是你懂得,你的‘自由’取决于你的自觉。”陆甘棠的目光落在他的颈圈上,意有所指,“或许试着讨好我,我会再考虑把你的绳子放松一点,在这里,想要什么都必须支付代价,这次是你的肋骨,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多,这种机会你不会次次都有。”
陆甘棠的目光和语气似乎燎着了邵骋的皮毛,话音刚落,他猛地炸起了毛,冷冷瞪她一眼。
陆甘棠转开了视线,心情似乎不错:“走吧,回去了。”
等他们出了帐篷,有人过来告知陆甘棠,陆毅给他们准备了回程的车,他们先回去,陆毅有事留在这边,不和他们同道。
知道陆毅也来了,邵骋抿了抿嘴,陆甘棠也没有和他多作说明,点了点头就和邵骋上了另外准备的车。邵骋现在走一步路胸口都发疼,要不是憋着一股劲加上底子好,他的身体估计早罢工了。
他们一起上了后座,进入更加狭小的空间后邵骋的嗅觉变得更敏锐了。真不是他的错觉,从醒来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上隐约染上了陆甘棠的味道,不浅不淡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陆甘棠身上的花香很独特,邵骋哪怕见识不多,靠鼻子也能分辨出来,因此一上车他就忍不住抬起手闻了闻,皱起眉头。
他一抬手牵扯到上半身的肌肉都在伸展,隔着纱布能看见肌理的线条,像是会流动一样,赏心悦目。陆甘棠觉得他顶着这副乱糟糟的造型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在丛林里她捡到他的时候,大概是刚经历过一场用尽全力的战斗,他不再像前阵子一样绷着神经板着脸,浑身透露出一股放松,还很鲜活,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捡回来一阵子的小狗在泥里滚了一圈,暂时忘记了陌生的环境,袒露出肚皮打理皮毛,还挺可爱。
陆甘棠好整以暇看他左右闻了闻,也不开口。
“你他妈碰我哪儿了?”
按理说陆甘棠是Omega,沾染上她的气味邵骋不会觉得排斥,但他就是越闻越烦躁,这股味道就像她性格一样,若有若无,简直阴魂不散。
前面的司机目视前方,没有诧异一个杂种为何能敢对陆家的Omega大呼小叫。陆甘棠就在这时候欺身而上,在邵骋没有力气后退的时候逼近到他跟前,那一瞬甘棠花的味道扑面而来,陆甘棠带点棕色的瞳孔近在咫尺,显得魅惑而狡黠。
“这样?”
话音刚落,邵骋的瞳孔猛地收缩,唇上的触感让他神经一瞬间绷紧,他几乎是下意识进入了防御状态,但无奈身体实在有心无力,所以只有精神跟上了,动作还慢半拍。陆甘棠咬着他的下唇,手按着他绷紧的肩头,也不知道是按在哪个麻筋儿上了,邵骋几乎动弹不得,怒目圆瞪。
陆甘棠放开他的时候邵骋嘴上破了一块皮,他深吸一口气正想破口大骂,但撞进陆甘棠的目光里的一瞬间他就憋住了。陆甘棠的目光太冷静,冷静到近乎恶劣,那一瞬间邵骋明白了一件事,她就是故意激怒他,哪怕他赢了半局,她也在提醒他不要粗心大意,她这个主人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邵骋在她的目光里气得脑子都木了,反倒是怒极而笑:“滋味如何?”
司机刚才一直听着后头的动静,此刻眼观鼻鼻观心,连后视镜都不敢看,只能余光从镜子瞥见陆甘棠大半的身躯都挡在了邵骋的前方。
陆甘棠上下扫视他一圈,笑了笑:“脏,不怎么样。”
“别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邵骋靠在角落里,他双腿还敞着,裤子上都是污痕,陆甘棠刚压过来的时候一只脚压在他一条大腿上,另一只脚插进他两腿之间,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姿势,“或者是痒了想找人泄火儿?你这年纪的Omega是总想着开荤,我见多了,但别他妈找我,我和你遇到的Alpha不一样,真逼急我,我就把你上了,标记完让你痛不欲生。”
最后一句邵骋是在陆甘棠耳边说的,语气危险,似乎真的在警告。
但陆甘棠却不为所动。
她稍稍挺起身,从上往下俯视他。
“你不会的。”陆甘棠用仿佛把邵骋看穿的语气对他说,“我的确痛恨被信息素左右,但你要是标记我,也是在对我认输。”
陆甘棠抚上他被打折的肋骨,低头凑近他。她在这一瞬间里最像一个Omega,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明知故犯的诱惑,像是一颗红透的禁果:“你想要堂堂正正地回去,对你来说,你的自尊和你的自由同样重要,不然你就不会拒绝向我低头,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愿意顺着我,一旦我腻了你反而更好回去。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痛恨纯种的眼神毫不掩饰,这才是我决定把你留下的原因,因为游戏要这样才好玩。还是说,你要向我、向信息素低头?”
邵骋面无表情,他捏紧拳头,在陆甘棠看不见的死角。
但陆甘棠似乎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笑了笑:“想要自由,想要离开,很容易,一个标记就可以做到,但......你会吗?”
她陆甘棠才是最大的赌徒,但她喜欢挑战,正如她性格里最恶劣,也最像陆家人的部分,她从不屑于掩饰,她能暴露自己的后颈,看着这只狗崽子仇视地,却又不愿意走捷径挣扎的过程,她最享受。
那一刻他们终于撕破了面皮,陆甘棠要让他知道,这场博弈他说了不算,她给他结束的方法,就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光明正大地赢。
第13章
他们回到陆家后,陆甘棠提前吩咐的家庭医生已经准备妥当,陆家有先进的仪器,器械足以媲美部分私人医院,甚至有配套的无菌室和手术室,虽然用得不多,但也经常维护。医生给邵骋做了一个全方位的检查,把临时包扎的伤口重新拆开固定,这阵子不能碰水,陆甘棠转身吩咐Beta给他擦身子。
“不用。”但邵骋拒绝了,他不喜欢被人伺候的感觉,在丛林再重的伤也受过,不至于这么矫情。
邵骋不觉得自己被圈养了就值得和以前变得有所不同,相反他讨厌自己的生活方式被改变,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他觉得厌恶。
他和陆甘棠一来一回相处似乎变得自然许多,他们在车上的对话变相摊开了双方的态度,让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牌,比起之前的逗弄、试探,如今反而能在风暴中找到一个静止不动的点维持微妙的平衡。
陈婉茹给陆甘棠打电话,她没有避开邵骋,直接接了:“婉茹?”
陈婉茹应该是知道她去佛偈山那边了,犹豫半晌才开口:“甘棠,你看到陈晰了吗?”
陆甘棠脚步不停。她知道陈婉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她的态度不会改变,不管陈晰赢没赢,都不足以动摇她:“没有,陆毅去了,你父母知道了吗?”
“知道了......也问我呢。”陈婉茹在电话里那头苦着脸,“他们现在好像和你父母在一起,知道消息就给我打了电话。”
陈家父母知道自己儿子输了,比知道自己儿子受伤还难受,他们冲着联姻去,结果陈晰还输给一个杂种,这脸真的没地儿搁,联姻的事自然也没法厚着脸皮说下去,如今已经准备回来了,临上飞机还气势汹汹给陈婉茹打电话,因为陈晰那边电话一直打不通。
但陈婉茹哪有这个胆子现在去触陈晰的霉头,只能打电话给陆甘棠,顺便......也打探下陆甘棠有没有重新考虑的意愿。
如今看来是完全没有,她都去佛偈山了也没去看陈晰,陈婉茹知道这次联姻是真的凉透了。
......
邵骋在玻璃房养了三天的伤,第四天就受不了了,主动跟着陆甘棠出门。
雷修那那边的结果通知早就发出来了,期间邵骋一直没在学校,大家就自顾自热烈讨论,等邵骋再次出现在校园里,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看他的眼神火辣辣的,尤其是Omega们,盯着他的胸腰臀窃窃私语,脸红地十分明显。
如今时代和以前不同了,平权运动让性别各异的人相互结合,不在乎门第,更不在意性别,像邵骋这样的存在一开始在雷修那处境的确很尴尬,大家对他不了解,也觉得他不好接近,因此都在观察阶段,但在这次对抗赛的过程中,人们亲眼看着他登顶,这个来历不明的Alpha不仅有优秀的身体硬件,还有充满野性的战斗技巧,和雷修那的精英们瞬间拉开了气质上的差距,并且迅速俘虏了许多人的心。
邵骋刚在教室坐下就皱起了眉头,不仅仅是周围火辣的视线,还有自己座位上堆满的礼物,陆甘棠肯定早就知道,但此刻面不改色拿出课本。
邵骋随便捡起一个盒子,上面没有署名,他还在想怎么处理这些,有三个女生试探着靠近,叫了邵骋的名字。
“这些都是给获胜者的庆贺礼物,每一次都是这样,算是惯例,你不用有压力。”
说话的是个Beta,她身边两个Omega女生脸色微红,眼睛止不住在邵骋身上打量。邵骋仿佛没注意,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呈现出不耐烦或者拒绝谈话的状态。
这让三个女生都鼓起了原本不多的勇气。其中一个Omega涨红着脸,细听声音都有点抖,对邵骋说:“你真的很厉害,雷修那的对抗赛已经有三年都是纯种夺冠......你获胜了,我们都很兴奋......”
她们三个都不是纯种,只是家里做生意,积攒了一定的财富才能到雷修那就读,邵骋闻言没有作出太多反应,点了点头,那三个女生就搂着彼此的胳膊走开了。
“很受欢迎啊。”
陆甘棠一直在旁边听着,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等她们走远了才说了这么一句。
邵骋转了转笔:“是啊。”他看着离去的三个女生的背影,“看来你们纯种也不是全都受人尊敬爱戴,当权力落在少数人身上的时候,大家都会结伴试图对抗,这是根本利益的问题。我这样的,在你们的世界里大概就算半个英雄吧。”
陆甘棠嘴角轻轻勾起,似乎在浅笑,没有否认他的话:“所以你刚才态度这么好,是因为想要‘结伴’对抗我们吗?”
陆甘棠其实大部分时候情绪都很淡,哪怕在笑,也是因为五官的原因,看着比较明显,其实只要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她每次在笑的时候眼里都没什么什么笑意,她真正愉悦的时候眼里是带着玩味的,似乎只有有趣而新鲜的玩意儿能让她感到一点多巴胺的存在。邵骋靠在椅背上,从斜后方看着陆甘棠:“你猜?”
从邵骋的视角看去,陆甘棠低头看书时露出的半截后颈洁白修长,她的体态向来很好,哪怕坐着脊背也挺得很自然,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喜欢驼背,每走一步都拖拖沓沓的,哪怕坐着也总东倒西歪,像随时会散架。邵骋盯着那一块,觉得和周围人一对比显得那截脖颈更加白得晃眼,那里就像连接着她的气和骨,撑起了她这个人的全部。邵骋叼过很多Omega的后颈,也没见过哪个Omega的脖子能长得这么直,像是藏了一份坚韧。
Omega对于落在自己腺体上的视线很敏・感,陆甘棠回头看了邵骋一眼,他们四目相对,邵骋的目光漫不经心,陆甘棠的则带着玩味探究。
“我不需要猜,你做什么都随你。”陆甘棠看够了又转回去,她现在已经在自学这个学期后半段的课程了,速度很快,也没管邵骋跟没跟上,她做事有自己的节奏,“只是别太大意,地上的世界不比丛林复杂,不管是寻乐子还是找盟友,最好都看着点,摔太狠了倒是不会死,就是麻烦,也疼,我也不喜欢我的东西留疤。”
邵骋突然压上前,他的胸膛很宽厚,还带着药味,一贴上来陆甘棠就感觉到了热度。
邵骋抵在陆甘棠耳边,从远处看两人像是在说小话,事实上邵骋舔了舔自己的犬牙,沉声说:“看我摔,不正合你的意?你其实是有什么特殊性・癖吧?”
陆甘棠听着他咬咬牙的语气,不觉得羞恼,反而觉得愉悦:“是啊,招猫逗狗谁不喜欢,也没有规定只有Alpha才喜欢看人疼吧。”陆甘棠抬头看了看前面,被她视线扫到的往后偷看的女生们猛地把头拧回去,她慢悠悠说,”你在地上爬惯了,也不妨试试好点儿的床垫,说不定会喜欢。”
邵骋眯起眼:“我会的。”
他贴得很近,呼吸足以覆盖陆甘棠的所有感官,她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红了一片,大概是被他熏热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邵骋冷哼一声,往后慢慢靠回去,老师这会儿刚进门,他面无表情地一手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进了抽屉里。
下课后邵骋去了一趟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两个Alpha,陆甘棠看了一眼,是秦江和闻邵一,大概是知道邵骋终于来学校了,特意来找他的。
他们三个Alpha站在一起十分养眼,回到教室停在门边,还在说话。秦江和闻邵一伤得比邵骋轻,几天下来就能跑能跳了,秦江边说着还边笑着锤了邵骋的肩膀一下,大概是在打趣他的伤口,闻邵一站在一边,话比较少,他身材魁梧,长得有点粗犷,但很有味道,有种一板一眼的正经。
秦家和陆家有合作往来,两人同为纯种,多多少少打过交道,而这个闻邵一陆甘棠也有听说,好像是今年军招部的重点观察对象,也是大二,来年估计就可以被招进军・队,家里是做海上进出□□易的,父母是一个Alpha一个Beta,算是雷修那中比较常见的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