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忍着疯狂涌出的口水，后背忽然痛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父亲示意的目光，瑟缩着小声道：“爸爸，我想吃西瓜。”
顾长善眼中闪过几分满意，随即苦着一张脸可怜的哀求道：“求求诸位给我们一点吃的吧，大人还好，小孩儿可怎么办啊？我儿子还小，您看……”
“顾长善。”宣卿看这一出戏目光始终静如寒潭，又像是抽离在外的旁观者，带着一种轻蔑的神态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我有个朋友也姓顾，看上去和你还有几分相似。”
“是……是吗？”顾长善对这个傲慢的队长有点怵得慌，“但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你确定吗？”宣卿波澜不惊的又问了一句，搂在顾雪衣腰间的手却用力的按住了他另一侧的手。
“当然。”顾长善不明所以道，有些心虚也被压了下去，进了实验室还能有活路？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他当然只有这一个孩子！
顾长善心神稍定，他身边的妻子却在宣卿的问话中惊颤，迅速抬眼来看了宣卿一眼，略带惊慌的视线不经意扫到了站在一边的顾雪衣，那张脸让他蓦然间瞪大眼狠狠攥住了儿子的手，急促的呼吸让顾长善怒目以对。
“你！”梅霜指着顾雪衣，“是你吗？”
顾雪衣抬起眼眸，俊美的脸上冷漠如冰，狭长的瑞凤眼不带一丝情绪的扫过来，“你哪位？”
他懒散的靠着宣卿，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有宣卿知道她的心情有多复杂，紧贴着她的身体，心跳声从背后传过来，冰凉的手心溢满了不知是冷汗还是什么，湿滑的几乎握不住。
“雪衣，你认得他们吗？”宣卿半是调笑半是安抚的轻问。
顾雪衣吻了吻她的耳垂，肌肤相贴的温度让他紊乱的心神略略平静“不认得啊，我无父无母，你忘了吗？”
梅霜眼中满是唾弃和鄙夷，想来是看不惯顾雪衣的做派，将他当成了宣卿的男宠或是情人什么的。
这就是他割不断放不下，心怀一丝期待的家人啊。
第123章 少年的心如深秋叶
宣卿看着眼前明显已经撑不住镇定的女人，苍老的面孔已经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应该五十多岁了吧，黑白参半的发丝遮不住浑浊的眼中流露的惊慌和无措，做惯了粗活的手上满是干裂的口子，粗大的关节满是污渍，搂着小儿子的手臂那么用力。
做的一副慈母样给谁看呢？难道当初为了钱而将儿子卖给魔鬼的不是他们吗？如今又做这副模样是在恶心谁？还是想要弥补些什么？
“你、不、你是雪衣……”女人浑浊的目光中满是愧疚和惊慌的看着身姿如玉的顾雪衣泪水顺着满是脏污的脸滚落下去，她嗫嚅着，嗓音哽咽“你是我，我的孩子啊！”
顾雪衣目光微微一顿，似有所感般看过去，却在看到女人一手紧搂着儿子，口口声声哭诉却一步不曾迈出的时候，心骤然一凉，唇角微挑，冷笑不及出口被一只纤细手臂自身后环住了腰，体温贴近了，将他灌满心肺的冷气驱散。
“你的孩子，这就更不要脸了！”暮归反手摸出一把蝴蝶刀在手指尖飞转，一听这话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登月碰瓷可真有你的啊，就因为都姓顾，就敢这么攀扯？”
“他就是我的孩子啊！”女人泪流满面的哭诉悲啼让两个男人眼中恍然闪过了几分贪婪，顾长善一把搂过梅霜，不顾她僵硬的身体，面容悲切的哀声道：“雪衣，是雪衣吗？爸爸不是故意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会不爱儿女，你、你要相信爸爸呀……”
当初将这小崽子送去实验室时才四五岁，应该不会记得那么多事，这么多年不见虽然不知道他性格咋样，但是生身父母总是不能赖掉的，不管怎么说，看他现在混得这么好，也是该报答父母的。
“雪衣啊，爸爸妈妈也是满怀期待着你的出生，你的名字还是爸爸翻了好多天字典才想到的，那个、雪衣故飞来，照影共清白。但是后来实在是情况紧急……”
“什么乱七八糟的！”窦璇脆声打断“再乱扯些有的没的就杀了你们！”
“她没说错。”顾雪衣冷冷的嗓音仿佛带着数九的寒意袅袅散开，如冰叩玉的悦耳“只是漏掉了最关键的。”
众人闻声侧目，宣卿却拧起眉心想要阻止他撕开伤疤，却因为顾雪衣轻轻一笑而没有再拦。
顾雪衣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女：“为了钱，将三岁的我卖给了神迹研究所也就是后来的梵天公会做试验品，此后二十五年间绝口不提自己还有个儿子的事，拿着卖我换来的钱过了好一段衣食无忧的阔绰日子，却因为顾长善好赌，而输光了钱还被打断一条腿，最终不得不靠卖苦力为生。”
“你，你怎么会知道？”顾长善瞪大了眼睛色厉内荏的怒喝。
宣卿却看着顾长善的左腿出神，怪不得他的腿会有点跛，走得慢看不出来，一旦走快了就会很明显，她上辈子是见过这对夫妻的，在一次围剿活动中。
卢中远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这对夫妻，将人压到冰雪城下逼顾雪衣就范，否则就要杀了他们，她远远地站在最后面，这种级别的战斗像他们这种低阶灵使都不过是炮灰罢了。
那时候这对夫妇也是这样被压在城下，各种哭诉卖惨说自己的不得以，求顾雪衣救他们，可是顾雪衣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在夫妻俩可怜的哭诉了半个多小时，浑身几乎冻成冰棍，最终和其他围观者一起破口大骂时，顾雪衣轻轻笑了一声。
高坐在城头的男人一身黑衣如魔如仙，略长的头发被风雪扬起，冷漠的脸上嘴角勾着点讥笑，指尖轻轻弹了弹便是两道快如闪电的冰锥，直直贯穿过夫妻两个的心脏，血都没溅出一滴。
两具尸体重重摔在地上，从内里开始碎成了无数瓣冻块，看得下面的人肝胆俱裂，叫骂声戛然而止，只有领头的几位七阶八阶灵使们怒目而视，各种“弑父弑母”“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谩骂不堪入耳。
顾雪衣连目光都没变一下，扬手便掀起雪浪涛涛，遍地冰花。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宣卿还是想要抱抱他，心疼但又有种不合时宜的想笑，笑她算无遗策，如果将这两人杀掉，以后顾雪衣在乎的就当真只有她一个人，独占他的全部，真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非常期待呢。
顾雪衣淡淡道：“很奇怪吗？你从不曾想过还能活下来的儿子竟然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目光中满是讥诮的嘲讽“你也绝对想不到实验室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能有多变态，有人最大的爱好就是亲手打碎试验品所有的期待。”
宣卿胸膛一震，尖锐的疼痛感让她霎时间脸色苍白，她后悔了，她不该因为自己的一时起意，就让顾雪衣去承受伤疤被再一次解开，所有的期待被打碎的二次伤害！
她猛地握住了顾雪衣的手想将他拉住，却听那浅淡而清润的声音依旧在响起：“我曾经以各种样貌出现在你身边，你一次都没有注意到我，一次也没有。”
路边的幼童，前来问路的小孩，不经意路过的少年……
那么多次，他但凡有耐心多看一眼，他就能够发现那是他的儿子，被她一百万卖给了地下研究所的儿子。
“别再说了……”宣卿一下子抱住他“够了，对不起……”
顾雪衣目光微微一晃，轻轻叹出一口气，反手握住宣卿的手，声音没有半点波澜道：“既然当初不要了，现在又来假惺惺的演什么父子情深呢？不过是看我们战队有你们想要的东西罢了，真以为谁都是傻子，就你们聪明吗？”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是她唯一能够自救的机会了，她绝对不能够错过，她急切地上前几步，连小儿子都忘记了，“雪衣，我的孩子，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好歹是你的父母，我怀胎十月生了你啊！”
“怎么，一百万还不够？”顾雪衣眼底隐约闪过点涟漪又很快消失“那你可真够贪的。”
第124章 杀人，恨我吧
“不是的雪衣，你听妈说啊，妈妈不想的，你救救我们吧。”梅霜哭哭啼啼的说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宣卿也累了，本意只想带顾雪衣了断这段血缘，谁知道牵扯了这么久。
宣卿皱着眉头上前将顾雪衣挡在身后：“你想要什么，直说。”
“我们想要离开这里，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女人一见有希望马上转头看向宣卿。
宣卿看了她许久，忽然冷笑：“你觉得那点情分够吗？”
她反手抽出腰后双剑“或者说，我不是他没那么多耐心听你们这那，带你们出去你们是想都不要想，你们不值这个价，想点实际的，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们！”
梅霜吓得一机灵，哑黑的双剑在眼前闪过，一缕头发随风飘落，只是这么一闪的功夫就将她的头发削掉了一缕，浓郁的杀意瞬间侵袭全身，恐惧让她的心几乎跳停，大睁着眼睛手脚僵硬站在原地，生怕动一下就会被斩掉头颅。
“我，我是他母亲！”梅霜眼中的恨意藏也藏不住“你，你想要他总要给我买断费！否则，否则我就死在他面前！”梅霜这个时候竟也悍不畏死一把攥住了宣卿的手腕“逼死母亲，总有一天也会害死你们！这样的人你们还敢要吗？”
“卿卿！”顾雪衣下意识就想去抓宣卿。
宣卿目光一冷，手腕猛然一转剑身直直刺进女人的胸膛“那就如你所愿啊。”
“你——”梅霜张口猩红的血就涌了出来“你怎么能——”
“杀你需要理由？”宣卿没有回头去看顾雪衣一眼，指尖抵住女人的肩膀缓缓将短剑抽出，甩了甩剑上血迹，地面猝然间一条血点“不过我杀了人，给些补偿倒是应该的。”
她招招手，地面上摞起大米白面等物资数十袋，将两个男人没有出口的哭喊堵了回去“这些，买你妻子和你大儿子的命，如何？”
“妈妈……”男孩稚嫩的哭喊声响彻行云，却再也无人回应他了，女人不舍的看这儿子一眼，摸了摸儿子的脸释然的笑了。
“好好好！”顾长善的悲伤还没来得及上脸转瞬间便被喜色取代，有了这些物资他们至少还能再撑三个月！
三个月不一定就没有其他人来，他们还有机会！
宣卿反手还剑入鞘，“带着你的人，滚！”
顾长善隐晦的看了顾雪衣一眼，招呼着方脸男人去抬物资。
“我一定会，杀了你！”七岁的男孩抹着眼泪用稚嫩的身躯拖动已经没有气的女人步履艰难的离开。
最后一眼那满怀恨意的眼神让宣卿一瞬间动了杀心，顾雪衣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人都已散去，自由战队其他人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卿卿。”顾雪衣看着她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都梗住了。
“恨我吧。”宣卿声音淡淡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今后的恨我来承担。”
顾雪衣彻底失声，眼眶猝然间红了，伸手抱住宣卿，将脸埋在她后背，眼泪悄无声息的滚进宣卿的头发，细碎的颤意从他紧紧搂住宣卿的胳膊和紧贴的后背传来。
“你从来没有的东西就不要再想了。”宣卿声音中带了点淡淡的苍凉“亲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爱情也不是。”
“那什么才是全部？”顾雪衣声音哽咽，手臂却收得更紧。
宣卿道：“你自己。你可以将生命看做幼苗，所有的情感都是养料，所经历的一切坎坷是风雨，而你所行所见俱是雨后彩虹。”
“不，你就是我的全部。”顾雪衣执拗的抱着她，“你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宣卿扯开他的手臂，顾雪衣眼眶湿红更委屈了。
随即宣卿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我是不想你为了不重要的人太过伤怀，若这样还不如恨我，至少不会让你这么为难。”
顾雪衣用力摇头，“我不会恨你，我永远不会恨你，你就是我的全部，我谁也不要，你别不要我。”
“我一直爱你。”宣卿踮脚欲吻他，顾雪衣却抢先一步低下头来吻她，凉薄的唇带着颤，像是他一腔赤城却忐忑的心情，被宣卿稳稳接住。
“你为什么要给顾长善物资却杀了……她？”顾雪衣犹豫了一下低声问。
宣卿喊了一声“别躲了，快出来吧。”
篝火重新被暮归点起，众人围坐在火堆旁，看着宣卿和顾雪衣有些讪讪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局外人。
“他自己一心求死，我只是成全她，至于顾长善……”宣卿扬眉浅笑“你真以为我会放过他？”
“我按人数留了三个月的量，他们想必一定会觉得三个月说不定会有别的队伍经过这里，但是你猜我会不会留下这个漏洞呢？”宣卿目若朝阳，朦胧且耀眼“我就是要让他满怀期待又希望破碎，绝望而死！”
“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云芙皱着眉头喃喃道。
“无辜？杀人者人恒杀之，你猜他们坚持一年多靠的是吃什么呢？”宣卿意味深长的笑笑。
“总不会是……人？”窦璇低声惊呼。
宣卿笑笑没说话，顾长善和方脸男人纵然满身脏污却并不消瘦憔悴，张口说话时还能闻见一股子腥味，齿缝有肉丝，可是一路走来大多数厂房根本就没有任何设施，是空的，显然没有投入使用。
且这片厂房是制药厂，根本就不是粮仓，而那原本大几千人不说别的，至少也能觉醒百来个灵使才是，怎么会只剩下五十几人？灵使甚至不到十个？
顾长善一个力量灵使，他的妻子为何形销骨立，被人拳打脚踢而无一人为她说话，连他唯一的儿子都过得如此凄惨，方才靠近时，她却没有在梅霜身上闻到腥臭和腐朽的味道，一心求死，可想而知。
但是这些就没必要让雪衣知道了。
“你为什么……”话将出口顾雪衣又猛地顿住了，想问却不敢问，生怕一问出口，他现在所有的温暖会就此中断。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还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认识你的父母？”宣卿替他补全了他没有问出口的话。
顾雪衣眼中映着火光，才哭过的眼眸有一层薄薄的水光，眼尾洇红看着宣卿的目光带着一点哀求和难过。
第125章 云芙变心
“我在末世前做了一场混沌的大梦，梦中的人来人往我已经起不清了，但是我记得在我生死垂危之际一个漂亮的小哥哥将我救起，甚至和我约定了再见，可没想到我竟然会失去那段记忆，忘记了约定。”宣卿好笑的抹了抹他湿润的眼角“你以为是什么？”
顾雪衣低头蹭了蹭她的掌心，摇了摇头。
“我在梦中总是看到你独自一个人高坐在冰雪的城墙上，眼神厌弃郁郁，被众人讨伐依旧不见什么变化，我看到了你的父母，看到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掌心太烫，滚烫的泪灼痛了他，她将顾雪衣往怀里抱了抱“我不是一时兴起才救了你，而是看到了你的异能，我就是为你而来。”
“嗯。”他靠着宣卿的肩膀又嗯了一声，汹涌的泪水浸湿了宣卿的衣领，让宣卿更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