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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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日,朝中迭代更新,后宫风云变幻。
一桩谋反案,几百年屹立不倒的王家,元气大伤。
王宰相告老辞官,流放岭南。
王太后悲伤过头,一命归西。
此中疑点重重,明眼人心照不宣。
王家若要谋反,岂会短短十日便被动摇根基?
太后若是病亡,何故连皇陵都入不得?
天子心之狠辣,令朝野震惊。
白鱼鱼抱着小黑狗,回养猪场看啰啰。
草地上,白雪覆盖,穿着棉袄、棉鞋的猪、狗在愉快地玩耍,你扑我,我扑你,完全没有物种不同的隔阂。
细想几日,白鱼鱼心有余悸,凭玄煜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看,在她告密之前,他恐怕早有揣度,连她瞧见的那下毒的宫人,也并非偶然!
那是玄煜的试探,也是他的算计。
他竟自己给自己下毒……
第31章
玄煜想要除掉一个人,并不等待时机,而是制造机会。
下毒案如是,谋反案亦如是。
只是听说,在紫宸殿中“下毒”的不只一人,一人很快指认王太后命他毒杀皇帝,另一人,还在审查中……
白鱼鱼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感到一阵压抑。
同一片厚重的湿云下,玄煜站在勤政殿南边的轩窗旁,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笑意,而他的眼神却冰凉彻骨。
冯公公走进殿中,匆匆靠近,说:“皇上,人招了。”
玄煜幽冷的眸光一闪,转身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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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宫,德太妃寝殿中,门窗紧闭,昏暗一片。
殿门缓缓打开,天光乍现。
玄煜走进寝殿中,神色冷肃,眼里没有一丝温情。
德太妃坐在小榻上,面色平静,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与往常别无二致。
玄煜:“太后仙逝,母妃,该您当太后了。”
德太妃:“皇帝,你巴不得哀家与太后一起死吧?”
玄煜冷笑一瞬,又霎时阴沉着脸,“朕六岁时,为太后所害,从马背上摔下来,险些丧命,朕今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报从前的仇。”
德太妃:“是,皇帝是在报仇,为了报仇,甚至罔顾伦常,构陷嫡母!”
玄煜:“母妃与太后一向不睦,为何今日,竟向着太后说话?”
德太妃久久沉默着。
玄煜忽而一笑,“看来,母妃很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不过,母妃放心,朕有仇必报,无仇自然不报,母妃心里清楚,你与朕可有仇怨?”
德太妃终于抬起头,直视玄煜的眼睛。
“哀家将你养在身边,视为己出,从未有过苛责……”
“够了!”玄煜忽然拔高嗓音,暴喝:“母妃是不是还以为朕是当年那个任你愚弄的六岁小儿?朕的生母是如何没的?朕当年没被捂死,是不是一直令母妃遗憾! 母妃是否也曾想过杀死庆阳公主和齐王?”
德太妃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
玄煜平复情绪,恢复略带一丝讥讽的冷漠表情。
德太妃站起身,几近哀求地说:“别动庆阳!别动齐王!”
“母妃安分待在万福宫,谨小慎微些,莫要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兴许,庆阳公主与齐王能如朕当初一般,能有个苟活的机会。”
说罢,玄煜拂袖而去,留下颓唐的德太妃摇摇欲坠。
三日后,德太妃唯一的儿子,年仅八岁的齐王殿下,被逼着前往临近北海国的封地,临行之前,齐王哭着喊着要见德太妃都未能如愿。
他年纪尚小,还不懂是他的母妃——对他觊觎“厚望”的母妃,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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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国?”
听小班说着,白鱼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又说不清这种熟悉从何而起。
“没错!北海国。”
小班认真点头。
“齐王年幼,此去北海国,舟车劳顿,辗转千里,只怕是要吃不消的……”
一语成谶。
大半个月后,噩耗传回京中。
齐王在前往北海国的途中,染疾,不治而亡。
玄煜得知此事,翻看奏折的手顿了一下,然后 ,便冷漠地让人去万福宫报信。
当晚,德妃“病”死在万福宫。
小太监仓皇地将梁上的白绫解下,遮住德太妃脖颈间紫青的勒痕。
得到德太妃的死讯,玄煜沉默良久,下令撤下庆阳公主府的禁军。
太后薨逝,受王家牵连,身为皇帝的玄煜并未为其守灵。
德太妃亡故,玄煜以天子之身,一日代一年,为德太妃守灵三日。
跪在德太妃的棺椁前,玄煜神色平静,眼神里有一丝痛楚。
曾经,他以为他的母妃是天底下最好的母妃,后来,他才知道,他的母妃并非是他的母妃……
恩恩怨怨,到此为止。
三日到,一身素衣的玄煜缓缓起身,长久跪着,腿难免麻痹,玄煜踉跄一下。
同戴白花的冯公公连忙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挥开。
他仍旧目视前方,猩红的眼眸里带着令人震撼的坚定,他要扫平一切阻碍,走向巅峰,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将一切谎言、愚弄看在眼里,才能将企图伤害他的人尽数踩在脚下!
走出灵堂,扯下身上披着的素麻,玄煜闭上眼,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显露几许痛苦之色,他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灵堂外,官员们还跪着。
玄煜再次睁开眼,眼中有一丝慌乱。
他硬挺着走过大臣面前,朝紫宸殿的方向走,走得很急。
他的手越来越僵,维持着一种形似鸡爪子的狰狞模样,剧烈地颤抖着。白鱼鱼与其他宫人一样,恭敬候在一旁,只敢悄悄偷看玄煜。
碧芸说过:德太妃曾害过玄煜的生母,甚至害过玄煜。
如今德太妃亡故,玄煜又是怎样的心情?
玄煜的头埋得很低,肩膀在颤抖……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视线下移落在玄煜奇怪的手势上。
白鱼鱼再次想起碧芸的话,玄煜有某种会突然抽搐的怪病!
羊儿疯!严重的会导致昏迷、休克,甚至死亡!
白鱼鱼心一紧,连忙上前,握住玄煜的手,“皇上?”
玄煜一愣,渐渐冷静下来,侧目朝她看来。
白鱼鱼自知冒犯,对他粲然一笑,想要松手,玄煜却想极度口渴的人,忽然捧住一杯水,紧紧将她攥住。
他忽然扯一把,将白鱼鱼扯进怀中,搂着她当遮挡,一路艰难地回到寝殿中,直到冯公公关上门,他高挺的身躯才摇摇欲坠,忽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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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榻上,玄煜平躺睡着,他的手仍旧紧紧攥着白鱼鱼的。
几番抽手未果,还会在惊动玄煜时,被他用更大的力握住,很疼,无可奈何,白鱼鱼只好坐在龙榻前的长条几上,趴在床沿,盼着玄煜早些醒来。
等着等着,她得目光落在玄煜脸上。
剑眉风眸,挺鼻薄唇。
其实,玄煜长得挺好看的……
白鱼鱼探出一根手指头,朝玄煜脸上戳去。
指尖刚刚碰上紧实温热的皮肤,白鱼鱼便像被针扎了一样,一下子将手抽了回来,她大张着晶莹的眼眸,感受着心中激荡着的一种奇异感觉,等待它渐渐平复。
就这样,白鱼鱼没熬多久,也睡了过去。
夜半,玄煜自迷蒙中醒来,皱了皱眉,适应片刻,才转头看向床边,意外见着白鱼鱼趴在那里,他先是一愣,而后视线落在他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略一回想,玄煜想起,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时,是白鱼鱼握住了他……
想着想着,玄煜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白鱼鱼迷迷蒙蒙醒来时,一抬头,便对上玄煜幽深的眼眸,她心头一惊,瞌睡全无,抽回被玄煜握着的手,退到离床很远的地方,低垂着头,两手交握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着。
上班打瞌睡被“老板”抓了现行。
白鱼鱼有一点尴尬。
玄煜睨着她,半晌后,忽然说:“过来。”
白鱼鱼愣了愣,迟疑地走近,视线落在玄煜的手上,恐惧那手会忽然掐住她。
玄煜没有动手,他现在身体还处于无力的状态。
每一次发病,他都必将经受一场身心的折磨。
他咬牙忍着,沉声道:“今日之事……”
白鱼鱼一个激灵,连忙保证,“奴绝不外传!”
玄煜转过头去,仰面平躺着,身体渐渐放松。
白鱼鱼滴溜溜转着眼珠,不知自己是否已经脱险。
玄煜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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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鱼鱼打了一夜的瞌睡,顶着乌黑的眼圈,有气无力地看着精神焕发的玄煜。他一点不像昨日才发过病的人!他简直能围着西内苑跑个百八十圈。
玄煜:“给朕更衣。”
白鱼鱼:……
玄煜:“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白鱼鱼撇撇嘴,只好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挪过去。
玄煜脑子里闹嚷嚷的,他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定定看着白鱼鱼的眼睛,似乎还蕴藏着一抹笑意。白鱼鱼低着头走,没注意他,否则只怕要当他不怀好意,更加不敢靠近了。
白鱼鱼只伺候过猪、狗,站在只着一身素白里衣的玄煜面前,她突然犯了难,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照理说,皇帝更衣,不只一人伺候,可这殿中,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人,从昨日玄煜发病,躲进寝殿中后,便再也不曾有除冯公公以外的宫人进来过,此时,连冯公公竟也不知去向!
盯着玄煜穿着纤薄里衣、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胸膛,白鱼鱼咽了咽喉咙,暗暗在心中叹气,怎的这等苦差事,竟落到了她的头上?
哎……
玄煜:“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朕身边——”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谈论天气。
白鱼鱼心中却掀起了惊涛海浪。
对上白鱼鱼震惊中带着十足抗拒的眼眸,玄煜不悦地皱起眉头,冷声道:“你知道的,够让你死一百回!你若不肯伺候朕,朕——”
白鱼鱼立马点头如捣蒜,殷勤地说:“奴愿意!奴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玄煜微微挑眉,嘴角浮现一抹笑。
白鱼鱼东看看,西看看,将朝服捧来,艰难地撑开,往玄煜张开的双臂上套,顾得上左边,顾不上右边,两边都手忙脚乱
玄煜轻叹一声,低声道一句“蠢货”,自己动手穿上朝服。
他脸上的笑意未减淡,甚至更加深厚,就连刚刚那一声叱骂都很温和,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叫白鱼鱼的小名。
白鱼鱼才不想有这样难听的一个小名,抿着红润的嘴唇,鼓着粉嫩的小脸,她在心里回了十句嘴。
玄煜笑意更深几分。
到最后系腰带的时候,玄煜自己停手,等着白鱼鱼伺候。
白鱼鱼拿着腰带,不知该从上面套下去,还从下面套上来。
不论是从上还是下,玄煜似乎都不会太配合。
无可奈何,白鱼鱼屏住呼吸,紧张地动作着。
她拿着腰带笨手笨脚地圈住玄煜的腰。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贴到玄煜身上。
玄煜又闻到那股带着淡淡奶味的香气。
好像有一只洁白可爱的兔子扑到他身上,跳到他胸口处,趁他不注意,“呲溜”一下钻进了他得心里。
第32章
玄煜呼吸一沉,抓住白鱼鱼的手,深邃的凤眸中丝有瓦蓝的海水在激荡。
白鱼鱼疑惑地抬起头,与玄煜对视着。手背上的温度似乎越来越烫,烫得她想将手缩回来,可她刚有一点退缩的意思,玄煜便收紧了手掌,紧紧地攥住她白嫩的手,
他的手上有一些常年抓握笔杆、练习骑射磨出的茧。
此刻,白鱼鱼的感觉异常灵敏,她只是被玄煜这么一握,只是对上他的眼眸,似乎已看到他的曾经——那些包含痛苦、孤寂的年岁,看到他如何从阴森的黑暗中爬出来,从一个被人谋害、利用的小孩子,长成如今的模样,看到他骑在高高的黑色骏马上睥睨着她。
那时啰啰惊了马,险些遭受铁蹄的攻击,是玄煜以迅雷之势制服马匹,保住了啰啰的命,也救了她,还因此被缰绳勒伤手掌。
他手上的茧曾经也是伤口。
白鱼鱼想着,不禁动容。
她一直以为他冷心绝情,其实不然,是命运给了他太多伤痛,他的心也像他的手一样长了茧。
白鱼鱼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侠义的热血。
她的左手被玄煜握住,她的右手是自由的。
她用自由的右手包覆住玄煜的手,眼神里流露出同情与鼓励。
“皇上!你挺住! ”
那一丝萦绕在周边的暧昧气息,一瞬间消失殆尽。
玄煜抿着唇,抽回手,微微仰起头,阖上凤眸。
他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写着两个字——“无语”。
对玄煜有了一些理解后,白鱼鱼心里的惧怕少了几分,甚至对玄煜有几分她自己都未觉察的亲近,她一面笨拙地给玄煜系腰带,一面小声嘀咕着:“皇上,你其实也可以歇一歇的,昨日都那样了,今日还要去见大臣?身体是最重要的……心情开朗,才能活得轻松,活得长久……”
白鱼鱼系好腰带,整理着龙袍的衣襟。
玄煜冷冰冰的声音从她头顶上飘下。
“你再多说一句,朕就让你知道,你想要活得轻松,活得长久,不是你的心情说了算,是朕说了算!”
白鱼鱼抬起头,张着晶莹的眼眸,紧紧抿着嘴,噤声了。
玄煜自己整了整袖子,朝寝殿外走去。
白鱼鱼站在原地,在心里悄悄骂着,骂玄煜不识好歹,骂自己同情心泛滥……
寝殿大门打开。
冯公公带着两排小太监在外恭敬等候。
光亮的门洞间,玄煜缓缓回头,高挺的身躯像一座直插云峰的峭壁,孤高而又危险。
“还不跟上?”他说。
白鱼鱼愣了愣,见门外的冯公公正疯狂地朝她打手势,使眼色,她不明所以,疑惑地走近玄煜,而后——
她失去了养狗的“美差”,成为皇帝仪仗队的一员。
玄煜去哪儿,她去哪儿。
坚持一整天,白鱼鱼累得够呛,感觉两条腿都已不是自己的,她现在就想躺着,做一场美梦,在梦里,再看看她今日匆匆一瞥的李宰相。
望一眼暗沉的天色,白鱼鱼心想,这时候也该下班了,毕竟夜里,玄煜不是批奏折,就是上自习,根本用不着仪仗队,何况,为了保证皇帝出行的威风,仪仗队员的精神面貌很重要,皇家人事主管冯公公,仪仗队的小太监们上一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