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体的紧身赛车服,黑白配色,勾勒出挺直修长的腿型,手肘跟膝盖处都有一块圆形的鼓起,起到保护关节的作用。
陆祁迟手里拿了一副配套的手套,右手已经戴好,此时正低头用牙咬着左手的收口处。
阮舒上前几步,帮他把手套勒紧。
陆祁迟垂眸,“我还有一套衣服,你换上?”
阮舒迟疑,因为是紧身的设计,一想起来那衣服曾经贴身被陆祁迟穿过,脸就烧得慌。
陆祁迟看见她那红的滴血的耳朵,决定不逗她了,“新的,没穿过。”
阮舒反应过来,抬脚踹他小腿。
力道很轻,更像是挠痒痒。
张铭宇一出来就看见这副场景,立即拍手叫好:“再踹狠点。”
阮舒调转枪口,回怼:“我踹你吧要不?”
张铭宇“哟嘿”一声,调侃:“这就护上啦?”
陆祁迟从鼻腔溢出笑声,立即惹来阮舒一记眼刀。
他赶忙把笑声收回去,闷在胸腔,憋的身体一下下颤动。
没一会儿,阮舒也换好衣服出来,这套跟陆祁迟身上的是同样的款型,只不过是红白配色。
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张铭宇用手肘撞陆祁迟:“该说不说,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陆祁迟起身,宛如一座大山把张铭宇和阮舒分开。
张铭宇不屑:“小气劲儿吧。”
换好衣服,一行三人出发。
一小时后,郁郁葱葱的陵山近在眼前,入目的是青绿色的山峦叠嶂,一条青黑色的柏油路自山脚盘旋上升,中间由漆白的行车线分成左右两条路。
路的外侧就是峭壁,稍稍往外抬脚,就有细碎的石子掉落,直至跌入深渊。
张铭宇和陆祁迟并排停在所谓的起点。
阮舒带上头盔立在车旁,陆祁迟帮她调节至合适的位置:“一会儿抱紧我,实在害怕就闭眼。”
阮舒见识过他的速度,也不想拖他后腿,于是有些犹豫,“你确定带着我可以?”
上次玩玩也就罢了,这次可是比赛。
虽然说这比赛也不是多认真吧。
可是,怎么着也是爸爸之争呢。
陆祁迟看了一眼张铭宇,嘴角上扬,笑得肆意:“前面再踹一个你我也照样赢他。”
张铭宇真是:“你不带我能死是吧?”
陆祁迟哼笑,片刻后拉过阮舒。
她上前一步,整个人被他揽住,只听陆祁迟在她耳边轻声问:“想不想知道风在追你时的感觉?”
这一瞬间,阮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一寸寸变得滚烫,直至沸腾。
于是也不矫情,翻身上车。
张铭宇轻咳一声,看不得他俩腻歪,开始发表讲话:“先说好,我们要贯彻一个方针: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陆祁迟掠他一眼,油门拧到底,车身开始剧烈震颤,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前轮按捺不住的想要往前走。
“等着叫爸爸吧。”
说完,把头盔盖“咔”的一声脆响扣上,松开刹车,前轮终于没了桎梏,带着整辆车瞬间向前疾驰而去。
由于惯性,阮舒整个身体都贴住了他的后背,一个弯道,车身开始倾斜,零点几秒的光景又极速恢复原型。
一路上,陆祁迟的每个角度都找的很好,入弯道出弯道,不停变幻。
这次的速度显然比上次更快,山景极速后退,隔着头盔都能听见疾风的怒号、树叶的低吟以及鸟儿的鸣唱。
跟在工厂那次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那是封闭的、格式化的。
而此时在天地间、自然中,世间生灵都在为她喝彩。
阮舒渐渐胆大,只用一只手抱着陆祁迟,另一只手慢慢撑开,感受着山风像流水般穿过指间。
这瞬间,她好似真的有了风在追她的感觉。
就在阮舒觉着可以就这样骑到山顶时,前方出弯道口处突然横叉出来一截又粗又长的树枝。
阮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无意间收紧,想开口提醒又怕影响陆祁迟的判断。
只见陆祁迟速度不降反升,直接借着出弯道的离心力,前轮跃起,带着整个车身跨过了那段树杈。
整个过程连半秒都不到。
阮舒心有余悸,即使紧紧抱着陆祁迟,依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跟着晃动。
陆祁迟慢慢将速度降下来,折返回去,绕过弯道,踩下刹车,单腿立住。
他摘下头盔,转头捧起阮舒的头盔,问:“有没有吓到?”
阮舒摇头,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刺激。
“胆儿真不小。”陆祁迟哼笑,“不怕掉下去?”
阮舒也摘下头盔,跳下车,撑开双臂活动腰身,回头笑道:“陆祁迟,你有没有觉着,就这样掉下去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她笑得明媚,背后的云彩都成了她的陪衬,可陆祁迟却是一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阮舒看。
终于确定这姑娘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她是真的想过这样去死,以一种极致自由的方式。
第82章 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做
山风呼呼刮过,面前的姑娘像一只随时可以随风飞走的蝴蝶。
陆祁迟腮帮绷紧,摸摸口袋想要抽烟,却因为穿的赛车服没有装烟而作罢。
怔愣瞬间,张铭宇姗姗来迟。
他瞧见陆祁迟停在路边后,诧异无比。
总不能是到了山顶又回来了吧?
现在自己的成绩已经拉垮到这种程度了吗?
张铭宇表情一寸寸皲裂。
速度也慢慢下降,直至陆祁迟身边才完全停止。
陆祁迟心里想着阮舒的事,只微侧了下身体,让他向前看:“爸爸我救了你一命知不知道?”
张铭宇见状拧车把,往前开了半米,横截路面的树杈映入眼帘,他心里登时有些后怕,冷汗从后背流下。
这个速度、这个拐角,以他的水平根本无法毫发无伤的跨越。
轻则断腿,重则……
丢了命。
他一把摘掉头盔,骂道:“这他妈是真玩命啊……”
顿了顿,掉头问陆祁迟:“迟子,要我说,那‘风陵’不比也罢,以后机会多的是,耐力赛、障碍赛哪个不比这野赛强?”
张铭宇这么一说,阮舒也反应过来。
她站在路边,闻言抱臂皱眉,届时如果真的有类似这样的突发情况,后面再有技术好的人紧紧跟着,陆祁迟真的能像今天这样游刃有余吗?
更何况,还有程顺的人虎视眈眈。
陆祁迟对上阮舒的目光,反手将头盔砸到张铭宇怀里:“少他妈说两句,别吓唬人,这种程度难不住我。”
张铭宇被他砸的一懵,也急了:“知道你他妈技术没话说,可是,这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是敢不敢豁出命……。”
陆祁迟扯了扯嘴角,直接打断他:“废话这么多,先喊爸爸再哔哔。”
张铭宇被他岔开话题,再一看阮舒强忍着担心的脸,也明白自己话多了。
他嘿笑一声,跟陆祁迟贫,“老子没带计时器,怎么看时间?”
陆祁迟嗤笑:“玩不起是吧?”
“怎么说话的,懂不懂什么是尊老爱幼?我是你哥!”
陆祁迟不跟他争论,估摸着时间,重新跨上摩托,把头盔挂在车把上,看向阮舒,问:“想不想去山顶看看?”
来都来了,不去岂不是很可惜。
阮舒点头:“想。”
陆祁迟往后一挪,把前座空出来:“你来开开试试?”
阮舒心有些痒,但又不太敢,踟蹰道:“我以前没开过摩托。”
陆祁迟:“怕什么,我在后面护着。”
阮舒闻言,也有了几分底气,上车,手扶着车把试探着拧了拧,成功驱动车辆,只不过速度很慢。
陆祁迟的双臂穿过她腋下,登时她整个人都被他圈进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马尾顺着风往后飘,扫过陆祁迟脸颊,引得他不住得发痒。
于是侧过头,搭在她肩膀,呼吸落在她耳根,指挥着她前进。
片刻后,她开的愈发熟练,陆祁迟腾出手来帮她整理头发,声音低哑问:“要不要戴头盔?”
阮舒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
陆祁迟瞧着她的小脸,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伸手拧了下车把,速度猛地提升。
阮舒猝不及防,不由得惊呼,整个人往后一缩,完全窝在他胸前。
陆祁迟被她的反应逗笑,笑声顺着风传进她的耳朵。
阮舒立马意识到这是他的恶作剧,不由得恼羞成怒,身体开始扭动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陆祁迟双臂收紧,油门又拧大了些许,故意吓唬她:“再动我加速了。”
阮舒不敢动了,但陆祁迟的力道也没有放松,一呼一吸间,肋间的软肉在动作间摩擦,她猛然觉到这个姿势十分暧昧,脸颊开始越来越红。
及至山顶,车还没停稳,阮舒就跳了下去,离陆祁迟远远的,自己去一边玩了。
陆祁迟把车停好,靠在摩托车上,而后张铭宇也悠悠停车。
他拉开赛服拉链,从里面裤兜里摸出一盒烟,自己从中取了一根出来,点燃。
随即把烟盒和打火机扔给陆祁迟。
陆祁迟手往上一抬,稳当接住。
单手挡着风,双颊一吸一放,袅白的烟雾自嘴边升腾而起。
张铭宇不怀好意瞟他,刚才,他在后面,可是看了一路他的骚操作。
“挺狗啊。”
陆祁迟一听,哼笑着回了句:“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做。”
这次,阮舒不在身边,张铭宇继续刚才的话劝他:“迟子,真的,要不‘风陵’就算了,以你的实力,最多再等两年,肯定能出头。”
陆祁迟掸了下烟灰,目光深远幽扬,看向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她正在拿着手机对着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拍照。
可能是心有灵犀,她同时转头,透过烟雾看他深邃的眉眼。
陆祁迟挑眉,阮舒瞬间脸红,瞪他一眼,又转过头专注拍照了。
陆祁迟嘴角上扬,紧接着眯了眯眼,声音很轻:“我前几天去江家了,老爷子过寿。”
张铭宇知道这事儿,当地新闻头条有推送,但是只有外围图片,不知道宴会里面的具体内容。
“那天是我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我跟阮舒确实不是一路人。”
张铭宇足足愣了有五秒,才开始反驳:“……别他妈瞎说,你以前也不是没参加过这种聚会,不就那么回事儿吗?假模假样的,我都累得慌。”
陆祁迟摇头轻笑:“你说的都是哪门子的老黄历了。”
张铭宇沉思了会儿,直接问他:“是不是那天有人找你茬了?哪个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陆祁迟抬眼,乐了:“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就算有我也能解决。”
张铭宇想想也是:“那你别扭什么呢?”
陆祁迟沉默良久,手里的烟也只剩下五分之一:“不是别扭,是我能想象到他们会怎么在背后议论阮舒和我。”
“管他们呢!”张铭宇急了,“你们行得正坐得端,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阮舒喜欢你,你也喜欢阮舒不就行了?”
陆祁迟眯了眯眼,轻声开口纠正他:“错了,阮舒不喜欢我。”
第83章 我们离婚吧
张铭宇懵了:“你开玩笑吧,她不喜欢你,放着娇滴滴大小姐不做,跑来修车店住?”
陆祁迟停顿了好大一会儿,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宇哥,你认不认识有名的女心理医生?”
说完又摆摆手,“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心理状态好的不能再好了。”
张铭宇听罢,紧张地看他好几眼:“你怎么了?别把自己憋太狠,大好的年纪。”
陆祁迟把烟头碾灭,笑骂:“傻逼。”
张铭宇给他一脚。
陵山其实景色很好,因为没有被开发,所以都保留着原始的气息,乔木、灌木……随着海拔的攀升,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色。
侧耳细听,悦耳的鸟鸣回荡在山林深处。
站在山顶,俯身望去,深渊似一道乌黑的沟壑,横亘在天地间。
对面,是整个衡安市。
“阮舒。”陆祁迟开口喊她。
阮舒回头,还带着点小脾气,像是小女儿家的娇憨:“干什么?”
陆祁迟微抬下巴,示意她:“往左边看。”
阮舒转头,不知是大雁还是别的什么飞鸟排成一排,越过深渊,直冲云霄。
陆祁迟抬步,走到她跟前,领着她往上爬了几米,随即席地而坐,顺手摘了一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之前摸路线来过这,意外发现这里风景还不错。”
说完,就跟回应他的话似的,天边开始出现第一缕霞光。
这缕霞光如同一个信号,不过几分钟时间,那抹红橙色便侵染了半边天空,如梦似幻。
阮舒眼睛亮了又亮:“原来诗中的余霞散成绮是真的。”
“这么有文采?”
阮舒骄傲:“那可不,我高中语文作文还经常被全年级传阅你忘了?”
陆祁迟哼笑,看着阮舒的笑脸,对她说:“我语文不好,高中只能背得下来李白的诗,说不出华丽的诗词,只知道每次来这里,都能看到永不熄灭的火焰,哪怕太阳日复一日升起,也要在一天的结尾倾尽一切在这世界留下一抹痕迹。”
阮舒瞳孔皱缩,忽地有些沉默。
不得不说,以当下的情景,显然是陆祁迟的表达更为震撼。
因为原生家庭,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情感障碍患者。
对很多人和事,没有办法做到百分百共情,甚至更多时候会让自己刻意逃避某些感受。
实习时,师父也因为这个问题提点过她。
说她的辞藻华丽有余,却无法触动人心,对付高考这样的格式化考试绰绰有余,可新闻稿却是假大空,让她慢慢沉淀,多走多看,体味不同的人生。
阮舒重新望向天空,在湛蓝色的幕布下,每天的太阳都是同一个,但是阳光却不是。
所以在最后时刻,也要把独一无二的自己留给整个人间。
是火焰吗?
不,是燃烧的烈火!
站在高处,整个人的心胸都变得开阔很多,一些之间纠结的事在这一刻突然想把它们放下,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忽然明白了陆祁迟带她来这里的意义。
阮舒展开双臂,一步步往外走,直至悬崖边上。
脚下沙砾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